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宇嚴肅地點點頭，又問：“你那天說的攻啊受啊什么的，可不可以再詳細解釋下？”

    黃鸝震驚了：“學長！你該不會被我打通了不得了的關竅吧！”

    “純粹學術性研究?！?/br>
    黃鸝摸了摸下巴：“包在我身上。”

    第34章

    洛宇正襟危坐，黃鸝眉飛色舞。

    音樂聲停了又響，魏晉杵在沙發(fā)上，像一桿結了霜的枯枝杵在龜裂的大地上。

    已經(jīng)換到第十首了，黃鸝還在滔滔不絕。洛宇依舊認真地傾聽著，不時點一點頭，又追問兩個問題。魏晉從眼角窺著兩人的互動，臉上越來越有遁入空門的兆頭。王芝恨鐵不成鋼，將話筒擠到他嘴邊：“唱歌唱歌?！?/br>
    魏晉剛一開口，王芝又把話筒收了回去：“你唱哀樂呢？”

    ……

    大約是氣氛太過詭異，應正宗也察覺到每個人都興致不高，早早起身道：“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明天還要上課的?！?/br>
    黃鸝終于意猶未盡地住了口，臨出門前還拉著洛宇說：“我回去到微信上發(fā)你啊?！?/br>
    ——

    一陣北風撲面，魏晉往上拽了拽圍巾。

    街道上滴水成冰，不見月光。天頂黑得渾厚而動亂，仿佛飛舞著層層疊疊的鴉翅。洛宇一路沉思著不說話，魏晉也心事重重，王芝只好找應正宗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聊，來打破這各懷鬼胎的沉默。應正宗倒是大受感動，一只手塞在口袋里捏著什么東西，一會兒攥緊一會兒又松開，暗暗給自己壯著膽。

    進入校門時王芝繃緊了身體，像受驚的動物般警覺地左右看了看。魏晉想起了周莘曄這茬，跟著她四下一張望，半條影子也沒見著。

    魏晉依舊不放心，又看了看前面回寢室的路。他見過周莘曄，那真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對所有與王芝來往的男生都抱著深得過了頭的敵意。

    此時月黑風高，叫人多少有點犯慫。魏晉不肯明著拉外援，找理由說：“要不我們先一起把女同胞護送回去？”

    “魏晉真好?！秉S鸝甜甜地說。

    一行人于是先把黃鸝送到了宿舍門口。王芝的寢室在另一棟樓，魏晉一直走到可以遠遠望見宿舍大門的地方，終于放下心來，低聲對王芝說：“看來已經(jīng)走了。”

    “嗯……”

    應正宗深吸一口氣，緩緩將攥成拳的手從口袋里抽出來，拼命給老楊和洛宇遞眼色。三個人交換了幾個玄機重重的眼神，老楊突然出手，用力推了洛宇一把。

    “哎?。　甭逵顟獎荻?。

    魏晉大驚失色地回頭：“學長！”

    洛宇倒在地上痛苦地哼哼了兩聲，老楊忙不迭地蹲下去問：“對不起對不起，哪兒磕著了我看看？”

    “沒事吧？”王芝回身問。

    “沒事沒事，你們先走?！甭逵顢[著手說。魏晉正焦急地彎腰去扶他，忽然見他笑著對應正宗偷比了個拇指，頓時明白過來，尷尬地僵在了原地。

    王芝走出幾步，才發(fā)現(xiàn)身后只有應正宗一個人跟了上來。她思緒紛亂，只當其他人都在等洛宇，也就沒去在意。

    “那個，王芝……”應正宗醞釀了一下，對著她窈窕的背影喚道。

    “怎么了？”

    應正宗出了一手的汗，緊張地握著拳搶上了兩步：“我有話想——”

    王芝猛地停住腳步，吸了口涼氣。

    在他們面前，一株貼著宿舍樓墻壁栽種的銀杏樹后頭，轉(zhuǎn)出了一道人影。

    周莘曄神色陰鷙地盯著應正宗看了幾秒，這才轉(zhuǎn)向王芝：“你說你不在學校，我以為你是騙我的?！?/br>
    王芝緊緊蹙起眉后退半步：“幾個朋友出去玩而已。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你沒關系了?！?/br>
    “我到處問人，她們說你真的出去了。我特地在情人節(jié)來看你，寒風里等了兩個小時，就等到這個結果?！敝茌窌夏菑堖€算帥氣的臉上此時卻掛著極難看的表情，對著應正宗嗤笑了一聲，“王芝，品味倒是越來越差了。”

