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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河電池放假的前一天，廠里突然來了一行尊貴的客人。

    生產(chǎn)線全部停擺，工人走了大半，連工程師都有不少已經(jīng)回鄉(xiāng)。

    原本人多如潮的長河電池，只剩稀拉拉的幾個人可以接待客人。

    大新電子的老總，卻猝不及防地，要過來參觀。

    趙一洋接到電話的時候，幾度覺得自己聽錯了，當(dāng)他再三確認(rèn)，真的是大新電子的時候，幾乎要喜極而泣。

    東信科技的支票在過年前到了，兌完之后，全部計入公賬。

    那筆錢對于當(dāng)時的他們來說，其實還是很可觀的，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公司需要這筆錢投入再生產(chǎn)，所以即便大家都囊中羞澀，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鬧著要分錢。

    如今大新電子送上門，等于是他們明年開年之后最大的希望，如果能接下大新電子的訂單，長河電池的未來可期。

    大新電子，是寶島最大的無繩電話生產(chǎn)廠家，除了無繩電話，還生產(chǎn)隨身聽等科技產(chǎn)品。按雜志寫的，他們每年至少需要3000萬塊電池。

    3000萬塊電池是什么概念呢？足夠讓長河電池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廠，變成上沙鎮(zhèn)最支柱的產(chǎn)業(yè)園區(qū)。

    大新電子的老總來之前，季時禹和池懷音都想象很久，這么大一個集團(tuán)的老總，會是什么樣子。也許大腹便便，或者油滑多話。但是見到真人以后，他們發(fā)現(xiàn)，和想象中真的完全不一樣。

    大新電子的齊總和季時禹他們一樣，都是搞技術(shù)出身，踏實苦干，一點都不鋪張，一行人坐著一輛大巴車就到了上沙鎮(zhèn)。

    低調(diào)得完全不像那么大集團(tuán)的老總。

    齊總的長女叫齊莎，德國留學(xué)回來的專業(yè)技術(shù)人才。大方活潑，一點都沒有豪門大小姐的架子。

    她說著一口閩南普通話，模樣利落，聲調(diào)卻很嬌嗲，讓人覺得有趣，卻又不覺得討厭。

    他們都很彬彬有禮，一一和長河電池的年輕人握手，一點都沒有大集團(tuán)的高姿態(tài)。

    廠區(qū)已經(jīng)沒有什么工人了，但是所有的生產(chǎn)線已經(jīng)收拾整齊。這是季時禹的規(guī)定，任何時候，廠區(qū)都必須保持干凈整潔。

    齊總和齊莎一看到那一條一條密集的生產(chǎn)線，都笑了。

    齊總扶了扶眼鏡，淡笑著說：“東信的老劉說，你們是勞動密集型科技公司，我還不信，沒想到居然是真的?！?/br>
    季時禹跟在身后，很恭謙地笑了笑。

    齊總拍了拍季時禹的肩膀，一臉的欣賞：“后生可畏?！?/br>
    齊總雙肘撐在鐵扶手上，看著空曠而破舊，卻收拾得朝氣蓬勃的廠區(qū)，回過頭來問季時禹：“你知道，我為什么來嗎？”

    季時禹沒有動，以往痞里痞氣的模樣全部收斂了起來，在不對等的大老板面前，他也沒有什么自卑感，只是不卑不亢地回答：“為了我的電池?！?/br>
    齊總笑了笑：“我們以前都是靠進(jìn)口日本的電池，你覺得是什么吸引我們大老遠(yuǎn)跑到這里？”

    “品質(zhì)。”

    “錯?！饼R總微微瞇眼，面容和善：“是低廉的價格?！?/br>
    長河電池的生產(chǎn)成本低于市場價格40%，這是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

    齊總起身站定：“我們需要的是價格低廉，但是依然能保證高品質(zhì)的電池。”

    季時禹與齊總對視，最后挺直了肩背，眸光堅定。

    “謝謝齊總的信任?！?/br>
    不需要再說什么。

    聰明人的交流，已經(jīng)到此結(jié)束。

    齊總笑了，挑眉問道：“東道主，不請我吃頓飯？”

    ……

    上沙鎮(zhèn)整體發(fā)展還沒有起來，也沒什么地方可以吃飯。

    為了招待大新電子的人，季時禹吩咐食堂的阿姨屠雞宰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一直被擠在人群之外的池懷音，終于因為季時禹強(qiáng)拉一把，按到了他身邊的位置。

    從坐下來開始，她就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她是搞技術(shù)出身，實在不懂這種商場上微妙的談判語言。

    說電池，她能有說不完的話，說別的，她不擅長，也不插嘴。

    與她的內(nèi)斂相比，季時禹和趙一洋在桌上的表現(xiàn)，可謂可圈可點。不管齊總說什么，他們總能巧妙地接下去，始終彬彬有禮，也不會顯得諂媚狗腿。

    池懷音坐在季時禹身邊，安靜而專注地聽著大家說話，眼光時不時掃向大新電子的千金，那位叫齊莎的年輕姑娘。

    聽說她也是電化學(xué)專業(yè)出身，留學(xué)過德國。

    她非常熱情外向，說話落落大方，一上桌就能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像一朵熱烈開放的牡丹，富貴榮華，嬌艷絢麗，而池懷音和她相比，就像一朵小小的茉莉，沒有對比的時候，倒也清麗脫俗，一有對比，就顯得寡淡。

    齊莎的問題很多，句句都針對季時禹。

    一點也不閃躲，始終坦坦蕩蕩。

    “鎳鎘電池有一個很大的缺點，我相信你應(yīng)該清楚，這種應(yīng)該被淘汰的東西，你們大量生產(chǎn)，有沒有想過會有什么結(jié)果？”

