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嫣與董飛卿的舊事，加上曾鏡之死，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朱玉生出了一些大膽的揣測，便開始處處留心。

    但是，兩年多過去，陳嫣除了幾次接受數(shù)額甚巨的銀錢，并沒做過出格的事。

    直到近日，陳嫣先后兩次寫信給秦樺，都是六百里加急送出。隨后，袁琛的管事日夜兼程趕至京城，送來幾張萬兩銀票。

    而友安這邊，前兩日一直暗中盯著曾府外院的區(qū)管事。

    昨日，區(qū)管事掩人耳目地去了狀元樓一趟，宴請四個人。那四個人風(fēng)塵仆仆，但是不難看出，都是身懷絕技之人。

    四個人離開狀元樓之后，便分頭尋住處安頓下來——友安只尾隨一個人到了福來客棧，其他三個的去向，他便無能為力了。

    ——蔣徽把這些消化掉，轉(zhuǎn)頭凝了董飛卿一眼。

    這些枝節(jié)相加，足以讓她確定，自己被追殺的事，陳嫣功不可沒。但是，秦樺與袁琛又參與了多少？這三個人，是陳嫣向那對夫妻索要銀兩買兇，還是那對夫妻利用陳嫣除掉她？又或者，是三個人合謀？

    董飛卿站起身來，“容我仔細(xì)想想再做安排。”

    友安稱是。

    蔣徽隨著董飛卿回房，路上，覺得他神色有些擰巴，心念數(shù)轉(zhuǎn)，問道：“秦樺又是哪個？你認(rèn)識？”

    “……”他不吭聲，也不看她。

    蔣徽也不再問，徑自回房，沐浴更衣。

    董飛卿歇下的時候，見她睡在里側(cè)那床被子，背對著他，無聲地笑了笑，湊過去抱她。

    她立時打開他的手，裹緊薄被，“一邊兒去。今兒要是敢碰我，我撓你個滿臉花?！?/br>
    董飛卿啼笑皆非，“我都沒說什么呢——你想到哪兒去了？”

    “不是你讓我胡思亂想的么？”她語氣冷淡。

    董飛卿躺在她身側(cè)，道：“秦樺給我送過平安扣——你問的時候，我不大確定，就沒敢吭聲?！?/br>
    “……”蔣徽默默地運(yùn)氣。很多男女都把平安扣當(dāng)做定情的信物。

    董飛卿繼續(xù)道：“我當(dāng)下就打發(fā)人給她退回去了。而且，那時候給我送這送那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她看起來文文弱弱的……”

    “閉嘴！”蔣徽忽然轉(zhuǎn)身，手用力掐在他肋下，大眼睛似要冒火，“文文弱弱的？你倒是記得清楚。還多了去了，我是不是真要單為你準(zhǔn)備個小賬本兒？把那些人的名字寫上去，再挨個兒收拾？”

    她掐得他特別疼，可她的言語又讓他特別愉悅?！澳闶遣皇怯直灸┑怪昧?？”他皺著眉，卻語帶笑意。

    “誰本末倒置了？”蔣徽把他踹下床的心都有了，“我對陳嫣起疑的時候，你就該想到她那個勞什子的表姐。董飛卿，你的腦子呢？”她松開手，推搡他，“去去去，別處涼快著去！”

    董飛卿笑著把完全炸毛的小妻子摟到懷里，緊緊的，“盤根錯節(jié)的人太多，我對陳家也真不大了解。你也聽到了，秦樺是陳嫣的遠(yuǎn)房表姐，我總不可能連這些都知道?！?/br>
    “不管?！笔Y徽掙扎幾下便不動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管怎么著，我被人算計(jì)追殺的事兒，是因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桃花債而起。不確定的時候，我當(dāng)然沒脾氣，現(xiàn)在一清二楚，我真生氣了?！?/br>
    “以前你自己說的，是譚家的人做的好事，對不對？”董飛卿語氣更加柔和，“你到底吃過怎樣的苦，遭過怎樣的算計(jì)，從來不肯與我說，我這兒也是亂糟糟的，怎么可能有先見之明？

    “我發(fā)誓，真不知道那倆禍水是遠(yuǎn)房表親，話說回來，你以前不也不知道這事兒么？

    “就算錦衣衛(wèi)，恐怕也沒留意過這些，所謂的遠(yuǎn)房，沒有八里遠(yuǎn)，也有八丈遠(yuǎn)，大多是人們攀交情的由頭。”

