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哪里有王子?” 在床邊坐了半晌的邱辭聽見聲音,驀地一愣,偏頭看去,南星微微睜眼看他,又問:“我怎么沒看見?!?/br> 邱辭頓時露了笑,俯身在她唇上用力親了一口,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在這,看見沒?” 南星一笑:“臉皮真厚。” 邱辭笑看她,問:“睡好了嗎?” “嗯,我做了很多好夢。”南星仍然躺著,回味著夢里的一切,“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 她緩緩坐起身,說:“我休息好了,有力氣為我們南氏一族開生途了?!?/br> ——解開死陣,開生途,讓所有困在陣中的親人都可以轉(zhuǎn)生。 或許一年、兩年后,她走在路上,看見的嬰兒,就是其中一個南家人。 屋內(nèi)除了兩人,不知什么時候小黑小白,還有陰陽兩魚也游了進來。正抱著南星開心的邱辭輕輕嘆了一口氣,無比真誠地對它們說:“要不,我教你們怎么搓麻將?” 否則,他還怎么安心跟南星談戀愛。 月色皎潔,銀白月光滿鋪庭院,似夏日凌晨五點的光景,安靜得沉寂。 邱辭陶老板馮源將院子里的桌椅搬走,站在廊道看著庭院中的南星,沒有誰說話,怕驚擾了這種安靜。 院子的地面上,畫著一張巨大的符文,南星畫了足足半個小時,絲毫不敢出錯。 筆點朱砂,畫得滿院紅意,與白色月光相輝映,似連月色都變成了胭脂紅色。 許久,馮源才開口問:“南星小姐這是要做什么?” “開生途。”陶老板說,“南家人離開死陣后,還不算徹底脫離束縛,南星還要為他們開生途,指引前往轉(zhuǎn)生的地方。” 馮源了然:“原來這個符文是開生途用的,但那么多人,很難指引吧?” 他是陰陽兩界的人,知道生途,但平時一個人兩個人去還好,這三百多個人,那得多大的能耐。南星小姐真的很不簡單呀。 很快馮源就知道南星是怎么開生途的了,符文已成,死陣現(xiàn)出了它原本的模樣。 那是一張巨大的網(wǎng),線連線,密不透風(fēng),就連一根手指頭都伸不出來。那張紅色大網(wǎng)下面,有數(shù)百個魂魄被死死縛著,就連轉(zhuǎn)身的余地都沒有。 但他們沒有哀嚎,南家人的骨氣哪怕是過了幾百年,也不會消失。 他們靜靜坐在大網(wǎng)下面,似乎并沒有在這個地方待上多久。 南星在夢里見過他們無數(shù)次,可沒有一次看過他們被困在死陣中的模樣,一瞬心有酸楚,她擔(dān)負(fù)的算什么,她所謂的苦也至少是自由的,被困在死陣中的族人,沒有自由地度過了幾百年,才是真的苦。 早在一旁站著的邱辭將盛了葛洪的血的瓶子遞來,見南星發(fā)怔,輕聲說:“南星,快解開死陣吧?!?/br> 南星輕輕點頭,接過瓶子。她以筆沾血,走到死陣中心,血漸漸凝聚在筆尖,形成血滴,終于緩慢地脫離筆尖,落在死陣之中。 似畫龍后最后的點睛之筆,死陣瞬間“活”了,裂開一道如眼睛般的通道。 南星抬手施咒,念著旁人聽不懂的話。馮源忽然覺得背后有風(fēng),回頭看去,不由訝然。 店內(nèi)古物忽然飛出一雙雙眼睛,鉆入死陣的“眼睛”里。他突然想起來,那古物里的眼睛,都是南星收集來的。 他恍然大悟,原來南星早在幾百年前就開始為南家人的轉(zhuǎn)生做準(zhǔn)備了。 眼睛可以找到葛洪,卻也能牽引南家人離開死陣,重返生途。 在找仇敵,處處險境的情況下,她還能考慮到這點。 馮源明白了為什么南子安會選擇南星來拯救南家的天劫。 換做是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她。 那些眼睛再次從死陣出來時,已經(jīng)不再是一雙眼睛,而是牽引著一個一個的身影。 那是南氏一族的人。 南星看著那些從死陣中走出來的人,都是她的親人,她熟悉的人。 南星在陸續(xù)走上生途的親人中,看見了分別了八百年的父母。 “爹爹,娘?!?/br> 他們似乎聽見了女兒的聲音,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了南星的臉上,慈祥而溫和地看著她。 南星眼里頓時有淚,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星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本退惴謩e數(shù)百年,做父母最放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女兒。 南星有淚滾落面頰,輕輕點頭。