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開學第二天的晚上，王芝發(fā)來一條短信：“哦我可愛的小學弟，要不要與我共進夜宵？”

    “……你為什么是這個畫風？”魏晉回復。

    “因為你剛從發(fā)（第四聲）國回來，我要用發(fā)（第四聲）國人民的語氣為你接風?！?/br>
    “……看來你對發(fā)（第四聲）國人民的誤解很深?！蔽簳x邊打著字邊往食堂走。

    這學期他跟王芝沒有重疊的通識課了，想見個面變得困難起來。

    王芝暑假里似乎做過日光浴，臉上曬黑了一點兒，笑嘻嘻地沖著魏晉招手。倆人就著食堂供應的夜宵分享了各自的暑假。王芝兩個月沒開出一朵新桃花，所以討論的重點放在了魏晉身上。

    “那不是很好嗎！”王芝聽完洛宇的近況后說，“過了一個暑假還有這樣的表現(xiàn)，說明他不是一時腦袋發(fā)熱啊。什么黃姑娘綠姑娘，根本構不成威脅?！?/br>
    “倒不是擔心黃姑娘綠姑娘?！蔽簳x吸溜著奶茶，“主要是因為，我不相信他那種一根筋不帶拐彎的人干得出劈腿的事兒。”

    “很好，你們之間已經構建了信任感，別的問題都不叫問題?！蓖踔嶂杂陬^頭是道地分析。

    魏晉嘆了口氣：“沒那么簡單?！?/br>
    “那你說還有啥問題？”

    “正是因為他一根筋，一條道走到黑，所以更不容易迷途知返……他到底要彎到什么時候？”

    王芝皺著眉戳他：“年紀輕輕思慮太重，小心內分泌失調。我告訴你，洛宇是聰明人，別想著替他做決定了，安心享受大好時光不行嗎？哪天他真的迷途知返，你想留也留不住——”

    “呀，小魏，還有王芝?！睉谂踔捅P緩步走來，像一只憨厚的樹袋熊，“能跟你們一起吃嗎？”

    王芝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領導好啊，領導請坐?！?/br>
    魏晉的目光在倆人之間徘徊了一圈。應正宗似乎已經走出了失戀陰影，看表情已經放下了，卻還是略顯局促。

    三人尬聊了幾句，王芝見應正宗欲言又止地看著魏晉，像是還有話要說，便對魏晉使了個眼色，自己找了個理由先走了。

    應正宗局促的臉色并沒有隨之好轉。

    他不開口，魏晉只得找話說：“領導只吃這么點啊？”

    “嘿嘿，我的胃現(xiàn)在好像縮小了一點?！睉谥懊菜谱员┳詶?、徹底放棄減肥，但體重卻依舊緩慢下降了?，F(xiàn)在的體型處于一個微妙的狀態(tài)，說“胖”刻薄了些，加一層友情濾鏡就只是“敦實”。

    魏晉想了想：“挺好的，減肥這種事情，為了誰都不好使，為自己才是正理?！?/br>
    “是啊，我差不多想開了?！睉谛α诵Γ澳蔷湓捲趺凑f來著？我喜歡她，跟她無關……差不多就那意思?！?/br>
    魏晉陷入了沉思。

    應正宗瞟了他一眼，似乎在暗下什么決心：“小魏啊?！?/br>
    “怎么了？”

    應正宗放下筷子：“我想……代表我自己……還有我們寢室的老楊，祝福你……你跟洛宇?！?/br>
    “……啊？”

    魏晉心念一轉，冷汗都飚了出來，慌忙矢口否認：“領導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們只是關系好，但不是那方面的關系。”

    應正宗看上去非常迷茫。

    他問：“洛宇沒跟你商量過嗎？”

    “……商量過什么？”

    “昨兒晚上，我們問洛宇為什么發(fā)這么大火，那貨半天沒吭聲，突然直接出柜了。”

    ——

    魏晉趴在床上打字如飛：“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聲？？？”

    消息發(fā)出，很快收到了回復：“商量啥？”

    “……”

    “哦哦，”洛宇自己反應了過來，“這算多大點事，老楊和領導都是嘴很嚴的兄弟，沒事兒的，別擔心?！?/br>
    魏晉簡直要給他的粗神經跪下：“哥，我的親哥，你為啥要出柜??！”

    “不能當親哥……不是，你生氣了？為啥?。俊?/br>
    “你有考慮過這件事對你自己的影響嗎！”

    洛宇這次回得長了些，但語氣依舊不正經：“別怕。都什么年代了，你看那么多支持的人，腐女啥的，咱們有z治正確護體，不慌?！?/br>
    魏晉快要哭了：“我慌什么，我都一腳跨在柜門外了，可你不一樣啊！”

    洛宇不吭聲了。

    魏晉繼續(xù)打字：“如果真的已經平等了，就不會需要支持，不會有腐女，也不會有打著z治正確的旗號索取特權的人，這一切混亂都是因為還遠遠沒有平等！你連這都沒想清楚，你就急著出來……”

    敲門聲。

    “誰啊？”上鋪的作家喊道，“進來——”

    洛宇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迎著李毅陰鷙的目光笑了笑：“打擾了，我找一下魏晉?！?/br>
    魏晉一躍而起，跟著他出了門。