    “我沒有讓你來……這是我朋友！”王芝面對他時還是會自亂方寸，連反駁都失去了條理。

    “朋友？你當我是瞎子？！”周莘曄指著應正宗的手吼道。

    王芝轉(zhuǎn)頭去看，不禁愣住了。

    應正宗慌忙把捧在手上的小禮盒往身后藏去，仿佛這樣就能挽回什么。他這副樣子實在笨拙又滑稽，王芝呆了兩秒，無力地說：“領導你先回去吧，我回頭再跟你說?！?/br>
    “哦……好?！睉谏裆龅氯?，“你們……別吵架，好好談?！?/br>
    他默默轉(zhuǎn)身往回走，身后還傳來冷嘲熱諷的質(zhì)問聲：“那頭豬是不是很有錢？”

    “周莘曄！”王芝臉漲得通紅，氣勢卻昂揚了起來，突然冷笑一聲，“你有什么資格侮辱我和我朋友？”

    “是你在侮辱我！”周莘曄表情都扭曲了，兩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我以為只有你不是那種女生，結果呢！我們吵架才多久？你怎么可以這么不檢點？”

    王芝氣結不能言，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宿管大媽聽見動靜，皺著眉頭跑了出來：“你們兩個怎么回事？這么晚了，打擾別人休息！”

    周莘曄擠出一絲微笑：“對不起啊阿姨，有點爭執(zhí)，我們另找地方談?！闭f完便強拽著王芝朝遠處無人的綠化帶里走去。

    應正宗背脊上壓著秤砣，步履沉重地回到了其他幾人旁邊。洛宇正拍打著身上沾的塵土，抬頭問：“怎么樣？”

    “……她男朋友來看她了?！?/br>
    魏晉驀然瞪大眼，轉(zhuǎn)身朝宿舍那頭望去。應正宗強撐著平靜的神色說：“他倆吵起來了。都怪我，我不知道他們還沒真的斷開……”

    “他們真的斷開了?！?/br>
    “??？”

    魏晉搜尋到樹叢中那對糾纏的人影，氣血直往頭頂上沖，拔腿就奔了過去：“周莘曄！你給我放開她！”

    周莘曄的五指鐵鉗一般扣著王芝的手腕，王芝甩了幾次都掙脫不開，整只手已經(jīng)漲成了紫紅。周莘曄正對著她的耳朵惡狠狠地說：“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讓你少往外面跑一點就委屈你了？！”

    魏晉已經(jīng)奔到近前，努力往他們中間擠：“放手，你放手，冷靜下來再說話——”

    王芝咬著牙不出聲，冷不防一腳踹向周莘曄的膝蓋。周莘曄挨了一腳，勃然大怒地猛推王芝，推得她踉蹌著坐倒在地，抬腿就往她的腹部蹬去：“又來一個！之前就沒錯怪你，你他媽就是在背著我勾搭人！”

    王芝慘叫一聲。魏晉的慫勁兒突然消失了，兩條細胳膊從后面攔腰抱住周莘曄，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向后拖。

    周莘曄被阻撓得煩不勝煩，回過身當頭就是一拳：“滾！”

    魏晉的腦袋被砸得朝后仰去，眼前一陣金星亂冒，鼻梁痛得像要骨折，還沒反應過來，溫熱的鼻血就淌過了嘴唇。他雙臂仍舊死死地圈著周莘曄不肯松開，周莘曄想也沒想，抬手又是兩拳，全落在了魏晉臉頰上。

    “砰！”

    周莘曄整個人被打懵了兩秒。

    洛宇一把扯開魏晉，一聲不吭地撲了過去，帶著周莘曄一起重重跌到地上，順勢騎上他的肚子，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整套動作干錯利落一氣呵成，魏晉看傻了。

    周莘曄登時猛烈掙扎起來，卻被老楊和應正宗一邊一個摁住了胳膊，只剩雙腿徒然地亂蹬。洛宇扭頭對魏晉說：“圍巾借我一下。”

