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不知不覺,到了霞光漫天時分。 友安拎著一大堆東西返回來,零碎的物件兒放到西次間的大炕上,食材、調(diào)料送到廚房,看到正在擦拭碗盤的蔣徽,愣了愣,“您不會是要親自下廚吧?小的跟劉管事都會做飯?!闭f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就是廚藝不佳,平時總是將就著吃……” 蔣徽一笑,“沒事,我來吧。橫豎也是閑著?!?/br> 友安不好多說什么,欠身退出去,心里卻對她少了幾分質(zhì)疑,多了一些感激之情。曾經(jīng)終究是嬌滴滴的大小姐,肯體諒家境親自下廚,意味的就是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蔣徽準備做四菜一湯:紅燒黃魚、麻辣肚絲、炒時蔬、油燜草菇和酸辣湯,沒忘記兩個仆人,食材都準備了雙份兒。懶得蒸白飯,已經(jīng)讓友安買了千層饅頭回來。 今日剛回來,理應(yīng)吃得好一些,往后就真要過粗茶淡飯的日子了。 她切菜的時候,董飛卿走進來,不聲不響地站到她身邊,洗凈雙手,拿過她手里的菜刀,切菜的手法居然比她還嫻熟。 蔣徽愣了片刻,轉(zhuǎn)去生火。炒時蔬和油燜草菇可以下鍋炒了。 他又跟過來,把她推到一邊兒去。 蔣徽失笑:“要不然你做飯?” “憑什么?”他沒好氣。 不知道他哪根兒筋又擰住了。蔣徽懶得跟他計較,轉(zhuǎn)身洗了洗手,收拾兩條魚。 到末了,雙份的四菜一湯只有紅燒黃魚是蔣徽做的,別的都出自董飛卿之手。 蔣徽把兩個仆人那份放進托盤,對他說:“你受累送到前面去吧?”她是想,與其走到前面喚人過來端,不如順手送過去。 他偏不,慢騰騰地晃出去。 過了一陣子,眉開眼笑的友安走進廚房,連聲道謝之后,端著托盤走了。 蔣徽按了按眉心。 擺好飯,她見董飛卿還不回屋,折回廚房去,往燒水的大鍋里加了足夠的水,把火燒得旺旺的,慢慢添加劈好的木柴。 她和董飛卿每晚都要沐浴,得提前準備。就像那個嘴毒的說的:“這是名符其實的窮干凈。” 剛要出門的時候,她聽到董飛卿語氣不佳地喚道:“蔣徽,你又貓哪兒去了?” 她沒吭聲,走出廚房。 董飛卿背著手站在廳堂門外。 蔣徽當做沒看到他,徑自進門,轉(zhuǎn)到東次間的飯桌前。 飯菜特別合口,蔣徽甚至有些后悔:應(yīng)該讓他連紅燒黃魚一道做出來。 她聽說過他廚藝不錯。是從軍期間的事情。軍兵修整、無戰(zhàn)事的間隙,唐修衡得空就去幫伙頭軍做飯,連帶著跟廚藝好的人學(xué)會了做菜。董飛卿見狀,也跟著湊熱鬧。那時候作為主帥的唐修衡,不過十八、九歲,在軍中的大事小情,人們都津津樂道,慢慢地流傳到各地。 唐修衡最擅長的是京菜,而董飛卿,據(jù)說拿手絕活是烤魚。前者的廚藝,她十多歲的時候便有幸見識過,后者的廚藝,今日是首次品嘗。 非要比較的話,她能說的只有四個字:不相伯仲。 有些男子,就是有著讓人羨妒的天分,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兩個人沉默著吃完一餐飯,蔣徽動手收拾碗筷,董飛卿轉(zhuǎn)到臨窗的大炕上閉目打坐——丁楊那檔子事,讓他心里特別不舒坦,看什么都不順眼,得緩和一下情緒。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下地,走到院中,來回踱步,權(quán)當疏散筋骨。 蔣徽裹著一件披風(fēng)走到廊間,靜靜地望著他,直到他停下腳步才說:“去沐浴吧?!?/br> 董飛卿嗯了一聲,走進門,轉(zhuǎn)到與寢室相鄰的凈房。 房里點著一小截蠟燭,燭光搖曳,居中的松木桶氤氳著水汽,他伸手試了試水溫,有點兒燙手,正合他的意。 他一面寬衣,一面打量。墻角有一口很大的水缸,浴桶旁邊有兩個木桶,分別盛著開水、涼水。 難為她了,怕是倒騰了一陣子。 蔣徽回到寢室,熄了燈,在床外側(cè)歇下。過了一陣子,聽到他喚她:“蔣徽?!?/br> “嗯?” “搓背?!?/br> “……”我怎么那么欠你的?