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好吧,我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話題,就這么被鄭世明三言兩語給聊死了。 又是沉默對峙了一陣,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老鄭,你能把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嗎?” 很是爽快,鄭世明從兜里將手機掏出來遞我手上:“你打吧。我去洗個手?!?/br> 我看鄭世明把自己收拾得挺干凈的,他把手機給我就說去洗手,大概是怕他在場我說話不方便,他就主動給我騰出空間了。 果然入世閱歷深的男人,在待人處事這一方面,自然有一種讓人挑剔不得的穩(wěn)妥,我感激地目送著鄭世明走遠,這才憑著記憶撥了張代的電話號碼。 張代的聲音沙啞一片,透過電話波傳過來:“鄭總?!?/br> 我將手機湊到嘴邊,一開口聲音就止不住的淺顫:“張代,是我。” 一掃剛剛那些禮貌的疏遠,張代繁復的語氣中夾滿焦灼:“唐小二,我還有十幾分鐘就到醫(yī)院了,我馬上就到了?!?/br> 縱然有千般話想要說,此刻卻如鯁在喉不知從哪句說起,我又想著我好歹借的鄭世明電話,再啰嗦下去也是浪費人家的電話費,于是我說:“哦,那等會再說?!?/br> 輕輕將鄭世明的手機放在干凈的柜面上,我坐在床上開始發(fā)愣,我在想著等會張代過來,我肯定要先勸他,斷然不能因為這次的意外事件,就徹底跟曹軍撕開臉皮??晌矣峙氯羧晃艺娴娜绱耍炊鴷審埓谂鸾豢椣?,作出沖動的行為。 越想越是頭痛欲裂,我又覺得口干舌燥,就將鄭世明剛剛給的牛奶喝了。 大概七八分鐘后,鄭世明在外面敲門,確定我已經(jīng)打完電話之后,他才踱步進來,拉著椅子坐在床沿上,有一搭沒一搭跟我聊著。 扯淡了大概五分鐘,鄭世明突兀跳躍說:“唐二,你的頭部受到創(chuàng)傷,你這樣坐著不利于血液循環(huán),不如你躺下來?” 鄭世明不說,我坐了那么久也覺得自己是有些暈乎乎的,似乎晃蕩著就能倒下,我于是小幅度點了點頭:“我躺躺?!?/br> 可能我是真的頭暈?zāi)垦5脜柡Γ部赡芫退氵@段時間以來我雖然跟鄭世明接觸良多,但我仍舊像以前那般對他多少抱著敬畏,無法在他面前做到自然放松,我就這么挪動著作勢要往下躺時,偏偏卻笨手笨腳的,一頭撞在床頭上了! 新傷堆舊患,讓我痛得忍不住呲牙。 臉露焦灼,鄭世明可能是怕我再不慎,將自己傷得更是厲害,他騰一聲站起來:“唐二,我給你借點力,你好生躺下來?!?/br> 說完,鄭世明順手抓起一個枕頭,塞進我的頸部托住,慢慢將我挪著放了下來。 我正要說上幾句感激的話,鄭世明他突兀整個人摔在我身上,盡管他用手撐了撐,但我的鼻子與他的鼻子,隔著不過是兩厘米的距離。 在措不及防這么近距離的四目相對下,鄭世明的臉上浮動著一股很奇怪的神色,他忙不迭說:“對不起。我鞋子打滑了?!?/br> 說完他作勢就想從我的身上起來。 但,就在這時,剛剛虛掩著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猶如驚雷般傳過來,張代的聲音因為急躁已經(jīng)變得有些失真:“鄭世明,你在做什么?!” ☆、第87章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欺軟怕硬的主 在張代這一聲疾喝下,鄭世明面不改色用手撐著床頭上的擋板,站直了身體。 彼時,張代已經(jīng)立在我的床沿邊上,他用自己的身體將鄭世明擠開一些,眼眸中的陰霾卻是越演越烈:“你剛剛,想對唐二做什么?” 可能就站在開門那個位置那個角度,張代以為鄭世明在吃我豆腐吧,他出于關(guān)心我,關(guān)心則亂的一跑進來不等我們說話就問責鄭世明,這似乎也挺符合邏輯。可偏偏這卻讓我尷尬得無地自容。 急急伸手去抓住張代的手腕,晃著扯動了一下,我忙不迭的說話:“張代,你別這樣。剛剛我撞了頭,老鄭他是給我?guī)兔?,剛巧鞋子打滑摔下來了?!?