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郭mama笑得打跌。 . 夜幕降臨,熱鬧的長街上,燈火璀璨。 方默站在街邊,望著人來人往。是很俊朗的年輕人,只是神色冷峻??吹蕉w卿策馬由遠(yuǎn)及近,他往前迎了幾步,牽出爽朗的笑容,“你就不能比我早到一回?哪回都讓我傻等大半晌?!?/br> 董飛卿把韁繩、鞭子交給迎上來的伙計,毫不理虧地笑道:“吃吃喝喝的事兒,急什么。” 方默問道:“怎么也不置辦輛馬車?讓嫂子一道來多好。”他比董飛卿小一歲,今年二十一。 “馬都是長輩賞的。”董飛卿笑道,“你這人,忒俗,一張嘴就讓我花錢?!?/br> 方默哈哈一笑,側(cè)身打個請的手勢。 董飛卿舉步之際,心有所感,回頭望向街對面。 方默循著他視線望過去。 對面酒樓門前,有中年男子站在大紅燈籠光影中,氣度不凡,目光陰霾。 方默說:“看著眼熟,你認(rèn)識么?” 董飛卿似笑非笑,目光涼涼的,“認(rèn)識。熟人?!?/br> “誰?” 董飛卿語氣淡漠:“次輔,董閣老?!?/br> 方默聽著,別提多別扭了。 董志和對董飛卿招一招手,示意他過去。 董飛卿站在那兒不動,對方默說:“你先進(jìn)去。不用聽我跟人扯閑篇兒?!?/br> 方默轉(zhuǎn)身進(jìn)門。 父子兩個隔著街巷對峙片刻,到底是董志和背著手走過來。 董飛卿神色淡然,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董志和審視長子片刻,好一陣,問:“后悔么?” 董飛卿搖頭,“沒有?!?/br> 董志和又問:“值得么?” “值?!?/br> 董志和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言官譚振亨、武安侯一事,皇上今日詢問過二人,斥責(zé)兩家治家不嚴(yán)、敗壞風(fēng)氣,譚振亨官職連降三級,罰俸三年;武安侯官職也降了一級,罰俸三年?!?/br> 董飛卿頷首。 “你們兩個該滿意了?!?/br> 董飛卿一笑置之。 “你祖父、祖母要我問你一句:回不回董家?” “不回?!倍w卿道,“我跟你們,向來言出必行。” 董志和頷首,“好。背離家門的子嗣,我真不稀罕?!蓖R煌#值?,“我今日去了一趟譚府,譚庭芝自盡之前,寫信給蔣徽的事,譚夫人和下人告訴我了。此事,我很愿意幫你們辦,你清楚,與唐府相關(guān)的事,我一向愿意親力親為。你若是不知好歹,我倒是愿意瞧瞧,你要用怎樣的歪門邪道,對付唐徛。要抓緊,我已在著手此事?!?/br> “我記下了。煩請您轉(zhuǎn)告董府一些人,對我的態(tài)度,定要與您一致。不然的話,我那些歪門邪道,會用到他們身上。我這個土匪、武夫,對董家的人,只用歪門邪道。這一點,請您費心記下。”董飛卿態(tài)度是透著疏離的溫和有禮,“若無他事,恕我失陪?!?/br> 已是不相干的人,就用對待不相干的人的態(tài)度。 董志和抿了抿唇,“好。你去吧?!?/br> 董飛卿轉(zhuǎn)身走進(jìn)天福號大堂。 . 在雅間落座,酒菜上齊之后,方默并沒詢問董志和意欲何為,從袖中取出幾張皺皺巴巴的銀票,遞給董飛卿:“一共是一千二百兩。多出來的二百兩,你要是不收,我明日還得花心思給置辦些說得過去的禮品。麻煩,也不如銀票實惠?!?/br> 董飛卿接過銀票,夾在修長的食指、中指間,端詳兩眼,嫌棄地扔回去,“給我換換。”蔣徽喜歡簇新的銀票,而這筆銀子,他得交給她。 方默信手扔回去:“沒有。愛要不要?!?/br> 董飛卿漂亮的劍眉擰了擰,老大不情愿地收進(jìn)袖子里。 方默哈哈大笑。 “對了,你后天再去我那兒,明日我不在家?!倍w卿喝完一杯溫得恰到好處的竹葉青,眉宇舒展開,“你這幾日怎樣?討債討得順利么?” “還成?!狈侥?,“挑了兩個刺兒頭,讓他們連本帶利地還了銀錢,別人也就老實了。我爹這人也是奇了,見到銀子,病立馬好了一半兒。我娘壓根兒就沒上火,巴不得我爹把家底賠進(jìn)去,再不做生意,一個勁兒地讓我把銀錢都存到銀號?!?/br> 這次輪到董飛卿笑了,“二老沒事就好?!?/br> 方默問道:“你和嫂子真要在京城常住了?” “對?!倍w卿道,“我得先賺點兒家底。要是有合適的營生,你就替我接下?!?/br> 方默爽快應(yīng)下,“這好說。” 三杯酒之后,董飛卿把酒杯推到一旁,“等何時清閑了,去我家里喝?!痹?jīng)也是動輒豪飲的性情,但這兩年喝酒時很少。 方默了解他的脾氣,并不勸酒,“成?!?