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無妨，待……”太子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日后有機會，我自會為這位老先生揚名，屆時，讓他的學生沈熙代之傳道受業(yè)也就是了。”

    陳竹突然眼睛發(fā)亮，“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陳竹，也算是拜讀過鬼谷子的大作，學習了他的謀略，可否把我算作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之一？區(qū)區(qū)不才，也想為弘揚老先生的大道盡些綿薄之力?！?/br>
    太子沒想到陳竹居然如此執(zhí)著，他笑了，“這，你要問人家真正的弟子，沈熙要是同意了，我沒意見。”

    于是，陳竹匆匆告辭，跑去找人。

    林楓此刻正在寫《白發(fā)魔女傳》，沒辦法，誰讓太子搶了本是寫給太子妃看的《甄嬛傳》呢。太子妃只好再來求新書，都好言好語，央求了幾回了。林楓看看桌上的珍品好茶，稀罕果子，還有門口吊著的八哥，……哎，干活吧，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本來，太子說了，不許人打擾。可是林楓自己總要出去曬曬太陽，賞賞花吧，不然真成了坐牢了。

    兩個月前，她約了陳竹去花園溜達，兩個人正在花園里閑話，陳竹就說起，“賢弟最近可會寫新書嗎？”

    “什么新書??？可否借我一觀？”美貌端莊的太子妃突然出現(xiàn)了，身邊帶著幾個婆子和侍女。

    其實，林楓聽見有人過來了，她畢竟曾經擁有過人聽力，雖然隔世會打折扣，但是也還是耳聰目明的。不過，她聽出來，是太子妃的人過來了，那她也沒必要倉皇逃跑啊。畢竟，這個時代，主人對家中養(yǎng)的謀士還是非常禮遇的。便是太子妃來了，大大方方拜見就是了。

    可是，沒想到太子妃直接說要借書，林楓只得推脫，“在下才疏學淺，不過寫幾個鄉(xiāng)野故事，難得大雅之堂?！?/br>
    “可是太子很喜歡先生寫的書呢，連我去借，太子都不給呢?！碧渝錾泶蠹遥龉媚飼r也是才女，太子與之相敬如賓。往日里，太子對太子妃幾乎是有求必應，當然這也是因為太子妃深明大義，有分寸，也沒提過什么過分的要求。

    可是這次，只是一本書，太子都不能分享，太子妃有些不服，也有些好奇。

    林楓明白，這是女人的小心眼兒發(fā)作了，大約覺得一本故事能有什么了不起，太子妃這是惱了太子對自己吝嗇。于是，她輕松一笑，“太子喜歡的故事，是男人的故事。在下倒是聽說過一個女人的故事，不如寫出來給您打發(fā)時間如何？”

    “那敢情好！”太子妃大喜，能讓名士為自己特意寫一個故事，那可是難得的。于是，之后，每一天里，太子妃那邊都源源不斷地送些小物件過來。林楓沒有拒絕，一直在府里的生活，確實不夠豐富，每天有點新鮮東西看看，也不錯。連陳竹有時候都跟著沾光。

    不光是東西，太子妃身邊的侍女們也時不時過來，林楓的內里是個女子，更懂得體諒女子，于是，很快成了太子妃身邊侍女們眼中的“婦女之友”。

    小院子變得熱鬧起來，生活變得豐富起來，飲食也上了一個檔次，林楓本著不得罪女主人的心情，加班加點地把《甄嬛傳》主要內容背寫出來了。

    太子妃一看書的厚度，就知道誠意滿滿，還沒看，就先讓人送了幾盤稀罕果子去。等翻開了書，人就著魔了，那是恨不得不吃不睡，也要看書。連府里的事務也懶得打理，統(tǒng)統(tǒng)都交給太子的奶娘和自己身邊的幾個女管事去負責。

    她這一放權，倒是讓太子的奶娘許嬤嬤滿意了，還特意在太子面前提起，“太子妃如今氣量更大了，更懂得容人了。”

    奶娘從小把自己養(yǎng)大，尤其是生母永嘉皇后去世后，一段時間里，奶娘都曾是自己心里的依靠。但是，太子一直有點小煩惱，就是能干賢惠的太子妃總勸奶娘安享晚年，甚至還自掏腰包給奶娘買了宅子，好言好語勸奶娘過舒服日子。

    可是奶娘已經習慣了替太子cao心，更何況，幾個皇子都大了，眼見得個個都有些覬覦大寶的心思，奶娘看慣了皇家的無情，豈能放心離去。她曾難過地對太子說，“太子妃倒是大方，送了老身好些值錢的東西，還讓老身榮養(yǎng)?？墒?，如今……我怎么放心啊？我知道，她是女主人，她也確實賢惠能干，……要不，等太子心愿得償，老身無用了，自然就離去了。”

