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姨娘卻用賢德來形容，這樣的老爺，讓趙氏很絕望。趙氏再恪守賢良淑德，也架不住丈夫日日冷落自己、嫌棄長子，還抬舉姨娘。

    她搬動了馮家族中長輩，來勸說丈夫，不要走上寵妾滅妻的路。馮老爺迫于家族壓力，再不對外說什么衛(wèi)氏賢德之類的話。但是，他更加厭惡正妻、嫡子了。

    馮昌宗以前被祖父祖母慣壞了，確實有些調(diào)皮，時不時招貓逗狗的，有時候還招惹了外面的人，他雖然沒有故意害人的心，但是，天性的不愛受約束，加上后天老輩人十多年的寵慣，讓這孩子有點缺乏自制。坐不住，不愛讀書。閑不住，喜歡東游西逛。

    趙氏不是想管，是孩子已經(jīng)性情定了，不大好管了，而且，她第二個孩子流產(chǎn)后，身體就不大好了，時常需要臥床靜養(yǎng)，管孩子，實在力不從心。

    于是，馮昌宗就三天兩頭挨打，不過他也學(xué)精了，每次板子剛打下來，就鬼哭狼嚎，哭叫死去的祖父祖母。馮老爺聽得難過，自然也就丟下板子，而且，他要的并不是把孩子打成什么樣，而是讓他學(xué)會尊重父親，也讓妻子兒子明白，一家之主的威嚴(yán)。

    可是，馮老爺?shù)男囊庾约好靼?，妻子卻不清楚。趙氏一聽見兒子被打，就趕緊讓人扶著出來救孩子。

    可是，往往趙氏一出來，就指責(zé)丈夫不心疼嫡子，自從衛(wèi)姨娘進門，就容不下正妻嫡子，……馮老爺聽了也惱火，就和妻子吵起來，斥責(zé)妻子慈母敗兒，嫉妒成性。

    夫妻關(guān)系越來越差，而趙氏心情不好，身體狀況也越來越糟糕，只是她不想孩子擔(dān)心，總騙兒子說，“娘只是乏了，趟一會兒?！笔q的男孩，粗心得很，一直到母親病重昏迷，藥石罔效，他才知道，母親不是乏了，是快不行了。

    這一刻，他才知道世上最后一個疼自己的人，也要離開了。馮昌宗嚎啕大哭，母親最后告訴他，“不要再惹是生非，要聽你父親的話。不要再招惹姨娘和庶出的弟妹們，為娘不在了，沒有誰能慣著你了……也要保護好自己，小心被人陷害，有急難之事，去找你外公和舅舅……”

    馮老爺本來可憐妻子薄命，看不到孩子長大成人，他本來在門外站著，不知該不該進來。可是聽妻子教兒子搬娘家人壓自己，馮老爺?shù)男木陀钟财饋砹?，他惱怒地拂袖而去?/br>
    可是，他不知道，他這一走，就連妻子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等他過了半個時辰回來看妻子的時候，人已經(jīng)咽氣了。

    馮昌宗冷冷地問父親，“我娘死的時候，你都不在跟前，她有話讓我捎給你?！?/br>
    雖然不滿兒子的態(tài)度，但是，妻子死前沒見上最后一面，馮老爺多少有些愧疚，他忍著脾氣問，“你娘說了什么？”

    “我娘說，‘轉(zhuǎn)告你爹，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不許為了姨娘和庶子女，打罵我的孩子?！?/br>
    若是這話是聽妻子臨終哀求的，馮老爺也能痛快答應(yīng)。但是，現(xiàn)在卻是從兒子嘴里說出來，加上孩子口氣不好，活像是威脅。

    但是，馮老爺不能不答應(yīng)，這是妻子的臨終遺言，不答應(yīng)，說不過去，可是他終究是答應(yīng)得不甘不愿。

    父子不歡而散。

    妻子死去半年后，馮老爺準(zhǔn)備把衛(wèi)氏扶正，大公子就搬了舅舅來，說母親死了不滿一年，父親該為母親守義。

    馮老爺其實也不是為了自己高興，而是衛(wèi)氏的小兒子要上族譜了，庶子出身不好看，就想著扶正了衛(wèi)氏，給小兒子上個嫡子名頭。而且，他也沒準(zhǔn)備擺什么宴席，只是在家里宣布一下而已，沒想到大兒子不哼不哈，就搬了救兵來，壓制父親。

