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昇：“也不全是……好吧，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我覺得這像是一場人為的車禍?！?/br>
    “不會吧！”余皓瞬間道，“你別這么想！”

    周昇煩躁地說：“看吧！我說了你又要罵我?！?/br>
    余皓忙改口道：“我只是覺得，他沒必要這么做?！?/br>
    周昇道：“自己開車，老婆坐副駕位上，不系安全帶，出事了年初一也不來，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謀殺，但我能感覺到，這人想他老婆死。人到中年三大樂事，沒聽過么？升官發(fā)財(cái)死老婆，這種家暴人渣，說不定巴不得自己老婆快點(diǎn)死了?！?/br>
    余皓剎那一陣惡寒，周昇說：“你好好想想，正常夫妻，出了車禍，老婆劇烈腦震蕩，第二天他哪有不陪著的道理？讓陳燁凱自己守著？聯(lián)系家暴留下的瘀青，這夫妻關(guān)系一定已經(jīng)……”

    周昇說著話，余皓卻聽不進(jìn)去，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思緒，某個細(xì)節(jié)倏然變得無比清晰……

    “那輛寶馬我坐過。”余皓喃喃道。

    “啊？”周昇莫名其妙地看著余皓。

    余皓清楚地記得，在花房咖啡打工挨罵后，陳燁凱開車送自己回學(xué)校，那天的駕駛座前，擺著一個淺紅色的香水瓶，車?yán)镟粥致曧憘€不停，余皓還以為自己碰壞了東西，頗有點(diǎn)手忙腳亂。

    “系安全帶?！?/br>
    余皓系上安全帶，聲音停了。

    陳燁凱臉色陰冷得可怕，打方向盤，開去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火鍋店，余皓把安全帶扣上，又說：“我不吃了，我晚飯吃過了，老師?！?/br>
    余皓告訴周昇那天的經(jīng)過，周昇懷疑地看著余皓，說：“哦？所以他開著林尋的車，送你回去了？”

    “她如果沒系安全帶?！庇囵R上說，“車?yán)飯缶魇菚懙模　?/br>
    周昇：“你是不是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安全帶扣？”

    余皓很少坐私家車，不大了解，周昇解釋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說：“不對，你坐車的那天，沒有安全帶扣?！?/br>
    余皓道：“當(dāng)時陳老師還提醒我系安全帶。”

    周昇沉吟片刻，而后說：“也就是說，起碼在那一天之后，林尋才把安全帶扣插上去。”

    這證明不了太多，但余皓已有點(diǎn)相信周昇的推斷了，雖然這一切細(xì)想起來，非常恐怖……

    “梁金敏坐車居然也不系安全帶?！敝軙N拿了塊點(diǎn)心吃，說，“也是個人才，這夫妻倆在國外這么久，老外不系安全帶，逮到了都會罰款，就沒有形成習(xí)慣么？”

    余皓說：“我覺得陳老師一定知道更多的內(nèi)情?！?/br>
    周昇：“信息不足，無法判斷。”

    “好吃嗎？”余皓被周昇的動作引開了注意力。

    “還行?！敝軙N咀嚼點(diǎn)心，說，“你在現(xiàn)實(shí)里吃過好吃的東西，夢境里就會出現(xiàn)，象征美好的記憶。其實(shí)咱們都感覺不出味道，傳達(dá)給意識的訊號只有‘好吃’，它不是真的?！?/br>
    余皓一時又冒出許多問題想問，卻千頭萬緒的，不知從何說起。

    周昇提議道：“今天來不及了，要么明天晚上進(jìn)他夢里看看？”

    余皓：“可以么？”

    周昇：“當(dāng)然可以，他平時沒少幫咱們，就當(dāng)還個人情吧。”

    兩人沉默對視，余皓還陷在周昇的推斷里。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余皓環(huán)顧四周，夕陽西照，宮殿群的磚瓦上閃爍著金輝，他說，“夢里可比現(xiàn)實(shí)中美好多了?！?/br>
    “不然怎么說‘美夢’呢？”周昇道，“不過可千萬別沉迷在夢里。將軍曾有一段時間就只想睡覺，因?yàn)橄胍臇|西，夢里都有，現(xiàn)實(shí)中就越來越頹廢，最后‘嘭’的一聲，像個肥皂泡，破了?！?/br>
    余皓自己做夢時無法隨心所欲地進(jìn)入宮殿，也許來到過，醒后也記不得了。只有倚靠周昇的這種異能才能構(gòu)織美夢，而聽周昇所言，夢醒之時，也許會變得加倍的失落。

