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

    “你不是想種重思嗎？這息壤正合適你用?！?/br>
    林寧神色頓時變得鄭重起來，“息壤”在許多文獻中都有過記載，在《山海經(jīng)》中就有“禹以息壤堙洪水”的記載，說是息壤自長息無限，故可以堵塞洪水，而林寧在地府書肆中也看到過不止一次記載，知道息壤確實存在，其珍貴程度亦可見一斑。只是沒想到白牡竟然慷慨到這種程度，而林寧想也知道她是看在回道人的面子上，再又從白牡丹對她這個徒弟都這么上心上，就可以看出白牡丹對她師父是個什么態(tài)度了。

    林寧將息壤好生收起來，瞄了眼回道人，觍著臉說：“那就謝謝師娘了?！?/br>
    “滾！”

    林寧便乖乖的滾了。

    ·

    離開嶗山后，林寧便開始在暗地中協(xié)助各府緝捕任茂一門，等到他們?nèi)急痪儾渡暇┖?，已?jīng)是兩個月后了。這其中桑沖這個師父級的大yin棍，在此之前已yin游長達四年，jianyin婦女多達數(shù)十人，其他弟子也是惡貫滿盈，他們一經(jīng)被送上京城，就得到了和任茂一樣的待遇，那就是被凌遲處死。

    只被他們害過的良家好女來說，傷害已經(jīng)造成，而有的已無法在活著的時候得知這一消息，實在是叫人痛惜。

    這日林寧來到了山西河津縣，在一家道觀中借宿。

    在稍作休息后，就被已經(jīng)長到拳頭大小的豬籠草拱著去覓食。

    林寧很是郁悶：“我說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豬籠草：“哼唧。”

    林寧道：“我知道你在長身體，看你吃的確是越來越多了，你不能自欺欺狗，懂嗎？”

    豬籠草：“汪！”

    林寧唉聲嘆氣道：“我哪敢餓著你啊?！?/br>
    說著便放開了豬籠草，讓它在道觀后山的草叢中大殺四方，而她自己就扯了幾根草頸來編起了籠子，突然間放在手邊的龍吟劍顫動了下。

    林寧警醒，屏住了聲息。

    龍吟劍接著又連續(xù)顫動了幾下，還從地上躍了起來，看起來很是興奮，不過林寧卻沒有感應(yīng)到妖氣，只是聽到了矯健有力的腳步聲，屬于凡人的氣息也越來越近了。

    下一刻，林寧就抽出龍吟劍，遠遠對上了同樣手持一柄劍的來人。他穿著一身稱不上干凈整潔的道袍，滿臉風(fēng)霜，手中的那柄劍卻氣勢如虹，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人在看到林寧后，停住了腳步，哪怕他手中的那柄劍還在蠢蠢欲動。在盯著林寧看了片刻后，他才開口道：“我姓燕，字赤霞。閣下是？”

    林寧：“小道拾光?！?/br>
    燕赤霞愕然道：“竟是你！”稍后他就強行把他手中的劍放回到劍鞘中，朝著林寧一作揖道：“久仰了。”他說的真心實意，一點都不像是在說客套話，林寧回了個禮：“燕兄這是？”

    燕赤霞回道：“我感應(yīng)到這兒有妖氣，便過來查看，拾光道長亦是如此嗎？只不知這兒潛伏了什么妖怪？”

    林寧：“……燕兄稱呼我拾光便可?！敝劣谘郑窟@就不太好說了。

    這時豬籠草像個炮彈般從草叢中沖出來，沖到林寧跟前，狗頭沖著燕赤霞大聲叫了起來。

    燕赤霞“呔”了一聲：“原來是你這妖孽！竟能長到這般大，果然不同凡響——看劍！”說著就拔出了他的劍，大聲喊道“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那柄劍上就有金光一閃而過，接著便毫不客氣的朝著豬籠草刺去。

    豬籠草：“汪汪汪！”

    可惜它只能汪汪汪，連個聲波攻擊都使不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銀光閃閃的劍擋住了燕赤霞的軒轅劍，兩柄神劍交鋒，發(fā)出了叫人心生敬畏的錚鳴聲。

