第19節(jié)
喬毓笑著應了聲:“好?!?/br> 蘇懷信看眼時辰,抬手一指街口那幾株柳樹,道:“我不定何時出來,你若覺得無聊,不妨四處走走,屆時便在那處匯合?!?/br> 喬毓聞言頷首,目送那二人進了寧國公府,方才收斂笑意,叫丹霞轉(zhuǎn)身,在長安城中閑逛。 到了現(xiàn)在,她心里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去衛(wèi)國公府看看呢? 生的像,又姓喬,對于荊州這地界又有感觸,若說同喬家沒關系,喬毓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偌大長安,根本就沒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若是個被養(yǎng)在外邊兒的外室女,貿(mào)然登門,那才叫人窘迫呢。 再則,即便不是外室女,只瞧這張臉,怕又要惹出事端來。 好容易尋到的線索,又繞到了原先那個死胡同。 喬毓想到此處,便有些心灰意冷,也不催促丹霞,悶頭走了許久,再抬首時,卻見夕陽西下,暮色已起,舉目四顧,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 遠處有車馬轆轆而來,她微微收緊韁繩,叫丹霞往邊上靠了靠,卻見那馬車到近前后,竟停住了。 喬毓心下微奇,下意識抬頭看,卻聽馬車內(nèi)傳來幾聲勉力抑制住的咳嗽,須臾,那車簾被人掀起來了。 那郎君生的極為俊秀,相貌溫潤,眉眼柔和,只是難掩病氣,面頰清癯,沒幾分血色。 至于年歲,說是二十七八也有,說是三十上下也不奇怪,他身上那股玉石般的斂和從容,叫人一時拿捏不準他的年歲。 “小娘子,天很快便要黑了,”那郎君開口道:“早些回家去吧?!?/br> 喬毓聽得怔住,透過帷帽前的輕紗看見他面容,不知怎么,心里忽然難過起來,嘴唇一動,淚珠滾滾落下。 那郎君見她不語,也不介意,溫和道:“難道是迷路了?你住在哪兒?我叫人送你回去?!?/br> 喬毓心神不屬,下意識道:“在……永昌坊。” “永昌坊?看來你走的很遠,竟到了修德坊,”那郎君笑了笑,道:“再過一個時辰,宵禁便要開始了。江遼,你送她回去吧?!?/br> 侍從中有人應聲,旋即出隊,向喬毓頷首道:“小娘子,咱們走吧,再晚便要遲了?!?/br> 喬毓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攪亂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艱澀的道了句謝,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同江遼一道往回走。 有人低問道:“侯爺,你認識那小娘子嗎?” “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br> 那郎君靜靜目送兩人離去,直到那背影消失,方才將車簾放下,聲音低不可聞道:“也不知怎么,方才見她垂頭喪氣的,便忍不住想同她說說話?!?/br> 沒人聽見他后邊這句話,而他也不打算再重復,只合上眼,抑制住心頭哀慟,輕輕道:“走吧?!?/br> …… 修德坊正處于長安西北角,想再回到永昌坊,的確要繞行很遠。 喬毓手中捏著韁繩,心思卻不知飛到哪邊去了,悶頭前行,一言不發(fā)。 江遼也沒有主動開口。 半晌,喬毓方才道:“你家郎君是誰?叫我知道,改日也好登門致謝?!?/br> 江遼道:“朱虛侯,便是我家郎君?!?/br> 朱虛侯。 有些陌生的稱呼。 但人卻隱隱覺得熟悉。 喬毓心里亂糟糟的,像是被人扯亂的毛線,尋不出個頭緒來。 她無聲的嘆口氣,目光隨意的往四處瞧,卻在望見遠處那方紅墻與高聳城樓時,倏然僵住了。 她抬手去指,聲音微顫:“那是什么地方?” 江遼順勢去看,神情微怔,并不直言,卻道:“怎么了?” 喬毓只覺有什么guntang的東西向外奔涌,幾乎抑制不住心頭激動:“我去過那兒!” 江遼失笑道:“這怎么可能?” 喬毓無言以對,心臟卻跳的飛快。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記得了,而是只記得那些曾經(jīng)帶給自己強烈感情的人與事。 那些過往的記憶在她的血液中靜靜流淌,等待著某一日被喚醒,再一次翻涌奔騰。 “……現(xiàn)在,”喬毓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道:“現(xiàn)在是什么年號?” 