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很淡定：“天氣冷了到處都是感冒，我媽拿醋熏屋子消毒殺菌。要不你回去也讓孟奶奶用醋熏熏屋子？”

    連著好多天之后，第一場冬雪降了下來，班上同學(xué)開始陸續(xù)打噴嚏感冒請病假，楊桃?guī)h然不動，保持著她良好的記錄，一直到期末考試。

    這期間孟陽咳嗽了幾天，還后悔說：“沒聽你的話，讓奶奶拿醋熏屋子，這下我也感冒了?！?/br>
    韓峰還請了一回病假，在家里躺了三天，第四天一瘸一拐回來，被同桌取笑：“你是不是在家干壞事被你爸發(fā)現(xiàn)，打折腿了？”

    韓峰呲牙咧嘴：“我爸不敢再打我，趁著我感冒帶到醫(yī)院去打針，這幾天屁股都快被大夫扎成篩子了。你說我爸是不是在報復(fù)我？”

    同桌大笑：“怎么沒多扎幾針？”

    他蹣跚著走到楊桃桌邊：“班長，這幾天的作業(yè)能不能給我講講？”

    楊桃：“可以啊，等課外活動就講。”又問他：“感冒好點了？”

    韓峰湊近了正要說話，斜刺里伸過來一只手，跟趕蒼蠅似的把他往旁邊趕：“走走走，你再站旁邊把感冒傳染給班長了?！?/br>
    孟陽從旁邊擋過來，還拿著兩本書把他跟楊桃隔開：“等課外活動我給你講，離班長遠(yuǎn)點?！?/br>
    韓峰來了興致，非要往楊桃這邊蹭：“誒誒，你跟班長是什么關(guān)系，憑什么做班長的主啊？”

    孟陽：“同桌啊，師兄妹，要你管！”被楊桃一巴掌一個，拍到兩邊去了：“走開走開，我要去抱作業(yè)了?！闭媸莾蓚€不懂事的小孩子。

    這個冬天下了好幾場雪，教室里斷斷續(xù)續(xù)都有同學(xué)在感冒請假，王寶山有時候會帶幾頭蒜來，在教室里的爐盤子上烤好了，一瓣一瓣分給周圍的學(xué)生。

    楊桃兒跟孟陽都有幸嘗到了王寶山的烤蒜，外面焦黃內(nèi)里還有辣味，口感不錯。

    吳英玉的生意平順的做著，新加的醋賣的也不錯。不少老主顧起先都是觀望，但習(xí)慣了她做東西的口味，聽說是她自己做的，她又拿小勺子舀一點給人家嘗，竟然大受歡迎，普遍反應(yīng)比副食品店的味道好。

    “這個味道還不夠好，要是放在缸里密封一兩年出來的醋味道才好?！眳怯⒂瘳F(xiàn)在覺得，似乎楊桃的提議也沒錯，如果大規(guī)模的做起來銷量上去也能賺不少錢。

    還有老主顧熱心的問：“你家除了醋，做不做醬??？”

    吳英玉笑著提前招攬生意：“現(xiàn)在天氣太涼了，等天熱一點就做，到時候你們一定要嘗嘗?！?/br>
    果然轉(zhuǎn)過了年天氣熱起來，學(xué)校要開運動會之前，母女三人都睡到了床上，把炕騰出來開始做醬了。

    去年秋天預(yù)備的干篷草煅燒成塊，放在鍋里煮出篷灰水，煮大量大豆加少量黃豆豌豆煮熟。將麥麩青鹽加煮好的灰豆放在醬盆里拌勻，土炕燒的guntang，腳踩上去感覺要烙下一層皮似的，讓醬盆在上面加溫入味發(fā)酵。

    吳英玉每天回來總要挨個從上到下挖透了拌勻，讓醬盆里上下熱度保持一致，大約經(jīng)過二十多天的高溫，醬盆內(nèi)的顏色轉(zhuǎn)濃，有了醬油的濃赤醬香味，放在淋缸里淋出來，就成了醬油。

    但淋出來的醬油比較清，還不夠好，吳英玉放在大鍋里用大火熬煮收汁，出來的醬油略微粘稠，無論是顏色還是味道都很不錯。

    楊桃舀一點嘗嘗，雖然有大豆的香味，但是嘗慣了后世的復(fù)合醬，總覺得還差點柔和的味道。

    吳英玉的第一桶醬油買的不錯，結(jié)果熬第二桶的時候，楊桃也不知道從哪里買來的干香菇，清洗干凈往醬油里面丟了不少，等出鍋的時候，把熬煮過的香菇撈走，醬油里竟然有了別樣的鮮香味道。

