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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恣歡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蔣國槐嚇得險些癱坐在地。唐徛的現(xiàn)狀,京城怕是沒幾個人不知道,局外人不知道的是,那是董飛卿的手筆;知道的人也不敢聲張,因為無憑無據(jù)。

    “你母親被我關(guān)到了家廟,因何而起,你就要不要過問了?!笔Y老太爺說,“先前我想著休妻,后來想想,算了,她要是破罐子破摔,別人就要被她害得更慘。就這樣吧?!?/br>
    蔣國槐瞠目結(jié)舌,怎么都想不通,父母因何在這當(dāng)口決裂。

    “等會兒你見見管家和賬房的管事。”蔣老太爺有氣無力地道,“理清楚賬目,便遣散下人,準備搬到莊子上去——那是僅剩的安身之處。我們,已經(jīng)走到末路,若能保住性命,便是蒼天眷顧?!?/br>
    對此,蔣國槐倒是預(yù)料到了,唯有滿心懊悔、自責(zé)。

    “再有,明日把二房、三房、四房的人請過來?!笔Y老太爺?shù)?,“這兩日張羅銀錢的時候,我把祖上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交給了他們——賣什么,也不能賣掉祖宗留下來的東西。

    “他們怎樣分,是他們的事。往后的蔣家,是他們的了。

    “明日我要見他們,是說道說道蔣徽的事情。那些該說的事情,都擺到明面兒上,承認是我們對不起她、委屈了她。這是我當(dāng)面允諾她和董飛卿的,必須要做到。”

    “……是。”蔣國槐再也撐不住了,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家,敗了,說起來就是敗在了他手里。對于往年種種,悔之晚矣。

    多少年來,貪圖的都是錢財,最怕失去的亦是錢財。要在這風(fēng)浪襲來時,才明白自己最怕的,是生不如死。

    往后的凄涼之景,不難想見,可他們只能逆來順受。因為董飛卿、蔣徽過于強勢跋扈,不按路數(shù)出牌,沒給他們留哪怕一絲掙扎的余地。

    特立獨行、肆意妄為的董飛卿,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陰影、夢魘。

    譚家的情形,也沒比蔣家父子好到哪兒去。

    譚振亨灰白著一張臉,把譚孝文從福壽堂贖出來,見兒子并無大礙,默默地折返家中。

    進到家門,譚振亨徑自去了外書房,親手帶上了房門。

    譚孝文不知所措地在門外站了多時,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倒在地。

    譚振亨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并不是生兒子的氣——沒力氣了,喪女之痛、家財朝夕之間散盡、前途難料,已經(jīng)讓他瀕臨崩潰。

    半生蠅營狗茍,絕不是為了今時今日。

    但今時今日并非最終結(jié)局。

    董飛卿說:“我可什么都干得出來?!?/br>
    邱老板說:“譚大人,日后千萬當(dāng)心。”

    唐徛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得的樣子縈繞在腦海。

    ……

    可是,當(dāng)初怎么能夠料到,蔣徽是他此生最不該漠視其性命的人?

    又怎么能夠料到,她會嫁給董飛卿,嫁給那個瘟神一般的年輕人?

    在一家人的安危面前,曾苦苦謀求的名利都如煙云一般,沒有重量,虛無縹緲。

    活著,健全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再繼續(xù)承受丁家的打壓,不能再心驚膽戰(zhàn)地杜絕開罪董飛卿、蔣徽的是非。

    那些,只要長留在京城,就是不可避免的。

    當(dāng)初,蔣徽為了達到目的,放棄了一切,隨后必然承受了很多。

    如今,是譚家為了求生放棄一切的時候了。

    譚振亨動作遲滯地走到書案后方,備好筆墨紙硯,慢慢落座,提筆書寫請罪、辭官回原籍的折子。

    .

    巳時前后,董飛卿和蔣徽釣到了三條魚,便收拾一番,回返家中。

    早間出門之前,他曾問她:“想不想吃烤魚?”

    她搖頭,“不用。下回吧。這次要是能釣到適合的魚,我們帶回家來,做紅燒骨酥魚。好么?”

