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原本兩人這樣親近著出現(xiàn)在眾人跟前是不合禮數(shù)的。 不過,剛剛陛下都說了“七太太”這樣的話,連皇上他老人家都不介意了,指揮使大人就更沒什么可怕可擔(dān)憂的。索性半攬著小丫頭的肩,和她一起往靜雅宮走去。 靜雅宮。地方如其名,是個清凈雅致的好地方。 郜七爺?shù)拿骱銓m以蓮出名,這兒則是菊甚佳。到了秋日里,滿院子里都是開得嬌艷的菊花,十分漂亮。 到了春夏,雖然菊花未曾綻放,這里依然有各色鮮花點綴著。院子里還放了桌案,桌上有文房四寶和一架琴。是靖德帝命人擺在這里的,方便沈才人在院子里的時候邊看美景邊習(xí)字練琴。 可是現(xiàn)下,這里雖然繁花依舊,卻沒了花香。只因花的味道被濃郁的血氣給壓了下去。滿院都是血的味道,絲毫芬芳都無法嗅到。 這種味道一入鼻,玲瓏就緊張得全身緊繃,甚至都在微微顫抖。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手背上傳來溫暖熱度。 她抬頭望過去。 七叔叔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住了步子,正靜靜地看著她??罩拇笫指苍谒滦涞氖直成?。 “不用緊張。”他低聲道:“沒甚可擔(dān)心的。不過是來看看?!痹僖淮螁査骸耙灰e處玩?” 玲瓏停了一瞬,緩緩搖頭。 “我還是在這兒吧。”她說,“我想看看是怎么了。” 而且她已經(jīng)及笄,是大人了。既然如此,就不能像小時候那么怯懦。 可是眼前所見的情形還是出乎她的預(yù)料之外。 花圃旁,一名宮裝麗人倒在了成片的灌木從里。一柄長刀從她胸口穿進去,大片的血紅色染透了她的衣裳,原本粉色的嬌嫩已然成了奪目艷麗的鮮紅。 再看地上,從花圃道灌木叢,有一段帶血的腳印。顯然她當(dāng)時沒有立刻死透,走了一段方才死去。 玲瓏愣愣地看著血腳印,再望向緋色的衣裳。被這般駭人的暗紅夾雜著鮮紅給驚到,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縮在七叔叔的手臂后,半探著頭看著這一幕。等到慢慢調(diào)整好了情緒,方才聽到旁邊傳來了嚎啕大哭聲。 “不是我!”穆少媛在旁邊聲嘶力竭地喊著,聲音已經(jīng)沙啞,“真不是我!” 有位公公指了她的鼻子,尖著嗓子叫道:“剛才分明不止一個人看到是你!” 這種對話已經(jīng)重復(fù)了幾十次?;蛘?,已經(jīng)有上百次了? 穆少媛哭著拼命搖頭,“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來的時候她就中了刀,晃晃悠悠地站著。我想扶她,她一直對著我說‘你、你、你’……我哪里知道是怎么了?” 想到剛才情形,穆少媛指著身邊的幾名宮女太監(jiān),“他們!他們是在她晃著身子走到灌木邊要死的時候才過來的。根本沒看到所有情形!” 但是她的話沒有人去聽。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等著指揮使大人的號令。 原本陛下剛才已經(jīng)讓人去請了指揮使。不過指揮使不肯來,所以皇上又讓人再去請了他一次??梢娭笓]使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在眾人的期盼目光中,最終,郜世修嘆了口氣,冷聲吩咐:“把她帶進屋去吧。”又指了個飛翎衛(wèi)道:“請皇上過來。” 不多時,不只皇上來了,就連沈皇后、大皇子,以及參宴的身份極其尊貴的幾位皇親國戚也來了。 至于太子和太子妃,則留在了外頭招待賓客。 看到這般情形,大家都嚇了一跳,把身邊的人遣了出去,獨自往屋里去。 胡立原本也要跟著留在院子里,被大皇子點了名留下,只能跟著進了屋。 殿門關(guān)閉。 冷且靜寂的屋子里,穆少媛被幾名公公夾著胳膊拉了進來,丟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殿的側(cè)邊,玲瓏死死地瞪著對面?zhèn)冗叺拇蠡首?,好一會后好不容易才收回了視線,讓自己的神色變得如平常一般。 她告誡自己,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看,喬玉哲都能在大皇子身邊談笑風(fēng)生呢。她憑什么不行? 看著喬玉哲桃花眼旁的那個血紅淚痣,玲瓏心里涌起了莫大的涌起。突然間就無所顧忌了,挺直了腰板神色平常。只臉色依然蒼白得難看。 只是她臉色不好也沒人去細究什么。 誰都知道冷血無情的飛翎衛(wèi)指揮使郜七爺,剛剛?cè)タ疵脯F(xiàn)場的時候,居然把自家嬌滴滴的小未婚妻也帶去了。也難怪郡主臉色那么差。九成九是給嚇得。 這沈才人脾氣不錯,和宮里的姐妹們還算合得來。就算郜家人穆家人,也沒誰說她不好。 誰也沒料到一位佳人竟是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令人唏噓不已。 靖德帝仿佛剎那功夫就快速蒼老了下來。 他指著郜世修,聲音有些發(fā)顫地說:“老七,這事兒你給朕去查。好好的查!” 任誰都知道,事情如果有飛翎衛(wèi)參與的話,真相肯定能夠被拔出。大家都期盼地看著指揮使大人。 大皇子宋奉慎的臉色有些難看。 誰料指揮使的回答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陛下,”郜世修上前一步,垂眸低嘆,“此事飛翎衛(wèi)不便參與?!?