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對方上車后看見喬奈在副駕駛位置,便將手里夾的煙碾滅在梁貞遞過來的煙灰缸里,嘴上嘻嘻哈哈著道:“孟殷這小子,五年如一日的跑,我看以后孟老爺子夠嗆?!?/br> 小時候鐵門高,孟殷矮,跑不遠,現(xiàn)在孩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聰明,這不,還會叫上同伙開車帶他走。 聽到熟悉的名字,喬奈一驚,原來孟殷就是隔壁孟家的小兒子,難怪之前覺得名字耳熟。 對于吳沉羽的調(diào)侃,梁貞笑而不語。 “大晚上他也跑不到哪去,”吳沉羽緊了緊外套,“叫上我倆幫忙其實多此一舉,你看前面?!?/br> 他自己說著,自己貼向前座的座位背,仔細瞅前頭,繼續(xù):“還真出動警隊了!” 喬奈順著他的視線瞅,可不,前頭清一色白藍相間車隊,占據(jù)深夜整個空蕩的大道上前行,格外醒目,只是沒有鳴笛。她年紀小,只納悶著為什么孩子跑了要這么多警察抓人。 如吳沉羽所言,等他們到達機場附近,警車早包圍住其中一輛蔚藍色的轎車,喬奈不認識車是什么牌子,倒是身邊的吳沉羽咂嘴:“嘖,好幾百萬的保時捷,孟殷這次的同伙可以呀!” 機場周圍一片空寂,行人和路過的車輛寥寥,若是一般人看這興師動眾的架勢,準誤以為追緝了不得的罪犯。 名車的車門在眾目睽睽下終于打開,先是一條長腿伸出,再探出半個身子,接著站定,對方淡定地關上車門,壓根不覺得自己是讓大家大晚上不睡覺的罪魁禍首。 “孟殷,”喬奈剛張嘴,已經(jīng)有人蓋過她的聲音呼出聲,那人頭戴安全帽,騎在帶警徽的摩的上長腿一掃,輕松下車,他走到孟殷前,聲音嚴厲:“回去!” 慘白的路燈光下,孟殷還是白天的一身藍色校服,他的膚色幾近透明,加上由于五官的比例完美,更不像一個真人。 他毫無表情地不說話。 開口的人無奈了,囑咐旁邊的同事:“押他上警車?!?/br> 在大人們看來,孟殷很是溫順,不像做出離家出走這離譜事的孩子,沒人多說指責的話,他被帶走后,警車來得快去的也快,只剩下那輛蔚藍色的保時捷孤零零的停在道路中央。 吳沉羽敲這車的窗口,“有人在嗎?” 自然是有的,車窗搖下,一張女人漂亮的臉露出來,因為一頭烏黑的卷發(fā),整個人都充滿成熟的風韻,柳眉微淡,眸如秋水。 女人輕輕斜了吳沉羽一眼。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嘿,”吳沉羽摸摸吃了尾氣的鼻子,對著車遠去的方向不知作何言論。 梁貞適時拍拍他的肩,“我們也回去吧。”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上喬奈不放心地問:“梁叔叔,孟殷會安全回家嗎?” 得到梁貞肯定的答復后她略略松口氣,睡前她打開窗盯著隔壁的動靜,隔壁別墅的燈光一直是亮著的,直到她上床睡覺前都是一樣。 這晚她沒有無夢,也沒有夢見草原,而是高高的樓臺上,一道藍色的清瘦影子迎風搖搖欲墜。 “別!”她疾呼。 那影子轉(zhuǎn)過身,慘白的月色下是張驚艷的臉。 看清是誰,她緊張地又一次喊道:“孟殷,別跳!” 高臺下洶涌的黑色海浪在拍打,隨身要將孟殷吞沒,對方的沉默和印象里有些不同。 對了,她看出來了,孟殷的臉上從來沒有表情,可現(xiàn)在他卻非常不開心,眼睛里沒有任何亮色,喬奈生平第一次在夢里理解到一個詞語:悲傷。 第二天醒來,喬奈立馬有機會運用到這個新理解的詞,她也好悲傷——她竟然上學第二天就遲到! 