    “閉嘴。”蔣徽闔了眼瞼，“手松開。”

    董飛卿不松手，老老實(shí)實(shí)地道：“但不論怎樣，是我錯了。這回就原諒我，往后我把你當(dāng)親姑奶奶供著，成么？”

    聽了這不倫不類的話，蔣徽氣結(jié)，小腮幫都鼓了起來，卻仍是閉著眼，懶得再理會他。

    董飛卿看著，有點(diǎn)兒心疼，飛快地親了親她的面頰，“我去給你拿棍子，你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打我一頓，行么？”

    “……”

    “要不然，我給你磕幾個？”在蔣徽面前認(rèn)慫，不丟人。

    蔣徽生生地被他氣樂了，睜開眼睛，“把袁琛、秦樺弄進(jìn)京城，這事兒是你辦還是我辦？”

    “我辦?！倍w卿道，“這事兒容易。等人手到齊了，就開始查這兩個人的底細(xì)。至于怎么收拾他們，你做主，我跑腿，好么？”

    蔣徽嗯了一聲，“睡吧，沒事了。”

    沒事才怪。董飛卿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問她：“你到底是氣這件事因我而起，還是氣秦樺曾送東西給我？”

    “都有?！笔Y徽又沒好氣了，“你要是不對她和顏悅色的，她怎么敢送信物向你表明心跡？”她知道風(fēng)氣特別開化，卻沒料到，開化到了那種地步。

    董飛卿辯解道：“脾氣再差，也不能跟女孩子甩臉色吧？我跟哪個女孩子不是和顏悅色的？……”

    “跟我就不是?！笔Y徽從牙縫里磨出這句話，實(shí)在忍不住，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董飛卿“嘶”地一聲，這次真是疼得不輕，“你是例外，可我娶的就是你。這事兒你得這么想：我打小就沒把你當(dāng)外人……”

    “你給我下去！”蔣徽又是推又是踢。她就不該搭話，這會兒都要?dú)饷院恕?/br>
    董飛卿笑出聲來，索性欺身鉗制住她，道：“稍微講講理，成不成？朱玉幫了你這么大忙，你之前都沒跟我提過，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不也沒說什么么？”

    沒說什么？底氣不足不能說罷了?！澳鞘俏倚⌒值?。少跟我胡攪蠻纏?！?/br>
    “他只比你小兩歲?！倍w卿側(cè)頭含住她耳垂，細(xì)細(xì)地輕輕地啃嚙，“除了你幾個哥哥，與你有來往的人，只要是男的，我心里就不舒坦?！?/br>
    “……不舒坦？”蔣徽甩甩頭，掙脫掉那份磨人的感觸，“聽不懂?！?/br>
    “……我吃醋?！倍w卿慢吞吞地道，“我吃醋，我敢承認(rèn)。你呢？你不敢?！彼c(diǎn)了點(diǎn)她的唇，低聲問她，“為了我吃醋，就那么丟臉么？”

    蔣徽心里的火氣莫名其妙地消散大半。她凝著他亮晶晶的鳳眼，有點(diǎn)兒恍惚，“你……”

    她想說，你知不知道，吃醋意味的是喜歡？不喜歡卻吃醋的話，那是吃撐了。

    “我喜歡你。”他低而輕柔地說，隨后，捕獲她的唇。

    蔣徽心中驚訝、驚喜并存，很快，便被霸道熱切的親吻擾得頭腦一片混沌。

    她身形慢慢變得格外柔軟。

    他的親吻變得輕柔，落到她肩頭、頸部……

    他深緩地埋入時，凝著她迷離的眼眸，“蔣徽，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蔣徽咬了咬唇，誠實(shí)地道：“不敢?！?/br>
    他笑，“敢說你喜歡我么？”

    “……不、敢?！彼龖岩伤獩]完沒了地耍壞，攀住他，忽然施力，讓彼此身形翻轉(zhuǎn)，俯身吻了吻他的唇，目光狡黠，“不是說過，讓我給你唱一出霸王硬上弓么？”

    “沒錯。你來?！泵髦詺?，也愿意享有。他撐身，“我先把燈點(diǎn)上……”