    吳英玉：“……”

    楊桃建議：“裝兩桶去買，一桶寫上香菇醬油，一桶就是平常的醬油，但香菇醬油要比平常的貴出一毛錢，就說原料比較貴，用這個醬油炒菜做飯都不用加味精。”

    吳英玉：“你這丫頭瘋了吧？一斤醬油一毛五，香菇醬油兩毛五？”

    楊桃笑嘻嘻說：“媽，你把這兩種醬油各裝一瓶，我給萬爺爺家送點過去。香菇醬油你往各家屬院門口去買，見到穿的好的阿姨們就推銷，讓她們嘗嘗?！?/br>
    各單位家屬院的老奶奶們一輩子過著艱苦樸素的生活，有可能舍不得多出一毛錢，但是掙著工資的年輕女人們已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享受生活了，夏天的時候大街上已經(jīng)花紅柳綠，冬天也有好多系著紅圍巾騎著自行車的身影一閃而過。

    楊杏兒幫腔：“媽，你試試也沒損失嘛，萬一桃兒的法子靈驗?zāi)?？一斤可要多賺一毛錢呢。”

    吳英玉懷著嘗試的心思往各處去推銷她的香菇醬油，最開始不少人聽說比尋常醬油貴了一毛錢，說什么的都有，但是吳英玉根本就不怕別人冷言冷語，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賣東西久了臉皮也跟著不斷加厚。

    “雞蛋rou才多少錢吶？這個醬油也有點貴了吧？”

    吳英玉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耐心解釋：“這個香菇醬油是釀造的時候用了很多香菇來做的，所以味道很鮮的，炒菜的時候都不用加味精，要不您嘗嘗？”

    這招還是楊桃兒教她的，小丫頭一本正經(jīng)的告訴她：“媽，你要相信咱們家的香菇醬油就是用了大量香菇做出來的，告訴他們成本很高的，他們才不會質(zhì)疑這個醬的價格。”

    “這不是……騙人嗎？”吳英玉做了大半輩子老實人，騙人的事兒還從來沒干過。

    楊杏兒咯咯笑，楊桃兒心道：這算什么騙人？比起后世層出不群的虛假廣告，她這個已經(jīng)很良心了好吧，至少里面是真的加了香菇熬制的。

    “媽，你要讓別人相信，先要自己相信這就是事實，咱們確實用了大量的香菇嘛?！?/br>
    吳英玉說第一遍的時候，心虛的瞅了好幾眼周圍的人，不管別人信不信她是不怎么信的。

    不過陸續(xù)有嘗過的人來買，等買出去四五斤香菇醬油之后，吳英玉信心大漲，竟然覺得閨女說的也沒錯，她們的醬油里面是真的用了很多香菇。

    吳英玉的醬油醋買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原來的老主顧不但在她這里買東西吃，竟是連醬油醋都包在她家了。有時候來的晚了賣光了，就約好下午讓她再送一次。

    她算算利潤，竟是比早餐要高出不少，攢了兩年手中積蓄漸漸多了起來，索性盤了個小鋪面，開起了家常菜小飯館，不再刮風(fēng)下雨往外跑了。

    她的小飯館就開在學(xué)校附近，楊桃兒跟楊杏兒放學(xué)都去店里幫忙，晚上七點多收拾完了再回周家睡覺，順便繼續(xù)做醋醬。

    轉(zhuǎn)眼之間，她來到縣城討生活竟然已經(jīng)六年了，楊杏兒已經(jīng)十一歲了，本來都要從小學(xué)畢業(yè)了，哪知道從這一年銅城市開始推行六年制九年義務(wù)教育，她還要在小學(xué)多呆一年。

    楊杏兒在家恨的捶床：“啊啊本來我都要上初中了，只差一年?。∩铣踔邪?！”

    周志玲比她大了兩歲，已經(jīng)脫離了小學(xué)生活，對她的遭遇很是幸災(zāi)樂禍：“這下子你不是可以繼續(xù)當(dāng)一年大隊長了？”

    楊杏兒同學(xué)在班上品學(xué)兼優(yōu)，當(dāng)了多年班長，三四年級還是中隊長，等上了五年級就成了大隊長。

    楊杏兒氣的磨牙：“誰要再當(dāng)大隊長??？！”

    周志玲笑的不行：“你不當(dāng)讓楊桃當(dāng)？你們姐妹倆把學(xué)校的中隊長大隊長都快承包了！”

