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咔噠”一聲,病房的門打開。 李陪陪的聲音壓得比平時都低:“我讓小信的父母回去休息了,他們在這兒照看了這么多天,我怕他們身體受不了。你也是啊,為了抓個林子書,多少天沒睡了,我可不想小信醒了之后你又倒了。” “我又不是人類。”是李懟懟的聲音,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今天比昨天有好轉(zhuǎn)嗎?” “希望比昨天有好轉(zhuǎn)吧,醫(yī)生說,只要醒了就……”李陪陪走到我的床邊,忽然與我四目相對,然后猛地眼眶一紅,“啊!小信!”她作勢要往我身上撲過來,卻猛地被背后的一只手抓住。 李懟懟抓著李陪陪的胳膊,從李陪陪的背后繞過來,他又帶上了他的金邊眼鏡,還是一臉的冷漠和不高興。但在和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那雙從來鄙視人的眼睛,微微睜大,似驚訝,又似被什么情緒觸動。 我想和他們打招呼,但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正帶著呼吸器。 我深吸了兩口氣,才勾起嘴角,笑著看他們:“早上好啊?!彪m然聲音細(xì)如蚊訥,可我知道,他們能聽見 “真高興,又迎來一個有你們在的大晴天?!?/br> 第59章 知道我醒來之后,陪陪抱著我哭了一陣, 說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昏了一周了, 而后又火速通知了我父母。 我媽帶著我瘸了一條腿的老爸來了之后, 兩人又抱著我哭了一陣。他們詢問我怎么這么不小心,竟然出了車禍。 父母來之前,陪陪和我打過招呼, 吸協(xié)為了掩蓋此次事件,給我爹媽注射了點導(dǎo)致記憶混亂的藥物。 所以我媽現(xiàn)在根本沒有我抱著豬帶著衛(wèi)無常回家的記憶, 我爸也不知道他曾經(jīng)被人弄暈塞到床底下去過, 他們現(xiàn)在知道的是, 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車禍, 車撞上我,我飛出去后撞上了路邊突出的鋼筋, 被刺穿了后背, 還導(dǎo)致胸椎受傷以及大腿和手臂骨折。 來醫(yī)院之前, 老巫婆先幫我治療了一番,消除了一些法器在我身上留下的持續(xù)傷害,然后把傷口進(jìn)行了人工造假, 讓這些傷看起來和被車撞的一模一樣。 吸協(xié)的人甚至還在沒有監(jiān)控的角落偽造了車禍現(xiàn)場, 當(dāng)然,車牌是假的,也沒有司機。 我媽現(xiàn)在十分的憤怒:“路上裝這么多監(jiān)控,偏偏這個角落沒裝,這么久了什么人都抓不到!” 我爸就在旁邊沉聲說:“好了好了, 閨女剛醒,你能不能別念叨這些了?!?/br> “我這哪是念叨,你就不想抓住那混賬東西?。 ?/br> “想??!但是……” ……然后我爸媽就這樣你一眼我一語的互相說著“你別在病房吵。”的吵了起來。暴脾氣的陪陪此時左右陪笑的勸著架,但并沒有什么用。 我躺在床上,插著呼吸器,說話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還是太費力了,但我卻覺得現(xiàn)在真好…… 我家這兩個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性命曾經(jīng)也懸于一線上,現(xiàn)在還能進(jìn)行這么平凡而有精神的爭吵,真好。 我在床上笑著,卻覺有道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微微側(cè)過一點頭,看到了一直站在窗邊的李懟懟。 陽光照在他臉上,給他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一點溫度。從我醒來開始,除了走近來看見我的那瞬間他有點情緒的波動,剩下的時間他都沉默的待在一邊沒有說話,房間里的吵吵鬧鬧好像都跟他沒有關(guān)系一樣。 他只是在無人的地方靜靜的看著我,仿佛在進(jìn)行哲思一樣。 “好了我不跟你吵了,我要去交警那里看看了,現(xiàn)在小信醒了,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肇事的人,我懶得跟你一般見識?!蔽覌屄氏葲Q定結(jié)束罵戰(zhàn),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小信你放心,mama一定幫你抓住那個司機?!?/br> 媽……沒有司機的,就算有,也抓不住啊。 “你別去和交警急,有什么用!”