    馮老爺只好把小兒子上族譜的事在推后一年。衛(wèi)氏雖然不敢說什么，但是抱著兒子默默落淚的樣子讓馮老爺不好受。

    做父親的被兒子壓制了，還被合族的人議論，馮老爺臉面無光，愈發(fā)討厭大兒子。

    不過，馮老爺雖然答應(yīng)了不為了妾室庶子女打長子，可是沒答應(yīng)不為了別的事打兒子。再加上馮老爺討厭長子，對他不上心，后來被扶正的衛(wèi)氏也不管大公子，由著他想怎樣就怎樣，無人管束的大公子馮昌宗，缺乏家教，還性子倔，就成了人厭狗憎的搗蛋鬼。

    在家里，他從不管衛(wèi)氏叫母親，私下里跟下人說話就叫衛(wèi)氏，當(dāng)著面，就不理睬，或者直接說話，反正讓馮大公子叫繼母做母親，那是做夢。

    在學(xué)堂里他不好好讀書，偷懶，跟先生頂嘴，有時候別人跟他發(fā)生口角，他就打過去。于是，馮老爺就三天兩頭打孩子，藤條、竹板輪番招呼，可是馮昌宗性子倔強，越打越不服氣，還動不動就哭死去的祖父母和娘親。每次，把老爹氣得不輕。

    而他自己在挨了一頓打，休息幾天后，又歡蹦亂跳了，生命力十分頑強。馮老爺有時候想，在打死兒子之前，大約自己會被兒子先氣死。

    馮昌宗每次看見惹了禍，父親和衛(wèi)氏就帶著他給人賠禮道歉，被人家好一頓數(shù)落，他就解氣。在這孩子心里，是父親的冷落和衛(wèi)氏的挑唆，讓母親寒了心，才郁郁而終的。

    他就是想禍害這個家，就是要惹禍，讓父親丟臉，讓衛(wèi)氏出去道歉賠罪。至于他自己的名聲也毀了，他才不在乎。

    有一次馮老爺忍無可忍，打了兒子后問，“你這孽畜，你到底為什么不能消停！”

    兒子爬起來跟他對吼，“就是你害了我娘，你，還有你的姨娘，你們把娘氣死了！自從那個姨娘進了門，娘沒有高興過一天！娘死了，你們憑什么高高興興地過日子！”

    馮老爺被氣得不過倒仰，不過有善解人意的續(xù)弦夫人寬慰，有懂事聽話的小兒子承歡膝下。馮老爺還不至于被氣死。

    但是，他的心就幾乎全偏到衛(wèi)氏和小兒子身上了。至于大兒子，大了分家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他表露出這個意思，就開始讓衛(wèi)氏給大兒子說親事，意思要讓大兒子早點成親，然后分出去。衛(wèi)氏滿口答應(yīng)，就開始說親事，只是說的人家都是不相配的，雖然女兒家也算名聲清白，性情好的?？墒牵馊丝磥?，說給嫡長子的親事有點不大講究。

    大公子的舅舅就跟外甥說，“你這后娘，口蜜腹劍，看給你說的都是些尋常人家的姑娘，你家良田千畝，你還是嫡長子，這太不相配了?！?/br>
    大公子就回家跟他老爹鬧起來，十五歲的人了，身量也長高了，站在父親面前，憤怒的少年頗有些威風(fēng)。

    柔弱的衛(wèi)氏又哭起來，“俗話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大公子性子倔，若是娶了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兩口互不相讓，日子怎么過？大戶人家的姑娘都養(yǎng)得嬌貴，大公子素日也不是個會疼人的。況且，咱家的家底厚，原也不指望娶媳婦賺錢，又何用娶有錢人家的姑娘。我給大公子找的姑娘，都是樣貌好，性情好的。本是好意……”

    “我好歹也是繼承家業(yè)的嫡長子！我日后的妻子也是當(dāng)家的少夫人！更何況，庶出的弟弟們以后長大了也要娶媳婦，大嫂身份低了，怎么管弟媳婦！”

    少年這些話都是舅舅教的，他在這家中看似囂張跋扈，其實沒有底氣，只能虛張聲勢來保護自己。

    可是當(dāng)?shù)牟挪焕頃?，“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至于什么?dāng)家的少夫人，你就別想了。就憑你這惹禍的性子，成親后，就分出去單過吧?！?/br>
    少年如遭雷劈般呆立，好一陣子才不可思議地說，“你要攆我！我是嫡長子！”