江遼看她的神情有些奇怪,卻還是道:“武德九年,圣上登基稱帝,次年正月,改年號為貞觀。” 暮色漸起,帷帽前的輕紗被晚風吹起,輕輕飄拂。 喬毓的氣息也有些亂了,夕陽余暉之中,她回首去望那方紅墻,喃喃道:“那,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遼回首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他的語氣里,有淡淡的喟嘆。 “玄武門?!?/br> 第18章 宿命 玄武門嗎? 喬毓在心里默念幾遍,緩緩垂下頭,再也沒有做聲。 江遼也是如此。 天際遍是晚霞,絢爛之中,帶著日光將息的迷離與悵惘。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永昌坊,相隔一段距離,喬毓便瞧見柳樹下靜待的蘇懷信了。 “我的朋友正在那兒等我?!?/br> 她心緒復雜,向江遼道:“多謝你送我回來,也勞你代我向朱虛侯致謝?!?/br> 江遼同樣望見了蘇懷信,輕輕頷首,向她辭別,就此離去。 喬毓目送他身影遠去,心緒卻仍波動不定,神情之中少見的有些凝重。 蘇懷信同樣瞧見她了,催馬近前,笑問道:“這是怎么了?方才那人是誰?” 喬毓言簡意賅道:“方才我迷路了,正遇上朱虛侯,他叫人送我回來?!?/br> “朱虛侯?”蘇懷信微吃一驚:“你轉(zhuǎn)到修德坊去了?” 喬毓“嗯”了一聲。 “怨不得呢?!碧K懷信搖頭失笑,道:“三弟歸家了,咱們也走吧?!?/br> 喬毓道:“寧國公……” 蘇懷信明白她心思,淡淡笑道:“虎毒不食子,兒子都到了近前,總不能往外趕吧?看著倒是欣喜,是否真心實意,便未可知了?!?/br> 喬毓輕嘆口氣,卻沒急著往邢國公府去,買了身男子衣袍換上,重新妝扮成個俊俏郎君。 “男女有別,”她向蘇懷信道:“我倒是沒什么,就怕你母親誤會?!?/br> 蘇懷信道:“你怎么方便怎么來便是?!?/br> …… 邢國公不在府中,蘇家便由邢國公夫人薛氏主持。 蘇懷信遠行歸來,自然要去母親面前問安,喬毓這個客人,也隨他一道,拜見蘇家主母。 薛氏年近四旬,相貌端婉,見了喬毓,忙催人去置辦菜肴,又笑道:“到了這兒,便當是自己家,不必拘束?!?/br> 喬毓忙起身稱謝。 “大郎院中有空置房間,我便不叫人收拾客房了,”薛氏叫人將喬毓行囊送到蘇懷信院中去,道:“你們年輕人聚在一起,說說話什么的也方便。” 用過晚飯之后,喬毓與蘇懷信一道回去安置,路上道:“鐵柱,你是不是更像你父親?” 蘇懷信左右看了眼,見近處無人,方才安心,道:“大錘哥,能不能不叫我鐵柱?” 喬毓從善如流道:“好的,鐵柱。” 蘇懷信先是無奈,旋即又忍不住笑了:“我的確更像父親?!?/br> “我就說嘛?!眴特瓜肫鹱约阂姷竭@幅面孔時候的熟悉,多提了句:“等你父親歸家,千萬記得引薦給我。” 蘇懷信笑著應了聲:“好?!?/br> …… 這日清早,喬毓起的很早,同蘇懷信一道吃過早飯之后,便騎馬出門,打算在長安城中逛一逛。 至于蘇懷信,則要往兵部去走一遭。 長安繁華,遠非別處可比,喬毓花二十文錢買了份長安地圖,對照著慢慢閑逛,只可惜,昨日望見玄武門時的那種似曾相識,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她略微有些氣餒,進了永樂坊,卻見不遠處聚集了一群人,似乎是有什么熱鬧看。 她略微起了幾分興致,催馬過去一瞧,卻是個相貌明俊的和尚在講經(jīng)。 喬毓是不信鬼神的,連帶著對鼓吹前世今生宿命論的和尚也無甚好感,更別說是枯燥難懂的經(jīng)文了,一瞧有人搬了春凳在底下聽,便暗自搖頭。 她原本是想要離去的,不知怎么,又停了下來,尋塊石頭坐下,托著腮開始聽這和尚講經(jīng)。 事實證明,她果然沒什么慧根。 一句都沒聽懂。 講經(jīng)結束,仍舊有人前去問詢,那和尚也一一開解,漸漸的,周遭的人群重新四散開,那和尚便撿起地上蒲團,同身側小沙彌一道打算離開了。 喬毓心下微動,主動近前去,雙手合十,道:“師傅,我有個疑問,想請您開解?!?/br> 那和尚還禮道:“請講。” 喬毓道:“佛家講宿命輪回,是真的嗎?” 那和尚臉上含笑,像是廟宇中的燈火般莊穆,看她一看,伸出了手。 喬毓不解道:“什么意思,主動去看便有,否則便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