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說他看過五遍，而她才看過一次，或許，歲月變遷，再看一次，會有不同心境，別樣情緒。

    ——

    十月二號，周菡萏提前去了大劇院，在一樓兌好票，她輕車熟路找到座位。

    四周已經(jīng)來了不少觀眾，她所處之處的視野并不太好，所以身畔也沒什么人。

    周菡萏環(huán)視一周，離開場還有好一會兒，她有些無聊，挨著椅背，低頭玩起了手機。

    少刻，一道白色身影步入過道。

    快走近時，他如被擊中，陡然駐足，停了許久，才繼續(xù)往這里走，在周菡萏右邊坐了下來。

    會場光線晦暗而溫暖，如浸泡黃昏之中，眾人私語似將眠鳥雀。

    周菡萏昨夜失眠，抵唇打了個哈欠，余光里，她發(fā)現(xiàn)旁邊不知何時已來了個人，側(cè)目看過去。

    也是這一眼，周菡萏如遭雷擊，驚顫而慌亂。

    像回到了十八歲，回到了還是他學生的時間，周菡萏手足無措，不自覺站起身來，叫他：“林老師?！?/br>
    她語氣不穩(wěn)，像不當心跌進了漩渦。

    男人看向她，幾秒未語，像在認她，一會才微微笑了，說：“好巧啊?！?/br>
    周菡萏心劇烈跳著，她目光閃躲，把頭發(fā)夾到耳后，整理著被方才慵懶坐姿弄皺的衣擺，點了點頭，卻不知該說什么。

    林淵還是看著她：“坐吧?！?/br>
    周菡萏坐回去，正襟危坐，雙手攥緊了手機。

    如此偶遇，她心潮起伏，有苦有甜，不知是驚喜還是傷悲。

    話劇并未開場，周菡萏鼻尖酸楚，泫然欲泣。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焦慮，這樣難過，這樣復(fù)雜，心隱隱作痛。

    是因為他略顯疏離的態(tài)度，還是他沒有先認出自己來，亦或者，與這兩個都無關(guān)，只是因為見到他，又見到了林老師。

    她極輕極慢地抽了下鼻子，假裝一無所知地，同他寒暄：“您還在陵中教書嗎？”

    “對，”林淵回，“你呢?！?/br>
    周菡萏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實話實說：“我也當老師了，在師大附中，教高一?！?/br>
    林淵一頓，問：“教哪門？”

    周菡萏說：“語文?！?/br>
    林淵又問：“沒教數(shù)學嗎？”

    周菡萏頷首：“大學學的漢語言文學?！?/br>
    林淵“嗯”了聲。

    再無下文。

    對話過程中，兩人沒看對方一眼，像刻意躲避。

    周菡萏忽然焦灼難安，迫切想知道他的近況，他現(xiàn)今的一切。

    她咽了咽喉嚨，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似老友重逢，平實打趣：“你還真喜歡看話劇呢?！?/br>
    林淵也口吻輕松：“我每年國慶都來，坐你這個位置，前幾天訂票，我還在想，誰搶了我的專座。”

    等來了，才發(fā)現(xiàn)，是你啊。

    原來是這個小姑娘。

    像做夢一樣。

    此時此刻，會場燈光全滅，黑暗如厚重帷帳，傾頭覆下。

    時光倒轉(zhuǎn)，人生如戲幕反復(fù)，遺失之物，機緣之中，終能回到最初。

    終于不用端著了，周菡萏洶涌出淚水，但她還是壓抑著哭腔，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也要坐這里。”

    林淵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嘆出：“沒關(guān)系了?！?/br>
    一切都沒關(guān)系了，此情此景，已是萬幸。

    幸好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幸好只是四年，不是四十年。

    幸好你還只是一個人，我也只是一個人。

    幸好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幸好命運又將你推至我身旁。

    *

    ——“下次別一個人來了?！?/br>
    ——“唔，好?！?/br>
    ——“多大人了，還哭，怎么為人師啊?！?/br>
    ——“……沒哭?！?/br>
    ——“呵?！?/br>
    ——“笑什么……”

    ——“先看話劇，看完了，出去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