    “我懂?！庇囵┱f，“不過，今晚讓我記得這個夢吧?！?/br>
    周昇沒有堅(jiān)持，抬起一手，夕陽溫柔地灑在他的身上。

    余皓閉上眼，周昇將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你說得對，將軍?！弊詈笥囵┱f，“哪怕在夢里，我也不是你的對手?！?/br>
    “別rou麻！”周昇道，“晚安！”

    余皓醒了，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半夜四點(diǎn)，還能繼續(xù)睡，周昇卻從隔壁床上起身，去浴室里洗澡。余皓玩了會兒手機(jī)，打了個呵欠，待周昇穿著內(nèi)褲回來，掀開被子鉆進(jìn)去。

    “周昇?！庇囵┱f。

    “嗯?！敝軙N盯著手機(jī)看。

    “對不起?！庇囵┑溃拔抑皇遣幌脒B累你。”

    “別管他們說什么。”周昇隨口答道，“我不在乎?！?/br>
    余皓說：“背后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怎么可能不管？真是這樣也就罷了，這么冤枉你……”

    周昇：“又想吵架？”

    余皓只得歉疚地不說話了，周昇無奈道：“祖宗！你干嗎那么在乎別人的評價？他們能管你畢業(yè)？管你賺錢？管你吃飯？被人說幾句還掉塊rou？”

    余皓說：“也許因?yàn)槲夷棠淘诤酰詮男∵B帶著我也特別在乎別人議論我爸媽，而且，說我，可以；說你，我受不了。”

    周昇說：“背后說什么當(dāng)聽不見就是了，逮著誰敢說，來一個我揍一個，揍踏實(shí)了就沒人說了。關(guān)他們屁事，咸吃蘿卜淡cao心的。來來，班級群里說什么了？拉我進(jìn)去，我給你一個一個挨著懟?！?/br>
    余皓哪敢把周昇加進(jìn)來？趕緊道：“沒說什么?！?/br>
    周昇：“那你跟我扯這扯半天？耍猴很好玩嗎？”

    余皓：“……”

    周昇那暴躁的樣子，余皓馬上聯(lián)想到了那個扛著根金箍棒，天不怕地不怕，誰擋路一棍子下去砸扁誰的齊天大圣，當(dāng)即笑了起來。

    “你還搬寢室么？”周昇道。

    “不搬了?！庇囵┐鸬?。

    周昇關(guān)燈，放下手機(jī)，余皓在黑暗里朝著周昇的方向側(cè)躺著。

    過了一會兒，周昇突然又說：“那天，你沒看自行車賽的海報背面對吧？”

    余皓莫名其妙道：“沒有，怎么了？”

    “沒什么，晚安。”周昇道。

    余皓：“？？？”

    翌日照常上課，余皓與周昇依舊坐一起，余皓知道整個大教室里頭所有人都在竊笑并盯著他倆，簡直如芒在背。周昇卻該干嗎干嗎，趴在桌上睡覺，沒半點(diǎn)回應(yīng)。

    余皓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不要去在意別人的評價。下午周昇去上排球課，余皓便在圖書館里打著瞌睡自習(xí)，春天的陽光透過大落地窗照進(jìn)來，照得他昏昏欲睡，忍不住趴在桌上小睡了會兒。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陷得不可自拔，太喜歡周昇了。怎么總是喜歡上直男，更要命的是，周昇還總對他這么好。這導(dǎo)致余皓每天總是患得患失的，過得很累，而且人一開始患得患失，就忍不住要作死，既折騰別人也折騰自己。

    再這么折騰下去，遲早會讓周昇覺得煩，讓他滾蛋。余皓午睡時腦子里涌出無數(shù)個念頭，又漸漸平息下去，過一會兒又涌出無數(shù)個念頭，一時有點(diǎn)小甜蜜，一時又有點(diǎn)難受，直到被人拍醒——

    “余皓，你不去體育館看看？”一名體育班的男生說，“出事了，打起來了，快走吧！”

    “什么？”余皓還沒睡醒，一臉茫然。

    這天下午，體育館迎來了學(xué)院建立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兩個班打群架，全校徹底轟動了。其中周昇一個人直接打趴下了十個，一戰(zhàn)成名，從此封神！

    余皓沖到體育館時，攝影社團(tuán)有個學(xué)生，拿著單反，正在朝師弟妹們展示他精湛的攝影技術(shù)：動態(tài)高速連拍，每秒二十張，連續(xù)快速回放時仿佛二十四幀電影，上頭周昇以運(yùn)動服包著拳頭，將體育三班的學(xué)生打得滿地爬。

    余皓：“……”