    楊桃也是一路當(dāng)班長中隊長上來，是班主任王寶山的愛徒之一，學(xué)校開運動會能幫班級拿回來好幾個獎的人物，滾鐵環(huán)立定跳遠(yuǎn)長跑短跑樣樣不落，王寶山對外宣稱楊桃是“文武雙全”，除了愛鉆錢眼，沒別的缺點。

    學(xué)校開運動會，楊桃同學(xué)能早早嗅到商機，霸占了孟陽、韓峰等人的桌肚，囤一大堆瓜子汽水零食來賣，真是讓王寶山又愛又恨。

    好好的孩子，沾染了一身的銅臭味。

    第五十章

    周志玲是來向楊杏告別的, 過兩日她們就要搬家了。

    這一年周全跟劉玉芹先后調(diào)入了縣城中學(xué)，分配了教職工宿舍，準(zhǔn)備將周大爺跟周大娘接過去，一家人團(tuán)圓。

    周大爺跟周大娘推辭了好久, 但架不住兒子跟閨女的勸說, 擔(dān)心他們年紀(jì)大了, 身邊需要人照顧。

    年初的時候, 周大爺暈倒了一次, 送到醫(yī)院住了半個月，周全跟劉玉芹請假回來照顧了一段時間, 最后查出來是輕微腦梗, 腿腳也沒以前靈便了，周婉隔三岔五跑回來一趟。

    周家人都要搬走，楊桃力主把整個院子租下來做醋醬, 吳英玉算算家里的存款，跟周大爺商量將整個院子都租了下來, 留一間房住，其余的房間都可以用來做醬油醋。

    周志剛早上了高中, 平時住在學(xué)校宿舍，周末回來休息。搬家這日還把死黨萬波跟同門小師弟孟陽也帶了過來。

    孟陽跟楊桃既是同桌，又是同門幾年, 相處的一直很融洽, 先跟吳英玉問好, 然后跟著楊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幫忙。

    大人們忙著收拾大件物品, 家具鋪蓋，拉過去還要那邊鋪排，孩子們自然有自己的任務(wù)，收拾自己的東西。

    楊桃跟楊杏幫周志玲收拾東西，孟陽跟著搬東西，萬波打趣他：“陽陽，你是楊桃的尾巴??？”

    他以前沒少被萬栗教訓(xùn)，讀過《傷仲永》，暗搓搓的盼著小丫頭“泯然眾人矣”，哪知道這丫頭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幾年如一日的優(yōu)秀，練拳認(rèn)真不說，成績也一直沒有跌出過年級第一的寶座。

    已經(jīng)長成大小伙子的萬波見到小丫頭就想逗一逗，但楊桃擺出“不跟你一般見識”的表情，他便自動把瞄準(zhǔn)器對準(zhǔn)了孟陽。

    孟陽笑笑不說話，楊桃回馬給了他一槍：“萬師兄，你是志剛哥哥的尾巴嗎？”

    萬波：“……”

    周志剛很嫌棄：“就他？！”

    多年練拳，筋骨都拉開了，兩人都有一米八的個頭，每次高中籃球比賽，兩人都是cao場上的風(fēng)云人物，很多女生圍觀加油助威，課后也有女生借故問題借東西，還有更為膽大的悄悄傳紙條。

    周志剛身邊環(huán)繞的女孩子不少，萬波也有幾個愛慕者，對周志剛也十分嫌棄：“他？！”

    兩人牢固的同盟被楊桃一句話就瓦解，還特意繞過對方去搬東西，等到裝車搬走，幾個人坐在周家空曠的堂屋炕上，萬波才醒悟過來，指著楊桃笑罵：“狡猾的小丫頭！”

    周志剛也醒過味兒來：“小桃子你真讓志剛哥哥傷心。”

    楊桃大手一揮：“我買了汽水請你們喝，安慰師兄們受傷的心靈?！彼匚鲙蚕旅姘岢鲆幌淦?，周志剛跟萬波“嗷嗷”叫著撲上去，對小師妹的評價終于更上一層樓。

    “還是小桃子善解人意，就當(dāng)這是送別酒，來吧咱們干杯！”

    “不怪爺爺那么喜歡你，你連師兄渴了都知道啊！”

    幾人打開玻璃瓶的汽水舉杯慶賀周家搬家，孟陽跟楊桃嘀嘀咕咕，等各自灌完了一瓶之后，萬波舉著瓶子無聊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然之間發(fā)現(xiàn)生產(chǎn)日期，還當(dāng)自己眼花了，細(xì)瞧兩眼，震驚的指著楊桃：“小桃子，你拿過期的汽水給我們喝？”

