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林楓把白荷給的大荷包拿出來,交給皇帝,“陛下,就是這個。奴才現(xiàn)在交出來,就不算奴才的錯了是吧?” 皇帝奇怪,“這是給你的,你拿給朕做什么?” 林楓辯解,“皇上這話說得不對?!?/br> “哦,為什么不對?” “今晚要去淑妃娘娘那里的是皇上,辛苦的也是皇上,這好處自然也應(yīng)該是皇上的。奴才可什么都沒干,所謂無功不受祿,呵呵,不受祿?!绷謼饔?jǐn)[出余大太監(jiān)招牌式假笑。 皇帝又被氣笑了,伸出腳來踹人,“去!你個滑頭!收起你的好處,主子還要奴才的東西?!” 林楓垂頭喪氣地嘟囔,“那奴才只好收了?!?/br> 在周圍人,包括皇上看了,都覺得,這個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但實際上,只有林楓自己知道,她是真不想要,她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身外之財對于她來講,沒有太大意義。 可問題是,沒有人覺得她的拒絕是真拒絕,人家會以為她嫌少,下次會送更重的禮。愁死了。 但是,這種惆悵沒人理解,包括無聊的皇帝,每每聽隨侍大太監(jiān)講起,拒收禮物的煩惱,他就能痛快地笑一回。林楓偶爾會有種感覺,皇帝如今就指望著看她的笑話活著了。 不過,林楓倒是挺同情這位皇帝。他本人崇尚節(jié)儉、清心寡欲,一切聲色犬馬的東西他都遠離。這日子在別人看來就很寡淡,無趣得很?;实蹮o事之時的愛好就是下圍棋,約一二棋友,在御花園一下就是好幾個時辰。 如果不是林楓在旁邊提醒,皇帝能連吃飯喝茶都忘了。至于棋友們也只能傻呆呆地陪著,劉尚書還好意思在皇帝思索棋路的時候,跟林楓討杯茶喝,而龔翰林、許祭酒等人,就只好陪著發(fā)呆了。 不過,這下棋,有時候還不光是下棋,有時候,“棋友”們還得應(yīng)付皇帝突然問起的政務(wù)。比如,這天,內(nèi)務(wù)府總管趙大人,正跟皇帝下棋,突然皇帝想起來問,“懷山王家那件事處理完了?” “???什么?”趙大人正下棋,暈頭暈?zāi)X,突然聽見問話,有點摸不著頭腦。 “懷山王,分家?!绷謼髭s緊提醒他。 “哦對,懷山王家,那件事,臣等也是屢次調(diào)停,奈何大公子和二公子就是不同意!要我說,懷山王雖然去世得倉促,可是,我們內(nèi)務(wù)府給這兩位宗室子弟也算分得公道。雖然大公子承襲了爵位,可是,按著我朝律例,子嗣分產(chǎn),若無家長安排,一律評分。我們已經(jīng)算是平分了。這大公子依然住老宅子,舊是舊了點,可是大呀。二公子住別院,小是小了點,可是當(dāng)初那別院,亭臺樓閣,建得也算華麗,比老宅子精致。再說那產(chǎn)業(yè)、器物,也都是按著市價均分的。當(dāng)然,也不可能完全均分,可是,已經(jīng)盡量公道了,可他們分完家,哎……” 趙大人直搖頭,皇帝問,“那最后到底是誰不滿意?” “都不滿意!大公子說二公子的宅子精致、器物精美,對他不公。二公子說,大公子的宅子比他的大,器物分的比他多。臣等以往,也辦過類似的差事,可沒哪次像這次,兩個都不滿意,都埋怨我們內(nèi)務(wù)府。里外不是人!” 皇帝也把棋子扔回去了,“兩個宗室子弟,都是□□皇帝的后人,怎么就為了些蠅營狗茍的瑣碎事物,斤斤計較,還敢鬧到朕的跟前來,還讓后宮妃子們給朕遞話,真不像話。” “是啊?!壁w大人也附和,“臣等也為難啊!” 林楓聽著,下意識地說了句,“這有何難?很簡單?。 闭f完了,就想抽自己,因為皇帝和趙大人都吃驚地看著她。 趙大人滿眼都是狐疑,似乎在說,內(nèi)務(wù)府上下都束手無策,你一個太監(jiān),敢說簡單? 第26章 穿成jian佞太監(jiān) 林楓俯下身,在皇帝耳邊竊竊私語,皇帝聽完后,就笑了,“你個滑頭!就照你說的去辦。他們要再不滿意,可就是說嘴打嘴了?!?