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奈對梁母的這種目光感到不自在。

    “你現(xiàn)在要不要回家看看？”梁母說。

    喬奈道：“放暑假再說?！?/br>
    她弄懂梁母此行是來做說客。

    “不知道李阿姨有沒有和你提過，我以前懷過一個女孩流產(chǎn)?！?/br>
    喬奈：“李阿姨不愛談閑話?！?/br>
    這種對話隔著棉花帶刺，沒意思透了。

    梁母說：“要是和那個孩子有緣，她今年也正好和你同歲。”

    喬奈頓時手哆嗦了一下。

    她心跳加快。

    “喬奈，看見你，我仿佛想看見她，”梁母越過桌上的菜盤，握住她發(fā)抖的手說，“你也許是上帝派來彌補(bǔ)我的遺憾，這世上不是所有親情一定需要染上血緣?！?/br>
    喬奈慌忙地掙脫，“您這樣是梁貞的意思？”

    “不是，”梁母意識自己失態(tài)，重新端坐，“這是我個人想法。”

    “我很好遇到有眼緣的孩子?！彼f，“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親切?！?/br>
    喬奈無動于衷。

    她眸子深得像古井，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梁母被這眸子注視地有點(diǎn)坐立不安，“你愿意嗎？”

    她認(rèn)為喬奈理解她的提議和苦衷。她不清楚喬奈為什么一直不肯回家，也許和《綻放》有關(guān)，但事件在想辦法解決，梁貞需要喬奈，她的靈感同樣需要。

    喬奈：“我父母已經(jīng)過世。”

    梁母一震，“你可以不用改姓……”

    “抱歉，我不需要?！?/br>
    結(jié)束對方小心的試探，喬奈起身，“沒事我回學(xué)校了?！?/br>
    “你真不考慮？”梁母追著站起來，“你現(xiàn)在未踏入社會所以不明白門當(dāng)戶對的重要性，你和孟殷的事件他和我說了，一個好的家庭背景無論是讓你的日后的事業(yè)還是家庭都是事半功倍?！?/br>
    她多半是看梁貞的面，不想梁貞心結(jié)難開，搞不明白這樣的好事喬奈耍什么小孩子脾氣。

    喬奈充耳未聞。

    過度的好意顯得虛假，連帶以往的美好記憶沾惹惡臭。

    她從酒店出來，司機(jī)下車為她打開車門。喬奈說：“不用，我自己坐公交?！?/br>
    乘坐的公交方向卻和學(xué)校相反，她到的一家這里出名的奶茶店，周末奶茶店生意好，一眼望去座無虛席。

    她只在燈光暗的角落找到空位，坐下給孟殷用手機(jī)發(fā)消息：“我想和你談?wù)劇！?/br>
    又備上地點(diǎn)。

    這家奶茶店非常好找，然而孟殷來的速度未免太快，少年步伐匆匆，白襯衫黑發(fā)，膚白紅唇，越過一排一排的桌椅。

    懸掛的風(fēng)鈴在叮鈴叮鈴地轉(zhuǎn)，少年一路過來一路跟隨的側(cè)目，他氣質(zhì)冷漠，比奶茶店里開的空調(diào)還要充滿涼意。

    “你肯理我了？”他拿過菜單隨意點(diǎn)了杯果汁。

    雖然他依舊沒什么表情，但喬奈有種他好像心情挺好的錯覺。

    孟殷額頭上有汗，并不影響他的形象，反而微微潤濕的肌膚光澤盈盈，他嘴唇咬著吸管，眼睛發(fā)光似的看著喬奈。

    喬奈滿肚子的火氣一頓，到底是發(fā)出：“你憑什么規(guī)劃我的人生？”

    孟殷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下去，“什么意思？”

    她簡直受夠，為什么一個人的感情可以自私到這個地步！

    “是你對梁貞mama提議要我做她女兒？和梁貞做一對兄妹？”

    喬奈對他已然從恐怕上升到厭惡，這個人玩弄別人的底線到底在哪。

    對方放下奶茶杯，雙唇朝著兩邊裂開，像一道面具裂開的口子勾勒出的笑意，不寒而栗。

    “啊，被你發(fā)現(xiàn)了?！彼f。

    喬鼐捏緊拳頭。

    “既然你不能死心，我?guī)椭阌泻尾豢??！彼檬持覆磷爝厷埩舻奈鞴现焐嗵蛄颂蛑割^，目光牢牢霸住喬奈不放。

    她為這種瘋狂感到窒息，“孟殷，我只愛梁貞，會愛他一輩子?！?/br>
    站著居高臨下，發(fā)出審判：

    “你永遠(yuǎn)沒有可能?！?/br>
    孟殷的動作頓住。

    他們坐的地方光線差，孟殷整個人被墻體的陰影籠罩，此時他靜靜地雙手握住奶茶杯，面色毫無波瀾，自言著：“是這樣的嗎。”

    一雙眼睛卻悲傷得流出淚。

    喬奈臨走回頭，孟殷那個模樣像她當(dāng)年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做的夢，明月高臺和大海，構(gòu)筑成少年冰冷孤獨(dú)的精神世界。

