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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等你到風景看透在線閱讀 - 第119節(jié)

第119節(jié)

    周遙說:“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瞿嘉就是因疲憊而面無表情,“周遙,我沒出去泡妞或者勾搭誰,沒干對不起你的事兒,你放心。其他的,能不問了么?”

    那表情就是說,老子煩著呢,男朋友你能不鬧嗎。

    “忙得都沒空去補習班了么?”周遙急了,“你也沒去上聲樂課,沒見老師,我媽都問我了你干什么去了?。 ?/br>
    周遙為什么著急上火?因為他mama每次問他,他都不知怎么回答,說瞿嘉這小子果然沒幾天又原形畢露,月初信誓旦旦上進念書,月末就被打回廢柴的原形?

    真別扭,真失望,真搓火。

    背景喧囂,鼓點和音樂聲非常吵,愈發(fā)襯得后門這條胡同靜得令人很尷尬。前后左右就他們倆人,各自背靠一堵墻,相隔幾米遠。

    瞿嘉戒煙挺久了,沒有拿煙出來,但眼眶和眼球都明顯發(fā)紅,像是被歌廳里云山霧罩的二手煙熏的,也像連日來極度缺乏睡眠,或者,心情也不太好。

    “嘉嘉……”周遙永遠都是先服軟的,柔韌性特別好,能屈能伸唄,上前兩步握住瞿嘉的手:“后天開學,我去你家?guī)湍阊a數(shù)學,好吧?”

    “不用?!宾募窝杆贀u頭。

    “那,學院的聲樂課和吉他課你還堅持上,成嗎?”周遙簡直是哄著,一笑,搖搖瞿嘉的手腕,“我媽對你特別上心,總是打聽你?!?/br>
    “太忙了?!宾募畏凑埔参兆∷?,手指摩挲周遙的手,“上課都是要交錢的,又不能來錢。”

    周遙你真的以為,學音樂那條路就容易,就好走嗎?

    學音樂忒么不用花錢嗎?我怎么可能學音樂呢,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考慮過那條路,因為我們家沒有藝術(shù)世家背景,我們掏不起那筆昂貴的藝考費用和將來的學費。

    周遙你永遠都不會關(guān)心這些事,你父母拂一下衣袖,一陣風就從天上刮錢來了,而我沒有。我的天本來就塌了一半,現(xiàn)在另一半也千瘡百孔。

    瞿嘉握著周遙的手,在嘴邊親了一下,永遠不會把這些牢sao直白地說出來。

    “你到底有多忙呢?”周遙一頭霧水得,“除了晚上,你上午和下午都去哪了?”

    “忙別的。”瞿嘉說。

    “你來‘杰杰’唱歌你耽誤了傍晚的課!”周遙覺著這道理為什么就講不明白。

    “來這兒唱歌錢多?!宾募沃惫垂炊⒅?,實話實說。

    “就這么缺錢了?”周遙說。

    “是?!宾募吸c頭,“我特別缺錢?!?/br>
    服務(wù)生白小哥從側(cè)門探出半個身子,猶豫著是往前站還是往后站,插嘴說話了:“小周,嘉嘉他最近確實特辛苦,你沒聽他嗓子都啞了么?就別說了唄……”

    瞿嘉一回頭:“有你什么事兒?”

    “聽出啞了?!敝苓b表情不是滋味,“我能替他唱么?”

    “你就別跟他吵架了么?!卑仔「缯f,“不然他更難受?!?/br>
    “我們吵架了嗎?”瞿嘉再次扭頭瞪人,就要罵人了。白小哥被兇得一聲不吭趕緊走開,躲遠了……

    瞿嘉再轉(zhuǎn)過頭,嗓子眼像塞了煙灰一樣沙啞:“周遙,能不說了么?”

    周遙:“我還沒說完呢?!?/br>
    “嘉嘉,你缺什么錢了別跟不相干的人說,你以后就跟我說?!敝苓b挺直身板,講話像個成熟爺們兒,“咱倆以后干什么都不用你花錢,而且,我是你‘朋友’,要是補習班學費不夠你告訴我,我……”

    瞿嘉松開他手:“周遙你回去吧?!?/br>
    “我媽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掙這些都是快錢,挺沒遠見的,對學生而言你就是不務(wù)正業(yè)了,你急什么?。俊敝苓b苦口婆心一直在說,“上學就只有現(xiàn)在三五年,以后有五十年時間你掙錢就掙海了,嘉嘉你這次聽我的,成嗎?”

