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很有意義的賭局就這樣很有意義地定了下來。 星期三,夢魘般的九月月考如期而至。 七中很注重學(xué)生的成績排名。每逢考試,學(xué)校都會按照上次統(tǒng)測的排名先后來劃分考室,每個考室坐三十人,1到30名在一考室,31到60名二考室,按排名編考號,以此類推。 早上八點,天空霧蒙蒙的。朵棉提前半個鐘頭來到考場教室。 門上貼著考號及座位編號。 看看自己,020號。 朵棉眨了眨眼眉。沒記錯的話,她上次統(tǒng)測的排名是班級第10,年級第19,按理說,應(yīng)該是第019號座位才對。 什么情況? 她困惑,又看向座位表上考號為“001”的仁兄——白紙黑字,赫然是高三(一)班,靳川。 “……”看著那兩枚閃閃發(fā)光的黑體字,朵棉抽了抽嘴角,問身邊的同班同學(xué)甲:“靳川沒有參加上次的年級統(tǒng)測,為什么他是第一?” 同學(xué)甲哭喪著臉:“聽說他的入學(xué)檢測就是我們上次統(tǒng)測的題,分數(shù)太逆天,被老師納入總排名了。” “哦?!痹瓉砣绱?。不過……“納入就納入吧,你干嘛這么悲憤?” “我本來是30名,剛好在第一考室最后一個?!蓖瑢W(xué)甲握拳,表情簡直能用義憤填膺來形容,“就因為他,我被擠到第二考室了!你說,我能不悲憤嗎!能嗎!” 言罷,同學(xué)甲耷拉著腦袋,霜打蝸牛似的走向了隔壁。 朵棉遠目,搖搖頭,在心里為同學(xué)甲的境遇鞠了一把同情淚。20號就20號吧,比起直接被擠出一考室的同學(xué)甲,自己其實是幸運兒了。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了一下自己。 距離考試開始還有二十分鐘,教室?guī)缀跻呀?jīng)坐滿??忌鷤円丛趶?fù)習,要么在檢查2b鉛筆等用品,精神都已高度集中。 朵棉把文具盒拿出來放到桌上,純粹無意識地,不經(jīng)意地,看了看位于門口處的001號座位。 意料之中的沒人。 和新同學(xué)當了兩個多星期的前后桌,雖沒啥交流,但斯人的某些習慣,朵棉還是有點了解的。 靳川會提前來學(xué)校么? no。 人永遠都是踩點兒進教室,說8點開始早讀,不到7點59就別想看見他人。 靳川會遵照班主任的吩咐,提前15分鐘進考場么? no。 試問連校規(guī)校紀都能無視的人,班主任的話算個啥? 典型的“老子天下第一”型人格。 朵棉一邊看《高考語文必背篇目》,一邊亂七八糟地琢磨著,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沒多久,監(jiān)考老師拿著厚厚一沓試卷走進教室,看了看全班,說:“這堂是語文考試,把與考試無關(guān)的東西都放到講臺旁的指定區(qū)域?!?/br> 朵棉默。 真想把自己也放過去……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起身,把書包啊書啊放到了雜物堆放區(qū)。她緊隨其后?;刈坏臅r候又看一眼那個“001”號位。 依然沒人。 遲到?不來?朵棉皺眉。 班主任當著全班說過要她來打這個考室里一班同學(xué)的考勤,遲到名單通通上報,這個靳第一莫非是要挑戰(zhàn)她作為班干部的威嚴?她不要面子的? 好生氣哦。 “叮鈴——”鈴聲響起,監(jiān)考老師開始分發(fā)語文試卷。而就在朵棉手指碰到試卷的前一秒,一陣腳步聲從教室外的走廊傳來。 由遠及近。 監(jiān)考老師發(fā)卷子的動作頓了下,扭頭,朵棉接卷子的動作也頓了下,扭頭。全考場整齊劃一,齊刷刷地抬眼,看向教室大門。 于是,“靳第一”就這么萬眾矚目地登場了。 朵棉差點被口水給嗆死。 校服,不存在的,書包,不存在的,嘴角有點兒破皮,表情冷,眼神更冷。他這造型,全身上下唯一和“國重高中生”這個詞有點關(guān)系的,恐怕只有腿上那條校褲。 包括監(jiān)考老師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被鎮(zhèn)住了。 “報告?!苯ǖ穆曇艉芷届o,也很懶散。 “……”監(jiān)考老師這才回過神來。他上下打量打量靳川,不可思議:“這位同學(xué),你這是大清早被人劫財劫色了?” 朵棉的內(nèi)心:噗。 但她臉上的表情卻很淡定。 靳川淡淡地說:“騎車摔了一跤。” 監(jiān)考老師皺起眉,顯然對這個說法很懷疑:“校服摔沒了?” “臟了?!?/br> “書包也摔沒了?” “沒帶?!?