    偌大一個排球館里空空蕩蕩，墻上噴了不少鼻血，地上還扔著只保安的皮鞋，余皓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跑向?qū)W院的行政辦公室。

    “來得正好，余皓?！眻F(tuán)委書記見余皓來了，便朝他招手，“正想找你?！?/br>
    余皓剛到走廊，看見周昇、傅立群與體育二班上一大群男生在走廊左邊罰站，先前爬山時金頂上挑釁的體育三班的帶頭男生，淌著鼻血，如同斗敗的公雞，在另一邊罰站。

    周昇兩手插在兜里，一臉無聊地看著對面，然而余皓一來，周昇頓時皺起眉頭。

    “他來了?！眻F(tuán)委書記推開會議室的門，帶余皓進(jìn)去，里頭院長、林尋、薛隆、教導(dǎo)主任、三班班主任都在，還有葉晉，唯獨(dú)不見陳燁凱。

    周昇瞬間推門進(jìn)來，說：“跟余皓沒關(guān)系！”

    “周昇，給我出去?！痹洪L冷冷道，“這里容不得你放肆！”

    余皓忙朝周昇擺手，讓他千萬別沖動，本來以為已經(jīng)息事寧人，萬萬沒想到，最后還是打起來了，陳燁凱不在，卻令他一陣不安。

    薛隆道：“余皓，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余皓答道：“我不知道，我在圖書館上自習(xí)呢?！?/br>
    換作從前，余皓說不定會配合薛隆，但經(jīng)過施坭一事后，他已經(jīng)知道教導(dǎo)主任、薛隆都對他有偏見，這次連院長都在，想必事情比上一次更嚴(yán)重。

    “你坐著說?！绷謱そ淌诳涂蜌鈿獾?。

    院長嘆了口氣，這是余皓第三次見到林尋了，第一次在學(xué)院的文藝匯演上，第二次在意識世界里周昇的記憶回放中。

    “這事情你讓大家怎么說？”教導(dǎo)主任道，“簡直是荒唐！提都沒法提！”

    薛隆朝眾人道：“我來說吧?！?/br>
    “哦?！庇囵┰囂降乜囱β?，問，“薛老師，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薛隆本能地感覺到，余皓似乎和從前相比，變化很大，他將這反應(yīng)單純地理解為這家伙變油滑了。

    “長話短說?！毖β〉溃熬褪侵軙N因?yàn)橐恍┻^節(jié)，和體育三班的同學(xué)打起來了，其中有些事牽涉到你，所以叫你過來，問問情況?！?/br>
    情況就和余皓猜測的一樣，體育二班、三班今天上排球課，對方一名叫雷洪波的動手，扣球時一式絕殺，把球扣到了二傳的頭上。

    二傳是傅立群，傅立群朝眾人使了個眼色，接著頭上又挨了一記。五分鐘后，傅立群起跳攔網(wǎng)，配合另一個叫夏夜的高個子，照著雷洪波的臉連呼兩球。緊接著雙方推了幾下，如愿以償?shù)卮蛄似饋怼?/br>
    下一刻，雷洪波帶著一伙人沖上前要干架，體育二班卻呼啦一聲散開，現(xiàn)出熱身結(jié)束的周昇。

    余皓只恨自己沒當(dāng)場圍觀周昇徹底封神的這一戰(zhàn)。

    “你說說在金頂上的情況吧?！毖β≌f，“據(jù)同學(xué)反映，踏青回來，你就攛掇周昇，約雷洪波到校外去打架，有沒有這回事？”

    余皓冷靜地注視薛?。骸拔覕x掇周昇？”

    “這話是別人說的。”薛隆不自然地說道。

    余皓心想你又想來這一套？于是道：“誰說的，叫進(jìn)來對質(zhì)?！?/br>
    教導(dǎo)主任放下眼鏡，說：“余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總是這么不安份？”

    院長始終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盯著余皓看，犀利的雙目，如同洞察了余皓的內(nèi)心，余皓被她看得心里直發(fā)毛，更注意到林尋在場，他為什么會在這里？這事情跟他完全無關(guān)。

    “我怎么不安分？”余皓無辜地說，“雷洪波在金頂上先威脅我們，當(dāng)時他差點(diǎn)就動手攻擊周昇了?！?/br>
    體育三班的班主任是個高高瘦瘦、練撐桿跳的體育研究生，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付這情況，畢竟剛畢業(yè)的碩士面臨兩個班的大規(guī)模群毆，這已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處理能力上限，他努力地說了一句：“當(dāng)時我不在場，洪波回來也說了，沒什么事，全是誤會。”

    “陳老師呢？”余皓道，“他可以作證，回來以后，我們也都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