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兩人先后去了書房，俱是凝神伏案書寫。

    過了一陣子，蔣徽有些累了，把筆擱下，紙張推到一旁，找出薇瓏給自己的那本小冊(cè)子，轉(zhuǎn)到?jīng)鲷∩媳P膝而坐，認(rèn)真翻閱。

    沒多久，她便覺得累了，平躺在涼簟上，把小冊(cè)子舉起來看。

    董飛卿無意間瞥見，不由無聲地笑了。他壞習(xí)慣一大堆，但是沒有這一種。

    又過了一會(huì)兒，蔣徽把小冊(cè)子放在一旁，闔了眼瞼，喚他：“董飛卿?！?/br>
    “嗯?！?/br>
    “給我拿枕頭、被子過來好不好？”

    當(dāng)然不好，沒見過床就在跟前卻要睡在地上的人。他不搭理她。

    她倒也無所謂，沒再說話，呼吸慢慢變得勻凈。

    董飛卿無聲地嘆了口氣，放下筆，起身走過去，把她撈起來，安置到?jīng)龃采?，隨即，沒好氣地拍了拍她翹臀，“多大了？這么不讓人省心。”

    蔣徽唇角翹起來，“架不住有人管啊?！?/br>
    董飛卿揉了揉她的面頰，“回屋睡吧？”

    “嗯……”蔣徽沒睜開眼睛，但是身形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側(cè)，“來。”

    董飛卿凝著她的容顏，唇角彎成喜悅、溫柔的弧度。

    他俯身，輕撫著她的眉梢，“蔣徽？”

    “嗯？”她睜開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摟著睡。在這兒先睡一覺?！?/br>
    他熄了燈，脫掉外袍，在涼床上歇下，擁她入懷。

    起先并不說話，只是用腳趾去輕輕地?fù)纤哪_心。

    她躲閃，他就追過去，直到她撐不住，不自主地笑出聲。

    他也笑起來。聽到她的笑聲，和看到她笑靨一樣，總會(huì)讓他心境即刻明朗歡悅起來。

    他拍拍她的背，不再鬧她，“這一陣是不是在寫話本子？”

    “嗯?！笔Y徽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是說過了嗎，要寫叔父和皇上當(dāng)年的事。”

    董飛卿又問：“快過節(jié)了，想好送叔父嬸嬸什么禮物沒有？”

    “我送畫吧，畫一幅八駿圖?！彼Z帶笑意，“雖然畫馬是叔父教出來的，在他面前是班門弄斧，但是應(yīng)該讓他知道，我畫技就算沒長進(jìn)，起碼是沒退步?！蓖Ｒ煌?，又問，“你呢？要送什么？”

    “你送畫，我就送兩幅字兒吧。”

    說到字，蔣徽不由得想到了秦樺和袁琛，問：“那夫妻兩個(gè)怎樣了？”

    “案子都結(jié)了，回遼東了。”董飛卿道，“過堂那么多次，折騰得不輕，秦家也沒少拿袁家撒氣?！?/br>
    蔣徽嗯了一聲，“算了，差不多就得了?！?/br>
    董飛卿撫著她的鬢角，“回來小半年了，也折騰了小半年。累了沒？”

    “還好?！彼?，“我們這樣的倒霉孩子，早晚都要這樣鬧一場，不然消停不了?！?/br>
    “往后應(yīng)該就沒什么事兒了。”他說。

    蔣徽抬眼看著他，纖細(xì)的手指撫著他眉眼，“心里難受么？”

    “不難受。”他如實(shí)道，“解脫了。真解脫了。”

    “有一陣吧，臨睡前總想：明日不定又出什么事，被董飛卿那廝氣得找不著北?！彼φf，“這一陣吧，看著你總是想：要怎么樣，才能把這廝哄得每天都眉飛色舞的？”

    他笑出聲來，“真這么好？”

    “是啊?！笔Y徽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梁，“你說說看，我是越過越好了，還是越過越不好了？”

    “當(dāng)然是越過越好了?！彼炎∷氖?，“快，說句好聽的，我立馬眉飛色舞給你看?！?/br>
    蔣徽逸出輕輕的笑聲，“想聽哪句？”

    “你看著辦?！彼?xì)細(xì)地吻著她的手指，“別又給我來不解風(fēng)情那一出就行?！?/br>
    指尖的酥、麻讓她掙扎著收回手，繼而摟住他頸子，吻了吻他唇角，“我喜歡你?！?/br>
    “我也是。”他回吻她。