    太子也婉轉地跟太子妃提過，讓奶娘在府中養(yǎng)老，他心里知道，太子妃事情雖然做得漂亮，可未必不是在跟奶娘爭權，畢竟她來之前，是奶娘在管家的。只是，兩邊都是很重要的人，委屈了誰，也不行。不過，好在，兩人面子上還過得去。

    如今，太子妃懂得放權了，不再事必躬親，這是好事。太子作為上位者，很清楚，總不相信別人，那就意味著自己要累死了。太子妃懂得用人了，這是好事。只是，太子妃近日過于賢德，弄得太子有點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他也不太清楚。

    等到連續(xù)幾日，太子妃都以各種理由把太子往別的女人那里推，太子的臉就沉下來了?！扒叭帐巧眢w不適，昨日是側妃壽辰，今日又是什么理由？”

    傳話的侍女表情不自然，硬著頭皮說，“其實，是四皇子妃壽辰快到了，太子妃要到庫房去選合適的壽禮?！?/br>
    “我的四弟妹，是什么樣重要的神圣嗎？比照顧丈夫還重要嗎？我倒要去看看，太子妃到底在忙什么！”

    太子一生氣，就不許通傳，自己一路進了太子妃的居室。

    結果，就看見太子妃自己一個人在床上，圍著個被子，抱著本書，在啜泣，還不時拿小手帕擦擦眼淚。太子一下急了，太子妃自嫁過來就沒哭過，連生孩子都咬牙悶哼，不肯大叫，怕失了儀態(tài)。如今是遇到什么事情，這般傷心起來？

    太子妃看見太子來了，嚇了一跳，正要藏書，來不及了，被太子一把奪過，“太子妃，因何哭泣？”

    太子妃到底是大家女子，很快就變得從容鎮(zhèn)定，哽咽著回答，“甄嬛的孩子，沒了?！?/br>
    “誰？誰的孩子沒了？”太子納悶極了，太子妃自己的嫡長子生病，她都鎮(zhèn)定應對，還呵斥奶娘，“哭什么，小主子好好的，不許哭，不吉利！”怎么別家孩子沒了，就哭成這樣了？

    “甄嬛，就是這書中的女子?！碧渝K于聲音正常了些。

    “書？”太子看著手里的書，無語了。

    “你就為了本書？哎！不過也好，我還以為太子妃不會哭，是鐵打的呢。原來太子妃也會哭啊，到底是個女人?！碧有α?，無事就好。

    “給我！”太子妃惱了，一把奪過書，“我要看看，那狠心的四郎還能狠到什么地步！還有，甄嬛到底要不要原諒四郎！”

    太子妃又擁著小被子看書去了，太子知道太子妃是被看到哭泣沒臉了，使性子不理他。這樣的妻子倒是沒見過。

    太子再朝旁邊瞧瞧，侍女們一個都不見，只是旁邊的小桌上放著香茶、果子、還有些其他的零嘴，太子心說，怎么個孩子似的。

    但他回頭看見，燭光下，散著頭發(fā)，擁著被子，認真讀書的年輕妻子，突然恍惚間覺得看到了未出閣的少女太子妃。他心里柔軟，也就沒再說太子妃不管孩子，不管丈夫，還把伺候的人都打發(fā)了，有點不成體統(tǒng)。

    見妻子不理自己，太子索性就自己脫了鞋，抬腳上床，還擠了太子妃，“往那邊點兒，我也看看，是多好的書，讓太子妃什么都不顧了?！?/br>
    太子妃不樂意，“我都看了一半了，怎么跟你一起看。”

    “大家一起從頭看嘛！”太子理所當然地說。

    太子妃本來想跟他理論，突然想起什么，說道，“也對，我若是這樣看法，幾日就看完了，多可惜，不如，看得慢些，一起看就一起看吧?！?/br>
    第76章 穿成無恥細作

    于是，那之后, 太子便夜夜在太子妃那里留宿。剛剛因為太子妃賢德得了些體面的女人們就有些嫉妒。只是太子妃出身高, 又賢德多才, 又得皇帝看重, 又得丈夫敬重，一般女人不敢說什么。也就是側妃敢在屋子里小聲嘀咕，“看著正經, 誰知道會什么狐媚手段！”

    這可真冤枉太子妃，她哪里有什么狐媚手段, 太子夫妻這幾日真的是蓋棉被純聊天, 還有讀書而已。只是自從太子妃開始看林楓寫的書, 太子就覺得自己的地位直線下降, 他看書看得好好的, 被太子妃推一把，“幫我拿個梅子來?！?/br>
    太子正看到重要情節(jié), 不想動，就賭氣，“你自己沒手??！”