    燕赤霞：“！”

    林寧解釋道：“這是我的狗?！?/br>
    燕赤霞痛心疾首道：“沒想到拾光道長你知妖反養(yǎng)妖！”

    林寧心道：‘那真不好意思，我自己還是個妖怪呢?！?/br>
    不過看燕赤霞這么來勢洶洶，還有龍吟劍早就蠢蠢欲動的份上，林寧就沒有再解釋，反而是反手出劍，刺向了燕赤霞，燕赤霞橫手便是一擋。

    這般的，他們倆就比試了起來。

    林寧的劍路大開大合，又因為在修煉純陽劍法前，她足足練了一年的基礎(chǔ)劍路，就進而導(dǎo)致她的劍招偏向于基礎(chǔ)技巧的應(yīng)用，很有幾分大巧不工的韻味；而燕赤霞的劍路也是樸實無華，再有他的那柄軒轅劍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柄劍，他們倆就單純劍術(shù)來講，是強強對抗，一時間劍光四射，風(fēng)吹草動。

    兩盞茶后，林寧收回了抵住燕赤霞咽喉的龍吟劍，“你輸了?！?/br>
    燕赤霞也不扭捏，收回劍后抱拳道：“燕某甘拜下風(fēng)。”只他還沒忘了豬籠草，“這狗？”

    林寧：“它只吃蚊蟲，是只好狗。”

    燕赤霞瞧了林寧一眼：“我反正不這么認(rèn)為，不過我也打不過你，也只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林寧：“……”

    豬籠草：“汪汪?！?/br>
    林寧：“我知道你也吃螞蚱，也吃蛐蛐等等昆蟲，我這么說總行了吧？不要這么斤斤計較。”

    燕赤霞驚奇道：“你聽得懂狗語？”

    不等林寧說什么，燕赤霞就自顧自道：“想想也沒什么好驚奇的，燕某曾遇著個道士，他就懂得鳥語，還曾因為這個說中了一次地動，救了好些個人?！?/br>
    林寧：“我倒是未曾聽聞?！?/br>
    燕赤霞瞧了她一眼：“不是燕某自夸，燕某生平走南闖北，所見所聞的奇聞異事不知凡幾，像是不久前我就在這河津縣遇著那么一件?！?/br>
    林寧：“燕兄請講?！?/br>
    燕赤霞娓娓道來：“有個叫謝中條的，為人輕薄，品行不端，三十多歲死了老婆，留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天到晚吵鬧，叫他很是煩惱。他本來想續(xù)娶，可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只有雇個老傭人來代為看管?！?/br>
    林寧做傾聽狀：“然后呢？”

    燕赤霞道：“有一日他走在路上，突然遇著個婦人。他瞧人家長得好看，就見色起意，那婦人半推半就的從了。謝中條這廝在事后得知那婦人是個寡婦后，就想娶她進門。只那婦人說家里有個厲害的大伯子，恐怕不會同意，謝中條就想著和她私奔。結(jié)果那婦人又說怕人知道，謝中條就說那好辦，把那個老傭人趕走便是。你猜結(jié)果怎么著？”

    林寧做了個合格的捧哏：“你請說。”

    燕赤霞冷笑一聲：“結(jié)果那婦人來到謝家，初初倒是很賢惠，做飯洗衣帶孩子，將謝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可等到有一天謝中條有事出遠門，她就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原來她竟是一只狼妖，目的就是想吃了謝中條的三個孩子！”

    燕赤霞說著就看了拳頭大的豬籠草一眼，這才接著說道：“得虧燕某趕到的及時，不然三個孩子就葬身狼腹了?！?/br>
    這是一則具象化的“引狼入室”故事，又林寧也清楚燕赤霞這是在借此給她敲邊鼓呢。林寧有點哭笑不得，并沒有接這個茬，而是問道：“那后來呢？”

    燕赤霞一愣：“什么后來？”