    “而且，越來越喜歡了?！彼槐菊?jīng)地問他，“這可怎么辦??？”

    他心里甜絲絲的，“這話說的，好像我就不是一樣?！?/br>
    她笑了，開心得像個(gè)孩子。

    他的親吻落下去，輕柔的，輾轉(zhuǎn)的吻住她，手在同時(shí)自有主張地滑進(jìn)她衣擺。慢慢的，呼吸變得灼熱，手勢透著需索之意。

    “想起這事兒來了？”她問。這些日子，他們兩個(gè)到了晚間，都沒這種興致，相擁著說話到入睡的時(shí)候居多。

    “我什么時(shí)候忘了？”董飛卿語聲里有笑意，調(diào)侃她，“覺著我冷落你了？”

    “嗯。”她故意道，“你今晚要是再裝清心寡欲，我打算著去喝點(diǎn)兒小酒，回來再給你唱一出霸王硬上弓?！?/br>
    董飛卿低低地笑出來，手下一刻不停，讓彼此親密無間，“不早說。這樣算算，我虧了?！?/br>
    她笑著纏上他，略低了頭，蜻蜓點(diǎn)水似的吻著他頸部，隨即，舌尖柔柔地，一下一下地觸碰著他的喉結(jié)。

    他周身都燥熱起來，卻不急切，沉身，緩緩地深埋進(jìn)去，輕緩克制地索取。

    很少見的，一次一次的，他把她弄得不上不下的。

    她也不數(shù)落他，親吻落到他鎖骨下方，再往下，吮咬，啃嚙。

    他身體的火再也不能受意識(shí)控制，將她身形完全撐開，把住膝彎，大起大落。

    將至中秋的緣故，書院又是十六開課，是以，十四、十五兩日，在書院供職的人都得了兩日假。

    十四當(dāng)天，董飛卿、蔣徽在書房寫字作畫、挑選舊作，備好幾份要送到程府、唐府、黎王府、方默、沈安、邱老板各處的字畫之余，又一起帶上郭mama和友安，去庫房認(rèn)真挑選了幾色禮品。

    庫房里，他存的很拿得出手的物件兒其實(shí)很多，蔣徽一面挑選禮物一面嘀咕：“怪不得你多窮都不著急——隨便變賣三兩件，省著點(diǎn)兒花的話，一兩年都不用愁了?！?/br>
    董飛卿哈哈地笑。

    友安和郭mama則是啼笑皆非，前者在想：當(dāng)家的好不容易忘了當(dāng)東西這茬兒了，當(dāng)家主母又撿起來了。這倆人，也是絕了。

    選好禮物，蔣徽又親手做了些月餅，到了下午，讓劉全、友安分別把月餅、物件兒和字畫一起帶上，送到各家。

    忙完這些，她又想到書辦楚棠是離家在外，獨(dú)自在京城過中秋——這是問過葉先生得知的，便又做了一匣子口味不同的月餅，喚郭mama去送給楚棠。

    凝香閣那邊，她也命小廝送去了月餅和賞錢。

    沒多久，程府、唐府、黎王府的回禮到了，林林總總好多東西，并且，程詢、程愷之喚程祿傳話：十六晚間要過來吃飯。

    繼而是方默、沈安、邱家的回禮，或是京城現(xiàn)今時(shí)興的擺件兒，或是品相一流的古董。

    隨后，郭mama帶回了兩壇桂花釀，笑道：“我去的時(shí)候，楚先生正要讓書童給您送來呢，是她親手釀的。我想著，還是別讓先生身邊的人來回跑的好，就主動(dòng)攬了這差事?！狈彩窃跁寒?dāng)差的人，只要不是職位太低，尋常人大多會(huì)尊敬地喚一聲“先生”。

    “楚先生還會(huì)釀酒?。俊笔Y徽很高興，“一壇存起來就好，余下的一壇，這兩日就嘗嘗味道。”

    郭mama笑著說好。

    當(dāng)晚的飯桌上，自然有一壺溫得恰到好處的桂花釀。

    酒液綿甜爽口，蔣徽很喜歡。

    董飛卿知道酒的來處后，便高高興興地陪著她。她在喝酒這方面，是有些酒量的，只是沒癮，不會(huì)多喝，大多數(shù)時(shí)候，與其說是拿捏著分寸喝酒，不如說是一口一口細(xì)細(xì)地品鑒美酒。