    “這是我的家?！瘪T老爺?shù)卣f著，這一刻他很解氣，這個惹禍的逆子，早就想把他攆出去了。

    看著少年還在發(fā)愣，馮老爺諷刺，“怎么，你還貪我的家業(yè)不成？原來你也是個鉆錢眼兒的貨！平日與老子作對，完全沒有長子的樣子！想要家業(yè)了就想起自己是長子了！簡直是個蛇鼠兩端的東西！”

    “誰鉆錢眼兒！誰稀罕你的東西！我才不要！分出去就分出去！我只要我娘的嫁妝！”少年梗著脖子，跟父親叫囂。

    衛(wèi)氏趕忙勸說，“大公子別說賭氣話！你要是不要家業(yè)，只要你娘的嫁妝，怕是過不了幾天就要挨餓了！你娘的嫁妝當(dāng)初也沒多少，后來她自己花用、送人了些，剩下的真沒多少。大公子聽話，趕緊跟你爹認(rèn)錯，別讓你爹一生氣，真的什么都不給你，到時候你餓肚皮了，哭都來不及！”

    大公子一聽，蹦個老高，“我才不稀罕他的東西！等我分出去了，討飯也不路過你家的門！”

    “好，你有志氣，記住你的話！老子我真的就一分都不給你！”馮老爺也說起氣話。

    父子再次不歡而散。那之后，大公子連請安都不去了，馮老爺也無所謂，反正是準(zhǔn)備放棄的兒子了，只等他成親，就給些土地房產(chǎn)錢財，打發(fā)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大公子本以為自己不去請安，他老子生氣，總會叫過去打罵一番，可是這次馮老爺什么都無所謂了，他心里就難過起來，這時候，他才隱約明白，自己是想要父親關(guān)心的，哪怕來打罵自己，也強過把自己當(dāng)沒有。

    苦悶的少年帶了身邊幾個下人去酒樓買醉，喝多了大喊大叫，旁邊隔間里的幾個公子就過來斥責(zé)，他跟人吵起來。

    一個公子就譏笑，“原來是馮家的紈绔，屁都不會，專會惹禍。自打他娘死了，就愈發(fā)沒人樣了?！绷硪粋€就說，“不用理會這人了，原來是個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

    馮大公子最恨人說他娘死了，沒人管教，他又喝多了，不假思索，就打了那位公子一頓。

    這下通了大簍子了，被打的是新來的知州的外甥，一伙富家子弟本來是為了討好知州，才請人家外甥吃飯的?，F(xiàn)在人被打了個鼻青臉腫，腳也傷了，躺在家里不能動，大夫說了，傷筋動骨了，要養(yǎng)百日。

    馮老爺聽說的時候，就氣瘋了！

    平日跟人口角打架也就罷了，這次，把新來的知州的外甥也打傷了，這小子真是老子的克星。想想自己幾次想請新來的胡知州吃飯，人家都沒賞臉。自己兒子倒好，惹下這么大的禍！

    馮老爺封了三百兩銀子到人家門口去求饒，人家連門不讓進，人都不見，只讓門子傳了句，“管好你自己的兒子?！?/br>
    錢都送不出去，這怎么辦？

    馮老爺?shù)教幥笕?，撒了不少錢出去開路，總算有個師爺愿意遞話，但是師爺說，“事關(guān)我們老爺?shù)挠H戚，我們老爺不好抓人處置，不想讓人家說徇私。您也該想想，怎么讓我們老爺消氣。而且，為什么你家公子傷了人，到現(xiàn)在都沒有抓起來，那是等你的誠意呢！你的大公子做了這么大的錯事兒，你說該怎么辦？我們老爺?shù)耐馍墒菙嗔送攘?，要在床上躺百天呢?！?/br>
    這下，馮老爺明白了，這是讓他自己處置兒子呢。

    他一咬牙，一跺腳，回去就把大兒子拖出來，拉到知州府衙后門去打。馮昌宗這次也知道自己錯得離譜，給家里惹了大禍，就楞是一聲不吭，死死忍著。周圍圍著一群看客，知道馮大公子又惹禍，都過來鼓勵老子打兒子。

    馮昌宗看到周圍很多認(rèn)識的人，深感慚愧，他自尊心起來，不愿讓人看他狼狽求饒，就要緊牙關(guān)忍著。

    可是周圍的看客就不滿意了，叫嚷起來，“這老子打兒子，就是樣子，誰舍得真打呀！”“這連叫喚都不叫喚一聲，那是真不疼！”