    蔣徽連忙把他摁回去，“你給我老實(shí)躺著?！?/br>
    董飛卿笑開來。

    她的確是沒安好心，好幾次把他吊得不上不下：再快一點(diǎn)兒或慢一點(diǎn)兒，都好，她偏不。

    她雙手按著他的手，不準(zhǔn)他亂動。近距離糾纏的話，女子絕大多數(shù)都不是男子的對手，可她是例外——他用力，她便運(yùn)用巧力，用他的力氣對付他自己。

    “喜歡你可真是遭罪?！彼饬?。

    她微笑，低頭摩挲著他的唇，“才知道啊？是不是后悔說那句話了？”

    “沒有?！彼麚u頭，語聲低啞，“我早就該跟你說?！?/br>
    “這話好聽。”她獎勵似的啄一下他的唇，便要拉開距離。

    “親一下?！倍w卿少見地可憐巴巴的，“手不讓動，再不讓親，這就是上刑了，知道么？”

    蔣徽笑出聲來，也心軟了，低頭以吻封唇。

    舌尖相觸，她輕輕地顫栗一下。

    就在頃刻之間，董飛卿掙脫了她的鉗制，利落地翻轉(zhuǎn)身形，一本正經(jīng)地威脅道：“小兔崽子，該你家爺收拾你了?！?/br>
    “……”蔣徽蹙眉看著他，“你這個騙子，居然好意思裝可憐？”

    “我那會兒都想給你磕頭了，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笑著把那雙綿軟的小手懸在她頭頂，單手扣住，另一手則將她安置成方便采擷的姿態(tài)。

    “我錯了還不行么？”蔣徽告饒。

    “知錯就好，老老實(shí)實(shí)挨罰?！?/br>
    “……”蔣徽苦了臉，“之前我們不是在吵架么？接著吵架行不行？”

    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董飛卿逸出低低的笑聲，“等到天亮，你還有精氣神兒的話，接著吵。”片刻后俯首，吻住一點(diǎn)櫻紅。

    沒過多久，她再也忍不住，逸出聲聲低吟。

    ……

    后來，他不再為難彼此，有的只是欲罷不能，她亦再不能保持清醒，順從身體的指引。

    給予，亦索要。

    蔣徽從沒想過，自己這自幼習(xí)武的小身板兒，也會有腰酸腿疼得不想動彈的一日。

    天明時分，在他懷里累極入眠之前，聽到他說：“安心睡一覺，別的事我來安排。”

    “等我醒了再說?！彼嘀劬?，“不是說好了，讓我決定么？”

    董飛卿不置可否，“朱玉那邊，讓友安送件謝禮過去，往后不準(zhǔn)再讓他為你辦什么事?！?/br>
    蔣徽把臉埋進(jìn)他懷里，“聽不到。睡著了?！?/br>
    第43章 貪歡（3）

    劉全這兩日都沒閑著, 按照蔣徽的吩咐, 辦妥了鋪?zhàn)酉嚓P(guān)的幾件事。

    郭mama則在昨日去了一趟字畫鋪?zhàn)? 帶回三千多兩的銀票。

    睡到日上三竿的蔣徽起身后，先叫水沐浴。

    郭mama隔著簾子，把銀子的事情告訴她，“已經(jīng)放到了您的錢匣子。”

    “才三千多兩？”蔣徽沮喪地道, “我字畫的行情也太差了……”

    “沒有的事兒, 您想哪兒去了？”郭mama笑著打斷她，“這只是一幅畫所得。其余的, 有幾個富貴門庭里的人要買，出價不等。老板就想抻幾天，能把價錢再抬高一截。”

    “哦。”蔣徽松了一口氣，仍有話說, “也是奇了。你說他們買我的筆墨到底是什么心思？拿回去百般挑剔, 還是在人多的場合拿出來顯擺或是辱罵？”她從不覺得自己符合那才女的名頭，所以看法一向消極。

    郭mama如實(shí)道：“兩種人應(yīng)該都有, 再就是實(shí)心實(shí)意仰慕您才情的人，若是手頭闊綽, 自然愿意收集您的筆墨, 時時品鑒一番。畢竟, 誰跟您求筆墨, 您都不答應(yīng), 落到外人手里的, 大抵就是先后賣出去的這些吧？”

    蔣徽笑了笑, “應(yīng)該是。除了幾位長輩、哥哥，沒送給過別人。”

    郭mama道：“老板說，您年少時寫過的詩詞，他的同行曾經(jīng)輯錄成冊，做了不少手抄本，擺在鋪?zhàn)永?，沒幾日就賣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