/br> 鬼扯都能這么一本正經(jīng)?朵棉在心里鼓掌,對這位大爺?shù)木磁逯轹畷r如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又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那頭,監(jiān)考老師見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作罷,擺擺手:“行了,回座位準備考試?!?/br> 大羅金仙總算歸位。 嘩嘩啦啦,教室里一下只剩傳試卷的聲音。 朵棉趁著轉(zhuǎn)身的剎那,瞅了瞅右手邊。只見大羅金仙正垂著眸看試卷。面前的課桌對他而言似乎太矮,以致那雙大長腿無處容身,只能屈起,岔開,放在桌子的兩側(cè)。 視線再下移些許,看向他腳上的白色板鞋。 鞋面臟了。幾滴圓形污漬很惹眼,暗沉的,呈一種紅到偏褐的顏色。 朵棉心一沉,移開目光,注意力重回面前的語文試卷。 打架去了吧,還摔跤。啊呸。 不老實。 * 下午的數(shù)學(xué)考試結(jié)束以后,下了一場雨。此等凄風苦雨,十分映襯七中高三學(xué)子們的心情—— “我靠,數(shù)學(xué)會不會也太難了點啊?!?/br> “說好的大題前三道一分不能丟呢?說好的最后兩道的第一問簡單到爆呢?呵呵,我大題總共也就能得30分吧。” “30?我尼瑪有20分都謝天謝地了好嗎!” “就讓我和這蒼天一起流淚到天明吧?!?/br> …… 走廊上嘰嘰喳喳,怨聲如潮。 “對不起,請讓一下?!倍涿奁D難地撥開這群憤怒的小鳥,往辦公室方向挪動。 經(jīng)過三考室的時候被人叫住:“朵棉?你這是去哪兒?” 她回頭一看,是陸易。 “哦,胖丁讓我去辦公室?guī)退木碜?,默寫部分。”朵棉說著,湊近幾分,很好心地提議:“要不你幫我一起改,還能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分數(shù)喔?!?/br> “再見?!标懸走€了她一個假笑臉,揮揮衣袖,飄然遠去。 塑料般的友誼。 她在心里呵呵兩聲,進了語文辦公室。 全年級一共近500人,500份語文試卷默寫題的工程量,可想而知。好在老師們也不算太沒人性,除朵棉以外,二三四班的語文科代表也被拎了過來當苦力。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小時便宣告竣工。 出辦公室一看,雨從最初的綿綿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還好她有隨身帶傘的習慣。 朵棉從書包里拿出雨傘,撐開,沿著走廊去往樓梯口。路過一考室時,無意識地往里面看了看。 這一看,愣了。 考號是001的課桌上趴著一個男生。他身形太高大,因此趴在課桌上的姿勢顯得有些好笑。他臉埋在臂彎里,從朵棉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腦袋頂,黑色的板寸頭,發(fā)質(zhì)yingying的。 考完試不回家,趴桌子上睡覺,朵棉用腳丫子想都知道這朵奇葩是何許人也。 外面的雨聲愈發(fā)大,涼風颼颼。 嗯? ……難道是看到在下雨所以沒走? 也對,他連書包都沒帶,當然不可能帶傘。 她微皺眉,看看雨,又看看趴在桌上的靳川,內(nèi)心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中。叫醒他,or不叫醒他,這實在是一個問題。叫醒吧,她倒是可以撐著傘送他去打車,不叫醒吧,這么睡著貌似很容易著涼…… 同班一場,總不能見死不救。 糾結(jié)了會兒,朵棉清清嗓子,走上前,敲桌:“欸,靳川?!?/br> 沒反應(yīng)。 她深吸一口氣,提高分貝:“靳川同學(xué)!” 話音落地,那人總算動了動,醒過來,抬起頭。趴太久的緣故,他飽滿的額頭有很淺的紅痕,眉擰成川,薄唇緊抿,整張臉滿是被人吵醒后的不滿和不耐煩。 惺忪隱怒的眸看向她。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倍涿抻悬c尷尬,生怕這人起床氣上來給她一拳,趕緊解釋:“今天氣溫低,你趴在這兒睡覺會感冒的?!?/br> 空氣安靜了三秒。 片刻,靳川閉眼,單手發(fā)狠摁了摁兩邊太陽xue,聲音低而?。骸坝质悄??!?/br> “……”這貌似應(yīng)該是她的臺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