    馮老爺本來想著，把兒子在知州府后門口打一頓，照他那以前在家里挨打時候鬼哭狼嚎的陣勢，總能讓知州大人解氣。

    可誰知，這小崽子這次卻一聲不吭了，這讓自己如何收場，若讓知州大人知道了，還不認(rèn)為自己這個區(qū)區(qū)的富戶敷衍他，不把當(dāng)官兒的放在眼里。

    馮老爺只好打得更重些，誰知道，小子就是不吭氣，眼見得隔著衣衫，臀部都出血了，也沒見兒子叫喚。這時，有人提醒，“別打了，孩子都暈過去了！難怪不吭聲呢，原來早就暈了?！薄翱梢粤?，都打出血了！”

    馮老爺著急之下，一看，果然兒子已經(jīng)趴在板凳上暈死過去了。

    等把兒子拉回家，大夫看了，搖搖頭，“你這當(dāng)?shù)?，哪里有這樣打兒子的，再重些，能活活打死了。”

    馮老爺也很難過，但是嘴上卻說，“這小子傷了人，犯下大錯！我這也是為了一家人的安寧，不得不如此?！?/br>
    就在馮大公子養(yǎng)傷的時候，管家?guī)砹撕孟?，“老爺，那位師爺讓人捎話來了。約您到茶樓說話?！?/br>
    從茶樓回來，馮老爺沉著臉，衛(wèi)氏問什么都不說話。第二天，馮老爺帶著人去辦手續(xù)，把家里的田地轉(zhuǎn)了五百畝給知州的外甥。家中千畝田地是馮家?guī)状诵量喾e累，現(xiàn)在一天之內(nèi)，就去了一半。但是，民不與官斗，好容易知州能放過他，一半的家業(yè)只得付出去。

    衛(wèi)氏知道了家里沒了一半家業(yè)，當(dāng)時就傻眼了。過后雖然沒說什么，但是人人都看得出，她有些無精打采。

    過了幾日，馮大公子被送到了鄉(xiāng)下的小院子里。他躺在床上，身邊近身的仆人都被打發(fā)了，自己惹了大禍，母親留下的人也跟著遭殃。院子里的幾個眼生的仆人都在喝茶聊天，沒人理會他。

    馮大公子發(fā)著燒，又口渴，但是卻爬不起來，……他覺得自己被父親放逐了，這些仆人的怠慢，只怕是父親的意思，讓自己在這里自生自滅。對了，父親本來就準(zhǔn)備在自己成親后就把自己打發(fā)走的。

    臨終之前，馮大公子想起，算命先生說的話，自己對父親而言，是前世的冤家來討債的！那算命先生不請自來，也不知道是真的知道天意，還是誰收買了的。反正，他說出自己和父親相克的時候，病床上的馮大公子就知道，父子想見，此生無望了。

    ……

    馮老爺給小兒子在家中過三歲壽辰的時候，下人來報，“大公子沒了?！彼@呆了，只是出去養(yǎng)病，怎么就死了呢？馮老爺呆了一陣，就帶人去鄉(xiāng)下給兒子收尸。

    衛(wèi)氏抱著哭鬧要爹爹的小兒子，說了句，“怎么偏死在今日，真不吉利?！辈贿^，馮老爺已經(jīng)出門，聽不見這句抱怨了。

    幾日后，馮老爺把兒子安葬在了城外的亂葬崗。為了這，馮大公子的舅舅趙老爺狠狠鬧了一場。他大罵妹夫，“你把兒子活活打死，現(xiàn)在還說什么未成家而死的算夭折，不能入祖墳！肯定是衛(wèi)氏的主意，看我饒過那賤婦！”

    馮老爺被大舅子打了幾下，倒是也沒還手，只是告訴他，“我是打了孩子不假，可是，他的死，是鄉(xiāng)下染病所致，非我本意。況且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就算我要打死他，你一個外人也不能管！”

    趙老爺氣急，索性就去官府告狀，知州胡大人判了馮老爺不曾違反律法，但是，他也說了，“即便是有‘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說法，做父親的，也不該太隨意妄為。圣人曰，‘不教而殺謂之虐’，馮敬堯教子無方在先，打殺兒子在后。實在算不得慈父?！?/br>
    馮老爺雖然被無罪釋放，可是從此壞了名聲，都知道馮老爺不慈。很多人覺得，虎毒不食子，馮老爺不好好教導(dǎo)孩子，還能把原配妻子留下的嫡長子活活打死，也不是個好的。