    太子妃不經意說一句，“你手長！”

    太子只好認命地探手去拿梅子, 沒辦法, 誰讓他是男人，誰讓他手長呢。當然, 也是可以叫下人進來伺候的。可是, 他夫妻每次讀書都默契地把下人攆出去。雙方都沒有明說, 但是，大家都覺得，這靜謐的讀書時光實在美好，不愿讓人進來打擾。

    而且，太子還有一個原因，有下人在，就得講起規(guī)矩來，畢竟是儲君和未來的皇后呢，雖然府里管得嚴，萬一傳出去呢？

    他看看在旁邊“咔吧咔吧”嗑西瓜籽的太子妃，忍不住問，“你在床上吃東西呀？”太子妃不以為然地回答，“我無聊啊，你看得太慢了。非要一起看，還讓丫頭們看著我，不許我白天偷看?？墒歉阋黄鹂?，你老是

    看得慢，我不吃點東西難道發(fā)傻嗎？麻煩您能翻下一頁了嗎？”

    太子搖搖頭，繼續(xù)讀書，太子妃這樣子，還是別讓下人看見吧。不過，人呢，是很容易變得沒規(guī)矩的，沒兩天，太子看見太子妃在床上吃東西也不皺眉了，有時候還伸手要一個。

    好容易兩人的讀書速度差不多了，眼看書也要看完了。太子卻不守信用地先偷看了結局，然而，結局不大美妙，太子非常不喜歡。而且，這種后宮權謀，他實在不愿意讓太子妃看多了學去。于是，太子決定，把書……沒收！

    太子妃知道了太子的決定，就跑去翻自己的枕頭，果然書沒了，當時就氣傻了。

    “這個小人！他自己知道結局了！不許我看了！那明明是先生寫給我的書！”太子妃在林楓面前哭訴，林楓分外同情。這跟自己追的文坑了，是一個效果。

    “不過太子妃，太子也是好意，他特意告訴我，以后不讓我給您寫這種后宮權謀的東西，況且，這書的結局是有些讓人唏噓……”

    聽了林楓講的結局，太子妃也想了一回，她搖搖頭，“甄嬛太狠了，她已經地位穩(wěn)固了，何必在最后……人死為大，何不寬容些？”

    “若是你的孩子被人害了，你能寬容嗎？”林楓反問。

    太子妃呆了，之后轉頭不語。

    “太子不是四郎，您不是甄嬛。與其為他人的故事悲傷，不如看看眼前的好日子。而且，太子有些抱怨，您這些日子連孩子都管得少了?！?/br>
    “我也不是不管，每日都教導的。況且，他身邊多的是忠仆，都是我娘家人。有奶娘，有玩伴，又不許他亂跑，自己家里，能有什么……”還沒說完，太子妃又愣住，她想起了書里的故事，一個個的孩子，一個個的女人，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如何流逝。

    太子妃正色，起身像林楓行禮，“多謝先生提點，我明白了。其實，原先也不是沒聽說一些事情，也不是全無防范之心。只是，最近日子過得□□逸，我竟然失了戒心?！?/br>
    林楓也起身，“那本書里，沒有真正幸福的人，包括最終的贏家，愛過的人都離開了，曾經的友人也背叛了，對世間美好的心也死了。我希望太子日后的后宮不是這個樣子，當然，我也相信，以您的身份和聰慧，還有太子對您的敬愛，您會比書里的兩個皇后都活得好。一個沒有防人之心，輕易就被害了；一個滿肚子心計，最終身敗名裂，皇后殺了皇后，是后宮故事中最大的悲哀?！?/br>
    太子妃笑了，“先生放心，我和她們，不一樣。不過，先生的書，可是讓我眼饞。太子不讓看后宮故事了，那您能寫點民間的故事嗎？”

    “民間故事啊……不如這樣，我以前在民間游歷時，倒是聽說些民間故事，其中有個俠女的故事，讓人印象深刻，在下閑時把它寫出來，女人看女人的故事，想必更有一番感慨?！?/br>
    “好?。　碧渝笙?，特意拜謝，林楓直說受不起，側身躲過，但是她心里覺得，太子妃這一拜不冤，自己又要死多少腦細胞，即便不是創(chuàng)作，只是默寫，也很費神的說。

