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你的女兒，你都可以為了她豁出命去。我為了我親生的兒子，自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韋倚媃紅著眼睛，有些憤怒，但更多的確實(shí)委屈。“我拼命的忍受拼命的想要讓自己被人遺忘。可只有威兒還在，那些怕我奪權(quán)，防著我上位的人就不會放過我們母子。最好的法子，便是把威兒從我身邊奪走，最起碼我還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他。狠一些，那便是殺母奪子……亦或者就是這次這樣，連威兒的性命都不顧了！”

    “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你想要保住你自己的兒子沒錯(cuò)?？墒悄悴辉摾抿v芽。她不是必須為你去擋刀子。你不配?！毙禧悆x憤怒揪住了韋倚媃的衣領(lǐng)：“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去做就是。我今天要和你說的話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我告訴你，你若是執(zhí)意如此，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興許還沒等到太后動手，你的兒子就已經(jīng)不是你的兒子了！”

    說完話，她生氣撒開了手，憤怒的轉(zhuǎn)身而去。

    韋倚媃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雙手撫了撫自己的雙頰，臉上的慍怒之色稍稍消減，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笑了出來。“不管是誰，不管有什么目的。誰想要傷害威兒，分開我們母子，誰就得死！”

    徐麗儀的憤怒卻沒有消減，一路上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從恪榮宮返回青鸞宮，走的滿頭大汗。

    剛進(jìn)門，秦婉儀就將她攔住：“芽兒方才喝了藥，才睡下。我有話，咱們出去說?！?/br>
    微微頷首，徐麗儀往屏風(fēng)擋著的那邊瞟了一眼，才轉(zhuǎn)身走了出來。

    “韋嬪怎么說？”秦婉儀看得出徐麗儀臉上不好，心里也能猜出一些。

    “她自然是執(zhí)迷不悟。”徐麗儀幽幽嘆氣：“也是怪咱們自己，防著這個(gè)防著那個(gè)，就是沒防住這個(gè)扮豬吃老虎的韋嬪。”

    “唉?！鼻赝駜x也是連連嘆氣：“方才芽兒醒了，她什么都沒問，我也就什么都沒說。但我看得出來，韋嬪的話她是聽到心里去了。”

    “是啊。”徐麗儀心里很不安寧：“芽兒這么聰明，這些事情，她自然是一聽就會明白其中的厲害。想也能想得到?，F(xiàn)在的辦法就是，想個(gè)法子，最好能把芽兒送出宮去?！?/br>
    “是啊?！鼻赝駜x也是點(diǎn)頭：“那凌燁辰也是的。他到底對芽兒是什么心思？若說喜歡芽兒，為何這兩年來都不曾來接芽兒走，可若說緣分盡了，為什么他也不肯來退婚?！?/br>
    “誰知道?！毙禧悆x心里煩悶：“罷了，咱們也別在這里說話了。讓她好好休息?！?/br>
    “好?！鼻赝駜x召喚了冰玉過來：“你好好照顧你家公主?！?/br>
    “是?！北襁B忙點(diǎn)頭?！肮蛢晌荒锬?。”

    靜夜端了蜜餞過來，瞧見徐麗儀和秦婉儀都走了，不免奇怪?！霸趺磧晌荒锬锒甲吡耍抗鞑皇且呀?jīng)醒了嗎？”

    “服了藥又睡下了?！北窨粗敲垧T極好，少不得笑道：“還是留著等下給公主吃些就是。”

    “嗯?！膘o夜壓低了嗓音，小聲的問：“公主有沒有說覺得哪里不舒服??？”

    “沒有。公主就說有點(diǎn)累。”冰玉也是納悶：“好好的，也不知道公主怎么就忽然病了?！?/br>
    正說著話，忽然身后的門被人打開。

    兩個(gè)丫頭一臉詫異的轉(zhuǎn)過頭去。

    騰芽站在門里凝眸道：“我想起來了，我在皇城的金寶齋訂了一套首飾，還沒顧著去拿回來?！?/br>
    “對?！北裼浀眠@件事：“奴婢這就讓人去取?！?/br>
    “不必。”騰芽略微一想，道：“成日里悶在宮里也是沒趣。天氣不錯(cuò)，讓小毛蛋備車，我親自去取。若果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要改也方便?！?/br>
    “可是公主您還病著，舟車勞頓的總是不好。”靜夜少不得擔(dān)心：“萬一路上顛簸再身子不適就不好了。還是讓奴婢去取吧。若真的有不合適，大不了奴婢將那金寶齋的老板一起帶進(jìn)宮來，讓他記錄下怎么修改?！?/br>
    “是啊，”冰玉也是點(diǎn)頭。“這樣的小事，還是讓奴婢們?nèi)マk吧?！?/br>
    “平時(shí)倒也罷了，今天可能是藥吃的太苦了，心里不暢快，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彬v芽執(zhí)意如此：“讓小毛蛋去備車?！?/br>
    “是?！北裰缓糜仓^皮答應(yīng)了。

