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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恣歡在線閱讀 - 第87節(jié)

第87節(jié)

    斟酌片刻,他說:“好。交給你。”

    蔣徽笑開來,隨即摟緊他一些,猴到他身上,親了親他的眼角。

    董飛卿逸出低低的笑聲,抱著她回房。

    休沐的日子,蔣徽上午忙著修改話本子,下午去了香露鋪?zhàn)?。董飛卿想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攔下了,說眼下又不會有人追殺我了,你怎么還不放心?

    他聽了,笑了笑,說那你就自己去,早些回來。

    她說好,回來的時(shí)候給你帶些好吃的。

    鋪?zhàn)永锝谫u出幾瓶百花露、兩瓶蘭香露,都是價(jià)比黃金的東西,若是只算開張以來的支出,蔣徽是賺了些銀錢,但若算總賬,她離回本的日子都還很遠(yuǎn)。是以,生出的喜悅有限。

    問過掌柜、伙計(jì)近期情形之后,蔣徽走出鋪?zhàn)?,上了雇來的馬車,去往售賣各地風(fēng)味小吃的攤位、店鋪比較集中的那條街。

    路上,她開了一邊的小窗戶,看著秋日的落葉繽紛,也看著街頭的人來人往。

    無意間,她望見了一幕:

    錢太太帶著一雙兒女下了馬車,面上盡是慈愛的笑容。下車后,交代車夫兩句,母子三個(gè)漫步在京城街頭。

    原來還沒離開。

    先前她與董飛卿說,錢家的事情交給她,打心底以為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畢竟,錢縣令家底殷實(shí),做官也不是一兩年就把自己折騰得出事的做派,錢太太往后不遇到大的難處,都不會來京城求董飛卿。

    她喚車夫調(diào)轉(zhuǎn)方向,行至母子三個(gè)不遠(yuǎn)處,意圖自然是投石問路。

    下了馬車,蔣徽走到錢太太身側(cè),輕咳一聲引起對方的主意。錢太太望過來的時(shí)候,她嫣然一笑,問:“錢太太,還認(rèn)得我么?”

    第74章 敲打

    錢太太看到蔣徽,先是一愣, 隨即笑道:“記得, 自然記得。你這是——”

    “在街上轉(zhuǎn)轉(zhuǎn), 無意間看到您了,便想敘談幾句?!笔Y徽態(tài)度溫煦, “真有不少話要跟您說。您得空么?”

    “得空。”錢太太剛要讓兩個(gè)孩子行禮,蔣徽便擺手道:

    “不用。非親非故的, 沒必要講究這些。”

    錢太太聽了,笑容僵了僵, 隨即問道:“要不要找個(gè)茶樓小坐片刻?”

    蔣徽搖頭, “不必,邊走邊說吧?”

    錢太太說好, 示意之下,隨行的下人走過來, 把兩個(gè)孩子帶著往前走了一小段。

    兩個(gè)孩子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蔣徽。

    錢太太也打量著蔣徽, 見她綰著高髻, 一襲深衣, 樣貌絕美,雙眼熠熠生輝。她問:“你和飛卿, 是春日成婚的?”

    蔣徽嗯了一聲,背著手緩步往前走, “您回京城, 打算逗留多久?”

    錢太太如實(shí)答道:“我回來, 是為了兩個(gè)孩子的學(xué)業(yè)。上次,與飛卿說了,他說不能破例收下他們。是以,我就想到另外幾家看看,找找門路。如今誰都知道,求學(xué)之地,以名士繁多的京城最佳?!?/br>
    “哦。”蔣徽側(cè)頭凝了錢太太一眼,“這事兒可難辦?!?/br>
    “的確是?!卞X太太神色一黯,看著路面,岔開話題,“你和飛卿,過得還好么?”

    蔣徽反問:“您看呢?”

    錢太太抿出一抹笑,“這哪是看得出來的。”

    “京城的不少事情,都會傳到各地。”蔣徽一笑,“我這種被逐出家門的人,在別處應(yīng)該也有點(diǎn)兒名氣?!?/br>
    “聽說過一些。”錢太太說道,“來到京城之后,又聽說了原委。不怪你。”

    蔣徽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順著這話題往下說:“那么,依您看,蔣家長房的人若是要我回去,我該不該答應(yīng)?”