    紅燒骨酥魚做好了,亦是美味,他自然不會反對。

    回到家里,進正屋換了身衣服,蔣徽要去廚房,他知道她要親自下廚做骨酥魚,便把她攔下了,“老老實實等著,我給你露一手。”

    蔣徽抬了抬眉,很意外的樣子,“你也學(xué)過?”

    “你是跟修衡哥要的秘方吧?這道菜,是我跟他一起跟一位邯鄲人士學(xué)的。”

    蔣徽釋然,“那再好不過。你去做骨酥魚,我給你做中衣?!?/br>
    他笑著出門,去了廚房。

    廚娘見他進去,要親自動手收拾魚,嚇了天大的一跳:君子遠庖廚,這位爺怎么連這規(guī)矩都不在乎?雖然以前也聽說過他在軍中學(xué)到了一手好廚藝,但是,今非昔比啊——如今成親了,他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做這種事?就算再沒架子,也不用做到這地步吧?

    她腹誹著,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董飛卿都不需想,便知道廚娘此刻滿腦子都是繁文縟節(jié)——他最反感的那些東西。

    他吩咐道:“午間你們歇歇,把友安喚來,給我打下手?!?/br>
    廚娘云里霧里地稱是,神色茫然地走出去。

    蔣徽想見的到,廚娘一定會被他弄得懵掉,沒事,多經(jīng)歷幾次就習(xí)慣了。這樣想著,眉眼間便有了笑意。

    她一直知道,他最拿手的是烤魚,跟一位高人學(xué)到的。但是,她并不想讓他輕易做給自己。怕他敷衍,怕自己失望。

    一餐一飯,在廚藝不錯的基礎(chǔ)上,傾注了心思去做,菜肴才會成為鮮見的美味。

    她想要的,是他全心全意地為自己做出的美味。

    太多的人,都以為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豁得出去。其實不是的,她在乎的很多,她想要的從來不少。

    例如,俘獲這男人。

    她希望終有一日,這男人主動地對她說一句喜歡。

    亦希望終有一日,這男人能實心實意地為她做一餐飯,不同于對長輩的孝心,不同于對異姓兄弟姐妹的情分,只是為她——為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在乎的結(jié)發(fā)之妻。

    這意愿因何而起,不重要。真的,并不重要。她需要在乎的,從不是由來,而是現(xiàn)在。

    新婚起初有過的憧憬,再一次出現(xiàn)。雖然在這同時就在擔(dān)心,他會再一次獨斷專行,決定彼此的現(xiàn)狀、去向,可還是有憧憬。

    因為,她心境回到了當(dāng)時。明知不智,仍會放任。

    郭mama走進來,把一襲正紅色的衫裙拿給她看。

    蔣徽意外,“大紅色???這個顏色,好像只有新娘子才適合穿吧?”她是一直這樣認為的。

    “怎么會?!惫鵰ama笑瞇瞇的,“您這樣貌,適合穿的顏色很多。眼下我最想瞧的,是您新婚時的穿戴。為此,便把您的嫁衣找出來,照著樣子做了一套衫裙,沒加衣服上當(dāng)時那些繡活,但是樣式是照做的——我瞧著那樣式特別好。就盼著您能賞臉,不嫌棄,得空就穿一穿。”

    “既然是你做的新衣服,便不會有不會穿的事兒。”蔣徽笑道,“放心吧。只要你想看,我隔三差五地就穿給你看。”

    郭mama笑得心滿意足,當(dāng)即又捧起了衣衫,“我這就去熨燙,晚點兒就能上身了,到時候您試試合不合身?!?/br>
    蔣徽莞爾,隨即搖頭一笑。

    其實那些成婚的章程有什么可取之處?真是天下皆知的良緣的話,步驟是怎樣的繁瑣或從簡,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局中人心愿得償,排場再大再小,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估摸著時間,蔣徽去了廚房,是想看看他的做法。

    紅燒骨酥魚是很耗時間的菜:鮮鯽魚收拾好之后,用鹽、料酒腌兩刻鐘;之后將魚rou炸酥,呈金黃色;隨后炒一下蔥段、辣椒,把魚放進去,加湯和調(diào)料,用小火燒到收汁;約莫半個時辰后,翻一下魚,加湯繼續(xù)燒至收汁。

    魚還未出鍋,已經(jīng)香氣四溢。幫忙燒火的友安深深吸氣,“太香了。”

