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李紅枝和蘇承祖對視一眼,蘇承祖放下鐮刀,解開額頭上的濕毛巾抹了一把臉。 嘿,這小子這會兒了還在地里頭,沒跑回家去偷懶也沒去寫那酸乎乎的文章,今個兒真是奇了怪了。 溫向平不知岳丈岳母的腹誹,但他看見兩人額上包著的毛巾卻是恍然大悟,他就說嘛,勞動人民自有一套大熱天干活兒的方式,只是他不清楚這茬兒出門沒拿毛巾就算了,蘇玉秀忙活了一上午也沒見她弄,。 不……她不是還帶了一塊帕子么,只是… 溫向平想到懷里的帕子,不禁有些心虛,心一虛,口氣也就特別軟, “爸、媽,我過來看看你們。” 蘇承祖皺了眉頭, “這是一年沒見咋的,這兩塊地就緊挨著呢還要過來瞅一眼?!?/br> 他危險地瞇了眼, “你小子又做什么了?!?/br> 溫向平連忙解釋, “不是,我是看天熱了,叫媽去那邊陰涼地兒休息一會兒,玉秀已經(jīng)在那兒了。” “這…”李紅枝很是驚訝,這女婿今個兒怎么這么…體貼人了。 “爸,您也去歇一會兒吧?!睖叵蚱接謩竦?。 蘇承祖面色黑,看不出來高興不高興, “歇什么歇,你看看莊戶人家哪個歇的,這地還有這么多沒收,哪有功夫歇。你們那邊收了多少了。” 旁邊,剛剛那提醒溫向平來了的那村民笑著開口, “呦,老蘇,人家女婿今個兒好不容易出來上次工,你還這么兇,不怕把人家嚇得再也不來了啊?!?/br> 話里話外看笑話調(diào)侃的意思分明。 溫向平也不惱,全然視那出言挑撥的人為無物,溫和的說, “爸,您和媽先歇歇,我在這兒先割一會兒,那邊我弄了有小半畝地了,待會兒您和媽喝口水過來,我就回去干活?!?/br> 蘇承祖這下是真驚訝了,要照以往有人這么說,溫向平早甩臉不干走人了,今個兒卻還在這兒淡定自若。 再聽聽,一上午就收了小半畝地,雖然還比不上一般人的程度,但也不算差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了。 如果是真的,溫向平今天怎么這么耐得住性子吃的了苦,不嫌太陽大,汗流的歡了? “那你去和閨女兒歇著,我和向平再干會兒?!碧K承祖對李紅枝說。 李紅枝明白丈夫這是讓自己去看看閨女,點頭去了。 蘇承祖是個疼閨女的主,不然也不會送閨女去上學(xué),要不是蘇玉秀升初中那年他傷了腰去醫(yī)院治傷花光了家里的積蓄,也不會從此就退了學(xué)終止了學(xué)業(yè),指不定現(xiàn)在知識也不比溫向平這半吊子差多少呢。 蘇承祖和溫向平不一而同的忽略了那村民,彎腰干起活兒來。 “哎――”那人不滿了, “我跟你們說話呢,大家都鄰里鄰居的,你們怎么這樣啊?!?/br> 話音剛落,旁邊有婦人笑道, “快閉上你那張嘴吧,自己不會說話還怪人家老蘇了,干你的活吧,一上午連三分地都沒收拾出來,一會兒趙隊長來了我看你怎么跟趙隊長交代。” 那人這才悻悻的閉了嘴。 說曹cao曹cao到,話音剛落,趙隊長趙建國從另一邊檢查過來了。 大河村隸屬是第五生產(chǎn)大隊,大隊長趙建國是眾多生產(chǎn)隊中數(shù)得上的負(fù)責(zé)盡職又有能力,哪怕別的大隊都照上頭政策實行干多干少拿一樣工分,趙建國也堅持責(zé)任到戶,多干多拿,村民們?nèi)兆颖绕渌牶眠^不少,因此俱十分信服他,趙建國也就在大隊里樹立起了極高的威望。 今年平地一聲驚雷起,上頭傳來恢復(fù)高考的消息。趙建國更是一拍大腿,這好啊,想想大隊里多少知青,要是有一兩個真考上大學(xué)了,多給他們第五大隊長臉哪,自然大力支持知青們學(xué)習(xí),甚至還給他們挪了輕省明面上的活計以便他們學(xué)習(xí)。 但趙建國也知道,不是所有知青都有這心思,于是一切風(fēng)聲措施都沒擺到明面上,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足夠了。 只是啊,這些日子,高考成績沒放出來,卻有些人坐不住了。你說你坐不住也就算了,還變本加厲凈做些糊涂事,就比如說,溫向平。 趙建國向來對這個知青有些不滿的情緒,甚至也覺得蘇承祖也犯了糊涂。 現(xiàn)在不把這人的壞習(xí)性鎮(zhèn)下去,不叫自家閨女立起來,將來等蘇家老倆一閉眼,受苦的還不是孩子孫子。 可今天這奇了啊。 趙建國擦了擦眼,確認(rèn)自己沒看錯。站在麥稈旁和蘇承祖一起割麥子的那個――的確是溫向平?jīng)]錯。 這…溫向平今天轉(zhuǎn)性了? 多想無益,趙建國索性走過去找溫向平, “向平,今個兒怎么想起來出工了。” 溫向平直起腰來看向來人,笑著回道, “這不是想通了嘛,前陣子糊涂,沒掙下工分,還是一家五口老老小小不嫌棄我混賬,省著飯也給我挪一份出來。我就想著,與其琢磨那沒用的,不如踏踏實實過日子強(qiáng)?!?