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他們下意識地繞了一個大圈,竟然又走回到這里,滿頭滿腦都是最美好與最酸楚的回憶。 唐錚抬手捏住瞿嘉的肩膀,代表一句無聲的感謝:上回在這個地鐵站,你拉了曉白一把,大恩不言謝,這件事哥們兒能感激你一輩子。 唐錚的手還沒移開,瞿嘉抬眼望過去,一下子就站住了。 像被施了魔法,喊了“定”! 唐錚也站住。 瞿嘉盯著那邊,地鐵站通道口,報刊亭旁邊,手里攥了一本雜志剛剛走過去的那個男生,是誰? 他都怔愣了,弄得唐錚也愣了,又怎么啦? 唐錚視力也不錯,然而這事與眼神視力都無關(guān),唐錚不會整天在大街上尋覓長相身材像周遙的人,但瞿嘉就會。 他滿腦子就是周遙。 他剛才好像看到了,周遙沿著地鐵站口的通道大樓梯走下去了。周遙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 瞿嘉是在心里喊出那兩個字,嘴上沒能喊出來。 本來嗓子就啞,驚愕得完全發(fā)不出聲音,在錯愕與恍惚狀態(tài)下他突然甩開大步奔跑起來! 瘋狂地奔跑。 這就像在做夢,又像是感情的一種羈絆和輪回,他奔跑在從王府井到東單地鐵站這條熟悉的路上。只不過這次他是倒著跑,讓自己沿著這條路跑回去了,跑回他們兩人最初微笑看著對方、牽起手的地方,回到這份青春萌動最開始的地方。 就讓時光倒流吧,我們還能跑得回去嗎?…… 唐錚也不慢,事實上應(yīng)該比瞿嘉還快,但就沒看清楚奔跑的目標(biāo)在哪里?結(jié)果就是校隊紀(jì)錄保持者唐錚大爺空有一身加速度,但不知道終點線在什么位置,只能莫名其妙地跟著瞿嘉傻跑。 烈風(fēng)在耳畔癲狂地呼嘯,酒一下子全醒。長圍巾飛起來就一下子被風(fēng)扯脫,刮走了,瞿嘉目不斜視就沒有停步回頭去撿。這也是他老媽給他織的,跟周遙那條款式一樣,只是織成了駝色。 圍巾甩到后面,唐錚伸手一撈…… 瞿嘉飛快沖下樓梯,地鐵站售票大廳這次都沒人排隊。過年了么,京城里各樣交通工具都很空敞,一路暢通無阻,但瞿嘉這回仍然沒有買票。 他兩眼發(fā)直盯著站臺而去,一步邁三個臺階,躍下很長的一段樓梯。有一腳可能是踩在臺階邊緣,啊,崴了一下,生疼,視線急迫地追逐那快要進(jìn)站的列車。 他看到了周遙一晃而過的身影和側(cè)臉。 列車車輪撞擊鐵軌的轟鳴聲在耳邊回響,瞿嘉劇烈地喘息著,飛跨過圍欄障礙,往四面張望。這個地方他無比熟悉,場景都像昨日重現(xiàn),只是上一次是為葉曉白為唐錚,而這次就是為他自己。 大廳寬闊高遠(yuǎn),刺目的燈光照亮前路每一個角落,無法再回避真實的內(nèi)心。 瞿嘉一眼就盯著他要找的那個人了,隔著好幾層人群。乘客不算太多,但各人往各人的方向穿梭,就擋住了他奔跑的方向。他啞聲喊了一句“周遙”,周遙的背影就逆著列車飛速進(jìn)站的方向,穿著顏色熟悉的羽絨服外套,快步走著,好像就要往那漆黑的涵洞踏進(jìn)去了…… 周遙要干什么? “遙遙?。?!” 瞿嘉撥開眼前的人,再撞開另一個,飛跑過去撞向列車車廂,就在車廂開門的瞬間抓住周遙的臂膀。 啊—— 哐鐺—— 那天,全車廂的路人,眼睜睜看著一個瘋狂的男生以50米沖刺的加速度撞進(jìn)車門,撲倒了另一位很無辜的男生。倆人幾乎是扛著抱著對方,一頭栽進(jìn)車廂,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第90章 賠罪 那天, 全車廂的路人, 眼睜睜看著一個瘋狂的男生以50米沖刺的加速度撞進(jìn)車門,撲倒了另一位很無辜的男生。倆人幾乎是扛著抱著對方, 一頭栽進(jìn)車廂, 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這是要搶座的吧。 