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侯爺穆霖雖然在小事上時有過錯,卻對她十分尊重。而且兩人原本也沒甚情意在,是父親求到了懷寧侯爺跟前,侯爺為了保護她所以娶了她。 對于這門親事,傅氏其實是滿意的。 有了成岳侯逼迫在先,她原本也沒想要什么夫妻感情至深的期盼,只求平安美滿地過完這一生就足矣。而侯爺所做的這一切,在她看來還是不錯的了。 至于玲瓏…… 傅氏抬手給眼前少女把鬢邊的發(fā)理順??粗n白的小臉和因著不適而現(xiàn)出的嬌弱美麗模樣,不由暗嘆了口氣。 當(dāng)初自己是被逼著擇了一門親事,現(xiàn)下這孩子竟是奇跡般的和她一樣遭遇,也是被逼著定了一門親事。 雖說郜七爺素來待玲瓏很好,可那種好畢竟還是隔了一層輩分。也不知道兩個人成親后會是什么光景。 傅氏不求別的。只希望七爺看在這孩子是他一手帶大的份上,對玲瓏好一些。一輩子護她安穩(wěn),讓她順?biāo)鞗]有煩憂。 · 信期到來是女孩子家極其私密的事情。對外的話,自然不能說是這個。侯府里的太太小姐們有不少發(fā)現(xiàn)了玲瓏回府的事兒,大家也只道是長樂郡主近日身子不舒服,回侯府住幾天。 旁人就沒多說什么,猜測著或許郡主病了。 玲瓏這一“病”就是七八天。 其實過了剛開始四五天后也就基本上好了。不過傅氏不放心她,又多留了她幾日,等身上干凈后再好生把身體養(yǎng)妥當(dāng),這才準(zhǔn)了她出晩香院和秋棠院。 好不容易‘重見光明’,玲瓏高興得很,覺得身子清爽了不說,天地都瞬間寬廣起來。于是打算著去西郊山上玩兩天,散散心的同時,也順便去廟里上炷香。 現(xiàn)下大太太蔣氏和二太太陸氏都在準(zhǔn)備著孩子們的親事,侯府里的大小事務(wù)都落在了傅氏的頭上,她現(xiàn)在脫不開身。 聽了玲瓏的想法后,傅氏不放心讓她獨自過去,即便有丫鬟婆子跟著也不成。偏玲瓏前段時間縮在國公府里,最近縮在晩香院里,實在給悶壞了,著實想要到處走走。于是纏著傅氏磨啊磨。每日里她好茶好水的‘伺候’著姑母,只求姑母答應(yīng)她。 傅氏被玲瓏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到底松了口。 “可以是可以。”傅氏輕點著廚里的一應(yīng)物品,頭也不回地道:“但是必須讓七爺派了人跟著才行。” 原本傅氏的話是讓“七爺派了人跟著”,因為大家都知道郜七爺是個大忙人,鎮(zhèn)日里腳不沾地根本不得閑。 玲瓏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所以她去尋七叔叔的時候,是打算著讓七叔叔遣了幾名飛翎衛(wèi)去,也好讓姑母放心。 誰知郜世修聽聞她的目的后卻道:“不若我陪你去吧。也順便去廟里還個愿?!?/br> 聽聞這話,玲瓏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 她壓根想象不到無所不能的指揮使大人居然也曾經(jīng)向菩薩許過愿。 好似那愿望還實現(xiàn)了? 不然現(xiàn)在去還愿做什么。 不過心里腹誹歸腹誹,這些都是小事,她也不至于為了這么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念頭對著七叔叔去追問。因此晃過這個想法后就拋諸腦后,壓根沒去多想。 郜七爺既是要抽空去西郊山上一趟,自然要把事情稟與皇上。 皇上準(zhǔn)了后沒多久,沈皇后從太監(jiān)口中打聽到了這事兒,就召了沈老太太進宮,讓她到那日送沈靜玉也去西山一趟。 沈老太太因為之前母女倆的談話而一直膽戰(zhàn)心驚著。現(xiàn)下聽聞了沈皇后的話,她可不會簡單地以為皇后娘娘想要撮合靜玉和郜七爺,反而警惕地問道:“不知娘娘這是什么意思?” 對于母親現(xiàn)下的‘機警’,沈皇后倒是滿意了兩分。只不過現(xiàn)在才懂得多思多想到底已經(jīng)晚了。她沒有正面回答沈老太太的話,而是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有辦法在那天讓成岳侯也去一趟西山。母親到時候見機行事就好?!?/br> “你還是沒放棄這樁親事!”沈老太太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什么人!連續(xù)五六個老婆都暴斃。