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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深宮十二年在線閱讀 - 第34節(jié)

第34節(jié)

    李芳儀溫眸看著她,笑容透著一股柔和:“我若是有個女兒也像你這么聰慧就好了?!?/br>
    這話讓人摸不著頭腦,騰芽木訥的看著她,不知道如何接話。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崩罘純x真不是挖苦她,手?jǐn)R在自己腹部,她臉上的笑容甜美許多,還帶著些許的嬌嗔?!坝t(yī)才來看過,說我已經(jīng)有了?!?/br>
    這就讓騰芽更納悶了,這事情不是應(yīng)該去告訴皇帝么?為什么偏偏要告訴她一個被叫做“掃把星”的丫頭。

    “恭喜你了,李芳儀?!毙睦锵氩幻靼?,可騰芽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向她道喜。

    “三公主免禮。”李芳儀熱絡(luò)的拉起她的手,雙頰的紅潤看上去叫人舒心?!拔以臼谴蛩闳ヌ酵愕???僧吘雇麑m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現(xiàn)下好了,你跟著凌夫人又重回了青鸞宮,咱們離得近些,你可要常來我那里坐坐?!?/br>
    “自然是好。”騰芽似乎有點(diǎn)明白了。這位李芳儀想必是想沾光。對她這么熱情,不是沖著凌夫人,就是沖著太后。可這樣真的好么?

    她落難的時候,后宮的妃嬪不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是落井下石?,F(xiàn)在境遇不同了,她們的嘴臉也就跟著變了。

    騰芽忽然想起來,這大抵就是母妃說過的:趨炎附勢和拜高踩低。

    “這不是芳儀meimei么?”淑妃領(lǐng)著人才走過來,就看見李芳儀拉著三公主在說話,好不親熱的樣子。“怎么芳儀meimei今日這么清閑呢?我可聽說這些日子,皇上經(jīng)常去meimei處留宿呢。也難為今日舍得讓meimei自己出來走動走動?只怕一會兒不見,就如隔三秋呀!”

    李芳儀有些不好意思的勾起了唇角:“淑妃jiejie說的哪里話?;噬闲南岛髮m諸位姐妹,待jiejie也是同樣的熱絡(luò)。”

    淑妃輕輕一笑,轉(zhuǎn)身對抱著四公主騰玧的乳母道:“讓玧兒也下地走走吧??倸w是到青鸞宮了。”

    “是。”乳母將騰玧放了下來。

    騰玧歡蹦亂跳的走到李芳儀面前,一把扯下她腰間那塊蝴蝶玉佩。

    李芳儀沒預(yù)料到四公主會有如此舉動,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八墓髂氵@是?”

    四公主的手勁很大,才五六歲的孩子也沒輕沒重的。硬生生將李芳儀腰間拴著的玉佩繩子給扯斷了。連腰帶都有些變形。

    “哎呀,玧兒,你怎么這樣頑皮。趕緊像芳儀致歉?!笔珏哪樕弦稽c(diǎn)嚴(yán)肅也看不見,反而眼底的笑容特別真亮。且也沒有讓女兒把玉佩還給李芳儀的意思。

    “不必了。”李芳儀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卻也不愛和她計較。其實(shí)心里也明白,即便是真的計較了,也根本就沒有用處。“小孩子罷了,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想握在手里。四公主若不嫌棄,拿去把玩就是?!?/br>
    “還給你,我才不稀罕?!彬v玧卻忽然將玉佩摔在李芳儀腳下。那蝴蝶玉佩硬是被摔得四分五裂。

    “玧兒,你怎么這樣調(diào)皮?!笔珏谧】诒嵌Α?/br>
    李芳儀只覺得心口特別窒悶,看著那支離破碎的玉,她心里說不出的難受??赡樕线€得掛著得體的笑容。一個是蠻不講理的淑妃娘娘,一個是刁蠻任性的金枝公主,哪一個她都吃罪不起。誰讓她在宮里熬了三年,還只是個從六品最末端的芳儀呢!