/br> 因為張代背對著我,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我能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一滯,在我的話音落地了差不多半分鐘后,他愣是沒有再吐出一個字來。 估計,他也覺得尷尬了吧。 好在,鄭世明打破了這僵持,說:“我臨出門太趕,隨便蹬了一雙鞋子,它底子不好。我剛剛出去買東西,已經(jīng)滑幾次了。” 說完,鄭世明這么沉斂穩(wěn)重的人,他突兀弓下腰去,將其中一個鞋子摘拿在手上,隔著恰當?shù)木嚯x朝張代揚了揚示意一下:“張總,你可以看看這個鞋底,它真的沒有摩擦力了。對于我來說,唐二是個值得我尊重的好女孩,我剛剛真的是并非故意想趁機揩油。” 然而,隨著鄭世明這些動作這些話,氣氛好像變得更尷尬了。 當然,似乎所有的尷尬都是從張代和我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鄭世明有的只是坦蕩。 手僵了僵,張代略有艱難地開口:“鄭總,我很抱歉?!?/br> 鄭世明卻是淡淡一笑:“沒關(guān)系。我知道張總你不是質(zhì)疑我的人品,你是太看重唐二,關(guān)心則亂。我也是從你們這么個年紀過來的,我能理解?!?/br> 頓了頓,鄭世明抬起手腕隨意掃了一眼手表,說:“既然張總你過來了,那我也該撤了。我回家陪孩子?!?/br> 將我剛剛放在柜面上的手機揣到手上,鄭世明側(cè)了側(cè)身:“回見。” 遲滯了幾秒,張代再吐出幾個字:“謝謝你幫我照顧我的妻子?!?/br> 鄭世明語氣淡淡:“唐二是我下屬也是我朋友,這舉手之勞,張總不必太過客氣?!?/br> 就算剛剛氣氛再尷尬,張代還是循著禮貌將鄭世明送至門口,目送著他走遠,這才把門關(guān)上,走回到我的身邊來。 直接坐在床沿上,張代一把抓住我的手,揉了好幾個回合,他才滿臉愧疚說:“唐小二,是不是把你給嚇壞了?” 我承認,在當時我還真的沒被嚇得半死,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不知道被嚇碎多少趟了,盡管現(xiàn)在危機已經(jīng)解除,我面對著張代,身體里面涌動著無數(shù)的酸澀,它們在不斷澎湃著尋找出口,但我卻將它們死死按捺了下去。 是的,我不能表露得太過。 我怕我這么哇的一聲哭出來,我哭爽了,卻將張代推到萬劫不復愧疚難當?shù)木车?,也讓他對曹軍的恨意猶如壓根壓制不住的熊熊烈火。我怕這一場火,會給張代帶來麻煩,甚至是毀滅。 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情緒奔騰,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說:“還好啊。我這四年混在業(yè)務(wù)行業(yè),啥狗血奇葩事沒見過啊。這次,也只能算是小兒科啊,我到最后還不是跟之前那樣有驚無險嘛?!?/br> 我覺得我今天的演技,雖然不說是能問鼎奧斯卡,但也算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但張代的眼眸卻流轉(zhuǎn)變得黯淡:“唐小二,你是怕我愧疚吧?” 被張代這么毫不費勁就戳破,我厚著臉皮:“我說的都是大實話啊。張代,我早不是四年前那個啥世面都沒見過的人了,我好歹也出來混了幾年,這點承受力,我還是有的?!?/br> 幾乎是咬著我的話尾音,門一下子被打開了個縫隙,汪曉東將臉探進來瞄了瞄,他又一把將門徹徹底底推開,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我以為鄭世明還沒走,我好過來湊一桌麻將,現(xiàn)在好了,又不夠人手了?!?/br> 隨意將煙灰彈了彈,汪曉東把煙叼嘴上猛然地吸了一口,繼續(xù)說:“我今天運氣不太好。剛剛在這里,看了一場朋友情誼深似海,現(xiàn)在又來一場愛情不打烊,這病房也是熱鬧得要命,大戲不斷,可惜我每次都只有當觀眾的命,真踏馬的晦氣?!?/br> 嘴角抽搐著,快要擰成一團,張代似乎很是勉強,才將它舒展開來,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臉上演繹著各種繁復交織的情緒更迭,他的嘴巴張合了好幾次,才緩緩對著汪曉東,卻是分外莊重認真地吐出兩字:“謝謝?!?