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至于譚庭芝的意中人,聽了這么多,她也猜不出是誰。譚庭芝是在委婉地告訴她,這一場是非,那男子功不可沒,要勾起她的好奇心。 譚庭芝抿了抿干燥的唇,說起別的:“我以為,你離京之時,葉先生和程府的人都不曾出手,必是對你失望,再不會管你。今日看來,我想錯了,當初應(yīng)是你請他們不要出手。你的初衷就是離開家族?!?/br> 蔣徽頷首,“沒錯?!?/br> 譚庭芝不再言語。 蔣徽笑說:“舊賬翻完了,你不妨早些回家。武安侯府的門風(fēng)好,跟譚家一樣,遇到是非,必是別人的錯??吹侥欠庑?,他們一定會說,是譚庭芝那個賤人勾引丁楊?!?/br> 譚庭芝身形明顯僵住,眼神有些詫異。 “奇怪我怎么不問那個人是誰么?”蔣徽莞爾,“沒必要。不過是又一個利用你的人。我能如愿,說起來,也有他一份功勞?!?/br> 當初所謂愛慕她的那些人,品行一向參差不齊,她很清楚。 譚庭芝想讓她遷怒那男子,想以告知男子身份為條件,讓她對譚家手下留情。她偏不讓她如愿。 被意中人唆使,從來不該是背叛友人的理由。眼下,一碼歸一碼比較好。 蔣徽對站在不遠處的友安招一招手,又用下巴點一點譚庭芝,示意他幫自己送客。 . 譚振亨隨董飛卿走進倒座房的堂屋。 董飛卿示意他落座,又喚劉全上茶。隨后,一言不發(fā)。 譚振亨只得主動談及來意,清了清喉嚨,道:“董公子,尊夫人與譚家的罅隙,想來你已清楚。”有求于人,自然要用適當?shù)姆Q謂抬高對方的地位。 董飛卿卻笑微微地道:“我不清楚,一頭霧水?!?/br> “那——”譚振亨意外,“我能否去見見尊夫人?” “不能。”董飛卿和顏悅色的,“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見你。這點兒眼力見兒,你總該有。你能與她說的,不過是擺輕重,這等事,我來應(yīng)承更為妥當?!?/br> “……”譚振亨明顯地流露出尷尬之色。 “不想說也不用為難,”董飛卿道,“打道回府就是?!?/br> 譚振亨沉吟多時,吞吞吐吐地把收到信件的始末道來,末了道:“我們行差踏錯之處頗多,我承認。眼下,只求尊夫人高抬貴手,給小女一條出路?!?/br> 董飛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別的且不說,我只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教導(dǎo)出那等品行的女兒的?說下賤都是抬舉她?!?/br> 譚振亨當即漲紅了臉,卻不敢反駁,“的確,我教女無方,可她到底是我的骨血,就算她有錯,也要昧著良心包庇。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br> “你也好意思說天下父母心?”董飛卿唇角的笑意不減,“這兩年多,但凡你有點兒良知,心軟過一次,興許都不會有今日這局面?!?/br> 譚振亨頷首以示承認,隨即卻道:“你也說了,我過來,是要擺輕重。以你的才智,不難想到。那么,你想如何應(yīng)對這件事?” 董飛卿說,“我只想看看這場熱鬧。若有機會,加一把柴,把這把火燒得更旺。” 譚振亨眼色深沉地看著他,“不錯,你身后有首輔撐腰,但你也別忘了,次輔所在的董家早已容不下你。再一個,便是被你退親、顏面掃地的陳家。蔣徽那邊,我就不用說了,她與你的處境大同小異。對這件事,偏幫譚家的門第怕是不在少數(shù)。