    “遙遙,回家睡覺去?!宾募翁Я艘桓种?,往胡同口一指,乖遙遙,你走人吧。

    回去上你的課,念你的書。

    “你回家我就回家,我陪你!”周遙掉頭就往歌廳前門走去了。

    天空飄來濃云,夏末初秋的夜晚開始掉雨點了,雨點卻都澆不滅心頭焦躁。

    再好的脾氣也快要氣爆了。

    簡直要爆炸了……

    瞿嘉就在“杰杰”的大廳唱到很晚,夜里才離開。

    期間,歌廳那位老板還站在吧臺旁邊看,聽歌,等瞿嘉下來,摟過來聊了老半天,簡直是要把瞿嘉扶成他們的臺柱子。

    校園民謠正是最火的年代,在年輕人中間風靡一時,最是崇尚瞿嘉這類衣著樸素、肩背吉他的校園男神款。所以,“杰杰”的老板估摸那時也是瞿嘉的歌迷,瞿嘉是想來突然就來了,想走哪天就沒影了,老板還愿意為他保留一個駐唱的位子,缺錢就給他開一份錢,對他算是仁至義盡了。

    開學前,瞿嘉連唱了三天六場。

    周遙就陪了三天六場。

    每天晚上看著瞿嘉,他又心軟了,又后悔那天戧茬兒吵架。瞿嘉明明戒了煙,嗓子反而不如從前,帶著嘶啞的疲憊,完全沒有從前唱到高音時能讓眼前豁然開朗的穿透力量……好像就特別的累。

    只是周遙那時候,對方生活中許多零碎的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信息圖片缺邊缺角,碎片積攢多了,就慢慢成為他和瞿嘉之間,溝通與理解的一個糟糕的斷層。

    開學當天報道,瞿嘉在學校露了一臉,班主任課堂講話時候低頭玩兒手繩,領(lǐng)了書本練習冊,塞滿一書包,急匆匆就離開了,直接曠了全年級動員大會。

    往學校禮堂去的路上,周遙從本班隊伍里溜號,拉住黃瀟瀟問瞿嘉呢,已經(jīng)找不見人了……

    下午的“杰杰”比較安靜,喝酒鬧事的那些人都還沒來,等著晚場鬧呢,大廳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幾位散客輪流上去點歌,唱卡拉ok。

    也是在那天,下午場的“杰杰”歌廳來了熟人貴客。幾位中年婦女大概是覺著“錢柜”ktv的免費午餐太油膩,而且坐到單獨小包間里,沒有服務(wù)生全程服侍又不能讓其他客人左右圍觀,怎么顯示一行人消費的氣場派頭呢。

    瞿嘉坐在舞臺一角,坐在鍵盤后面,都不用抬頭,余光就掃到來人了。

    真就是熟人,冤家路窄。

    就是原來廠子里蔡師傅那位媳婦。

    老蔡媳婦穿著一件大蝙蝠袖擺的名牌洋裝,袖口一兜就帶出兩股氣勢,邁著龍虎步就進來了。一步能頂旁人兩步,風風火火地蹚開歌廳桌椅,就像當年蹚平機床廠正門口那條大街似的。老蔡媳婦就在正中的大紅轉(zhuǎn)角沙發(fā)坐下,回頭招呼她那幾位鐵桿兒麻將搭子。

    后面還跟著一位挺大肚子的年輕的,穿著輕薄的真絲孕婦裙裝,就是老蔡他家的閨女。

    人都是拼命要往高處走的,上去了就不會下坡回來。如今的蔡家媳婦,當然不會再回機床廠門口,去副食店再買塊點心、買盒豆腐了。生活的圈子消費的地盤,都完全不一樣了。

    ……

    進來沒有十分鐘,所有服務(wù)生被拎過去罵了一圈兒:煙都掐了,燈光調(diào)遠,月季花拿走,飲料果盤趕緊端上,噴了香水的客人都挪窩滾蛋吧,熏著孕婦打噴嚏了!

    白小哥把一大堆月季花瓶往吧臺里一推,抖著肩膀笑作一團,還拼命給瞿嘉打眼色:你來。

    “說是嫁了香港大老板,這排場?!?/br>
    “九龍大佬的女人,都沒見過,好怕的哦~”

    “來咱歌廳消費點歌?不能夠啊,我以為姑奶奶們是來收購的,不把咱這塊地這棟房子直接買走?”

    “人家買你這破房子有嘛兒用?不把京廣中心買了都對不起香港大老板的投資眼光!”