    魏晉解下脖子上的小羊絨圍巾遞了過去。洛宇單手將它揉成一團，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周莘曄嘴里。

    “……”魏晉的心一揪。

    洛宇這才空出一只手來，握住自己的另一邊肩膀，粗暴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又脫了?！?/br>
    “……”魏晉的心又一揪。

    洛宇慢條斯理地活動了一下雙臂，“呼”地一拳帶著風聲揮向了周莘曄。

    “唔唔！”周莘曄被堵著嘴叫不出聲。洛宇高高舉起拳頭，劈頭蓋臉一頓胖揍。

    王芝雙眼含淚，捂著肚子爬了起來。每個人神色各異地候在一邊，聽著周莘曄有節(jié)奏的悶嚎。

    洛宇沒有打太久，統(tǒng)共揮了七八拳，等手上沾滿了周莘曄的鼻血，也就停了下來。

    “你聽我說?！彼靡环N有商有量的語氣對周莘曄說，“你傷了兩個人，我還你幾下，這就扯平了。我們這么多人，你再待下去也討不到好。萬一過會兒有人路過，或者保安稍微敬業(yè)一點看見了監(jiān)控，我們要受處分，也絕不會讓你逃過去，何況還有監(jiān)控錄像說明是誰先動手?！?/br>
    周莘曄原本目眥欲裂，聽完他這一番井井有條的分析，表情都古怪了起來。

    “我們?nèi)簹阋粋€，按理是不合規(guī)矩，但你打女生更不對，你說是不是?！?/br>
    周莘曄瞪著洛宇不做表示。魏晉已經(jīng)聽呆了。

    洛宇發(fā)表總結陳詞：“傷口我們會拍照留證。你要是保證現(xiàn)在就走、之后不會再來找王芝，就點一下頭。要是還沒打夠，我們就再打一會兒?！?/br>
    第35章

    僵持數(shù)秒，周莘曄極盡屈辱地點了一下頭。

    洛宇也點點頭，從他嘴里抽出圍巾，站起身說：“走吧。”周莘曄在眾人的目注下慢慢爬起身，臉頰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鼻子還不停淌著血。他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過身，走出一段路，又回頭用腫成一條縫的眼睛望向王芝。

    靜夜之中，王芝聽見他清晰地說了一聲：“婊子。”

    魏晉和應正宗同時抬腳又要沖過去，被洛宇和老楊拉住了。周莘曄不再停留，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陣沉默之后，王芝首先開口：“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魏晉立即說。

    “對不起，”她堅持著重復道，“對不起?！?/br>
    應正宗猶猶豫豫地張開手臂想給她一個擁抱，被她一閃身躲開了。他愣了愣，訕訕地后退了一步。王芝微仰起頭讓眼眶里的淚水風干，鎮(zhèn)定地說：“醫(yī)務室還開著嗎？關門了的話，我寢室里有藥?！?/br>
    “醫(yī)務室全天有人值班?！甭逵钫f，“我跟魏晉去一下，你們快回去休息吧?！?/br>
    ——

    魏晉跟在洛宇身后朝醫(yī)務室走，一路心情五味雜陳地盯著他的背影。今晚的洛宇令人感到陌生，甚至有點兒害怕。

    進了醫(yī)務室，洛宇直奔值班處，從褲袋里摸出學生卡：“王姐?！?/br>
    中年女人一撩眼簾，目光在捂著肩膀的洛宇和鼻青臉腫的魏晉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嘖嘖嘖”地念叨起來：“我說什么來著，嗯？說了多少次，你們這幫小年輕啊，成天不好好學習，凈干這些對不起父母的事情——”

    “我有點暈……”洛宇苦笑著說。

    魏晉被這熟悉的對話逗得忍俊不禁，解圍道：“王姐，不是打架，我們在街上被人打劫了，錢包都被搶了?！?/br>
    “真的？”女人將信將疑地放過了他們。

    洛宇逃災似的拐進了休息間，一見里面等著的醫(yī)生，又露出了瀕臨崩潰的表情：“耿、耿哥?！?/br>
    耿醫(yī)生挑了挑眉：“喲呵，又是你倆。這次是挨了網(wǎng)球拍還是高爾夫球棍??？”

    洛宇剛才干架的氣勢灰飛煙滅，心虛地套用魏晉的口供：“被、被搶劫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