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于是這次南星來,就發(fā)現(xiàn)病房里堆滿了鮮花和果鮮,枕頭旁邊還有一沓的紅包,都是寫著“大吉大利”的紅包。 南星見陶老板精神比上次好了很多,就沒問他是不是好些了,又照例問他要不要吃蘋果。陶老板說不要后,微微笑了笑,說:“你怎么不問我是不是好點(diǎn)了?” “看著好了很多?!蹦闲钦f,“我看得出來。” 陶老板當(dāng)然知道大家看得出來,但每個人都會這么問。他本來不在意這些,習(xí)慣了跟南星的相處模式,一直覺得沒有什么問題。但歷經(jīng)了一次生死,發(fā)現(xiàn)放不下她了,放不下這明明是看著他長大,最后卻覺得他要像爺爺一樣教她跟人說話共事和善些。 他怕她以后碰釘子。 “南星,跟馮源相處得好嗎?他人怎么樣?” “聒噪、油膩、啰嗦?!蹦闲强偨Y(jié)完了,又說,“還好?!?/br> 陶老板笑了笑,最后兩個字拯救一切。他又說:“等我好了,就回店里,讓馮源回去?!?/br> 南星微頓:“你不做陶大衛(wèi)了?” “不做了,在這躺得久了,發(fā)現(xiàn)心里還是記著店里的事。想回去,想每天看著那些古董,等你做任務(wù)回來,就像等著孫女回家?!?/br> 南星不削蘋果玩了,抬眼看他:“孫女?” “是?!碧绽习逭f,“你是不是覺得你年紀(jì)比我大,就可以當(dāng)長輩了?并不是,你不忘了當(dāng)年的事,就跳不出那個坑。跳不出來,你就永遠(yuǎn)只是當(dāng)年還是個小姑娘的你?!?/br> “嘶——”鋒利的小刀劃破薄薄的蘋果皮,將抓蘋果的手指劃開了一道血口。 南星放下沾血的蘋果,抽了紙巾捂住傷口,起身說:“啰嗦?!?/br> “南星?!碧绽习搴安蛔∷?,他就知道他一說這事她就要走,沒有一次例外。 他救不了南星離開那個坑,救她離開的人不會是他。 陶老板重重嘆了一口氣,無比擔(dān)心。 南星沉著一張臉出來,走到值班室牽了狗回去。她知道陶老板是關(guān)心她,但以前這些話,他基本不提,可最近兩次見面,他看自己的眼神,越發(fā)的擔(dān)心。 那種感覺就好像覺得自己命不久矣,要把以前沒關(guān)心的都關(guān)心好了,才能安心離去。 南星一點(diǎn)都不喜歡這種感覺。 仿佛陶老板會不久于人世。 南星回到店里的時候,馮源不在,但資料已經(jīng)在桌上了。她拿起資料看著,喬家四世同堂,喬老先生子孫眾多,幾乎在各個領(lǐng)域都有涉獵,略有小成,不是大富大貴的家族,但也富裕。 能四世同堂而依舊和睦,并不容易。 喬老先生眼盲心不盲,想必是個很和善又有威儀的長輩,才能讓大家都敬重愛戴他。 南星收起資料,正想著馮源怎么還沒有預(yù)訂票給她,手機(jī)就發(fā)來了簡訊。 “已商定好見面日期,兩天后我來接你——馮源?!?/br> 兩天……南星皺眉,但想到喬家是統(tǒng)一見五個所謂的通靈者,不會專門為她安排時間,沒有再去刁難馮源。她收好手機(jī),突然閑下來,反倒不知做什么好。 “汪?!?/br> 南星抬眼往外看,看著那渾身臟兮兮的大黃狗,視線對上,她忽然就想到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遛狗。 這兩天南星不是遛狗就是帶狗去醫(yī)院,還去了一回寵物店,給大黃狗剪了毛發(fā),修整了趾甲洗了洗。 日子倒是過得有些快。 兩天后,馮源來接她了,說:“不用帶東西了,就在附近的療養(yǎng)院,十點(diǎn)準(zhǔn)時到那,老爺子估計沒什么力氣說話,話只說一遍,去晚了,他也沒有力氣重復(fù)。” “已經(jīng)虛弱到這種地步了?”南星問,“為什么以前他沒有找他的母親?” 馮源邊給她開車門邊說:“喬老先生的爸爸很早就過世了,一直是喬母照顧,他又是個盲人,家里貧苦得幾天吃不上一口飯。后來喬母說,山上的果子熟了,她去摘野果。結(jié)果一去不復(fù)返,有村人說,看見她在鎮(zhèn)上出現(xiàn)過,身邊還跟了個男人,大概是跟人走了?!?