第6章 遲到 大清早作為整個年級領頭羊的十班,教室門口罕見地出現(xiàn)罰站的學生——不是一個,竟然一雙。 一小時前: 喬奈起床發(fā)現(xiàn)自己遲到那刻,她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慌亂地套上校服外套和褲子,簡單梳洗完接著飛奔下樓,一個步子邁幾階樓梯,嚇得李阿姨追在后面說慢點。 她走得咚咚響,一向起得早的梁父在客廳用早餐,家里許多年不曾有人這樣吵鬧,即使是梁貞也在剛懂事年紀便習得謹言慎行,家里沒人這般失態(tài)。 梁父厲言道:“大早上風風火火做什么!” 喬奈步子一僵,單手搭在扶梯上,不敢再下,但是趕著要上學,她又急又羞愧,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見這情形,梁父轉(zhuǎn)頭不好再說什么。 追上來的李阿姨適時輕推喬奈:“快去學校吧,不是要遲到了嗎?!?/br> 喬奈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走到屋門外,如釋重負再次開始狂奔,這里的別墅群到市區(qū)需要乘坐半個小時的公交,喬奈不知道怎么坐車,她直走幾百米后,到拐彎的地方看大馬路上人流喧嘩,一下子蒙圈了。 太陽升高,喬奈著急得額頭上全是汗,左走還是右走呢,她反復跺腳,自言自語的話隱隱含哭腔。 還好她運氣好,她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熟悉的同學! 孟殷那高個子和她擦肩而過時,她開心的瞬間抓住孟殷的袖子,“我……你,你帶我一起去學校好不好。” 對方頭也不回,拽開她的手。 喬奈尾隨他后面,寸步不離,對方走得快,她要小跑才能持平距離。 “我們要不要……”她喘氣,“坐車,快……快遲到了?!?/br> 孟殷不理。 喬奈覺得這人好像聽不到別人說話似的,她不放棄地說:“已經(jīng)……上……上課了,我們……哈……坐車快些?!?/br> 看對方無動于衷,喬奈一路念叨個沒完沒了,總算孟殷站住。 喬奈笑容還沒徹底綻開,孟殷表情冷淡地伸手,五指修長,“錢?!?/br> “啊?”喬奈摸口袋,“我昨天唯一的一百塊給你了?!?/br> 對方再次回歸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自顧自地朝前走。 “你不是還有那一百塊嗎?”喬奈心說,放學都看見還有女生給你錢呢。 “沒了?!?/br> 喬奈看見孟殷說這話時眉頭微皺,不耐煩到極點。她猶豫再三,把書包抱到面前,拉開拉鏈的時候她再次看了眼孟殷。 對方猜出她要做什么,一雙略顯細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動作。喬奈咽口水,再次拉開隔層的拉鏈,依依不舍地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 毛爺爺?shù)念^像早□□的不成樣,上面存留有油漬,喬奈伸過來時孟殷并不接??闯鰧Ψ较訔壟K,喬奈手心里緊緊捏住這錢,“這是我奶奶留給我的,她上醫(yī)院前把家里芝麻打成油,換的這五十塊,我說要給她買碗面,她都不肯花這錢?!?/br> 那時奶奶已經(jīng)病得很嚴重,吃不了飯,醫(yī)生說飯無法消化,吃點面食會好點。想起奶奶,喬奈眼眶紅紅的。 風吹得她眼睛一片冰涼,她用手揉,放下胳膊就看見孟殷攔了一輛出租車。 真要花了這錢嗎,喬奈嘆氣,但還是跟著孟殷坐上去,她報上學校地名,坐她身邊的孟殷突然開口道:“打車費一人一半,我先出,你以后記得還我?!?