    “那奴婢也一起去吧?！膘o夜恭敬的問。

    “你陪我去就是了?！彬v芽對靜夜說?！氨?，你留下來給我準(zhǔn)備晚上要服用的藥。”

    “是?！北襁B忙應(yīng)下。

    很快，騰芽就和靜夜出了宮。

    這時(shí)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索性金寶齋離得不遠(yuǎn)，半柱香的時(shí)辰也就到了。靜夜不時(shí)的那絹?zhàn)咏o騰芽拭去額頭上薄薄的一層汗?！肮魃碜舆€沒好利索，這冒的都是冷汗。若是真覺得不舒服，咱們不如還是先回宮吧？”

    “都走到這里了，回宮怕是不能了。”騰芽掀開了車簾，對小毛蛋道：“出城?！?/br>
    “出城？”靜夜不由得心慌：“公主，咱們不是去金寶齋嗎？怎么會然又要出城了？”

    “忽然想起些事情，得出城去瞧瞧才行。”騰芽的臉上，只有溫和與平靜。

    “奴婢擔(dān)心您的身子……”

    “不礙的，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數(shù)?！?/br>
    靜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公主打斷了?？礃幼庸魇潜仨毘龀牵以趺春孟襁€有點(diǎn)不高興的樣子。這種情形，靜夜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一路出了城，騰芽才把自己握在手心里的那個(gè)地址給說了出來。

    小毛蛋連同兩個(gè)駕車的內(nèi)侍監(jiān)，三個(gè)人合計(jì)了一條最好走的路。帶著騰芽和靜夜趕了過去。

    那地方說遠(yuǎn)不算遠(yuǎn)，說近也不算近。

    到的時(shí)候，日偏西移，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你們?nèi)齻€(gè)在這里等著。靜夜你和我進(jìn)去?！彬v芽的臉色很嚴(yán)肅，有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的威嚴(yán)感。

    “是?！膘o夜扶著騰芽，走進(jìn)了一個(gè)小小的院落。

    說來也是奇怪，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怎會有個(gè)小小的院落呢。且這一路過來，算是比較偏僻了。公主又怎么會知道這么個(gè)地方。靜夜心里一直奇怪，卻什么都不敢多問。

    來到房前，騰芽讓靜夜直接去推開門。

    靜夜這么一推，果然門就開了。

    房里一片漆黑，似是窗子都封死了，酸臭味和霉味摻雜著，嗆得人難受。

    “誰？”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且還特別的虛弱，卻用命令的口吻吼道：“把門關(guān)上！”

    “我是騰芽?！彬v芽直接了當(dāng)?shù)拈_口，回身將門關(guān)緊。

    如果韋倚媃給她的紙條不是假的，那這個(gè)人聽見她的名字，一定會激動不已。

    果然，女人的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騰芽……你是三公主……咳咳咳咳咳……”

    興許是太激動的緣故，那女人咳嗽的厲害。

    靜夜提心吊膽的往里走，將三公主護(hù)在身后。

    可是騰芽卻好像無所畏懼，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那女人的藏身之處。那是個(gè)破陋的箱子，女人窩在箱子里，凌亂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臉。原本屋子里就很暗，眼睛適應(yīng)了半天，才能借著微弱的，從破布簾子后面透進(jìn)來的光勉強(qiáng)看清楚這些的輪廓。

    “你是誰？為什么要我來這里見你？”騰芽蹲下身子，以為這么和她說話會比較方便。

    那女人好不容易不咳嗽了，伸出了一只蒼老的手，想要娶撫摸騰芽的臉。

    “你干什么，你別亂來……”靜夜心慌的不行，生怕她會傷害三公主。

    “你別說話。”騰芽對靜夜說話的語聲有些嚴(yán)肅。

    靜夜嚇得身子一縮，索性跑到了門口，將門敞開。

    這下子，屋里算是亮了起來。

    “為什么要敞開門……”那女人忽然不安起來：“關(guān)上門，我不要看見光?！?/br>
    騰芽借著光亮，總算是看清楚了面前這個(gè)女人。她佝僂著身子，像一只動物一樣蜷縮在這個(gè)破木箱里面。她身上蓋著襤褸的破布，她的衣裳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酸臭的氣味，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根本就遮掩不住。