/br> 汪曉東睥睨了張代一眼,滿嘴的嘚瑟:“喲,平時那么高冷那么炫酷拽的張總,他剛剛跟我說了什么?他好像跟我說謝謝?我好怕,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這是張總做好心,給我臨終關(guān)懷呢?” 面對著汪曉東的挖苦,張代波瀾不驚,仍舊保持著忍隱的認真:“我欠你一份人情,改天必定還你?!?/br> 臉色往下一沉,汪曉東的語氣徒然變得凜然:“你張代的臉沒那么大,我會出手,是看唐二的面子,跟你張代一丁點關(guān)系也沒有?!?/br> 將煙丟下,狠踩一腳將它踩熄,汪曉東冷冷道:“你省省吧。你張代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一清二楚心知肚明,你不必在我的面前裝?!?/br> 三作兩步繞進來,站在我靠里邊的床沿上,汪曉東稍微將眼皮子往下一撇:“蠢貨,你欠我汪曉東個人情,至于你要怎么還我,哪天我想好了再聯(lián)系你,你別想著賴掉。就這樣,老子閃人了?!?/br> 也不等我有任何回應(yīng),汪曉東腳下生風,嗖的一聲就沒了人影。 與我對視了幾秒,張代的神情放緩,他又握起我的手揉著:“頭還疼嗎?” 疼倒不算是疼,但那種暈乎乎的感覺一直繚繞著揮之不去,可我還是沒說實話:“睡了一覺,感覺好多了。” 張代給我將被子拉上來一些,說:“唐小二,你昨晚剛開始去了哪里,我八點開始打你電話,第一個你沒接,后面我一直打都打不通,我快急瘋了?!?/br> 啊?昨晚張代有給我打過電話? 絞盡腦汁回想了一下,昨晚八點左右,我跟夏萊在餐廳吃飯,衣服上不小心沾了醬汁后我去了洗手間,估計張代就是那時候打過來,我手機沒放好震動幅度太大,導致我包包掉地上了?包包掉地上之后,我那破手機里的信號針受到撞擊,忽然失靈了? 除此之外,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平常我手機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打不通。 蹙眉,我砸了砸嘴:“我昨晚跟夏萊出去吃飯了,你打來那一陣,我正巧去了洗手間。至于后面為啥打不通,可能我手機不小心砸了一下,砸出毛病來了。” 停了停,我又想到什么似的:“你昨晚不忙啊,那么早打給我。你前兩天都是九點半之后才有空的?!?/br> 張代給我揉手背的動作緩了緩:“我恨我當時太忙,忙到天昏地暗,等我好不容易停下來喘口氣,有閑暇時間去推敲我和曹軍最近的合作動向,我有直覺曹軍可能會對你下手,雖然這種直覺還沒有得到證實,可我一想到自己還身處昆山,你在深圳要真的有個什么事,我鞭長莫及。我一邊讓助理給我想辦法能讓我以最快速度趕回深圳,一邊打電話給你,想讓你別出門,好好呆在家里等著我。但我打過去,你不接,后面電話直接打不通了。我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方寸大亂,先是打給戴秋娟問她,你是否有跟她聯(lián)系,她說你下午就從她家里離開了。當時已經(jīng)是九點,我再打給水榭花都的物業(yè),讓幫忙查找停車場監(jiān)控,卻一直沒有翻到你開車入庫的信息。一直到九點五十分,物業(yè)反饋過來,你大概在二十分鐘前開車進庫了。我再次麻煩物業(yè)去按我們家門鈴,卻得不到任何的應(yīng)答。我確定你出事,再讓物業(yè)將所有停車場監(jiān)控錄像倒出來給我,我從d區(qū)隱約看到曹軍常用車的車牌號,輾轉(zhuǎn)通過我交警隊的一個同學翻查了他那輛車的行車軌跡,確定你被帶到東海岸別墅區(qū)后,我打給了汪曉東,還好,他動作夠快。唐小二你沒事就好,要不然我就算是死,也謝不了自己的罪過。” 原來,張代并非是從鄭世明那里截獲消息,他是靠他自己抽絲剝繭確定了我的位置,找來汪曉東救我的? 我覺得憑著張代的聰明,他能管中窺豹將所有信息鋪排開來得到正確的結(jié)論,也不是沒有可能??晌胰耘f想確認一下,鄭世明他有沒有第一時間向張代傳達這個信息。 