/br> 南星低低應(yīng)了一聲,馮源又說:“當(dāng)年喬老先生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喬母,就放棄了,他那時也害怕,把母親找回來,又要和他一起吃苦,拖累她一世。但年紀(jì)上來了,他始終放不下這件事,想在臨死前,看看他的母親走了之后過得好不好,跟了怎樣的人家?!?/br> 馮源最后補(bǔ)了一句:“其實就是放不下?!?/br> 兒子放不下母親,那當(dāng)年的母親能放得下瞎眼的兒子?南星不知道,七十三年前的話,還是民國。 那個中國正處于水深火熱,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 第26章 人形燈籠(三) 去喬老先生住的療養(yǎng)院只要坐半個小時的車就可以到達(dá), 馮源在車上接了個電話, 掛了后就跟南星說:“老爺子病危,剛送去急救了, 人沒事,但這會還不能見人。一會到了那,你先等等, 我去探探情況?!?/br> “好?!蹦闲窍氲搅送瑯釉卺t(yī)院的陶老板,人一病起來, 真脆弱。 哪怕是這樣,還想著找到七十三年前失蹤的母親。 到了療養(yǎng)院,馮源就進(jìn)去見喬家的子孫了, 她在療養(yǎng)院走著, 目光所及, 都是花甲以上的老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其樂融融,下棋打牌, 練太極,跳舞, 似乎很開心, 沒有她預(yù)想中的頹敗神情。 她坐在涼亭里靜靜看著, 有些明白為什么楊江河和趙倩會把別墅建在游客往來, 喧鬧的博物館后面了,有鼎沸人聲,聽著, 也會覺得熱鬧,心就不那樣寂寞了。 她看得太入神,等察覺到有人靠近時,似乎已經(jīng)過了一會。她的心一沉,警惕地回頭,抬頭就看見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南星一頓,眼里的寧靜沒了。 “好吧,我承認(rèn)?!鼻褶o正色說,“我在暗戀你,還跟蹤你?!?/br> “……”南星看看他身后,沒誰,她沒站起來,抬著眉眼看他,“還是個變態(tài)。” 邱辭笑了,說:“我倒是猜你可能會來這,并沒有跟蹤?!?/br> 南星忽然明白了,問:“為了喬家的事?” “是?!鼻褶o坐在她一旁,還沒坐穩(wěn),就見她往旁邊挪了位置,他手肘撐著欄桿,手背抵著半邊臉。 動作舒適無比,倒讓南星奇怪,他怎么能在任何場所都坐得那么舒服,好像習(xí)慣了以天地為家。 “我記得喬家并不是富豪之家,家里應(yīng)該沒有收藏什么古玩,那你怎么會來這里?” 邱辭的雙眼微微染了亮色,這話聽著,總覺得南星是好奇了。冷漠又疏離的星星姑娘,會好奇人了。他的心情莫名地好,沒有點(diǎn)破,說:“喬老爺?shù)膶O子喬浪,是黎家的私人醫(yī)生。” “所以是友情活?” “是?!鼻褶o說,“雖然我猜他們會請你來,但沒想到你會真的來,畢竟不是百分百能拿到報酬?!彼πφf,“不如我?guī)湍惆?,報酬你拿,我友情合作。?/br> “不用?!?/br> 意料之中的拒絕,邱辭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他又說:“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先告訴你,這次喬家請的,都是業(yè)界有名的通靈者?!?/br> 南星問:“比如?” “比如自稱可以通鬼神的韓婆子,還有用龜背推斷的葛大仙?!?/br> “少了一個?!?/br> “那人叫石八樓,但是身份背景不詳,好像是他特地跟喬家要求保密,所以我哥也不知道。” 南星看他,問:“你哥?” 邱辭沒有隱瞞,說:“不是親哥哥,也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親如兄長?!?/br> 南星想起在四水島時的那通電話了,顯示的號碼是“黎遠(yuǎn)”,楊江河口里的黎先生。