/br> 靖德帝頓時惱了,厲聲喝問:“為何?” 他雖年老,氣勢卻較之年輕時更盛,沉下聲音時威嚴之氣足以迫得人不敢抬頭。 此時郜世修反而抬眸與之對視,淡淡道:“穆家二小姐雖然不是明媒正娶,卻也已經(jīng)是郜家人。既是郜家人,飛翎衛(wèi)就不便插手?!?/br> 這句話立刻讓帝王的雷霆震怒消減了大半。 因著避諱親人的原則,這事兒確實不好讓飛翎衛(wèi)去辦。 穆少媛跪趴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胳膊被拉拽的疼痛感才消失了點。 她這才知道自己怕是被陷害了,當(dāng)即指了大皇子身邊的胡立道:“是他!是他讓我過去的!” 因為剛才不停的嘶喊,她的聲音早已沙啞。 被指著的胡立暗暗地嘆了口氣。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認錯了人。 只是面對著一個區(qū)區(qū)妾室,他倒是更不怕對方了,攏著衣袖低頭問:“這位姨娘,”他這般說,為的就是顯示自己不認識對方,“不知道你說我讓你過去,是怎么說的?用的哪幾句話?” 在帝王嚴厲的目光中,胡立把身子躬到了最低,“陛下,請您明鑒。小的當(dāng)時不過是路過。這位姨娘,好像是這位姨娘,小的也認不清楚。喊了小的過去,問清雅宮在哪兒。小的就給她說了?!?/br> 胡立忽地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小的該死。早知道她是這樣惡毒的人,就不該給她指路。求皇上明鑒!” 然后砰砰砰連續(xù)的拼命磕頭。 他倒是不怕自己這番說詞有漏洞。當(dāng)時宮人們離得遠,根本聽不清他們的對話。所以兩人的說辭怎么改都行,就看大家相信誰了。 聽了胡立這般說,穆少媛差點脫口而出當(dāng)時的情形。仔細想過后,恐慌過去,緊接著的是汗流浹背的緊張。 若是當(dāng)時的情形說出來,她就有了兩個根本無法開脫的罪證。 其一,冒作長樂郡主。 其二,和大皇子有染。 這兩個罪狀都是她根本無法承受的。 旁人看著穆少媛驚疑不定的樣子,愈發(fā)肯定她剛才指認胡立的信口雌黃了。 穆少媛提著一顆心環(huán)顧著四周,頓時被周圍人的目光給刺激到了。當(dāng)即口不擇言地說道:“是他!他說大皇子要見長樂郡主!不對……他是說,大皇子和郜七爺飲酒,七爺醉了,讓長樂郡主去看看,我就跟了過去!” 這語無倫次的樣子,前言不接后語的樣子,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若不是有牽扯到命案,許是就有人笑出來了。 可是,眾人望著帝王那陰沉如墨的樣子,齊齊噤了聲,誰都不敢做出頭羊。 宋奉慎狠狠地剜了胡立一眼,暗罵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穆少媛環(huán)顧著四周,想要找個人幫幫忙,來證實她的話。 誰知這個時候真的有人站出來了。卻非旁人,而是剛才不肯接下這件事的郜七爺。 郜世修上前兩步,拱手與帝王道:“皇上,有幾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因著穆少媛曾經(jīng)害死過穆承琳,所以郜世修其實不想?yún)⑴c到這件事情中,甚至于可能還會推波助瀾一番。 誰曾想穆少媛說出這些話來,他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果不其然。靖德帝也問他:“你不是說不摻和?” “是?!臂佬薜溃爸贿@件事如果牽扯到了長樂,就不得不說了?!?/br> 這話倒是真的。不論什么事兒,但凡牽扯到了長樂郡主,郜七爺就沒有推辭過。 靖德帝的臉色略微和緩了一點點,指了他道:“講?!?/br> “敢問這位姨娘,”郜世修聲音淡淡,“你說大皇子讓長樂郡主去見他,用的是什么理由?”他往前逼近半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倒在地的穆少媛,“我喝醉了?” 穆少媛瑟縮了下,訥訥說:“……是?!?/br> 然后指揮使大人便笑了。 這笑聲清清冷冷的。在這暑天里,愣是讓人覺出了森然冷意,脊背驟然一涼。 郜世修道:“你這話漏洞百出。首先,除非有旁人在,否則的話我和大皇子不可能單獨兩人來對飲。其次?!?/br> 他轉(zhuǎn)眸望向一旁站著的宋奉慎,平靜地說,“若是長樂聽到了這消息,頭一個想到的絕不會是這個主意。” 所有人都望向了旁邊站著的玲瓏。 靖德帝問:“長樂,你會怎么辦?” 玲瓏想了想,說:“我會看看飛翎衛(wèi)誰有空,幫忙瞧瞧七叔叔怎么樣了。倘若狀況不好的話,拜托飛翎衛(wèi)把他接回來?!?/br> 她朝皇上福了福身,“陛下,在宮里,我是不會這樣隨便亂跑的。更何況今日還有那么多賓客在?!?/br> 聽聞她這話后,除去帝王和指揮使,所有人都面露震驚。 其實不光是穆少媛沒料到有這一出,就連宋奉慎都不知道,長樂郡主居然還有差遣飛翎衛(wèi)的權(quán)利。 靖德帝倒是不意外。 老七和他商量過這事兒。他準(zhǔn)了的。只要是沒有在辦差的飛翎衛(wèi),任憑那丫頭想怎么鬧,那是她的事兒,和政事無關(guān)就好。 而且長樂這般的法子實在是對。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她能夠找了最穩(wěn)妥的辦法來處理,身為帝王,他也支持這么做。 皇上對此沉默不言。 眾人面面相覷后,也就沒敢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