    “你是……”騰芽只覺得這個(gè)人的輪廓讓她特別的熟悉，但是一時(shí)之間，她又想不起來著個(gè)人到底是誰。

    “我現(xiàn)在的這個(gè)樣子，三公主恐怕是認(rèn)不出了?！蹦桥说穆曇舫錆M了悲傷?！叭髂懿荒茏屛颐幻愕氖?？”

    騰芽皺著眉頭把手遞過去。

    那雙蒼老的手，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三公主，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我也曾這樣抓著你的手，陪你走過一段路？”

    “妙嫦姑姑……”騰芽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三公主……”妙嫦沒想到，她真的還能認(rèn)出自己，激動起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怎么會弄成這個(gè)樣子？”騰芽簡直不敢相信。“皇祖母不是說將你送出宮來了么？她不是說你跟隨在她身邊多年，她不希望你到老了，還在宮中孤苦無依，才會特意恩準(zhǔn)你出宮嗎？為什么……”

    “說起來，我淪落到這步田地，也和你有些關(guān)系。”妙嫦的話里，并沒有責(zé)備的意思。

    但是在騰芽聽來，真的是特別的心疼，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滋味。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說給我聽?！彬v芽反握住她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些年，我一直在太后身邊伺候，可是太后用著我，也防著我。很多事情，她會吩咐她在宮里的暗哨行事，根本就不會讓我知道。其實(shí)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畢竟宮里的生存之道就是這樣，知道的越少，命才越長?？墒恰抑捞笠恢焙王r欽有聯(lián)絡(luò)，那薛翀就是太后為你選的夫婿。只是薛翀一直都不曾讓你心動，太后十分著急。暗中使了些手段。起初我以為太后是為你好才這么做的，哪知道，原來太后不光是為你打算，還是為自己打算。太后想借助鮮欽的勢力，逼皇上退位，另立新君?！?/br>
    “什么？”騰芽覺得這個(gè)說法，特別的不可思議?！案富适腔首婺傅挠H生兒子，即便他們母子不和，親生的骨rou，皇祖母也不至于勾結(jié)外人來謀害自己的親生子?。　?/br>
    “那是因?yàn)?，皇上殺了太后的心上人……”妙嫦冷笑了一聲?！叭鳎鋵?shí)你一點(diǎn)也不了解太后。我伺候了她這么多年，我也居然一點(diǎn)都不了解她。你母妃蘇貴妃，當(dāng)年，太后是那么的寵她，呵護(hù)她，甚至不惜為了她暗中cao控事情，推波助瀾的扳倒皇后。我以為太后呵護(hù)著你，就像呵護(hù)著你母妃那樣，我也以為，太后是真的心疼你?？上О　?/br>
    猛地?fù)荛_了遮住自己臉的發(fā)絲，妙嫦露出了被剜去雙眼的臉。

    那兩坨已經(jīng)潰爛的rou堵住了兩個(gè)黑色的窟窿，淚水居然就從那里流下來。

    騰芽被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妙嫦姑姑……你怎么會弄成這個(gè)樣子……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當(dāng)我知道太后居然是謀害蘇貴妃的幕后黑手，我決定告訴你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今天的悲慘結(jié)局。三公主，你知道你母妃為什么明知道是個(gè)死也不愿意離開皇宮，帶著你去找皇上，又或者與韋妃抗衡，保住兩個(gè)孩子和她自己嗎？”

    “母妃她……”騰芽想起了韋嬪的話，腦子里嗡嗡的亂響。

    “那是因?yàn)?，她知道最終cao控這一切的人，根本就不是韋妃，也不是韋家。而是太后！她或許可以躲過這一劫，她或許可以順利的生下皇子?？墒撬龥]有本事，能保全你，保全皇子，再保全她自己。她知道，如果她不死，那個(gè)皇子不死，最終的結(jié)局就是一個(gè)都不剩！如果她肯屈服，她肯放棄抵抗，興許還能活一個(gè)。畢竟，太后表面上還是很疼愛你的，不是嗎？”

    此時(shí)此刻，騰芽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拿著斧頭一頓亂砍。沒一下，都砍的露骨，砍在她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身上。那是一種無力抵抗的痛楚與恐懼，她害怕，她疼，她不知所措。