    還有人覺得，衛(wèi)氏就看著馮老爺屢屢打罵原配嫡子，又把重傷的孩子挪到鄉(xiāng)下去，任其自生自滅，只怕也是個毒婦。

    過了些年，馮老爺?shù)膬蓚€庶子長大，要說親時，衛(wèi)氏都給找了小門小戶的姑娘。馮老爺不高興，衛(wèi)氏就哭訴，“老爺，自從大公子死了，這些年，好些人家都誤會老爺為父不慈，不敢把姑娘嫁過來。況且家業(yè)少了一半，咱家也比不上過去了，妾身也是沒辦法了。”

    可是，等到衛(wèi)氏自己的兒子說親的時候，卻定了舉人家的女兒，馮老爺就覺出衛(wèi)氏的私心。有一次，他看到衛(wèi)氏母子在花園里說話，周圍的下人都打發(fā)了，他就悄悄過去聽壁角。

    小兒子說，“娘，大哥不管活著，還是死了，都礙不著兒子的事。爹早就說過，待他成親分家，只把他娘的那點所剩不多的嫁妝給他，家業(yè)是不分他的?！?/br>
    衛(wèi)氏說，“傻孩子，你爹別看對你大哥三天兩頭打，還日日罵，可是心里還是有他的，你那時候小，不記得多少事。你光記得大哥挨打挨罵，哪里看得出，你爹對他還有情分。只是他們一個剛愎自用，一個倔強固執(zhí)，說不了幾句話，便要對上。真要讓你大哥分出去，你爹不可能什么都不給他的。那可是嫡長子，不是其他兩個庶子能比的?！?/br>
    “管他呢，反正那兩個庶出的，如今成了親，已經(jīng)分出去了，這宅子里，只有我們一家三口了。這才是我想要的家，有爹娘和我，三個人正好。其他多余的，死的死，走的走，再不會礙眼了?！毙鹤拥脑捄纹錄霰?，馮老爺聽得渾身發(fā)涼。

    衛(wèi)氏說道，“別這么說，若讓你爹知道，該怪你不知兄友弟恭了?！?/br>
    小兒子馮昌盛怪怨道，“婦人之仁！難怪外公老說你，太過小心，優(yōu)柔寡斷。當(dāng)年若不是外公請來的道士說大哥和父親，父子相克，爹怎么可能把他挪出去。若不是奶娘暗中收買那些下人，讓他們不用太管大哥。今天，當(dāng)家作主的還不知是誰呢！大哥那次若是好起來，說不定能改了性子呢，到時候父親不再厭棄他，他們父子相合，還有咱們母子什么好??？”

    暗處的馮老爺乍聞當(dāng)年之事，心中驚濤駭浪，原來長子的死，還有這一層原因在里面，道士……怠慢……

    原來長子的死，不止是被自己打傷，還有這許多事情在里面！

    不說馮老爺心思百轉(zhuǎn)，衛(wèi)氏母子那邊還在說話，“你那時候年紀(jì)還小，怎么記得這么多事情？”衛(wèi)氏奇怪。

    “外公告訴我的！”馮昌盛說道，“外公沒少教我，怎么防著那幾個庶出的，怎么討好爹爹。外公說了，馮家的東西，都是我的。讓他們分走一根針，那都是短了我的東西?！?/br>
    “你外公說得有些過了。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你呀，終究還是太嫩了，什么心思都擺在臉上，還自以為聰明。為娘要是真對其他女人的孩子那般刻薄，你爹早就把我休了！”

    “爹如今只我一個嫡子了，你還怕什么！真不知道你那么小心翼翼地扮賢良，為什么？”

    馮老爺悄悄離去了，他不想再聽了，再聽下去，還能有什么好話？沒想到啊，衛(wèi)氏的賢良竟然都是裝出來的。現(xiàn)在想想，雖然衛(wèi)氏平日里點水不漏，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比如，以前的時候，每次自己要管教長子，她都來勸，“大公子可憐沒了親娘，你這做爹的就寬容些吧。他好像誤會了，以為是我們逼死了jiejie。您就讓讓他吧?！?/br>
    而自己呢，每次聽這么一說，就會更憤怒，“讓什么讓，我是老子，他是兒子，只有小的讓老的，沒有老的讓小的！”然后，就出去打罵長子去了。確實，衛(wèi)氏沒做什么明顯的事情傷害自己的長子。但是，她的存在，確實讓自己更嫌棄孩子了。

    妻子是這樣的妻子，宅子里僅剩的兒子，又是那樣一個自私的兒子，自己真是教子無方。

    馮老爺自那以后，就添了心病，他常常在長子曾經(jīng)住過的院子一個人喝悶酒，哪怕衛(wèi)氏母子來敲院門，他都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