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無論如何,程閣老就算出手,想讓你們安穩(wěn)過活,就要適當?shù)剡w就幾個門第?!?/br> “我們夫妻二人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置喙?!倍w卿語氣寒涼,“我們回來,沒打算要誰撐腰,也不在乎哪個小人作祟。你擺的這些輕重,委實可笑。”語畢,眼中現(xiàn)出森寒之色。 譚振亨對上他視線,不消片刻,便已緊張的口干舌燥。 董飛卿有一雙好戰(zhàn)的眼睛,此刻,那雙眼里,殺氣盡顯。 于千軍萬馬之中展露鋒芒,博得驍悍、狠辣名聲的少年;于萬千文人學(xué)子之中脫穎而出,奪得探花,踏入官場便官居五品——這樣的一個人,在特立獨行、不知好歹的表象之下,終究是有著過人的膽識、城府與氣勢。一旦顯露,等閑人就招架不住。 “請回。日后當心些。”董飛卿瞇了瞇眸子,語速緩慢,語氣森寒,“我可什么都干得出來?!?/br> 譚振亨離開時,面如金紙。 董飛卿回了一趟內(nèi)宅,對蔣徽說:“我出去一趟,要很晚才能回來?!?/br> 蔣徽哦了一聲,“不回來也沒事?!?/br> 董飛卿皺眉,抬手掐住她唇角,“不怕我給你戴綠帽子?” 蔣徽笑得不輕,打開他的手,“要是有那個賊心,我怕也沒用?!彪S后,把丁楊的親筆信拿給他,“不折騰劉全了,你選個言官,雇個人送到門房?!毖怨贆M豎也是閑著,對這種握著憑據(jù)彈劾武安侯、譚振亨的事情,定是一百個樂意。而這種信件,留在手里總覺得膈應(yīng),不如早些出手。 董飛卿說好,接過信件,有些嫌棄地甩了甩。 蔣徽又取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一塊碎銀子,“今兒看著你順眼,賞你?!?/br> 董飛卿哈哈一笑,把銀票收起來,轉(zhuǎn)身出門。 . 傍晚,友安進到廚房,要給蔣徽打下手。 “晚間要吃剩菜,你跟劉全知道吧?”蔣徽問他。 友安立時道:“自然知道?!蔽玳g不論是狀元樓送來的一桌席面,還是蔣徽做的八菜一湯,都沒可能吃完,放到蒸籠里熱一熱就行。 “晚間我只需做一道疙瘩湯?!眱蓚€番茄放在白瓷盤中,蔣徽取過一柄削水果的柳葉形刀,一并遞給友安,“削片、削絲都可以?!彼龖械脛邮智小?/br> “得嘞,這事兒小的辦得了。” 蔣徽轉(zhuǎn)去和面,在細白的面粉中一點點加水,在同時用長筷攪拌成絮狀。 友安時不時地望向蔣徽,幾次欲言又止。 蔣徽察覺,“想說什么?” 友安如實道:“小的想不明白那些事情。下午聽了不少,可還是沒想通——您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憑據(jù)的?聽您那意思,好像也沒在譚家安插過眼線。” “想知道?” 友安用力點頭。 蔣徽略一思忖,“那就給你露一手?!?/br> 友安一頭霧水。 作者有話要說: 補11號更新~ 第13章 不解風(fēng)情(1) 013 不解風(fēng)情(1) 蔣徽一只素手伸向他,勾一勾手指。 友安下意識地把手里的刀遞給她。 蔣徽接過,手勢隨意地揮出。 友安循著刀的去向望去,驚見刀身全部嵌入墻壁。他睜大眼睛,張大嘴巴。 蔣徽就笑,“明白了?” 友安緩緩地點頭,“明、明白了。”他走過去,把刀□□的時候,費了些力氣。 “原來,您是習(xí)武之人啊?!彼M解地看著蔣徽,“小的一點兒都沒看出來。”她的舉止,與尋常大家閨秀無異。 “財不外漏,”蔣徽笑說,“這事兒也一樣。我做了兩次梁上君子,信件就到手了?!碑斎?,為了不讓譚庭芝及時察覺信件被盜,去譚家的時候,不厚道地放了一把火。 