    “這就是我不能置喙的了?!卞X太太委婉地道,“畢竟,別人都不是你,不知道你心里的計(jì)較?!?/br>
    “沒錯?!笔Y徽柔和地道,“他們找過我,想讓我回去,順道得個(gè)寬厚大度的名聲??墒俏蚁?,要那個(gè)名聲做什么?——因他們而得的名聲,就算想見著多好,我也不稀罕?!?/br>
    這話題對錢太太而言,有些敏感,自是不好多說什么。

    “您方才問我,和飛卿過得好不好。”蔣徽語聲輕緩,“我們?nèi)缃襁^得很好。

    “我們一起整治了數(shù)年來只想用我換取銀錢的蔣家長房,整治了很早就對我背信棄義的所謂友人,亦捎帶著整治了曾與我定親的武安侯世子。

    “我們這樣的人,想要以牙還牙的時(shí)候,少不得給人心狠手黑之感。

    “您閑來得空,不妨多打聽幾句?!?/br>
    錢太太能回應(yīng)的,只有最后一句,她點(diǎn)頭說好。

    蔣徽笑了笑,繼續(xù)道:“董家事情的前前后后,您應(yīng)該比較關(guān)心,但我不知道您知曉多少。

    “起因是曾鏡一案,隨后牽連出了董夫人,再到整個(gè)董家。

    “董夫人常年對飛卿心存歹念,曾利用旁人買兇追殺他?!?/br>
    說到這兒,她腳步頓了頓,“您聽說這事兒了么?”

    錢太太低聲應(yīng)道:“聽說了?!?/br>
    “再往后,因?yàn)榧沂乱粓F(tuán)糟,董志和亂了陣腳,在朝堂上行差踏錯,被流放到了古北口。”蔣徽笑盈盈地凝視著錢太太,“他走之后,董家老太爺、老夫人找過飛卿一趟,說對不住他,又說想請他回去。

    “可是他知道,他們只是擔(dān)心日后被他刁難,連茍延殘喘的機(jī)會也無。

    “當(dāng)時(shí),飛卿把話跟他們說明白了,只要他們不惹他,那么,日后橋歸橋、路歸路。

    “對此,您不會意外吧?”

    錢太太沒說話,只覺得蔣徽的視線,讓她分外不自在。

    蔣徽抿唇微笑,“他們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們問飛卿,記不記得,他小的時(shí)候,他們疼愛過他。

    “我曾有耳聞,飛卿到四五歲左右,一直被二老和您溺愛。

    “溺愛孩子,不是好事。可在當(dāng)時(shí),被溺愛的人,一定很開心。

    “當(dāng)時(shí)我想,疼愛過又怎樣呢?幾年的疼愛,就能抹殺之后十多年的不曾善待么?

    “您應(yīng)該也打心底疼愛過飛卿,我在想,疼愛過又怎樣?幾年的疼愛,就能抹殺之后十多年的不聞不問么?”

    說到這兒,她停下腳步。

    下午的陽光很明媚,明媚得有些刺目。眼前女子的眼睛很明亮,亮得有些讓人無法直視。錢太太嘴角翕翕,“我這些年……娘家一直勸著我別再記掛飛卿,因?yàn)樗嵌业暮⒆樱淖娓?、祖母,一定會把他教的不認(rèn)我,甚至怨恨我。就一直不敢見他。”

    蔣徽揚(yáng)了揚(yáng)眉,問:“他投身到軍中的時(shí)候,有沒有擔(dān)心他埋骨沙場?有沒有給他寫過哪怕一封信?”

    “……”

    蔣徽又問:“他被逐出董家的時(shí)候,有沒有擔(dān)心他就此落魄、一蹶不振,有沒有試圖讓他到您近前?”

    “……”

    “他銷聲匿跡的日子里,有沒有擔(dān)心他潦倒拮據(jù)、客死他鄉(xiāng)?有沒有嘗試過尋找他?”