我爸說著,又和我媽一邊吵著一邊離開了病房,走之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好好養(yǎng)著,啊,那個,麻煩兩位朋友了?!?/br> 他們離開了,房間暫時安靜了下來,李陪陪抹了下額頭的汗,“小信,你怎么就一點沒遺傳到阿姨的彪悍呢?!彼肓讼?,“也不是,你急起來的時候,也挺嚇人的??磥磉€是遺傳到了。哦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和美美他們說呢,我先去打電話,你歇會兒。” 我眨眨眼睛,示意聽到了,陪陪就拿著電話,剛要出門,一直沉默的李懟懟開口了:“告訴他們可以,但是探病明天才能來?!?/br> 李陪陪聞言,發(fā)出了一聲非常曖昧的:“哦?!边@個哦字的尾音拖長了不知道多少個調(diào),她看著我眨了下眼睛,一臉“干得不錯”的表情。 我躺著對她眨眼睛,表示我的無措,但她并沒有領(lǐng)會我的意思,非常麻溜的出門關(guān)門離開了。 房間只剩下了安靜的我和安靜的李懟懟。 他在窗邊陽光下又站了一會兒,才沉默的走到了我的床邊。他翹著二郎腿坐下,推了一下眼睛,和平時一樣冷漠且高傲。 “林子書還沒抓到。”他說,“但是他們建在武隆的老巢已經(jīng)被端了?!?/br> 武隆…… 原來,是武隆啊。難怪畫了個法陣能把自己和李懟懟送到地下溶洞去,那地方是喀斯特地貌,以天坑地洞出名,天坑地陷,上下落差能有上百迷,洞xue蜿蜒幽深能到幾公里的長度,法陣傳送到的地方?jīng)]有直接把自己摔死,已經(jīng)算是運氣不錯了。 “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背后與其他城市的流離者有多少勾結(jié),但從他最后離開的話來看,未來的局勢,不容樂觀。” 他說話的語調(diào)很平,我聽得時候覺得無聊,便努力控制自己的手,往旁邊挪,一點一點,像蝸牛在爬一樣,終于,指尖爬到了李懟懟抵著病床的膝蓋前方。 我敲了敲他的膝蓋,像敲門一樣。 “……干什么?”他問我。 我躺了一周,但李懟懟當(dāng)時做豬的時候,也傷得很重,從陪陪剛才的話里我聽出,他應(yīng)該一天……也沒有躺吧。 “你身體還好嗎?” 呼吸器讓我的聲音又小又朦朧,可我相信李懟懟還是聽清楚了,因為聽到我這個問話之后,他沉默了一瞬間,竟然頭一側(cè),轉(zhuǎn)了目光,像是不忍心再看我了一樣,又像是再和我四目相對,他就有什么情緒,會被我發(fā)現(xiàn)了一樣。 房間太安靜,以至于他比平時更重一些的呼吸聲我都能聽得清楚。 “我和你不一樣。”李懟懟調(diào)整好了情緒,再轉(zhuǎn)過頭來,直視我,“那些會要你命的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脆弱嗎,蘇小信?!?/br> 他說了這樣長一串話,但我卻只在意他叫我名字時候的聲音。 果然,在我安心沉浸在黑暗之中,快要隨黑暗流逝的時候,是李懟懟呼喚了我的名字。 和他們非人類說的一樣,名字真的是有魔力的。 我看著他,笑了起來。 李懟懟眉頭皺得非常緊:“笑什么?”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身體再次有倦意涌上來:“我睡會兒,醒了和你說?!?/br> 然而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很黑了,李懟懟也離開了。房間里,只有在旁邊床睡著的我mama和坐在我床邊鼓搗筆記本電腦的陪陪。 “小信。”陪陪壓低聲音和我打招呼。 再次睡醒,我感覺有了些精神,“陪陪,我有話和李懟懟說?!?/br> “現(xiàn)在?”陪陪看了下電腦上的時間,“李懟懟應(yīng)該剛啟程去世非聯(lián)總部啦,現(xiàn)在不在國內(nèi)呢,要一周后才能回,這一周他所有的信息應(yīng)該都會加密,你應(yīng)該聯(lián)系不上他?!?/br> 世非聯(lián)總部?像聯(lián)合國一樣的存在,那個只存在李陪陪科普里面的組織,李懟懟竟然去了那里嗎…… “因為這次的事?” “嗯,上面的人非常在意這次的事件,小信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摻和了個什么事,這可以說是21世紀(jì)以來,第一次流離者和世非聯(lián)的大沖突吧?!?/br> “……” 我明明只是想回家看看摔斷腿的爸爸……搞出這么大的事,真的并非我本意啊…… “你有什么話要和李懟懟說啊?著急嗎。正好后天我也要去世非聯(lián)做筆錄,我?guī)湍銕г??!?/br> 我搖搖頭:“等他回來吧?!?/br> 我沒想到,這一等,居然等了一個多月。 這五十天的時間我都待在醫(yī)院里,身體慢慢康復(fù),手上腳上的石膏已經(jīng)拆掉,換成了簡單的木板固定,我終于獲得了出院允許。