天知道他做了哪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也許真的是那些女人身子不好所以身染重病呢?”沈皇后的語氣依然溫和平靜,“要知道定國公也過世了兩位太太。懷寧侯的發(fā)妻也在多年前亡故。難道依著母親的意思,這兩位也都是品行不好害了自家妻子么?” 沈老太太沒料到沈皇后居然用這樣的話來刺她。當(dāng)即怒極,虎著臉腳步蹣跚地往外走。 沈皇后也不叫她,只輕聲道:“記住了,四日后的西郊山上。七爺會去廟里上香,到時候你記得叫上靜玉也去上香就行。不過七爺上山應(yīng)當(dāng)是在早上。你記得讓靜玉下午過去?!?/br> 沈老太太猛然回頭看她,“你這樣謀害自己的親meimei,是要遭天譴的!” “那又如何?”沈皇后微笑,眸色卻陡然凌厲,慢慢說道:“當(dāng)初你們非要我進宮,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見你們遭天譴不是?” 沈老太太哼了一聲,到底沒有反駁。 面對著這樣不肯松口的沈老太太,沈皇后一改之前那溫柔平和的語氣,語調(diào)拔高,冷聲說道:“你若是肯,我就還念著這么多年的舊情,有機會的時候便幫家里一把。你若是不肯,左右老四也要回來了,家里沒有了倚靠,我看你們還能硬氣到幾時!” 這樣的話沈老太太可是頭一回聽說。 她愣在了當(dāng)場,訥訥地問:“你說,老四要回來了?可是我怎么還沒收到消息?!?/br> “就快收到了?!鄙蚧屎笏貋矶苏纳裆锫冻鲆唤z疲憊,“皇上召他回來召得急,而且消息還沒有放出去。想來他不愿家里擔(dān)心沒有提前說。”再者剛開始皇上也是有意地在壓制消息,“不過人都快到京城了,再遮掩也沒有用。他應(yīng)當(dāng)沒多久就會給家里來信?!?/br> 這樣的消息幾乎是擊垮了沈老太太。 她怎么也沒想到最引以為傲的老四也有突然無法撐住場面的那一天。 老四都不行了,那沈家誰能頂上? 差不多是在一瞬間,沈老太太突然就想到了沈靜玉和成岳侯的親事。有這樣的狀況在,也不難理解皇后娘娘會做這樣的安排了。 沈老太太茫然失措,魂不守舍。 不過,沈皇后看到她這樣的狀況后,反倒是放心了些許。 “你先去吧?!鄙蚧屎蟮溃骸坝浀冒讶藥н^去就行。左右郜七爺要過去的消息是真的。那事兒成或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br> 沈靜玉脾氣很犟,而且眼高于頂。除非是用郜七爺做誘餌,不然的話她肯定不會好好打扮,也不肯認(rèn)真去準(zhǔn)備那一日的上香。 所以沈皇后才這般叮囑沈老太太。 如果是一個多時辰前,或者是半個多時辰前,沈老太太一定會斷然拒絕??涩F(xiàn)在這種狀況下,沈老太太只張了張口,什么都沒多說,就踉蹌著腳步退了出去。 · 定下來上西山的日期后,玲瓏本想著回菖蒲苑去住。卻沒有過了傅氏的那一關(guān)。 倒也不是傅氏不想她過去,而是玲瓏嫁妝的‘完成度’實在是讓她有些心憂。 不過是個被面的繡活而已,又不指望著整個都她繡好,僅僅一對并蒂蓮,到現(xiàn)在也才完成了不到一半,速度實在是慢了點。 玲瓏想想也確實忒慢,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小小聲地說:“其實時間多的話我早就弄好了。主要是沒時間繡?!?/br> 這是實話。 她平時要上族學(xué),有空了還要去品茗閣。穆少媛的事兒出來后,她倒是留在菖蒲苑了。但是也得下了族學(xué)后,回到菖蒲苑時,趁著七叔叔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的來。 七叔叔在家的時候她可沒勇氣當(dāng)著他的面去繡它。 ——這可是嫁妝。有哪個女子好意思當(dāng)著未婚夫婿的面繡嫁妝的?! 于是這些時間刨去的七七八八后真沒剩下多少。 聽了玲瓏的話后,傅氏想想也真是這個理兒。于是上山前的這幾天就沒讓他回菖蒲苑去,將她拘在了晩香院,再怎么樣也得繡好了并蒂蓮再說。不然的話,往后都要住在菖蒲苑,沒時間做繡活。去了婆家一個繡件都拿不出來也說不過去。 玲瓏苦哈哈地摸著嫁妝努力著。十幾年摸針的時候都沒這幾天那么認(rèn)真。 見不到七叔叔,她閑來無事的時候只能去和府里幾位沒出閣的小姐們說話了。 王四郎早已離開京城。穆雲(yún)現(xiàn)下緊鑼密鼓地看著小姐們的禮儀規(guī)矩,半點兒錯都不準(zhǔn)她們出。 