    的確是,太香了。

    這道主菜上桌后,蔣徽舉筷品嘗:骨刺酥爛,香中微辣,入口之后,又有些微的甜。

    “這也做得太地道了?!彼凉M足地嘆息著,“太好吃了。”

    “早就想給你做了,一直沒遇到合適的機會?!倍w卿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話,一面給彼此盛湯。

    蔣徽牽了牽唇,并不當(dāng)真。

    興致極好地吃過一餐飯之后,付氏和蔣老太太先后而至。

    面對災(zāi)難的時候,女人從來都比男人更不肯服輸,但是情形各異,有的是更堅韌更讓人欽佩,有的則是卑躬屈膝更讓人低看。

    蔣徽先見到的是付氏。

    付氏看到她,起先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知道哭,哭得雙膝發(fā)軟,跪倒在地。

    之后便是哀哀痛哭,求她原諒,求她放過譚家,又委婉地點明便是不放過,也得不到任何好處了。

    那些話說的,讓蔣徽心里不大舒坦,便問道:“我是為了你們譚家的官途、家底才與譚庭芝結(jié)交的么?結(jié)交數(shù)年,不論是以我的名義,還是以葉先生的名義,我都沒討過譚家一絲便宜?!?/br>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千萬別誤會……”付氏哀哀地抹著眼淚,“我只是恨自己教導(dǎo)兒女無方……真沒別的心思……眼下,我其實只想求你一句準話,我們離開官場、回到原籍之后,你是否會不再計較這些是非?”

    蔣徽想了想,道:“你們無所舉動,我便無所舉動。但是,你們但凡再一次率先發(fā)難,那我就會覺得,你們一家?guī)卓诘拿?,真不需留著了?!?/br>
    付氏想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頷首道:“我明白了,明白了。”隨即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步履沉重地離去。

    之后,蔣老太太到來。

    蔣徽在廳堂落座,看著蔣老太太步入廳堂,離她越來越近。

    這婦人的嘴臉,在蔣家人里,她是記得最清楚的。兩年多的歲月過去,老太太面容并無多大變化,有變化的是氣韻,她看到的,是眉宇之間貪婪、刻薄、市儈之色更重。

    郭mama站在蔣徽身側(cè),望著老太太,神色憤懣,眼神越來越冷。

    當(dāng)年就是這個人,把蔣徽發(fā)落到莊子上。蔣徽房里的人,只允她一個跟去。

    她記得,蔣徽初時聽聞祖母的決定,仰著小臉兒,天真而懵懂地問她:“莊子上是不是很好玩兒?不然祖母也不會特地讓我去吧?”

    她聽了,滿腹心酸,當(dāng)即去了蔣國槐房里,求他給蔣徽求求情,因為這一個決定,可能會毀了冰雪聰明的蔣徽的一生。

    蔣國槐卻是冷淡地看了看她,說你想什么呢,只是讓你陪徽姐兒去莊子上散散心,沒見她一直寡言少語的,性子越來越不討喜么?你要是不愿意去,無妨,我換個小廝陪著她就是了。

    當(dāng)時在她聽來,那簡直不是人話。幾歲的一個孩子,小廝怎么知道如何照顧?但是面上不敢流露分毫,連連認錯賠罪,說是自己糊涂、多事,這就去給小姐收拾行李。

    到了莊子上,沒過一兩日,那些人便知曉了蔣徽是被老太太發(fā)落過去的,臉色就都不好看了。

    沒過多久,到了該發(fā)月例的日子,蔣家長房一名管事過來了,給莊子上當(dāng)差的人發(fā)了,卻沒蔣徽和她的份兒。

    她詢問原由,那名管事說我怎么知道,回去之后,幫你們問問。

    等了幾日沒下文,她便回了蔣家一趟,求見老太太,卻被粗使的婆子攔在門外,說老太太嫌你晦氣,不想見你。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路抹著眼淚回到莊子上。

    再往后,處境越來越差:一日,她帶著蔣徽到附近看景致散心,帶去的值錢的衣物首飾被莊子上那些人瓜分一空。

    莊子上的管事是楊明夫妻二人,她前去理論,夫妻兩個就不陰不陽地笑,說都出了這種事了,你趕緊回去告狀,幫小姐討還公道吧。

    她氣得心口作痛,卻是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