/br> 趙大人還在狐疑,可是下意識覺得,如果皇帝都說好,那想必是好的。 皇帝沖著趙大人說,“去,告訴那兩個不成器的,讓他們府上所有主子都進宮來,到升平殿前面的空地上站成兩排。你去派人看著,除了私人財物,其他的一律不許帶。” 趙大人來不及去想究竟,就忙不迭地去辦事了。 過了一個時辰,兩群兵荒馬亂的人,拎著大包小裹地就跑來了?;实圩谇懊?,等他們站定了,就一聲令下,“這邊的,到那邊去。那邊的,過來。換個位置?!?/br> 兩邊的人不明所以,但是,皇帝說了換位置,那就換吧。等再次站好了,皇帝說,“行了,回吧。老大去別院,老二去老宅子,徹底換過來?!?/br> 林楓吩咐帶著人來的內(nèi)務(wù)府差役,“你們,原路返回,把公子們和各自府上的人,好好地送進新家?!?/br> 趙大人徹底明白了,“對啊,你們不是都覺得對方的宅子和財物好么?這樣一換,皆大歡喜啊!妙?。 ?/br> 兩位宗室和家眷大眼瞪小眼,傻了。其實,他們不見得覺得對方分到的東西好,只不過一個說不劃算,另外一個也就叫喚起來,不過是都想多得些東西,未必覺得原先分到手的不好。 可如今要換了,又都不樂意了。大公子覺得把老宅子丟了,活像自己被分出去了。二公子覺得,別院雖然沒老宅子大,可那是新房子,而且景致好,是原先父親晚年修養(yǎng)的地方,風(fēng)水好著呢,如今搬去住舊房子,怎么想怎么不樂意。 兩邊的人都不動,在躊躇著,林楓一看就心下冷笑,高聲問一句,“怎么,兩位公子還不滿意?這可是你們自己原先說的,都覺得對方分到的財物好過自己,……莫非原先說的是假話?那可是欺君之罪了!” 兩位公子一聽“欺君之罪”就怕了,是啊,原先那些話都是他們自己說的,如果換過來,也不滿意,那不就是自打嘴巴嗎? 而且,他們也沒法再說什么了,皇帝已經(jīng)走了。而且,再若不滿意,豈不成了欺君?于是,兩伙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 人最怕到手的東西失去,別人的東西再好,也不過是羨慕嫉妒,可自己的東西失去了,那就是恨了。 且不說,那兩宗室公子日后如何抓心撓肺地去想著失去的東西?;实圻@邊可是高興了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那里腦補,“余德,你說,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會不會都在后悔???” “那肯定的!必須后悔??!到手的東西再好,也比不上失去的東西讓人遺憾?!绷謼饕岔樦实鄣脑捜フf。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皇帝聽見“失去的東西讓人遺憾”就又笑了,“怎么,余德,你還在遺憾你那失去的玩意兒呢。朕記得呢,到時候吩咐人給你做一個木頭的,帶進墓子里就是了……” “咳咳咳……”林楓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叫什么主子??! “哈哈哈……”皇帝又高興了,林楓實在不明白,他這莫名其妙的自嗨是因為什么。不過,既然主子高興,有些事情,還是可以趁機說說的。 “今兒主子高興啊,奴才就斗膽求個恩典。奴才想出宮一日,處理點私事?!?/br> 皇帝收了笑容,“什么事兒???這么重要?比伺候主子還重要?!?/br> 前世的余德,不敢讓皇帝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每次都是借口生病,身體不適,不能在御前伺候,偷偷溜出去的。反正他在宮里,爪牙不少,自有人替他瞞著。 可是,現(xiàn)在的林楓打算什么事情都坦白,哪怕做錯的,或是荒唐的。她陪著笑臉說,“奴才處理點私事?!?/br> “哦,余德,你有什么私事???” 就知道是這樣,這位仁君,怎么喜歡打聽別人家的私事。林楓腹誹一回后,老老實實回答,“私事兒,……有點兒……多,皇上問哪一件啊?” “哦,那你就一件一件說吧?” 