她目送親人踏上轉(zhuǎn)生的路途,漸行漸遠。 是不舍,也是開心。 終有一日,他們會再見的,雖然可能迎面不識,然而南家的三百余人,再不會困在一個地方。 直至南家人全部轉(zhuǎn)生,那死陣光芒漸散,直至化作塵土,徹底消失不見,似乎一切也都結(jié)束了。邱辭見南星仍戀戀不舍,輕輕摸摸她的頭,說:“可以放下重?fù)?dān)了,南星?!?/br> “嗯?!蹦闲且凰灿行┟H?,重復(fù)了八百年的生活忽然要發(fā)生變化了,不知今后會怎么樣。她想起始終站在旁邊的人,偏身看他。不,沒有什么茫然的,她的余生,有邱辭。 并不孤獨。 邱辭低頭抵著她的額頭,說:“你這么看我,我會忍不住抱你的?!?/br> “那你抱抱我吧?!蹦闲菦]等他抱,已經(jīng)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如釋重負(fù)地松了一口氣,“我又想睡覺了。” “那就睡吧。”邱辭又問,“一起?” 南星禁不住從他胸膛上離開:“登徒子?!?/br> 邱辭笑了起來,笑顏爽朗如月。南星喜歡他這么笑,總是能讓她的心情好起來。她墊腳在他唇上印了一記,說:“我們結(jié)婚?!?/br> 葛洪死了,死陣已解,祖父在她身上留下的咒術(shù)也消失了。 從今往后,她也可以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擁有正常的壽命和身體。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和邱辭一起變老,一起死去。 一起擁有下輩子。 然而下輩子的事,她不想去考慮,余生只想和他一起,過正常人的生活。 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好,結(jié)婚?!鼻褶o俯身抱住她,低聲,“然后我要好好看看你的背,想辦法除去這些傷?!?/br> 南星沒想到他還在想著自己的傷,無時無刻不為她著想,連她都開心得忘記了的傷,他始終記得。 她想到剛才父母的叮囑,有些后悔沒有拉著邱辭告訴他們,有人會照顧她了,他們不用再擔(dān)心。 這個人很好,很好。 一直站在廊道的陶老板和馮源看著他們,連馮源都忍不住說:“真好。” 陶老板輕輕點頭,慈祥地看著他們,他終于可以放心了,南星也變成了一個正常人,可以跟邱辭一起過正常的生活。 庭院里,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 懷抱著南星的邱辭聽見是自己的鈴聲,拿了手機一看,心又高懸起來。 “怎么了,曼曼,是不是我哥怎么了?” 電話那邊聲音緊張得都僵了,卻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阿辭,你哥醒了!” 邱辭微微愣神,漸漸展顏,長長松了一口氣。 他偏頭對南星說:“南星,我哥醒了?!?/br> 南星回了神,也是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說:“走,我們?nèi)メt(yī)院?!?/br> “嗯?!鼻褶o反握她的手,緊緊握著,笑笑說,“我要去告訴我哥和曼曼,他們多了個弟妹?!?/br> 兩人緊握的手上,兩枚戒指在月色下閃縮著光芒,皎潔如月。 一如兩人的心,純白似月。 往后,再沒有什么能夠分開他們。 深冬的早上冷風(fēng)刮得入骨,馮源一大早就被陶老板差遣,去買了十幾個超級大的紙箱,回到店里,就看見陶老板正將架子上的歷朝古玩擦拭干凈,已經(jīng)擺了一桌。 他嚇了一跳,說:“陶老板,你把南星小姐的東西全擺桌上,不怕她揍你啊?” 陶老板瞧著總是一驚一乍的他,說:“南星已經(jīng)和邱辭去過二人世界了,揍什么。” “哦……”馮源拎著紙箱進來,說,“難怪今天這么安靜,唉,也沒人做午飯了,想念邱辭的手藝?!彼娝€在擦拭,問,“您老讓我買那么多紙箱干嘛?” “把木屑裝進去,然后把這些古玩也放進去,木屑鋪厚實點,別碰碎了它們?!?/br> 馮源好奇問:“這是要運往哪里嗎?” “南星說了,這些東西已經(jīng)沒有用,讓我捐給博物館。” “我要是館長一定開心死了。”馮源邊說邊想了想館長收到東西的表情,就覺得樂呵,他又問,“南星小姐和邱辭去哪里了?” 小心翼翼拿著古玩的陶老板笑了笑,說:“誰知道呢?!?/br> 冬天的暖陽洋洋灑灑地照耀著清晨的弄堂,又溫暖,又安靜。陶老板看著外面的陽光,微微笑說—— “天氣真好?!?/br>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