    但她這次毫不心軟。

    喬奈走出奶茶店，孟殷之前的威脅還存留在她腦海里反復(fù)：

    “別試圖離開我，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br>
    所以這種惡魔到底怎樣能擺脫！

    她抬手擋眼光，斑馬線上車笛聲此起披伏，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沒注意紅燈，連忙對著車輛們躬腰道歉，小跑到對面。

    喬奈原是想著話已經(jīng)和孟殷坦白，對方識趣再不糾纏她最好，可后面發(fā)現(xiàn)的一件事讓她徹底打消井水不犯河水的態(tài)度。

    星期一，心理老師上班，親自來教室門口，接她去心理室。

    通過老師嚴(yán)肅的樣子喬奈直覺事件不簡單。

    “你先躺下?！崩蠋熤钢梢握f。

    喬奈脫掉鞋子躺上去，皮質(zhì)的躺椅柔軟舒服，室內(nèi)響起老師特播放的讓人心情舒緩的純音調(diào)，她揉了揉喬奈的太陽xue，問起她的睡眠質(zhì)量。

    “一直不好，”她認(rèn)真描述，“不過有減輕，一開始是完全無法入眠，現(xiàn)在會睡著，只是惡夢會繼續(xù)。”

    老師在做筆記，她轉(zhuǎn)頭對著桌上的電腦，“曹教授，您怎么看？”

    喬奈這才知道老師是在連視頻，為打消喬奈的顧慮，老師介紹說：“這位是我大學(xué)的導(dǎo)師，國際上有名的心理學(xué)專家曹鴻偉教授?！?/br>
    視頻里是位白發(fā)上年紀(jì)的長輩，方字臉型上架著薄邊眼鏡，坐在處理文件的辦公桌后面。

    淪到這樣人物出場的地步，喬奈知道事件可能相當(dāng)嚴(yán)重，她想起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想起自己內(nèi)心種過的邪惡種子，難道這一切是引發(fā)她心理生病的原因？

    她想的復(fù)雜，而時間不過是過去幾秒。

    和曹教授打完招呼，曹老師了解她的情況，不用她多作描述，示意她閉上眼。

    “慢慢入睡，”他引導(dǎo)著。

    熟悉的森林出現(xiàn)，這次有光照在她的背后，曹教授的聲音親和有穿透力：“別害怕，朝前走?！?/br>
    除了樹還是樹。

    “有發(fā)現(xiàn)哪里不同嗎？”他問。

    夢境里的喬奈說沒有，睡在躺椅上的喬奈搖頭。

    “往森林深處去，找到最大的一棵樹?！?/br>
    她走著往前，身后的光芒不停給她力量。

    如曹教授所說，森林深處確實(shí)有一顆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大樹，品種像榕樹，但榕樹垂下來的樹枝不會散發(fā)著幽藍(lán)光，等她走近，光離開樹枝，原來是會發(fā)光的蝴蝶歇在上面。

    曹教授：“你從樹心里看見什么？”

    喬奈：“樹干，沒有空心處?！?/br>
    “你仔細(xì)看?！?/br>
    眼前的樹干真的凹陷進(jìn)去，慢慢不斷涌出粘稠的黑色液體，喬奈后退，可液體頃刻間流滿整片地面。

    喬奈說：“我被它包圍了。”

    曹教授：“流出來就好，這些都是你潛意識里的精神污染?！?/br>
    喬奈：“我繼續(xù)嗎？”

    她說著又往前，翩翩飛舞的蝴蝶一只一只跌落進(jìn)黑湖里消失，樹干空空如也了，等她摸到樹干里面潮濕的內(nèi)壁，像從上方傳到一道極輕的陌生的嘆息：

    “喬奈啊……”

    她頓時驚醒。

    老師拿紙巾為她擦冷汗，曹教授嘖嘖稱奇：“這個人給的暗示太深，一次性拔不干凈，至少得花兩年左右隨時間淡化?！?/br>
    喬奈接過紙自己擦汗，剛剛夢里的經(jīng)歷和曹教授說的，她大致了解是什么情況：

    被催眠——被噩夢暗示——可能要許久淡化——屬于身邊人作案。

    仔細(xì)想想還能有誰？

    她喘著氣，曹教授說：“這個可以作為典型案例的素材，你如果知道誰對你做出這種事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br>
    這種事可大可小，他給出自己的私人號碼。

    事實(shí)過于震撼，對于見識不廣的喬奈來說無異于魔幻了點(diǎn)，她沒有急著告訴曹教授作案人的身份，渾渾噩噩走出心理室，后面老師和孟教授說了些什么也大多沒記住，冷靜下來時，全身都是冷汗。

    不能對孟殷這個人坐以待斃。她扶著走廊的墻壁想。

    第63章 決然

    自奶茶店和孟殷攤牌, 對方幾天沒有來上課。

    經(jīng)常來趴教室窗戶看帥哥的女生們連續(xù)不見孟殷，各個神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