    “不可能的，皇祖母明明就很疼我，也很疼母妃。有什么好吃的糕點(diǎn)，有什么好看的料子，皇祖母都會給芽兒和母妃留著。皇祖母在的時(shí)候，這宮里根本就不會有人敢和母妃作對。誰若是欺負(fù)了芽兒，皇祖母也會給芽兒出頭……”騰芽完全是一種懵了的狀態(tài)。

    “你別在這里信口雌黃了?！膘o夜奓著膽子吼道：“皇太后是最心疼三公主的。”

    “是么？”妙嫦饒是一笑：“我雖然瞎了，可我沒有聾。即便我眼睛看不見了，可我心里比誰都清楚?！?/br>
    她唇邊的笑容，凜冽而充滿殺意：“我沒記錯(cuò)的話，你是太后親自挑選了送去青鸞宮侍奉三公主的。你的任務(wù)，是監(jiān)視三公主的一舉一動，并且撮合三公主與薛翀的好事，對嗎？”

    靜夜身子一顫，連忙搖頭：“你別胡說，我不過是內(nèi)務(wù)局選去青鸞宮伺候的婢子罷了。我哪里有福氣能聽命于太后?！?/br>
    “你不承認(rèn)也無妨。”妙嫦冷笑起來：“就算你不承認(rèn)，我也沒有證據(jù)能揭穿你。但是三公主何其聰明，如果她不是懷疑你了，這個(gè)時(shí)候，她怎么可能帶著你來這里見我？”

    一聽這話，靜夜忽然就明白了，為何這一路上，三公主都對她頗為冷淡。她急火火的走過來，心慌意亂的跪了下去?！叭?，你千萬不要聽她胡說。奴婢是忠心您的。奴婢從來就沒有聽從過別人的話。”

    “其實(shí)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日放走鴿子的人不是秦婉儀，又會是誰呢？”騰芽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直到有一天，我病了，御醫(yī)說要用鴿子燉湯給我補(bǔ)身子。你特意抓了幾只鴿子，送去小廚房讓她們燉湯。湊巧我服了藥，嘴巴里沒有味道，就去小廚房找些蜜餞來吃。冰玉被鴿子抓傷過，她連抓著鴿子的腿，讓你殺鴿子的膽子都沒有。而你，從籠子里抓出鴿子來的手法特別是嫻熟……”

    “三公主，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膘o夜撲簌簌的掉下眼淚來。“總不能因?yàn)榕靖易澴?，就說奴婢是太后的人吧？”

    “光憑這一點(diǎn)是不足以證明。”騰芽沉冷的眼眸閃爍著寒涼的光：“可是妙嫦姑姑不是也說聽過你的聲音嗎？”

    “不錯(cuò)?！泵铈橡埵且恍Γ骸拔业挠浶允呛玫煤艿摹：芏嗍虑榫团虑昂蟠?lián)在一起。三公主，你當(dāng)日能幫著太后奪回后宮的權(quán)勢，后來又能幫著太后除掉韋妃，打擊整個(gè)韋家，這就是你的本事。雖然你只有十來歲，可是你能做到的比后宮里許多妃嬪都多。這才是太后寵愛你的原因。而現(xiàn)在，后宮日益安穩(wěn)，你的存在，對太后來說非但沒有什么益處，一旦你母妃的死被你查出真相，那你就成了危及太后的一根釘子。太后怎么能容許你安然無恙的留在宮里？”

    妙嫦說者說著，又傷心起來?！八龥]有殺你，興許是因?yàn)樾牡走€有一絲善念，你畢竟是她寵愛多年的孫女。亦或者，她還是希望借助外頭的勢力，完成她的換儲大業(yè)。而你無疑就是那棵搖錢樹?？墒桥緵]用，太后的確在奴婢的質(zhì)問下，承認(rèn)了蘇貴妃是她設(shè)計(jì)害死，不過是借了韋妃的手，可具體如何實(shí)施，奴婢真的不得而知。興許只有為太后經(jīng)手的人才會知道。這個(gè)奴婢，也不知道還知道多少關(guān)于太后的事情，你千萬不能放過她！”

    “三公主你別聽她胡說，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的。”靜夜走過來，想要握住騰芽的手：“您的身子還沒好，咱們回宮吧?！?/br>
    騰芽甩開了她的手：“我已經(jīng)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情，你不用去皇祖母那里稟明嗎？”

    “三公主……”靜夜一臉委屈的看著騰芽：“奴婢當(dāng)真沒有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