玲瓏?yán)C東西累了的時候,也只能趁著她們歇息的時候抽空說幾句話。 許是穆雲(yún)的教導(dǎo)有了明顯效果,許是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后孩子們長大了,又或者將要成親使得身上壓力增加,不管怎樣,當(dāng)玲瓏再次見到雙胞胎姐妹倆的時候,兩人竟是規(guī)規(guī)矩矩朝她行禮問安,甚至于喚了一聲“長樂郡主”。 這可把玲瓏著實嚇了一跳,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們倆,搞不懂這倆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玲瓏不解,拉著穆少宜細(xì)問究竟。 今日三人學(xué)的是坐姿。穆少宜已經(jīng)坐了兩三個時辰了,難受得腰疼?,F(xiàn)下和玲瓏說話怎么也不肯再坐,索性站著開口,順便還捶捶腰。 “天知道她們怎么了。”穆少宜道:“最近二叔被祖父看得很緊,責(zé)罰了不少次,訓(xùn)斥了不少回。啊對了。” 穆少宜忽地湊到玲瓏跟前,小聲問:“你認(rèn)識陳家那個少爺?” 玲瓏反應(yīng)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說的是陳逸之,點點頭道:“嗯,怎么?” “我聽我哥說,那小子好看得緊。穆少媛前幾天頭回見到他,沒想到居然一表人才,悔都悔死了。昨兒我哥去看她的時候,她還哭訴,要求了祖父重新安排這門親事?!?/br> 穆少媛之前出了和郜世良那種事情,家里人都不耐煩去搭理她。唯獨穆少寧,時常進出大理寺,礙于祖父的叮囑偶爾過去瞧上一兩眼。 宮里的無論大小事,都不是外頭尋常百姓可以聽的。穆少媛做下的事情和宮里的貴人們有關(guān)系,不宜對外聲張。 從宮中把她押出來后,對外只說是她沖撞了宮里的貴人。具體做了什么,沒有人敢宣揚出去。 至于沈才人的死,也說成了是暴斃身亡。然后依禮下葬。 因此穆少宜說起穆少媛的時候,并不知道穆少媛具體是為了什么關(guān)了進去。只隨口一提她不懂禮數(shù),又冷笑道:“自己做了那么多齷齪的事情,還妄想著祖父同情她?也不看看她出來后是個什么身份。即便對方只不過是富賈之家,怕是她也配不上了?!?/br> 玲瓏心說穆少媛這次怕是有進無回的。不過對著穆少宜,她也不好多講什么。 將要去西山的前一日晚上,玲瓏好歹是完成了自己該繡的并蒂蓮。癱倒在床上不想動彈。 基本上同一時間,郜七爺踏著夜色回到了國公府。 原本有小丫頭在菖蒲苑,他每日里都還會盡早回來。現(xiàn)下玲瓏被傅氏拘在了晩香院暫時不能回來,他也就沒了早歸的興致。 不緊不慢地邁步而入。眼看著菖蒲苑的院門就在十幾丈遠(yuǎn)的地方了,他還未來得及回菖蒲苑,就被國公爺身邊的長隨給喚住了,說是國公爺有命,請七爺回來后即刻去見。 定國公如今年歲大了,身體卻還硬朗。每晚晚膳后必然要在院子里散會兒步。郜世修過去的時候,老人家正繞著旁邊的小花圃走圈。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小兒子到來,郜老太爺朝他招招手,示意跟著一起走。 郜世修沒有多言,沉默地走在了他的身旁。 郜老太爺先是問了幾句衛(wèi)所的狀況,而后再談了下如今朝堂的一些事情,話鋒一轉(zhuǎn)說道:“過幾天老五就要回來了。你知道的吧?” “嗯。” “你有什么打算?” 許久,郜世修都不發(fā)一言。 郜老太爺慢慢把步子停下,轉(zhuǎn)過身去,看向跟著停了步子的郜世修。 他一直都知道這孩子聰明機敏,只是沉默寡言了些。不過知子莫若父。即便這孩子什么都不說,他也知道,老七一定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過在無聲地抗拒著。 暑日里,即便是夜晚的風(fēng),也是暖的。 在這樣的熱度下,郜老太爺忽地就冒上來了一些火氣,負(fù)手而立,揚揚下巴質(zhì)問:“你什么意思?難道說著還是委屈了你了?!” “倒也不是?!臂佬揄馇謇洌届o地回視過去,“您想給我的,我自己憑著自己的本事也能掙得到。沒必要去爭搶?!?/br> “喲,七爺好大的口氣。”郜老太爺冷嗤一聲,“原來是你自己能夠掙到了,所以就不稀罕老頭子我辛辛苦苦掙下來的了?” 這話說得太重。 郜世修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