/br> . 戌時左右,董飛卿回到家里。 正房黑漆漆的,一盞燈都沒給他留。 說她不解風(fēng)情,真是一點兒都沒冤枉她。他腹誹著,走進(jìn)寢室,抱怨道:“你給我留盞燈多好。哪次回家,都是兩眼一抹黑。” 蔣徽嗆他:“你那眼睛都趕上夜貓子了,留燈也是擺設(shè)?!?/br> 他到了床前,笑著揉亂她的頭發(fā),“沒情/調(diào)。” 蔣徽想到跟奶娘提及的事,揶揄他:“再沒情調(diào),給你的玉佩上,也沒刻‘福’字。” 這事兒,董飛卿真有點兒理虧,嘴里卻沒正形:“要不換一個?下回給你刻招財進(jìn)寶?” “行啊?!笔Y徽陪著他胡扯,“你要是愿意,刻一幅盼著我發(fā)橫財?shù)拇郝?lián)兒也行?!?/br> 董飛卿低低地笑起來,俯身,一口咬在她下巴上。 蔣徽立刻抹了抹,“有酒味兒,快去洗漱。” “不。”董飛卿說,“我得帶友安再出去一趟,明晚回來?!?/br> “去整治唐徛?” “對。交給我,行吧?” 蔣徽遲疑片刻,問,“真不用我?guī)兔Γ俊?/br> “不用。也別看,那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好。那你小心些?!?/br> 董飛卿點頭,“出門前,我跟友安安排一下,你知會里面的仆人,卯時之前別在宅子里四處走動,要是掉進(jìn)陷阱、中了冷箭、關(guān)進(jìn)籠子里,可別怪我?!彪S即走出門去。 蔣徽說好,估摸著他安排好了,起身點上燈,穿上外衣。 董飛卿折回房里,換了件玄色長袍,對她打個手勢,徑自出門。 蔣徽站在廳堂門外,對他高大挺拔、步履生風(fēng)的背影片刻凝眸。 . 城東。深夜的巷子顯得更為悠長,空氣中有清甜的花香。 董飛卿步履悠閑地走到巷尾,站在紅漆大門前,抬手扣門。 過了片刻,有老仆人來應(yīng)門,見是他,立時現(xiàn)出慈愛的笑容,“原來是公子,快請進(jìn)。” 董飛卿笑道:“等會兒友安要帶一樣?xùn)|西過來。” “好說,我等著?!崩掀腿诵Σ[瞇地道,“小侯爺還沒回來,但早就留了口信,他和您存放的東西,您何時都能過來取,地方隨便用?!边@里,是唐修衡早些年置辦的一所宅子。 董飛卿一樂,背著手走進(jìn)上房,自顧自轉(zhuǎn)到西梢間,點上兩盞明燈,看了看窗下一局走到半路的棋,走到書桌后面,旋轉(zhuǎn)一個抽屜上的銅拉環(huán)。 書架緩緩向兩旁開啟,現(xiàn)出來的檀木架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 董飛卿打量片刻,把并排放著的兩個藥箱拎到書桌上,打開一個,先后取出兩個樟木托盤。 一個托盤里,一柄一柄形狀各異、造型小巧的匕首順序排列;另一個托盤里,則是形狀大小相同的十二個白瓷瓶,安置在托盤上的凹槽里。 另一個藥箱里,也有兩個托盤,前一個里面,是一個針包,長短不一的銀針閃著光,后一個里面,是一個個造型別致的小玻璃瓶。 查看之后,放回去。 這時候,友安拎著一個麻袋走進(jìn)門,放到廳堂的地上,轉(zhuǎn)過來行禮之后,請示道:“把東西放哪兒?” “后罩房。” 友安稱是,出門前瞥過兩個藥箱,心里就有數(shù)了。把麻袋送到后罩房,扔到地上,解開綁口。 麻袋里裝的,是唐徛。 友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松快地看著麻袋。 過了一會兒,唐徛身形動了,緩慢、吃力地鉆出麻袋。環(huán)顧片刻,看到友安。 他說不了話,只能用眼神詢問、哀求。 友安對他笑了笑,“今日起,你要享福了:每日過的都是飯來張口的日子,我估摸著,你任何一根手指、腳趾都再不能動。 “再不需看到任何人、任何一樣?xùn)|西。 “再不用說真真假假的話。 “因為,你中邪了。” 唐徛目露驚駭,再到絕望,竭力掙扎起來。 友安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賬本兒,“我有給人記賬的習(xí)慣。閑著也是閑著,我?guī)湍闼闼闩f賬?!?/br> 那邊的董飛卿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端著杯坐到棋局前,一面落子,一面一口一口地喝酒。 剩下一口酒的時候,棋局被他走得亂七八糟。 他看著,笑得像個淘氣的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