    想起答應太子妃的事情，林楓就覺得自己是勞碌命，如今算是偽裝著兩邊的細作，還干著太子交代的活兒，還得討好著太子妃，還得應付著老師弟陳竹。

    自從自己答應了陳竹，替師傅收他做弟子，陳竹對自己那叫一個親切，似乎生怕自己再替師傅把他逐出師門似的。而且，人家不顧比自己這殼子快大了一輩的年齡，非要當師弟，說是入門有先后，還時不時討教鬼谷子的學問，還拿著小本本隨時做筆記，實在把林楓瘆得慌。

    好容易把陳竹打發(fā)走，太子又來了，“先生，不好了！”

    “又怎么了？！難道《白發(fā)魔女傳》也看不得了？”林楓想起太子妃因為著急，就把自己的存稿都拿走，如今，是每天寫多少，晚間就被太子妃身邊的侍女們拿走多少。好嘛，日更。

    而且，最頭疼的是，太子妃還自發(fā)學會了催更。

    可是，太子跑來，意思是這書他也看了？

    林楓正胡思亂想，太子已經坦白了，“先生，都是我的不是。上次進宮那天，把先生寫的故事遺失了！我當時怎么找都沒找到。哪里知道，剛才，我那五弟來了，說是他拾得了那本書，但是當時急著給父皇請安，不敢耽擱，就沒來得及歸還。結果，好巧不巧，他不甚說漏了嘴，這書如今在父皇那里！”

    這可不妙！林楓倒抽一口冷氣，“哪本書？《瑯琊榜》？”

    “不是。”

    “《雍正王朝》？”

    “也不是。是《甄嬛傳》”

    林楓放心了，“還好，還好?！?/br>
    “好什么啊！甄嬛傳里也有很多智謀，而且最后皇帝被女人綠了，還被女人氣死了！”太子著急地說。

    自從林楓有次聽說一個人被妻子背叛，就隨口說了句，“被女人綠了?！鼻笾艨实年愔窬痛蚱粕板亞柕降?，“何為‘綠了’？……何為‘綠帽子’？……”

    從那以后，整個太子府的人，慢慢都開始用“綠帽子”“綠了”這樣的隱晦說法來特指某些事件，很多年后，這個說法更是蔓延全國，當然，那是后話。

    此刻，林楓緊張的心情舒緩很多，“那是女人的事兒，跟太子您沒關系啊！您想想，要是被您丟下的是《雍正王朝》，那九子奪嫡……”

    太子眼神飄出去一下……

    “再或者是《瑯琊榜》，那皇上最后眾叛親離……”

    太子的眼神愈發(fā)飄向遠方。

    隨后，太子起身行禮，“先生救我，萬一父皇多想了……”

    林楓起身給太子行禮，“太子救我吧，萬一皇上要見寫書的人呢？”

    太子一想，“嘶——對啊，有可能?。∵@如何是好！”太子跌坐在椅子上。

    林楓倒是同情他，如今他還在陛下面前裝寵辱不驚呢，卻在宮門口丟下這么一本書，書里寫的還是什么后宮心計。

    什么多年后才發(fā)現(xiàn)冤死的皇后，什么贏到最后、氣死皇帝的貴妃，什么巧言令色的妃子……看下來，總結就是，后宮美女很毒辣，寵愛美人有風險。讓皇帝一看，這都是神馬？

    萬一皇帝以為，太子是故意丟下一本書，借傻瓜五皇子之手，送到皇帝面前，那太子費勁心思扮演的佛系青年形象就全毀了。

    林楓坐下，給太子倒杯茶，“為今之計，以不變應萬變。若是陛下不宣召，我們就當沒有這回事。若是陛下問起，太子只管把我推出去就是?！?/br>
    “這，這不大好吧。萬一，父皇……”萬一父皇怎樣，太子卻想不出。這幾年里，其實太子也沒有表面上看去的那樣游刃有余。伴君如伴虎，他太清楚了。

    雖然沒了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在京城掣肘，不用每一天都如履薄冰，但是，那是仗著父皇對他的無奈，一個認真辦事，但是不再奉承皇帝，也不再籠絡朝臣的太子，還要怎樣?；实垭m有些不滿處，但也認可了太子的行事之風。

    也就是說，別看皇帝表面上常常對太子不滿，但是，其實內心里是信任太子的。這個信任，有時候能成為太子略微任性的依仗。但是，若是皇帝開始懷疑這幾年的太子都是面憨心刁，那可就有大麻煩了。

    失去了君心，日后的路，有可能會艱難起來了。

    不過，林楓并不太著急，自己還有些底牌呢，不急。他讓太子也不急，“稍安勿躁，到時候太子全推我身上，我告訴皇上，是為了給太子妃解悶，寫給女人看的故事?！?/br>
    “那皇上要是問，是哪里的故事呢？”太子還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