她略想了想,說:“黎遠(yuǎn)?!?/br> 邱辭微微意外,笑問:“你知道?” “在你來電那里看見過?!?/br> “很細(xì)心呀星星姑娘?!?/br> 南星禁不住說:“不要叫我星星姑娘?!?/br> 邱辭沒答應(yīng)說“好”,多喊兩句,仿佛能撇開兩人之間的疏離感。三番兩次碰面,好像的確親近了不少。至少不會是個冷面魔王了,能把人凍死的那種。 剛想著,喬家那邊就來了人,說喬老先生恢復(fù)了些精神,可以見客了。 兩人一起往那邊走,到了門外,等著南星的馮源見她和一個男人一起過來的,不由多看兩眼。 南星竟然會容許別人跟她并行,還離得不遠(yuǎn)。如果是他的話,會被她一腳踹開吧。馮源又多看了邱辭幾眼,最后確定了一件事——長得真帥。 摸了一把自己丑臉的馮源瞬間解開了心中疑惑。 “在這等等,一會人就齊了。”馮源看看手表,說,“還差一位叫邱辭的人?!?/br> 南星立刻就往里面走,馮源要攔,邱辭已經(jīng)跟著進(jìn)去,對他笑笑:“我就是邱辭?!?/br> 馮源微頓,他就是邱辭?那個跟黎家有關(guān)系的神秘年輕人?等等,他記得在四水島的時候,南星問起過“黎遠(yuǎn)”的事。 他們兩個人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陶老板沒提過呀。 屋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還有繚繞在病房里陰暗氣息,那是人即將死去的死亡之氣。那氣息還算明朗,沒有怨恨,來自病床上的老人。 那老人形容枯槁,兩只眼睛微微睜開,渾濁不堪,是個盲人。他躺在床上,還在吊著針?biāo)?,無比虛弱。 “你就是南星小姐吧?!眴汤舷壬膶O子喬浪年約三十,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模樣俊秀,看著很是斯文知禮。他上前伸手,和南星握了握手,說,“我叫喬浪,相關(guān)的情況想必馮經(jīng)理已經(jīng)和你說了。” 南星點(diǎn)點(diǎn)頭:“說了?!?/br> “那您稍等一會,等我爺爺吸完氧就可以開始了。”他客氣地和她打過招呼后,看見邱辭,也跟他打招呼。 南星走過去的地方,已經(jīng)有三個人站在那里。馮源小步過來,一一給她介紹。 那穿著黑色長馬褂,留著兩撇小胡子,年紀(jì)四十上下的男人叫葛大仙,手里常年握著兩個龜殼,可以用龜殼來揣測未來,知天命; 站在他旁邊的是個五六十歲,滿頭花白頭發(fā)的婦人,叫韓婆子,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通靈者。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而立足窗口的是個二十六七歲的男人,他生得很高大,面容清秀,似乎跟喬浪是同一類型的男人。但他的眉角微揚(yáng),眼里神采奕奕,看著心思不簡單。這就是不愿透露身份的石八樓了,南星甚至懷疑他的名字也是假的。 馮源介紹完了他們,又給他們介紹南星,唯獨(dú)沒有提及邱辭。 等互相介紹完,護(hù)士也進(jìn)來了,將氧氣罩暫時拿開,臨走時叮囑說:“十分鐘后要給老人家吸上。” 喬浪應(yīng)了聲,葛大仙說:“老爺子都這么虛弱了,其實有事問喬先生您就好,非要勞動老人家。” 喬浪默了默,說:“我爺爺無論如何都想‘見’你們一面?!?/br> 葛大仙有些懂了,沒有再說話。 等護(hù)士走了,喬浪就把門關(guān)上,走到喬老先生旁邊,附耳說:“爺爺,人齊了?!?/br> 喬老先生緩緩睜了睜眼皮,眼睛完全睜不開,也看不見,濁白的雙眼無神空洞,他張了張口,聲音微不可聞:“你們……需要什么……” 葛大仙說:“你母親的生辰八字,一定要準(zhǔn)確?!?/br> 韓婆子說:“你們出生的地方,你母親的名字和失蹤的年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