    季時禹對齊莎的提問并不回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淡然地回應(yīng)：“你是說‘記憶效應(yīng)’么？”

    池懷音聽到齊莎能一下子點出鎳鎘電池的致命缺點，心里不由有些慌。

    所謂記憶效應(yīng)，是指人們使用鎳鎘電池，電量沒有完全釋放完畢，就直接充電時，電池會自動“記憶”這一個沒有釋放完畢的點，之后每當(dāng)充電達(dá)到這個點，就會自動記憶成完成，這樣電池的容量就降低了，也降低了電池的壽命。

    與池懷音的沒底相比，季時禹的表情就淡定多了。

    “如果一塊電池能用到天荒地老，我們的生意還怎么做下去？”季時禹笑笑：“現(xiàn)在有很多公司都在開發(fā)鎳氫電池，沒有記憶效應(yīng)，但是價格是我們電池的幾倍。我相信你們比我們更清楚這一點，可是你們依然來訂我們的鎳鎘電池?！?/br>
    “鎳鎘電池未來也許會淘汰，但是齊小姐，不是現(xiàn)在?！?/br>
    季時禹的話音一落，坐在對面一直暗中觀察的齊總，就流露出欣賞的目光。

    池懷音看向齊莎，她撩了撩自己卷曲的長發(fā)，精致的妝容之下，她的笑容美得大方得體。沒有再反駁季時禹，她也認(rèn)同了季時禹的話。

    甚至，這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池懷音注意到，齊莎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季時禹，眼波流轉(zhuǎn)，帶著幾分嫵媚。

    那分明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有興趣的眼神。

    這眼神讓池懷音心里有些沒底。

    她悄悄抬起頭看向季時禹，他的側(cè)臉弧度波折，氣度平緩，與眾人說話的時候，一種無形的領(lǐng)導(dǎo)氣質(zhì)就流露出來。

    雖然年輕，卻有一種不會讓人輕視的一種運籌帷幄。

    這是季時禹真正的樣子，她一直知道的。

    在環(huán)境簡陋的食堂吃飯，大家也沒有太過拘謹(jǐn)，除了齊總，都是年輕人，大家聊得也算火熱。

    長河的食堂里沒有酒，阿姨給大家上了聽裝汽水。

    一罐一罐分發(fā)，大家都是可樂，只有池懷音是雪碧。她喜歡喝雪碧，阿姨記得。

    池懷音不是那種外向能聊的女孩，低低垂著眸子，拿起自己面前的聽裝雪碧。

    雪碧有些冰涼，池懷音握在手心，覺得有些滑。

    近來為了調(diào)試機(jī)器方便，池懷音把指甲全剪了，半天都沒有摳開聽裝雪碧的拉環(huán)。

    就在她皺著眉，一臉委屈的時候，手心的雪碧，突然被身邊的男人奪了過去。

    他沒有側(cè)身，也沒有回頭，只是很本能地單手伸過來，就把她的雪碧拿了過去。

    桌上的話題，池懷音已經(jīng)沒有注意，視線只是落在他的手上。

    好像電影里的特寫鏡頭，有一簇光落在他瘦削的指節(jié)之上，畫面柔和而戳心。

    他四根修長的手指握住聽裝鋁罐，食指微微彎曲，很輕易就勾住了拉環(huán)。

    只聽一聲聽裝罐放氣的聲音，季時禹已經(jīng)單手將雪碧拉環(huán)拉開了。

    冒著氣泡的雪碧重新回到池懷音面前。

    季時禹終于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像教訓(xùn)自家小孩一樣，低聲嚴(yán)肅說道：“少喝汽水，不準(zhǔn)再要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很久以后】

    池懷音懷孕的時候，季時禹陪她去逛百貨公司。

    路過童裝店，他比池懷音還激動，買了不少漂亮的裙子。

    趙家漂亮的閨女一直是季時禹的心頭刺。

    后來池懷音生了，是個兒子，季時禹心頭刺得更深。

    再后來，兒子性格古怪，對老父親很不友愛，季時禹心頭終于刺成刺猬。

    第42章

    池懷音愛喝碳酸飲料, 自從雪碧進(jìn)入她的生活, 她一天就能喝下好幾罐。

    季時禹的霸道規(guī)定之下, 她果真只喝了一罐。

    食堂的阿姨大多放假了，僅剩兩個本地的還在坐鎮(zhèn)，人手不夠, 飯菜上得慢。平日公司的人吃飯, 基本上是上什么就秒搶空, 但是這會兒有客人, 大家都很有禮貌，準(zhǔn)備等待菜全上齊了再開動。好在桌上人多, 大家靠聊天打發(fā)時間, 倒也不算難熬。

    那之后, 季時禹的目光和話題都沒有再落在池懷音身上。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有一只手默默移到了桌下。

    桌子不大不小, 但是人太多，冬日衣服穿得又厚實, 大家都坐得很近, 也看不清什么。

    季時禹在桌下的大手, 一直握著池懷音的手。

    沒有太過用力, 只是輕輕地合疊, 帶著一種溫存的安撫，放在他的大腿上。

    池懷音坐得筆直, 后背有些僵, 怕大家發(fā)現(xiàn), 她幾次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但是每一次，她稍微一動胳膊，那只帶著薄繭的大手，就會微微用力，將她制服。

    最后，她只能整個人往前，肋骨幾乎緊貼著桌沿，完全遮住自己的手。

    池懷音本質(zhì)上是個特別害羞的人，這種在大家注視之下的小動作，幾乎是她的死xue，可是當(dāng)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卻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突然釋放了沉積已久的郁結(jié)，也釋放了心中暗藏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