    林寧不緊不慢道：“這樁事中固然那狼妖居心叵測，可究其根本，那自私自利的謝中條才是最該被喝罵的。其一，他為人父，卻不愿意承認(rèn)將養(yǎng)孩子的責(zé)任，只知道一味逃避；其二，他見色起意，色欲熏心，導(dǎo)致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險些釀成大禍。而燕兄如今只是除了那狼妖，可若是謝中條一日不改過自新，那他的孩子們就一日不得安生，再試想下謝中條若是個嚴(yán)于律己的慈父，這等事還會發(fā)生嗎？”

    燕赤霞遲疑道：“這——”

    林寧把豬籠草抱了起來，“我知道燕兄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一向認(rèn)為凡事該當(dāng)是對事不對‘人’才是。先告辭了，咱們后會有期?！?/br>
    豬籠草把毛茸茸的腦袋枕在林寧手上，朝她蹭了蹭，又等第二天一早林寧從入定中醒來，就看見她面前堆了一堆螞蚱還有蛐蛐等昆蟲。

    林寧：“…………”

    不吃，不吃，她不吃。

    豬籠草哼哼唧唧起來，然后表示她不吃那也不能浪費了，它要全吃了。

    林寧伸手戳了戳它圓滾滾的肚子：“撐死你得了?！痹掚m是這么說，林寧最后還是貢獻出了她的袖里乾坤，幫它將它的那堆食物運走并保鮮。

    唉。

    ·

    林寧在離開河間縣前，還去了那謝中條家瞧了瞧，見三個孩子還是由個老婦人代為照顧，那謝中條不知道去了哪兒，一打聽才知道他去了酒肆喝酒。林寧下意識皺了皺眉，再打聽了這謝中條的父母皆去世了，和兄弟姐妹關(guān)系并不親近，而他妻子娘家遠在百里外，關(guān)系據(jù)說也不太好。如此一來便不知道把三個孩子托付給誰的好，思來想去也只有在謝中條身上下功夫了。

    謝中條從酒肆中滿身酒氣的出來，等回到家見著三個孩子頓覺得心煩，哪怕前些日子因為那狼妖的事，三個孩子差點就命喪狼腹，可那不是差點嗎？謝中條當(dāng)時也懊悔過，可如今過了段時間他就固態(tài)萌發(fā)了，他不理會三個孩子，來到自己的臥房睡了下來。

    接著日子就那么一天天過，謝中條只管雇傭老媽子來照顧幾個孩子，也不管他們學(xué)業(yè)如何，冷暖如何，心里只想著他們總算不再吵鬧了。不知不覺中二十多年過去了，三個孩子已長大并成家立業(yè)，女兒嫁到了外縣，兩個兒子各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

    突然有一天，謝中條赫然發(fā)現(xiàn)他和幾個孩子有許多年沒說過話了，他現(xiàn)在也老了，需要他們給自己養(yǎng)老。正想著呢，兩個兒子領(lǐng)著人進來，不由分說將他趕了出去，任憑謝中條如何打罵都無濟于事。不過兩日功夫，謝中條便又累又餓，去兩個兒子家敲門，他們都沒有一個應(yīng)的，謝中條想去告他們不孝，結(jié)果兩個兒子把從前撫養(yǎng)過他們的老媽子當(dāng)成親生母親一樣養(yǎng)活，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歷數(shù)謝中條的種種惡行，說謝中條枉為人父。

    旁人也指指點點。

    謝中條恨不能找個地縫鉆下去，可他太餓了，想討口飯吃，結(jié)果整個縣里的人都很鄙夷他，誰都不愿意理會他。不得已，謝中條只有拖著身體去臨縣投奔女兒，結(jié)果等半路上路過一片叢林時，突然從里頭竄出一頭狼來，上來就把謝中條給撲倒了，并張開了血盤大口。

    謝中條拼命掙扎，可他哪里是狼的對手，狼很快就把他的脖子咬斷了，可奇怪的是謝中條仍舊能感受到那蝕骨的疼痛，還有狼從他身上撕下血rou的聲音，咬斷骨頭發(fā)出的咔嚓咔嚓聲。謝中條恨不能自己立時就死去，再也不用受著非人的折磨，在下一刻謝中條聽到老仆婦道：“郎君，飯食好了?！?/br>
    謝中條突然醒悟過來，看著那被他的兒子當(dāng)做親生母親孝敬的老仆婦，再瞧見她身邊年幼的兒子，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做夢。正當(dāng)他想著“什么嘛，原來只是一場夢”時，卻覺得脖頸上疼痛難忍，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手血跡，等用銅鏡照時，赫然發(fā)現(xiàn)脖頸上有個血牙印，看樣子就像是狼咬下的。