友安問道:“那,公子知道您習(xí)武這事兒么?” 蔣徽點頭。幾個哥哥、程家與唐家?guī)孜婚L輩從最初就知道此事——教她功夫的明師傅,曾教過修衡哥一陣拳腳。 女孩子么,自幼有名師指點文墨,已是過人之處,外人若再知道習(xí)武一事,未相見就會平添一份忌憚,并無益處。長輩們?yōu)樗耄阋恢睂ν馐乜谌缙?,明師傅那邊,對外人只說是受程夫人所托,平日幫葉先生看護家宅。 至于她,從小就養(yǎng)成習(xí)慣,讓自己與尋常女孩舉止相同。對誰都沒影響的事情,一直沒跟譚庭芝之類的人提及。 “公子從沒跟小的提過?!庇寻脖г?。 “我知道他沒跟你提過,不然,你也不會想不明白那些事。” 沉了片刻,友安恍悟,“以前小的就說,一個羸弱的女孩子,怎么敢只身離京的?”但若身懷絕技,便不一樣了。 蔣徽牽了牽唇。 友安把柳葉刀仔細清洗一番,蔣徽卻不準他繼續(xù)用: “換一把。這把留給你家公子削蘋果用?!?/br> 友安繃不住,笑出來,心想這位姑奶奶不著調(diào)的時候怕也不少。他把刀收起來,換了一把,接著削番茄,期間心念數(shù)轉(zhuǎn),想通了整件事: 習(xí)武之人,眼力、耳力極佳。 例如譚庭芝在房里,蔣徽在院中,正常情形下,房里的人在說什么,院中的人沒可能聽到。但是,蔣徽不是尋常人,甚至都不需凝神側(cè)耳,就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人背著她說的話。同理,在一些場合竊竊私語時,也是如此。 譚庭芝對蔣徽滿心歹意,背著她說刻薄話的時候定然不少。 劉全走進來,對蔣徽道:“下午小的又出去了一趟,請人幫忙物色兩個服侍您的人手,小丫鬟或是婆子都成吧?” 蔣徽略一斟酌,道:“找兩個灑掃、燒水的小丫鬟就行。”別的事,她都做得來。不找婆子,也是擔心遇見嘴碎的,有事沒事就翻她和董飛卿的舊賬,在自己家里,她總不能堵住耳朵過日子。 “廚子呢?您想找擅長哪個菜系的?” “不找。”蔣徽說道,“我不就會做么?況且,我的奶娘興許會過來,她能幫我?!边@樣說著,心里卻想:廚子的月例可不少,這筆開銷,能免則免吧。 劉全稱是,隨后自覺地轉(zhuǎn)去灶臺那邊生火。 . 當晚,譚振亨和付氏來到武安侯府。 武安侯開門見山:“譚家教女無方,唆使譚庭芝勾引丁家子嗣,攪黃了我丁家與蔣家的親事,到如今,又少不得害得我兒子淪為笑柄、遭人唾棄。此事,譚家得給丁府一個交代?!?/br> 譚振亨、付氏氣得不輕,前者怒道:“明明是丁楊品行放蕩,毀我女兒的清白,眼下你居然倒打一耙?!” 丁夫人張口語言,卻被武安侯擺手阻止,他面色陰冷,語氣亦是陰測測的:“我請你們過來,不是要與你們爭辯對錯。 “話我放這兒:兩日內(nèi),你們讓譚庭芝自盡,就算是給丁家、蔣家交代了。若打算讓她進我丁家的門,那是異想天開。 “我會把不孝子送進護國寺帶發(fā)修行三年,他再犯一次錯,我親手給他落發(fā),讓他遁入空門。 “這是我們兩家給蔣徽的交代。 “路我給你指出來了,你譚家若是不從,好說,我親手綁了丁楊,拿著那封信,進宮面圣,把他與譚庭芝做過的丑事稟明圣上,請圣上酌情處置。 “你譚氏女那般行徑,可不是尋常的私相授受,說yin/蕩、不知廉恥都是抬舉她。那般貨色,你譚家若還不嫌臟,想要留著,誰能答應(yīng)?” 武安侯說完,吩咐下人:“送客!”語畢與丁夫人相形起身,轉(zhuǎn)去內(nèi)室。 付氏呆呆地坐在太師椅上,像是忽然間被人奪走了神智。 譚振亨則是霍然起身,舉步要去找武安侯理論,只是,沒走出幾步,仰面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