挪了挪身體,我將視線落在張代的臉上:“昨晚,鄭世明有給你打過電話嗎?” 張代遲滯幾秒:“有。他打給我,說接到你的電話,你很著急說你在東海岸,不知道是71棟還是11棟,你請求他救你?!?/br> 額,鄭世明還真給張代打過電話啊,那再想想剛才張代這般誤會他,我更覺得尷尬:“噢。” 臉上有一縷我一下子看不太透的情緒一掠而過,張代揉我手背的動作放得更慢:“唐小二,你在那種危急情況下,為什么第一個不是打給我,而是打給鄭世明。” 雖然張代說這話時,語氣平坦得很,但我怕他多心,就忙不迭解釋說:“當時我手機只有一丁點電,我神智又有些不清晰,按錯了號碼。我怕掛掉再打,沒電能支撐得起,會徹底跟外界失聯(lián),所以我….” 張代忽然伸出中指,放在我的唇間:“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這個,我們不討論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我想,張代他大概又回想不久前他對著鄭世明冒傻氣那一幕,他感覺到不好意思了吧,于是我很快轉(zhuǎn)到另外一個話題:“你不是一向跟汪曉東不對盤,怎么你會找到他幫忙?” 手從我的臉上,慢騰騰移動到我的額頭上,張代小心翼翼地來回撫動幾下,他神情自若:“我雖然與汪曉東不和,但我從高中開始認識他,我知道他的本質(zhì),也信任他的人品。事關(guān)到你,我也沒心思去管我和汪曉東那些陳舊恩怨。更何況像曹軍這樣的人,不是每個人踩上門去要人,他都會給三分薄面。但汪曉東,他不敢不給這個面子。上次汪曉東把曹景陽揍得半死,他連句重話都沒敢對著汪曉東蹦一個。說到底,他不過是一欺軟怕硬的主?!?/br> 真是藏不住話啊,我一聽:“臥槽,聽你這么說,好像汪曉東很牛的樣子?” 唇勾起來一些,張代語氣淺淡:“汪曉東的爺爺跺跺腳,曹軍都要抖一抖。” 我明白了。 與其說是汪曉東牛,還不如說是他的家世,讓他有牛的底氣。 不過能拼家世,也是一種本事,至少說明汪曉東運氣好,會投胎啊。 再對比下張代,他要能力有能力,要勤奮也勤奮,他與大多數(shù)的紈绔子弟不一樣,他那么一枚陽光燦爛的好青年,他享受不到哪怕一絲來自家世的庇護我覺得也還好,但我無法接受的是,那些東西反而成為他最沉重的捆綁。 一想到這里,我的心說不上的難受。再想想像曹軍那種人,居然能對張代頤指氣使,各種無下限無底線地試探,我心是揪著揪著,有種裂碎感。 反手抓住張代的手,我用力捏了他一把:“張代,曹軍他昨晚會對我動手,他是想試探在利益和我之間,你更偏重哪個。他其實一直對你有所保留,他懷疑你仍舊對曹景陽耿耿于懷,你接近他是想給你找茬。他就是一個老狐貍,他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但張代你不能沖動,不能讓他坐實這一點。張代,你說過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這一次也要再忍耐一下,不要因為顧及我,而中了曹軍的圈套?!?/br> 張代的身體明顯有些僵著,這些僵著通過手傳遞到我這里,已經(jīng)變得微乎其微,可仍舊讓我猶如坐過山車般忐忑,視線不敢移開分毫,只管盯著他看。 只見張代的眼眸里,演繹著各種迷霧交織,小片刻后,他平穩(wěn)低沉對我說:“這個,我會看著處理,你不用擔心。” 停了停,他又說:“你餓不餓?想吃什么,我給你弄來?!?/br> 我忙不迭擺手:“剛剛鄭世明買了東西過來,我喝了一包牛奶,不餓?!?/br> 張代的手機,咬合著我的話尾音,響了起來。 將手機掏出來掃了一眼,張代的臉色往下一沉,他站起來:“唐小二,曹軍給我打過來了?!?/br> 我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看著張代慢騰騰將手機貼到了耳邊。 ☆、第88章 她那一低頭的溫柔,全是訴不盡的嬌羞 不知道那只老狐貍到底嗶嗶了啥,總之張代的聲音徐徐不驚,風淡云輕道:“明晚面談?!?/br> 這個通話,就這樣戛然而止。 將手機放回兜內(nèi),張代說:“唐小二,你再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