雖然身體還不能活蹦亂跳,但精神基本已經(jīng)恢復(fù)。 我爸媽不放心我,讓我又回家養(yǎng)了一個月。 一個季度的時間,從秋天到了隆冬,在家里過完了年,我身體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這快一百天的時間里,我和李懟懟基本上沒什么聯(lián)系,我偶爾發(fā)給他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我問過陪陪,陪陪說她每天也不見李懟懟人影。問了幾次沒有結(jié)果我也就沒再問了。 爸媽好像對我出車禍的事有了陰影,極度不愿意讓我再離開家。 年后,因為我要搬出去,而和父母爆發(fā)了幾波爭吵,但每次都以mama的眼淚而結(jié)束。 我沒有搬回居民樓,樓里的非人類們也沒有誰來詢問我,美美也好,小狼也好,都沒有來打擾我的生活。其實現(xiàn)在想想,很多時候,他們都是獨來獨往的,和人類不一樣,他們并不需要那么多聯(lián)系和牽掛,包括陪陪。 不住在居民樓里,和非人類們沒有接觸,我的生活好像又忽然回到了正常一樣。 但正常的生活卻讓我覺得非常空虛,甚至寂寞到發(fā)狂。 明明每天時間多得要命,但我拿著畫筆坐在桌前,卻什么都畫不出來,像是之前的畫都是老天爺握著我的手畫出來的一樣,現(xiàn)在老天不再垂憐我,所以剝奪了我表達(dá)的權(quán)利。 我強行畫了幾張發(fā)上去,但卻被讀者說沒有之前好看了。 我感到無比的恐慌。我不敢再去看我的評論區(qū),下意識的開始回避,偶爾點開,看到滿滿的催更,我的心情再也不像之前那樣雀躍了,我感到了壓力和負(fù)擔(dān)。 一百來天的斷更,有手受傷的原因,也有畫不出來的原因,我懷疑自己及江郎才盡,甚至覺得,我這輩子,都沒法再畫漫畫了。 這部之前被女神推薦過的漫畫因,基本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追了。 我感覺自己很失敗,也很迷茫,忽然在人生的道路里面迷失了一樣。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兩周,周末我被我媽拖出去和她一起去買菜,路上她一直告訴我: “你現(xiàn)在出過這么大的事,我和你爸別的都不擔(dān)心,就擔(dān)心你的身體,你在家里,我和你爸爸什么都可以幫你照顧著,而且我們現(xiàn)在又不反對你畫漫畫了,你這個工作又不挑地方,哪里不能畫,干嘛非要搬出去?!?/br> 我沉默不說話。 我沒法告訴他們?yōu)槭裁?,父母大概就是這樣,他們或許是全世界最在乎你的人,但卻不一定是最理解你的。 我垂頭推著手推車在超市走著,忽然間,手推車撞上了一個人,車微微倒回來一點:“對不起。”我下意識的道歉,一抬頭,然后愣住了。 西裝革履的李懟懟站在我手推車前面,他的金絲眼鏡還是像之前一樣閃耀。 三個多月不見,四舍五入,等于小半年,他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這么熟悉的一張臉,再見我卻聽到自己心臟“噗通”一聲。 我一直以為再見李懟懟我一定會問他這段時間都干什么去了,為什么跟失蹤了,是不是真的忙到連消息都沒法回的地步,但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我唯一徘徊在腦海里的問句之后‘哎,李懟懟,你怎么又在我迷路的時候找到我了?!?/br> “咦?”我媽剛從貨架上拿了東西,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李懟懟,“這不是小信的朋友嗎?” “我不是她朋友?!崩顟粦煌屏讼卵坨R,“我是她房東?!崩顟粦话涯抗鈴奈疑砩吓查_,轉(zhuǎn)到了我媽身上,“她和我簽了三年的租房合同,現(xiàn)在她欠了五個月房租,房子不租了可以,付清拖欠的房租還有違約金。如果不付房租和違約金……”他頓了頓,看著我,“那就乖乖住回去,我不喜歡欠我房租的租客,住在我不方便催租的地方?!?/br> 我呆呆的看著李懟懟,我媽也呆呆的看著李懟懟,然后又看看我,又轉(zhuǎn)頭盯著李懟懟:“房租和違約金多少?” “房租一個月一千五,違約金……”他思索了一下,非常隨意的說,“七八百萬吧。” 我媽震驚的看著李懟懟:“多少?”我媽對于這個大張口的獅子,一瞬間失去了言語。 我看著李懟懟,頭一次因為這個人的無恥而……笑了出來。 我說:“我賠不起?!?/br> “那就跟我回去?!?/br> 我看了我媽一眼,把手推車推到了旁邊,和李懟懟說:“走吧?!?/br> 我媽大驚:“蘇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