    倆人一路出了寢室大樓，洛宇回頭看了看，說：“去后湖吧。”

    魏晉一言不發(fā)地低頭走路。今夜月黑風高，空氣潮悶，似乎還醞釀著一場夜雨。后湖邊空曠無人。路過一處樹蔭時，洛宇拉住魏晉，吻了上去。

    “……”魏晉混亂了。也不知洛宇暑假里做過什么奇怪的練習，這吻技儼然突飛猛進了。倆人在黑暗與潮濕中全神貫注地接吻，一個依舊使出渾身解數(shù)，一個依舊不敢移動分毫。

    “沒事的?！贝⒅珠_時，洛宇再次保證道，“相信我，我有分寸。也不是真的出柜，只是讓好兄弟知道一下，以后你來我們寢室也可以自在些。”

    魏晉眼眶濕潤：“我想效仿你，就怕我們室長當場掐死我。”

    洛宇笑了。

    魏晉垂在身側的手臂輕輕勾住洛宇的手指，還是很難過：“你為我做了這么多……”

    “我知道你一直怕我哪天后悔?！甭逵钫f，“我不會——的！”尾音突然昂揚了上去，還拐了一道抑揚頓挫的彎。

    魏晉愣了愣，正在努力不笑場，試圖維持感人的氛圍，就見洛宇猛然彎下腰去撓自己的小腿：“快走快走，我忘了這兒蚊子多?！?/br>
    ——

    洛宇先將魏晉送回寢室，才轉身道：“我走了?！?/br>
    “等一下！”魏晉匆匆奔進房間，從抽屜里翻出一瓶風油精，又沖出門遞給他，“快抹上吧，剩下的你帶回去，我這兒還有。拜拜。”

    門內傳出作家的調侃聲：“喲——魏晉像個小媳婦兒——”

    魏晉干咳一聲，繃著臉回到房里，爬上床道：“別亂說?！?/br>
    作家常年不在寢室，根本察覺不到空氣中隱形的劍拔弩張，仍在不怕死地調笑：“你倆大晚上的去哪兒了，還被蚊子咬？”

    “魏晉?！崩钜阕跁狼?，頭也不回地說，“以后讓那位同學不要來我們寢室了。”

    魏晉難以置信地微微張嘴，殘留的好心情徹底消失。

    “憑什么？”他冷冷問道。

    第66章

    “魏晉?！崩钜阕跁狼?，頭也不回地說，“以后讓那位同學不要來我們寢室了?！?/br>
    魏晉難以置信地微微張嘴，殘留的好心情徹底消失。

    “憑什么？”他冷冷問道。

    李毅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轉過頭來直視著魏晉：“我記得我們上學期定下過和平條約，說好了以后在寢室共處，就不要讓我看見礙眼的事情?！?/br>
    魏晉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刺痛了一下，逼著自己寸步不讓地回視過去：“所以呢？你這學期被什么礙了眼嗎？”

    “你心里清楚?！?/br>
    魏晉積攢已久的怒火終于燒上了臨界值：“我不清楚，說出來嘛，到底什么事？”

    “基佬的事！”李毅霍然起身，幾步走到魏晉跟前，“你們連藏著掖著一點都做不到？父母沒教過你們何謂羞恥心嗎？”

    作家呆住了。

    魏晉幾乎沒跟人吵過架，想象中的自己勢如破竹，誰曾想火氣一上頭，嘴上就結巴了：“父、父母的事用不著你、你來置喙！”他被嘴拙的自己氣得半死，只能提高音量，輸出靠吼，“同性戀怎么你了？為什么要藏著？”

    “至少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東西，讓你們天天在正常人跟前大搖大擺?！?/br>
    當機已久的作家終于艱難重啟，茫然地爬下床來勸架：“哎，都是室友，別這樣……消消氣消消氣……”

    魏晉站在原地喘了幾口氣，笑了。

    魏晉平心靜氣地問：“室長，你有沒有聽說過，恐同即深柜？”

    “……噗?！弊骷覜]憋住。

    李毅瞬間赤紅了眼睛，撲過來要揍人。作家手忙腳亂地試圖攔住他，奈何細胳膊細腿兒派不上用場。李毅笨拙地揮舞著拳頭，幾度掙脫又被重新拖住，五官都扭曲了：“嘴巴放干凈點！誰跟你們這種怪物是同類？”

    魏晉轉身四下張望，抄起了門邊的掃帚。作家慌忙換了個阻攔對象，按下葫蘆浮起瓢。

    李毅怒吼道：“我小時候、我小時候——就是被你們這種怪物——”

    “……”

    魏晉舉起掃帚的手又放下了。

    三個體育不及格的菜雞互啄的鬧劇終于告一段落。

    李毅喘著粗氣，半晌后發(fā)表了總結陳詞：“你們只配爛在溝里?！?/br>
    魏晉眼前一陣發(fā)黑。

    ——

    “然后呢？”申海低聲問。

    “還能有什么然后？”魏晉沒好氣道，“反正有個人和稀泥，然后我們就熄了燈，誰也不說話。我就看見李毅手機一直亮著，在不停地打字，也不知是在跟誰說我壞話……于是我也跟洛宇發(fā)短信，聊到半夜才睡著?！?/br>
    申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

    開學以來的第一次詩社活動是夜間集會，組織大家觀看講述某詩人生平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