她腹誹著,翻個身,當做沒聽到。 董飛卿又喚她一聲,沒等到她應(yīng)聲,也就作罷。 蔣徽想盡快入睡,偏生睡不著,丁楊那可憎的嘴臉時不時在腦海浮現(xiàn),讓她心煩意亂。 過了小半個時辰,董飛卿回來歇下。 蔣徽闔了眼瞼,把呼吸調(diào)整得勻凈綿長。 董飛卿徑自把里邊的那條被子扔到床尾,掀開她蓋著的被子,躺下去,摟住她。 他一向不肯穿上衣,剛沐浴過的上身涼涼的,激得她瑟縮一下。 “不裝睡了?”他語帶笑意。 “你不能去里邊睡么?”蔣徽身形明顯僵硬起來。 “不能?!倍w卿撫著她的背,語氣和緩,“放松點兒,我又不會打你?!?/br> 蔣徽翻身背對著他。 董飛卿說道:“說說丁楊那檔子事兒吧?” “說什么?”蔣徽問道,“你那封信里說了什么?” “你別管那些,我想聽你說說退親之事的原委?!?/br> “……懶得提。又不是光彩的事,左不過是我眼瞎看錯了人?!?/br> 沉了片刻,董飛卿道:“我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照常理,吃虧的不該是你。除非……” 第5章 新婚(5) 新婚(5) 他語聲頓住,不再往下說。 蔣徽也不問。 董飛卿把她身形板過來,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著她。 蔣徽闔了眼瞼。 “你喜歡他么?”他輕聲詢問,語氣特別平靜。 蔣徽緩緩地搖了搖頭。 董飛卿又問:“既然不喜歡,為何要讓自己吃虧?” “這就是吃虧么?”蔣徽反問,“那你呢?你又得到過什么好處?” 他牽了牽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那么,蔣徽,你喜歡我么?” 蔣徽抿了抿唇,“同樣的話,我也問你,你怎么說?” “你這是胡攪蠻纏,我先問你的。” “這種事哪有先來后到的說法?!彼猿暗匦α诵Γ捌鹣饶悴皇钦f過么?我們只是搭伙過日子。” “……”他沉默片刻,親吻落下去。 她別轉(zhuǎn)臉,由著他的吻落在額頭、面頰、頸部,只是,不肯讓他吻她的唇。 他身體慢慢地開始發(fā)燙,灼熱的氣息縈繞著她。 毫無間隙地相對之時,她身形愈發(fā)僵硬,說出口的卻是:“熱水已經(jīng)用完了?!?/br> 他不知該氣該笑,“我給你燒水,成么?” 她一只微涼的小手抵著他的肩,“我不想?!?/br> “我想?!彼皇挚圩∷掳?,拇指摩挲著她的唇,“怎么回事?嗯?”不是沒有過,不是沒得到過最甜美的感觸,近日,她不肯了。 她不說話。 他來了火氣,手捏開她牙關(guān),蠻橫地索吻。 她惱了,竭力別轉(zhuǎn)臉,推他的手。每到這種時候,她就會變得特別暴躁。 兩人一來一回地較勁,沒多久,她就氣喘吁吁,一條腿收起,膝蓋去頂他肋下。 他卻早有防備,手掌先一步扣住她膝蓋,順勢要她。 她低喘著,掙扎著。過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在做無用功,死死地咬住唇,手指毫不留情地掐進他背脊。 …… 到底是半途而廢。就像他時常說的那樣:沒意思。這次則是沒意思透了。 他翻身躺到床里側(cè),胸膛隨著呼吸起伏著。 蔣徽起身下地,胡亂穿上寢衣,趿上睡鞋,去了凈房。 氣迷糊了吧?董飛卿腹誹著。她說過的,熱水用完了。先前那桶開水放了這么久,早就涼了。 過了一會兒,他清晰地聽到水聲。 他跳下地,蹬上睡褲,走進凈房。 那一截蠟燭已經(jīng)燃盡了,昏黑的光線之中,他看到她正把水淋到身上。 他走過去,下意識地彎腰,試了試水溫。冰涼。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把她涼冰冰的身形攬到懷里,“置氣也不是你這個路數(shù)。是我不好。等會兒我去給你燒水。先回去躺著,好么?” 蔣徽卻輕輕地摟住他,把下巴擱在他肩頭,“我這一陣,心情特別差?!?/br> “為了什么事?”他柔聲問。 “我不想回來。” 董飛卿牽了牽唇,“在滄州的時候,你不是說回來也好么?” “我后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