林楓陪著笑臉說,“陛下日理萬機,多少國家大事等著您cao心呢。奴才這點小事兒,不值得您聽一回?!?/br> “誒,朕今日還就想聽聽你這奴才有什么事兒,偷偷摸摸地瞞著朕。說吧。”雖然皇帝看起來心情不錯,但是林楓那種伴君如伴虎的心情又來了。 林楓低著頭,小聲說,“奴才也沒瞞著萬歲爺,就是,都是些小事兒,家長里短的,不值得說給皇上聽?!?/br> “家長里短?‘家’?”皇帝聽到“家”這個字,有了疑問,“什么家?” “就是,奴才在……宮外面,如今有個小宅子?!绷謼饔珠_始擠牙膏般地交代。 這下,皇帝也有些驚奇,“哦,你什么時候置產(chǎn)業(yè)了?” 林楓嘟囔著說,“奴才,也不是故意置什么產(chǎn)業(yè),就是,想著,老邁無用的時候,能有個窩,在里面養(yǎng)老?!?/br> “咦?你這奴才不老實!以前,不是總信誓旦旦地說,能伺候主子是你好幾輩子的福氣,要伺候主子一輩子嗎?” “奴才是說過,可是,現(xiàn)在,奴才偶爾會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想到,等奴才老了,腿腳不靈便了,也跟不動龍輦了,也一身毛病了,到時候,就怕主子不嫌棄,奴才自己也嫌棄自己無用了。那時候,奴才不如自己識相點兒,出宮去找個地方窩著,別給主子添麻煩?!?/br> 林楓說到這里,覺得是煽情的好時候,就低著頭,用袖子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淚,在那里假裝悲從中來,培養(yǎng)著情緒。 皇帝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余德啊,你當(dāng)年到了朕身邊,朕可是記得你說過,以后朕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了。原先的皇子府,如今的大內(nèi)皇宮,難道不是你的家?” 話說到這兒,林楓要再聽不出皇帝話語中的不快,那就傻了。她立刻跪下,表忠心,“奴才知道錯了,早知道主子不喜歡這樣兒,就不該置這宅子,其實奴才一年到頭在宮里,置這宅子也沒啥用。奴才明天就出宮去,把那宅子處置了,把老婆、兒子打發(fā)了!” “什么?你還有老婆、兒子?”皇帝這下是真驚奇了。 第27章 穿成jian佞太監(jiān) 完了。 林楓真恨自己嘴快,咋啥都往外說呢?本來還想著,明天出去把宅子里的人打發(fā)了,神不知……那個鬼不覺……現(xiàn)在完了。 她起初看到皇帝一直追問,以為人家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趕緊坦白從寬。可現(xiàn)在看,皇帝看起來并沒那么多閑工夫調(diào)查身邊的太監(jiān)。 但是,已經(jīng)說了,那就索性說個痛快吧,“奴才是無根之人,本來也沒準(zhǔn)備討個媳婦??墒?,架不住,總有人要給奴才送女人……” “給你……送女人?”皇帝坐在床邊哈哈大笑,還笑得捶床。 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們也低頭偷笑。 林楓覺得好沒意思,“皇上,您能不能讓他們出去呀,奴才也要臉面的?!?/br> 皇帝一擺手,知趣的小宮女、小太監(jiān)就都魚貫而出,只是個個都捂著嘴。林楓聽見出去的小森子吩咐眾人,“都不許出去亂說,得罪了余公公,仔細被攆出去!” 還是徒弟貼心,林楓想著,不過,要是沒有帶著笑意說這話,那就更顯得誠心了。 “行了,全了你的臉面,人都出去了,說吧,都誰給你這奴才送女人了?”皇上嘴角上揚,心情好極了的樣子。 林楓也就大著膽子都說了,“就是,從奴才過了30歲開始,就……時不時地,有人跟奴才說,將來養(yǎng)老,得有個兒子。奴才就說,有徒弟給養(yǎng)老也是一樣的。他們就說,那可不一樣,兒子是跟自己姓的,……他們還勸奴才,在外面安置個宅子,娶個媳婦,再收養(yǎng)個兒子,將來老了,伺候不動皇上了,還有個投奔處。” “這些人啊,真多余。”