    謝中條立時冷汗淋漓，再不敢犯渾了。

    而林寧事了拂衣去，來到了河間縣的臨縣魚臺縣，恰逢有一走城的藝人來魚臺縣討生活。只見他帶著一個一尺來高的甕（約33.3厘米），只要圍觀的百姓給夠了銀錢，他就將那個甕打開，叫里面的小人出來唱個曲子。那小人也只有甕高，在林寧看來這個小人并非精怪，也并非得了侏儒癥，其中緣由怕是令人發(fā)指！

    第53章 聊齋（12）

    林寧的腦海中第一個顯現(xiàn)出的詞是“采生折割”，只是她旋即想了想, 便認(rèn)為不像。“采生折割”在她最初的記憶中, 是人為制造一些殘廢或“怪物”用來乞討, 只是在來到這個世界后，她讀過很多前書, 在這前書上記載的“采生折割”卻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更加殘忍變態(tài)的做法。

    眼前甕中的小人明顯不符合她所知道的“采生折割”，但林寧能感應(yīng)到這個小人并非精怪, 也非鬼, 更不是什么侏儒, 更有他也不像是從小就被放在甕中，以至于只能長這么大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林寧站在人群后靜靜觀察著, 等到過了一個時辰, 那走城的藝人覺得這一片的百姓都已瞧過熱鬧了, 他可以換個地方了，便帶著甕和獲得打賞的銀錢起身離開, 要去換個新的地方。只是等這藝人走進一個通往另一條街的小巷中時, 他卻突然動不了了, 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 想要大聲呼喊, 可嘴巴都張不開，連嗚嗚啊啊的聲音發(fā)不出來。

    藝人：“?。?！”難道他是遇到了鬼？可這是青天白日啊！

    正心驚膽戰(zhàn)著呢，只覺得眼前一亮, 有一個身穿白底藍邊的年輕道士走了過來。

    藝人想要求救，卻仍舊發(fā)不出聲響來。

    好在那道士是往他這邊來的，藝人心想他這次有救了，卻不想那道士走到近前，卻是從他手中將他的甕接了過去。

    藝人：“？？”

    林寧看都沒有看這藝人一眼，徑自將甕打開，里面的小人瞧見她，頓時愣住了。林寧溫聲道：“你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人猶疑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等瞧見被石化的藝人，他才變的膽子大了點。

    林寧問：“你還記得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嗎？”

    小人下意識去看不能動彈的手藝人，面露懼色并不敢言語。

    林寧不急著問，而是聲音平緩如潺潺清泉道：“我曾經(jīng)遇到一個人，他會一種能把人變成牲畜的巫術(shù)，為此他就靠這個巫術(shù)去其他地方作惡，將當(dāng)?shù)氐膵D女和孩童變成驢或羊，再將他們趕著賣去其他地方。你想知道這個壞人后來怎么樣了嗎？”

    小人問：“怎么樣了？”

    林寧笑了笑道：“我識破了他的真面目，將他送官，縣令將他亂棍打死了，而被他用巫術(shù)變成驢的婦人也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一一回到了家，和家人團聚了。”

    小人連忙說：“我也能變回去嗎？”

    林寧點了點頭：“只要你告訴我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哽咽道：“我叫陸海生，今年八歲，是山西曹州府人，有一日從學(xué)堂回家時，被這個壞人拐騙，他給我灌了藥，我就變成這樣了。我想爹娘，我想回家，嗚嗚——”說到后面他再也抑制不住，攀著林寧的袖子放聲大哭了起來。

    林寧還不及細想竟然還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藥物，就被他這哇哇大哭弄得有幾分手足無措，想了想便將豬籠草叫出來，叫它逗這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