    在他眼里，她結(jié)交朋友最容易，也最難。

    在以前，太多時(shí)候，她不想與人走近，除了那個(gè)讓她無法不喜歡不親近的meimei薇瓏，與別人都不是真正交心的友情。那時(shí)，她是因?yàn)樽约阂x開蔣家長房的緣故——到這時(shí)候，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選擇，便要有割舍。

    到如今，他很希望她多交一些朋友。總擔(dān)心她會(huì)覺得悶，總擔(dān)心她會(huì)覺得跟他在一起無聊煩惱時(shí)多。

    事實(shí)證明，這小崽子現(xiàn)在是最容易交到朋友的狀態(tài)，例如楚棠、沈安，只要繼續(xù)這樣禮尚往來，不愁她與那兩名女子成為好友。

    這多好。

    翌日早間，一起賴床的董飛卿和蔣徽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他煩躁地皺了皺眉，“中秋節(jié)放的哪門子鞭炮？一大早就吃撐了？”

    “過節(jié)了，人家怎么慶祝，還要問問你高不高興啊？”蔣徽推他一把，“快起來，我再睡一會(huì)兒。你在跟前兒又不睡的話，我也跟著睡不成。”

    董飛卿才不肯動(dòng)，把她摟緊一些，“讓外人吵得頭疼，自己媳婦兒還嫌棄——這也是過節(jié)？”

    “真是拿你沒法子。”蔣徽起身，麻利地穿上衣服，又給他取過衣服，“來吧，妾身服侍著您更衣?！庇袝r(shí)候，她就得把這廝當(dāng)小孩兒哄——當(dāng)然了，有時(shí)候他也會(huì)把她當(dāng)小孩兒哄。

    董飛卿笑出來，心頭那點(diǎn)兒不痛快消散了，自是爽快地起身穿戴洗漱。

    上午，蔣徽與平日一樣，悶在書房寫話本子，一邊寫，一邊把已經(jīng)寫好的拿出來翻閱，怕出紕漏。

    董飛卿則和手下一起去外面逛了逛。

    下午，唐修衡來了，還帶來了一條威風(fēng)凜凜的大黃狗。仍在書房寫話本子的蔣徽立時(shí)拋下筆，笑盈盈地出門去。

    董飛卿和蔣徽一看就喜歡，后者問道：“叫什么？”

    “元宵。”唐修衡答道。小家伙是今年元宵節(jié)出生的，他回京之后，在薇瓏家里看到它，很喜歡，它也跟他很親，便帶回了家中。

    董飛卿是那種從小到大都被貓狗喜歡的人——這一點(diǎn)算是很特殊了，大多喜歡貓的人，狗見了就會(huì)排斥，反之亦然?？伤灰粯樱堌埞饭佛B(yǎng)一小群的時(shí)候，貓狗見了他，還是會(huì)膩著。今日見了元宵，情形與以前一樣。

    蔣徽則當(dāng)即去了廚房。晚間要有一道清蒸排骨上桌，眼下正在燉著，還沒放過作料。她取出兩大塊排骨，用扇子扇涼之后，拿去給元宵。

    “元宵，來?！笔Y徽俯身，把端著的盤子里的排骨給元宵看。

    元宵第一反應(yīng)卻是望向唐修衡。

    唐修衡笑著拍了拍它的頭，“去吧。”

    元宵立時(shí)撒著歡兒地跑到蔣徽跟前，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搖著蓬松的尾巴。

    “噯，你怎么這么招人喜歡??？”蔣徽喃喃地嘆息著，把清蒸排骨喂給元宵。

    董飛卿和唐修衡看著都笑起來，隨后去了書房說話。

    元宵吃飽之后，并沒有撒腿就走，而是乖乖地坐在臺(tái)階上，由著坐在身邊的蔣徽溫柔地輕撫它的頭、下巴，被她摟著時(shí)，也是滿臉享受的樣子。

    “你有沒有弟弟meimei侄子侄女??？”蔣徽跟小家伙說話，“過幾年，我也想有你這樣的小家伙在跟前做伴兒。你說好不好啊？”

    元宵端端正正地坐著，給她的回應(yīng)是歡快地?fù)u著尾巴。

    “唉，你怎么這么招人喜歡？”蔣徽摟了了摟元宵，又一次嘆息，“我都想把你搶到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