    楊桃：“萬師兄你喝醉了。”

    “我明明喝的是汽水！”萬波悲憤了：“你們趕緊看看生產(chǎn)日期，這丫頭就是在報復(fù)我，今天我要是拉肚子了，非住你家不可！”

    楊桃鄙視的看他一眼：“萬師兄你不但眼神差，是不是上了高中數(shù)學(xué)成績從來沒及格過？你算算日子，還有兩三天才過期呢，現(xiàn)在喝不是正好嘛！要不是上次學(xué)校運動會我囤多了，怎么會請你喝汽水呢？”

    萬波活生生被同門小師妹插了一刀，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的數(shù)學(xué)成績差簡直成了黑歷史，每次回家被爺爺數(shù)落，到了小師妹這里竟然成了把柄。

    數(shù)學(xué)成績上不去，他也很辛苦啊。

    楊杏兒跟周志玲笑倒在光禿禿的大炕上，連孟陽跟周志剛也笑不可抑。

    周家人搬走之后，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好在吳英玉母女三人一般都是晚上才回家，白天基本在外面，漸漸也習(xí)慣了。

    家里店里忙起來，就算有兩個孩子幫著，吳英玉也是腳不沾地，思慮再三，她托人雇了個服務(wù)員。

    新雇的服務(wù)員生叫白曉霞，有二十五六歲，生的圓臉大眼睛，和和氣氣的，聽說嫁出去幾年不能生孩子，被婆家送回娘家去了，辦完了離婚手續(xù)，在娘家住了沒多少日子，嫂子整日打雞罵狗，沒一日安生，這才不得已找條出路。

    白曉霞的到來大大緩解了吳英玉的勞動量，楊桃跟楊杏放學(xué)去店里也不必一直幫忙，把家庭作業(yè)堆到晚上回來才寫了。

    吳英玉還要在家里做醋醬，忙起來小飯館跟家里兩頭跑，為了方便她終于咬咬牙買了輛永久牌二八加重自行車。

    永久牌自行車既重且耐用，美中不足的是有橫梁，吳英玉推回來的第一天楊桃姐妹倆都圍著自行車轉(zhuǎn)悠，比劃了一下高度，楊杏大概踮起腳尖在橫梁上能騎，但楊杏兒的身高不夠，只能把右腳伸進(jìn)橫梁下面騎行。

    每天下午吃飯的客人都走了之后，白曉霞扶著自行車后座，吳英玉抓緊時間學(xué)車，摔了兩次之后她很快就能騎的又穩(wěn)又好。

    但兩個女兒躍躍欲試要學(xué)騎自行車，卻被吳英玉斷然拒絕：“你們倆個頭還不夠，等再大點再學(xué)?！?/br>
    楊杏兒乖巧聽話，吳英玉不同意她便打消了學(xué)自行車的念頭，乖乖去學(xué)習(xí)了。可楊桃兒卻是個膽大包天的，趁著吳英玉在廚房里忙，她自己輕手輕腳把自行車推出飯館，約了孟陽替她扶車，趁著中午吃飯的功夫偷學(xué)起來。

    孟陽去年就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孟愛國的一輛破自行車被他摔的都快散了架，自己換了輛新的，破自行車就徹底成了孟陽的專屬座駕。

    孟月吵鬧了好幾回，孟陽也懶得跟meimei爭，破自行車往她手里一塞：“喏，你要學(xué)會了這輛車就歸你了?！?/br>
    孟月小時候雖然淘氣，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摔了兩回就不肯了，將自行車還給孟陽，終于消停了。

    孟陽親眼目睹孟月學(xué)自行車的過程，提前給楊桃打氣：“別怕疼，學(xué)自行車哪有不摔跤的，多摔幾次就學(xué)會了?！?/br>
    他當(dāng)初學(xué)自行車，孟愛國就是這么說的，不但不肯替他扶車，就算是兒子騎著自行車摔倒在他面前，他都不肯扶一下的，還涼涼看熱鬧：“男子漢大丈夫，摔倒也不能喊疼啊。”差點被疼孫心切的孟爺爺給揍了。

    孟爺爺翹著胡子大罵：“那是你兒子，不是阿貓阿狗！以后別過來了，省得天天氣我！”

    孟愛國好幾天沒敢回家蹭飯，在單位食堂對付了好幾頓，熬不下去了才買了一兜蘋果，假裝送禮往父母家趕。才進(jìn)了家屬院大門，迎面一輛自行車“風(fēng)馳電掣”一般沖了過來，要不是他辦案時候練出的好身手，閃避的快一準(zhǔn)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