/br> 趙建國沒想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溫向平此時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心底持懷疑態(tài)度,可萬一人家是真想改了,被自己潑冷水了也不好,于是欣慰的拍拍溫向平的肩膀, “好啊,向平,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啊,就是這樣的,只要一家人心齊了,肯踏踏實實的干,日子就過的強(qiáng)的多,好啊?!?/br> 趙建國又對蘇承祖說, “蘇叔,向平現(xiàn)在不錯,你們老蘇家的日子啊,肯定能越過越好?!?/br> 蘇承祖并沒信了這客套話, “再說吧?!?/br> 趙建國笑著說,“得了,那你們忙,我再去后面登記一下今天出工的人。向平今天很好,很好啊?!?/br> 于是在名冊本上畫了幾下后,便又離開了。 等趙建國走了后,蘇承祖轉(zhuǎn)頭對溫向平說, “你媽直接在那邊干活兒,你跟我在這邊吧?!?/br> “可――”溫向平不放心, “玉秀和媽兩個割麥子恐怕太吃力,我還是過去吧?!?/br> 知道蘇承祖是擔(dān)心自個兒跟蘇玉秀獨處時又會說什么難聽話甚至上手打人,溫向平沉吟了一下又道, “要不這樣,反正咱的任務(wù)就是按時收完這十五畝地,也別一人一條道的收了,爸和我咱倆在前頭割麥子,讓玉秀和媽在后頭整就行,這樣可比一人又割又收的快多了,玉秀和媽也能輕省些。我和玉秀剛剛就這的弄得?!?/br> 蘇承祖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可原來的時候,家里勞壯力不夠,他一人割的速度還趕不上母女兩人收的速度,反而不如一人一片兒來的快,后頭也就這樣了。 他撇了一眼溫向平, “那行,那你等會兒去把你媽和玉秀叫過來?!?/br> 溫向平“哎”的應(yīng)了。 李紅枝和蘇玉秀也沒真的就在歇著,溫向平過去的時候,兩人正把麥摞堆成一個個麥垛。 溫向平雖然無奈她倆忙不停,卻也知道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創(chuàng)造讓她們清閑下來的資本,心里于是越發(fā)有了思量。 跟蘇玉秀二人講了蘇承祖的意思,二人雖然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跟著他走了。 蘇承祖于是說, “那紅枝玉秀跟在后頭整麥子,向平跟我在前頭,”又對溫向平說, “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這主意,待會兒要是嚷累可不能休息。” 溫向平應(yīng)是。 于是一家四口又彎身投入到了勞作中去。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在割麥扎垛上耗過去了。正值晌午,太陽火辣辣的懸在空中,曬得露在外頭的皮膚燙乎乎的,汗水很快滑下。 溫向平羨慕的看了一眼蘇承祖三人額頭上的濕毛巾,蘇家人不知道溫向平今天出來是要干活的,自然也就沒準(zhǔn)備他的濕毛巾,而溫向平自己又沒注意到,當(dāng)然就沒得用。 起初,溫向平還想著把懷里的帕子還給蘇玉秀,卻在蘇玉秀從帶來的背簍中拿出一塊濕毛巾的時候默默的把帕子又放回了懷中。 那只能先委屈香噴噴的你來給我擦臭烘烘的汗嘍。 溫向平自娛自樂的對帕子咕囔。 好在趕在日頭跑到正中央之前,樹上的喇叭先吱哩哇啦的響了起來, “各村民注意,各村民注意,現(xiàn)在可以解散,現(xiàn)在可以解散,下午兩點開始,下午兩點開始?!?/br> 呼――溫向平長出一口氣,直起身來捶捶酸痛的腰,終于結(jié)束了。 割下來的麥子暫且都堆在麥田里,等著傍晚一起送到大隊的倉庫去。 回家的村民看見蘇家摞了五六摞的麥子,驚訝的呦了一聲, “老蘇,你家今天上午可以呀。” 蘇承祖難得神色怔仲,這樣的場景上一次發(fā)生在他們老蘇家的時候,還是他沒傷腰之前的事了。 李紅枝和蘇玉秀把鐮刀什么的都裝好,卻被溫向平搶先一步背在了他的背上。 “誒――”李紅枝伸手要去拿, “讓我來拿吧,齁沉的。” “我來吧,媽?!睖叵蚱絺?cè)身避過,笑道, “咱們快走吧,朝陽和甜寶還在家里等著呢?!睖爻栒f道。 蘇玉秀抿了抿唇,溫向平今天上午,真的不對勁極了。 李紅枝卻沒想那么多,當(dāng)下欣慰的紅了眼。她不著痕跡的和蘇玉秀錯開,讓他們小夫妻倆走在一起,自己拉著蘇承祖走在后頭。 “老蘇,平子今天上午又是搶著干活,又是幫玉秀拿東拿西的,你說,他是不是突然想通了,肯踏踏實實和咱們玉秀過日子了?!?/br> 蘇承祖搖了搖頭, “回家再說?!?/br> 李紅枝還想說什么,但注意到周圍還有一些同路的人,也就沉默了下來。 一路上,蘇玉秀都在悄悄的瞟著溫向平,又時常在他看向自己前收回了視線,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 溫向平看的好笑,倒也知趣的沒戳破。 四人就這樣各懷心思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