搶座占座都沒見過如此激烈的全武行, 關(guān)鍵是兩個都沒能占到座位,都磕地上了, 夠蠢的。 正對車門位置, 眼前就是一根扶手立柱向他倆的面門直撞上來。幸虧有人眼明手快,抬起胳膊擋了。 許多人沉默地看著他們, 倆人都陷入長時間的怔忡, 仰臉面對車廂天花板上的燈光, 摔得頭暈,躺在地板上喘。瞿嘉換了個姿勢,仍然緊抱周遙不放,過好半天才輕聲問:“周遙?” 周遙都被壓趴下了, 人高馬大的身材被迫橫在車廂里, 就把過道的空間截了,誰也過不去。 “唉, 下車?!庇腥藦闹苓b腳邊想邁過去,“您兩位, 上還是下?” 周遙頭頂一側(cè)的車門, 腳沖另一側(cè)車門,狼狽地挪動一下屁/股和腿。他瞪著壓他身上的人:“你要干嗎???……瞿嘉你撲我干什么?” “……” “你往那邊走干什么?”瞿嘉愣著, 反問,“你往鐵軌下面走干什么?你來這個地鐵站干什么” “我往哪走了?”周遙也快摔暈了,“我就是,走到這里就想下到站臺上看看。” “你要看什么?……”瞿嘉突然就發(fā)覺自己可能弄錯了,超級尷尬,要出糗了。 cao。 真的出糗了。 他緩緩放開周遙,站起來,酒到底醒沒醒。 “我就想回來看看,有人上回摔跟頭摔了一身傷的地方。”周遙被圍觀得確實尷尬,一骨碌從車廂地板上爬起。 “結(jié)果我自己也摔了?!敝苓b把臉別過去,不想跟混蛋說話。 真的弄錯了,瞿嘉也閉上嘴不吭聲。 那幾杯紅星二鍋頭的后勁兒比較大,醉意還滯留在他意識里,血液里,頭就發(fā)暈了,智商都掉線了。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他嚇壞了,以為昔日場景重現(xiàn),腦內(nèi)回放了葉曉白差點兒墜軌的一幕,毫不猶豫就沖過去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可能性,周遙假若有危險。 這趟車就卡在這里,站方管理員都跑過來,幾個逃票的學(xué)生鬧什么呢? 他們一起被請下車,乖乖低著頭都出來了。 羽絨服外套蹭了一身土,幫人家擦車廂地板來著。 周遙揉一下自己的胳膊肘,剛才摔倒時撐住扶手立柱,撞了他了。他奮力地?fù)踝■募蔚念^,不然瞿嘉就要一頭撞柱子上了,那個蠢猴兒…… 唐錚趟著悠閑的步子從后面走過來,臉上似笑非笑,把手里的長圍巾往瞿嘉身上一扔:“你的,跑了一路滿地掉東西?!?/br> 剛才誰沒買票就沖進(jìn)來了,你們幾個,怎么回事?逃票的是哪個? 好幾名管理員走過來,問他們。 瞿嘉重新戴上圍巾,老實承認(rèn):“我逃票了,我去補票?!?/br> 戴紅箍的管理員相當(dāng)氣憤,不停嘴地批評教育這個不乖的學(xué)生:“就兩塊錢你也逃票?。慷业⒄`列車誤點了這是很嚴(yán)重的行車事故,你知道嗎?……你這樣得按照三倍罰錢的,知道嗎?” 瞿嘉垂著眼,點頭,知道做得不對,認(rèn)罰。 戴紅箍的還沒教育完呢,一指瞿嘉:“你是哪個學(xué)校學(xué)生?學(xué)生證,你的,拿出來?!?/br> “……”周遙緊張地抬起眼。 一看這樣陣勢,唐錚兩手插在外套兜里,一笑,開口幫忙解圍:“不好意思啊,對不起?。∫馔?,誤會,我們也不是故意逃票,我們交罰款唄,您就別看學(xué)生證了。” “他沒逃票,我們有票?!敝苓b迅速瞟了瞿嘉一眼,伸手就把人拽過來擋在身后。他在后面悄悄捏了瞿嘉一下:“我們倆一塊兒進(jìn)站的他就在我后面,買票了?!?/br> “你買的是你自己的票,你給他買票了嗎?!”戴紅箍的很不屑地質(zhì)問周遙,就知道你們倆學(xué)生沒買夠票,耍什么花樣。 “我給他買了?!敝苓b一臉淡定,眼神清白講話清楚。 瞿嘉怔忡地看著周遙,都呆住了。 “我買的就是兩張票,一張我的一張他的?!