皇上又開始有點不高興了。 “奴才也覺得,真沒必要?!?/br> “既然沒必要,那你為什么還是娶了媳婦呢?”皇帝問道。 林楓回想了一下,余德那媳婦,也不是自己娶的,是人家送的,還是買一贈一那種。 “回皇上,那是……宅子里自帶的,奴才收宅子的時候,里面就有個女人,還有個孩子?!?/br> 皇上被逗樂了,“那你這宅子,是跟誰買的?。咳缃襁@外頭賣宅子,還送老婆、孩子了?” “不是買的。”林楓有點不情愿地說,“是人家送的。” 皇帝笑著搖頭,“這人可真貼心啊,送個宅子,還帶老婆孩子,這位是誰呀?這宅子也不是白送的吧?” “那宅子在京郊,也就是個不大的宅子,也就收拾得還算干凈。是江南路家送的,他們家祖?zhèn)鞯氖炙嚕I緞做得好,在江南也是數(shù)得上的。只不過,他們家得罪了當(dāng)?shù)氐墓賳T,所以一直沒有爭上皇商的資格。去年,他們求到奴才這兒了,奴才瞧著他家送過來的綢布樣子時興,花色也好,就送了宮里娘娘們幾匹,讓娘娘們裁衣裳。后來,皇后娘娘還有幾位妃嬪娘娘們都覺得,路家綢布做出衣服樣子好,就讓內(nèi)務(wù)府采買。再后來,內(nèi)務(wù)府下江南選皇商的時候,就把路家添上了?!?/br> 皇帝明白了,“所以,他家就送你一個宅子,還有兩個人?!?/br> “不止。”林楓腆著臉交代,“還有一個管家,一個護院,兩個丫頭,一個奶娘,兩個粗使婆子。這些人的月錢,也都是路家承擔(dān)的?!?/br> “好??!你這一下子有家有口了?!被实矍浦腥?,拿腳踹人,“起來吧,多大點兒事兒,你想留著,就留著吧?!?/br> 林楓骨子里是現(xiàn)代人,不喜歡給人跪著,就一骨碌爬起來,“其實,奴才也沒指望他們給送奴才送什么。他家的東西本來就是好的,奴才就是做個順手人情,也是為了讓娘娘們有更好看的衣料,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也是為了皇上看著賞心悅目?!?/br> “你個滑頭!都是你的理,朕還得謝謝你不成!”皇帝又虛踹了一腳,隨后平和地說,“本來還想著,讓你在宮中養(yǎng)老。罷了,你老了想出去,就出去吧。你如今有宅子,有妻子,有兒子,這些年得的賞賜,也不少,日后出去,也能做個富家翁。也算沒有白跟朕一場……對了,你洞房花燭之日,那么大的事情,也沒告訴朕一聲,朕得賜你點東西,賀你新婚吶。” 這不正經(jīng)的皇上……林楓腹誹,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那戲謔的眼神。 “什么洞……房……,奴才是個身有殘疾之人,還洞什么房,花什么燭……奴才惦記主子,匆匆去看了一圈就回宮了,不敢在外久留。后來出去兩次,也是為了看看養(yǎng)子……那個女人是落魄的大家小姐,不情不愿,哭哭啼啼,奴才看見她就煩,要不是孩子需要個母親,早把她打發(fā)了……主子就別取笑奴才了?!?/br> “哦,她還不愿意?。繛楹??”皇帝今天是聽著什么都稀罕,林楓突然發(fā)覺,后宮中最愛八卦的就是皇帝了。 “人家不愿意也很正常。她就是嫁個普通良民,也比跟著奴才體面。她家道中落,母親去世,繼母收了路家的銀子,把她送過來的,也沒什么婚禮,也沒花轎鼓吹,又嫁個殘缺之人,她自然不高興。奴才每次去,也就看看養(yǎng)子,留點錢給管家。至于那女人,每次都說病了,縮在屋子里不出來,奴才都不記得她長什么樣?!?/br> 林楓故意把外頭的家眷說得不重要,希望皇帝能忘了這事兒,雖然,估計,……不大可能。林楓想著,這天兒也不早了,皇帝也該睡覺了吧?跟個奴才扯閑篇兒,不嫌掉價么? 正想著,皇帝發(fā)話了,“把他們叫進來吧,朕該歇著了。你也下去吧,……” 林楓松了一大口氣,趕緊退著出去,哪知道剛到了門口,才要轉(zhuǎn)身,皇帝又說了一句,“余德啊,你現(xiàn)在越來越有意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