    “……”錢太太搖頭,“我在陜西的夫家,這種事,辦不到。”

    “辦不到。這真是個(gè)好借口。”蔣徽唇角的笑意略深了些,“我在民間聽說過不少事情,有些至親失散之后,不論如何也會想盡法子,目的只是再見親人一面。

    “在您眼里,飛卿到底是什么?

    “我不明白,您怎么好意思來找飛卿,讓他幫襯兩個(gè)孩子的學(xué)業(yè)的?怎么想的?”

    錢太太這才明白,蔣徽與她敘談的用意,是敲打。

    “若只是看您這種女子,這天下還有誰敢生兒育女?”蔣徽說。

    “我是想,孩子們都大了,如今我處境也好了不少,就想讓三個(gè)孩子……”

    蔣徽不疾不徐地打斷她的言語,直言道出心緒:“這話聽起來,便有些狡辯的意思了。

    “您不過是看飛卿安穩(wěn)下來了,程閣老、唐意航又待他一如既往,加之該為兩個(gè)孩子的前程打算了,才回到京城來找他。

    “這種賬,不是您那個(gè)算法——要是讓他念著同母異父的情分,幫襯您的兩個(gè)孩子,那么,早在這之前,他是不是該幫襯兩個(gè)同父異母的弟弟走出窘境?

    “您為他著想過么?

    “去不成他開辦的書院,便想去別處,您倒真是心思活絡(luò)。

    “不過,您把心放下吧,其余四家書院,也絕不會收留您的兒女。

    “不是我們會從中阻撓。用不著,因?yàn)闆]人會為了錢縣令的家眷開罪他和葉先生。

    “同行么,爭的時(shí)候不少,但也要看值不值得?!?/br>
    錢太太抬頭看住她,咬住唇,眼角已有水光。

    蔣徽問道:“您對飛卿有過幾年養(yǎng)育之恩,誰都不能否認(rèn)。

    “您想讓他償還那份恩情么?

    “不妨與我說說,我斟酌一番,覺得合適的話,我?guī)退麅斶€;可若是不合適的話,那您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我做不出敗壞婆婆名聲與人兩敗俱傷那種事,但自認(rèn)真不是軟柿子。

    “怎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斗斗法?”

    跟蔣徽過招?尋常女子一輩子都視為依靠、主心骨的家族,她都能折騰得被趕出去——連這都不在乎,還有畏懼的東西么?更何況,是出了名的才女,隨意寫個(gè)話本子,就能在筆墨間把她數(shù)落得體無完膚。

    錢太太搖頭,再搖頭,吃力地道:“我知道,是我虧欠飛卿,一直是我虧欠他。你給我指條明路吧。”

    “一如既往,形同陌路就好?!笔Y徽道,“他有至親至近的長輩,只是不在家門之內(nèi)。

    “他已經(jīng)被您割舍了這么多年,您現(xiàn)在又有一個(gè)看起來不錯的家,何苦給他再添煩擾?

    “不是誰都能成為唐意航、董飛卿——他們固然聰明絕頂,但若沒有程閣老悉心教導(dǎo)這些年,怕是要走不少彎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思,不是不能有,但別指望他幫襯。

    “他最難的時(shí)候,甚至生死未卜的時(shí)候,您都能置身事外,到他境遇安穩(wěn)的時(shí)候,不妨給他一點(diǎn)點(diǎn)體諒,讓他清凈一些。

    “好么?

    “說到底,他就算能幫您,除了給他添堵、讓他難堪,您又能給他什么?”

    錢太太低頭看著腳尖,眼淚一滴滴掉落在地,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我會離開這里?!?/br>
    “盡快吧。多謝?!笔Y徽再看一眼面前身形豐腴、面如滿月、垂淚不已的女子,轉(zhuǎn)過身形,快步回到遠(yuǎn)遠(yuǎn)隨行的馬車上。

    那眼淚,是因何掉落,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接下來,她在街上買回了大包小包的風(fēng)味小吃,末了,到天福號一桌席面,主菜自然是醬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