敝苓b從褲兜里掏出車票。一張是剛剛檢票打了洞的票根,另一張就是完整車票。 戴紅箍的都不信,把那車票拿過來翻來覆去檢查,確認(rèn)那上面的日期時間,車票號,確實就是今天的票,沒作假,十分鐘前剛買的。 瞿嘉也不信,接過那張車票仔細(xì)地看。 日期,時間……這是周遙給他買的今日車票。 戴紅箍的悻悻地只能放過瞿嘉,總不能追究這個學(xué)生“不小心在車廂門口絆了個大跟頭”吧?于是調(diào)轉(zhuǎn)火力對準(zhǔn)了唐錚,你有票嗎,你小子是逃票了吧! 唐錚一愣,我勒個去,周遙你一共買了幾張票?你有遙感預(yù)知的能力你一共買了三張票,對嗎? “錚哥我不知道你也在啊?!敝苓b一臉歉意,“我就買了我和瞿嘉的票,沒你的?!?/br> 我、cao! 唐錚一聽扭頭就走,不甘心地還回過頭,指著瞿嘉和周遙兩人:“那你怎么就知道瞿嘉在,你怎么就知道給他買票啊?”就你們倆還鬧別扭還玩兒一哭二鬧三分手,你們玩兒個屁分手!被你們兩個恩恩愛愛的王八蛋坑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講義氣的兄弟。 唐錚被戴紅箍的管理員押解著,回去售票處交罰款去了。唐錚說老子不要補票,別給我車票,我本來就沒想要坐那趟地鐵!要看我的學(xué)生證嗎,老子已經(jīng)被學(xué)校除名了,我就是在大街上混的我就沒有學(xué)生證! …… 看熱鬧的人群散去,瞿嘉和周遙兩人,就被留在站臺上,人影憧憧全部化作四周模糊的噪點。大廳天頂?shù)臒艄庖琅f亮眼,強(qiáng)烈的光芒籠罩在他們身上,臉無處躲藏,心情也就無所遁形。 周遙說:“票還給我?!?/br> 瞿嘉說:“我留著了?!?/br> 周遙伸出手要:“那是我買的票,你給我?!?/br> 瞿嘉就沒把手從兜里掏出來,就是不給,抬頭看著周遙:“你說你給我買的?!?/br> 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進(jìn)行一場默契的拉鋸戰(zhàn),考驗對方心理素質(zhì)呢,順理成章地又錯過了下一趟車。 “你這人就是永遠(yuǎn)都不講理,瞿嘉。”周遙評價道。 “我補票,我給你交罰款。”瞿嘉小聲說完了繃著臉,眼看向別處。心里已經(jīng)滿地打滾兒想要抱周遙大腿了,服軟認(rèn)錯認(rèn)慫的話卻永遠(yuǎn)說不出口,倔勁兒還留在臉上和游離的眼神之間。 “我不知道你和唐錚也在?!敝苓b說。 “那你買兩張票?”瞿嘉茫然。 “你不在,我跟誰一起坐這趟地鐵?”周遙的一雙眼十分清澈,眼底留白處卻分明映出連綿的記憶和時光,“買兩張票,一張我的,一張給你,就假裝你也在啊?!?/br> 這是隨隨便便一個地鐵站嗎? 不,這是東單站。這么大的北京城,路邊這么多可以??康能囌荆瑓s只有這個地鐵站,是“我們的車站”。 你不在,也是在。你活在我身邊的空氣里,你就無處無在。 瞿嘉嗓子哽咽了一下,嘴唇動了,口型分明就是說:遙遙對不起,對不起。 下一趟車終于來了,不想再錯過。周遙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扣緊了羽絨服拉鎖,挺胸昂頭,帶著一腔怨夫氣去坐車了。 瞿嘉也不吭聲,雙手握在外套的兜里,也跟著進(jìn)了車廂。 車廂里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坐著,就看這兩位一米八多的大個子男生,傻不愣登站著。一人靠著一根扶手立柱,身體隨著車廂啟動的步調(diào)亂晃悠,心也在晃。 瞿嘉旁邊一步之遙就有一個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