/br> 哇,好不習慣孟殷一次性說這么長,喬奈數(shù)他說了多少字,不用花這五十塊她還挺高興,雙手捧臉歪頭,對孟殷眨巴眼睛,“你真好?!?/br> 當然孟殷依舊如視空氣。 …… 喬奈的好心情持續(xù)得沒有太長,畢竟前面還有關于遲到的殘酷現(xiàn)實等著她。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班級門口時,第二節(jié)英語課已經(jīng)上到一半。教他們班英語的正是親切的何老師。 何老師走下講臺:“怎么遲到了?” 喬奈漲紅著臉支支吾吾想道歉,下車以后落她后面的孟殷這時慢慢走過來,不慌不忙地開口:“昨晚從機場回來,睡的晚。” 何老師訝異:“你那么晚去機場做什么?!?/br> 隨即她轉(zhuǎn)開視線看著喬奈,“那你呢。” 喬奈一臉原來還可以這樣說理由的表情,于是猛點頭,“我和他一樣,我也是?!?/br> 她動作幅度大,看起來滑稽不已,班上的同學跟著哄堂大笑。 何老師:“……” 現(xiàn)在的學生小小年紀咋這么皮,她叉腰,“那行,你們兩就站門外好好思考為什么大晚上不睡覺要去機場。” 說完霸氣轉(zhuǎn)身,回講臺上上課。 十班便有了難得一見的遲到雙罰站的風景。 喬奈以前在學校是班上的班長,做表率作用,這還是她頭次被老師體罰,她一直知錯地低頭看腳尖,規(guī)規(guī)矩矩站走廊成一朵向日葵,迎著太陽曬。 但孟殷可沒有她這種社會主義接班人的積極覺悟,聽到何老師要說罰站,他臉色rou眼可見的黑沉下去。 “蠢?!彼咀呃葍善揭粡堃缓?,惜字如金。 “什么?”喬奈懷疑自己聽錯了。 孟殷沒再說話,讓她繼續(xù)認為聽錯去。 二十分鐘后英語課結(jié)束,李老師讓他們回到自己座位上,喬奈腿有點麻麻的,一邊走一邊錘,進來聽到一組坐前排的兩個男生在對她指指點點。 她扭頭去看,那兩個瘦瘦矮矮的男生捂嘴偷笑,像喬奈驗證了他們說的什么話。 什么啊,無聊,喬奈不知他們搞什么名堂,剛到座位坐下,身側(cè)的同桌蕭玉像是無語地道:“你衣服穿反了!” 喬奈趕緊低頭看,果然校服外套和是外的,縫紉線露在外面,都怪她早上太急沒來得及注意,她連忙把外套脫下翻向正面,又聽蕭玉說:“拜托,你里面的襯衫也是反的?!?/br> “哈哈哈哈……”前面后面幾排的男生都拍著桌子大笑。 蕭玉說話并沒有刻意壓低音貝,班上有大半的男生注意到喬奈身上的衣服,喬奈羞的恨不得鉆進桌子洞。 她小聲地道:“你可以不要那么大聲嗎。” 蕭玉滿是困惑:“我說話聲音很大嗎?” 如果不是看蕭玉臉上真的完全沒有作弄人的神情,喬奈差點誤以為她是故意的了,她補充地解釋:“你、你這樣說……” 她緊張起來普通話更加結(jié)巴,“大家……都知道、我是、穿反了、出來的。” “哦,”蕭玉聳肩,不以為意,“下次我注意咯?!?/br> 喬奈用拿出水杯冰臉,悶悶地不想抬頭,她永遠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 好一會兒,趁休息時間還沒結(jié)束,她不得不去洗手間整理衣服,女生洗手間每格都是獨立帶門的,她剛進去關上門,外面吵吵鬧鬧又進來幾個女生。 她們在討論接下來什么課,其中一個女生回答:“語文。” 另外一個女生道:“我喜歡!等下李老師要是還讓新來的轉(zhuǎn)校生念課文,肯定好玩,上次可把我樂死了?!?/br> 其他女生附和地大笑,念著:“微弱扭敘因風氣~” 和喬奈八成相似的語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