    “哎呦媽啊,買我吧!老子身強力壯體健貌端,我還比香港大老板年輕多了,我好使啊?!?/br>
    噗——

    “你還真不挑。”瞿嘉不抽煙了但手指撥弄著打火機,冷笑一聲。

    “還挑啥???有錢?。 蹦切「缯f。

    “對著葉子楣邱淑貞的錄像帶你丫好使,那邊沙發(fā)上坐的,對著哪個你能好使?”瞿嘉說。

    眾人低聲哄笑,全都萎了,生鐵伸縮棒兒都不好使了。

    “挑啥啊你嘉嘉?給我在北京四環(huán)以里也買一棟樓,我都能被富婆掰直了你們信不信呀?”白小哥把臉埋到瞿嘉的肩膀上,笑。

    “我是直的都被嚇彎了?!宾募涡÷曂虏垡痪?。

    你是直的么,你哪是?。堪仔「缤绷琐募卫呦?,甩出你我之間心知肚明的眼神,憋跟我裝了。

    我是,我是直的。瞿嘉用眼神回答對方,我沒有喜歡男人,一直就沒彎過。

    麻將搭子上去唱了幾首鄧麗君,唱太難聽被轟下臺了,就想點樂隊的歌手給她們唱歌。

    老蔡媳婦那時才終于發(fā)現(xiàn),大廳里唱歌的人,是她認識的瞿嘉。

    竟然是瞿嘉。

    在廠子里大名遠揚的、瞿連娣家的兒子啊,來這地方唱歌。

    你的mama竟然讓你來這種地方。

    瞿連娣自己下崗了掙不上那份工資,家里都快斷糧了沒有收入,把兒子拋出來在這種不正經(jīng)的地方拋頭露面掙錢,挺寒磣的吧……

    瞿嘉坐回他的鍵盤面前,輕輕地彈幾個音,就沒搭理對方一句一句的驚呼和質(zhì)問。

    反正這么多年在機床廠大院里,他就這么一副個色又渾球的樣子,都不用裝。他就沒有變過,也不想變。變的都是其他人,他身邊的人紛紛地離開、走遠,他仍然留在原地。

    老蔡媳婦那時的表情很是悲天憫人,同為做母親的人,也有子女在側(cè),望著別人家子女,也能勉強擠出幾分對世事命運的感慨與同情。就好比她在家門口,遇見哪只傷了腳的流浪小貓,也會給那倒霉落魄的流浪貓拋幾塊餅干呢,感嘆一聲真可憐啊,自求多福吧!

    在歌廳里客人點歌是給小費的,歌手掙的也是這筆外快。

    老蔡媳婦于是翻開手包掏出票子,一指蘸著舌尖唾沫,把鈔票捻開數(shù)一數(shù),覺著給多了又塞回去兩張,把那八百塊擱在茶幾上:“就給我們唱兩首歌唄,瞿嘉。”

    太好心了,非常善良了。

    她跟瞿連娣吵架就吵過至少三個回合,你來我往多年都未能分出勝負,但在瞿嘉這里,在對比攀比雙方子女這一項,已經(jīng)覺著贏大了,臉面驕傲在今天賺得盆滿缽盈,盯著瞿嘉當真挺同情的。

    瞿嘉在鍵盤前臨時就彈出一段編曲前奏,臉望向舞臺有光的地方,都沒搭理對方點什么歌,那天就一直在唱自己寫的歌。

    怕歲月悔改,想你想到作廢。

    回頭看那胡同口,你卻站在那里。

    雪花從你臉上,下墜。

    雪花在我眼底,下淚。

    那年陽光正好,我說你最珍貴。

    ……

    “唱《知心愛人》吧?我女兒最喜歡了?!崩喜滔眿D流露出喜氣與優(yōu)越,“付笛聲任靜那兩口子唱的,夫婦恩愛,寓意也好!”

    “俗,太俗了!”麻將搭子1號大媽不能忍了,“你怎么不讓他唱《纖夫的愛》嘛,好meimei呀,情哥哥啊,寓意更好!”

    后面的一排服務(wù)生小哥,集體痿了,這次是真的不能好使了。

    白小哥一臉生無可戀,充滿同情地看著瞿嘉,完蛋了,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別唱大陸的歌,忒俗氣了!”麻將搭子2號大媽說,“唱《新鴛鴦蝴蝶夢》,那首歌老好聽了!”

    白小哥捂了臉,這是逼著瞿嘉在《纖夫的愛》和《新鴛鴦蝴蝶夢》二選一。沒得挑了,選《鴛鴦》吧。

    瞿嘉抬頭面對那一桌客人:“您自個兒唱吧,我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