    連一個在望宮里生活了這么多年,卻搖身一變,復(fù)了位分的徐麗儀都不如。

    “走吧,無畏在這里吹風(fēng)。”淑妃對身后的乳母道:“把四公主抱好些。別讓那碎片扎了腳?!?/br>
    “是?!比槟妇o忙走過去將騰玧抱起來。

    抱起來的一瞬間,騰玧忽然轉(zhuǎn)過臉瞪著騰玥,嫌棄的嚷道:“這個臉上有疤的丑八怪是誰?我怎么沒見過呢!”

    “不可無理?!笔珏廊皇菨M面春風(fēng)般的笑著?!边@是你三姐啊,你怎么忘了?“

    “才不是,母妃騙人。”騰玧嫌棄的癟了癟嘴:“玧兒才沒有這么丑的三姐,看著就惡心?!?/br>
    “好了好了?!笔珏鷴吡蓑v芽一眼,笑意溫潤?!叭鬟@臉也是傷的不好。萬一落下疤痕可怎么好?回頭還是讓御醫(yī)給仔細(xì)看看吧?!?/br>
    “多謝淑妃娘娘關(guān)懷。”騰芽絲毫不介意這點(diǎn)小傷。幾次差點(diǎn)送命,和這點(diǎn)傷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何況這滿宮的美人,再怎么好看,不也是紅顏彈指老,未老恩先絕。比起她們,她覺得自己幸運(yùn)多了,起碼不用拿漂亮的臉蛋來取悅男人。

    淑妃領(lǐng)著乳母和四公主從青鸞宮經(jīng)過,卻是朝著福壽宮的方向去。

    她走了之后,李芳儀才蹲下身子去撿那塊玉佩。

    “都已經(jīng)碎成這樣了,小主還要來做什么……”巧萊低著頭,樣子委屈的不行。

    騰芽趕緊幫著李芳儀去撿起那些碎了的玉?!矮j兒還小,不懂事。芳儀切莫怪罪?!?/br>
    抬起頭,看騰芽眼底那透著亮的清澈,李芳儀有些愧疚?!皩Σ蛔“∪鳌!?/br>
    “這話從何說起?”騰芽把玉交給她。

    “給我收好?!崩罘純x把碎片一股腦的放在巧萊手里,沖她擺一擺手。

    巧萊耷拉著腦袋,滿面愁色的退去了一旁。

    “其實(shí)我今天來,并不是為了見凌夫人。只是為了能沾點(diǎn)光。我這個孩子,懷的興許不是時候?!崩罘純x長長嘆了一聲,又徐徐道:“自從皇上總?cè)チ璺蛉颂?,韋貴妃就不大樂意讓皇上在來摘星閣。三五日的,總是沒事找事來刁難我。我入宮才三年,與宮里那些經(jīng)年伺候皇上的姐妹也說不上話。她們又妒忌我深受皇恩……”

    說到這里,李芳儀抬頭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天,不讓委屈化作淚水掉下來。

    “我實(shí)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或許也只有你能幫我。”

    騰芽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卻佯裝不覺:“芳儀這么說,騰芽怎么擔(dān)當(dāng)?shù)钠?。父皇覺我是個掃把星,成日里想見一面都難。我又如何能幫芳儀?”

    “怎么會呢?!崩罘純x看著騰芽的樣子,只覺得很親切。“太后從前最疼的就是三公主你了。如今太后回宮了,你又被留在凌夫人身邊?;噬显缤頃靼啄愕脑┣!?/br>
    冤屈兩個字說出口,不禁觸動騰芽的情腸。

    哪怕李芳儀是為了能從自己這里沾點(diǎn)好處,才故意這么說的,也讓她動容。

    這是母妃去了之后,第一次有人親口對她講出她有冤屈這樣的話。

    “對不住,我惹你傷心了?!崩罘純x也難過的垂下頭去?!叭鳎鋵?shí)你我都是同樣的境遇。如那湖面上的浮萍,隨水逐零,來去根本就由不得我們自己。那位什么,我們不能設(shè)法為自己一搏?”

    不明這李芳儀到底是什么心思,騰芽也不愿意太過顯露自己的聰慧。她微微一笑,收拾了眼底的情愫:“芳儀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呢?!?/br>
    李芳儀也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不懂。“無礙的,公主總有一天會明白?!?/br>
    “嗯?!彬v芽與她站的久了,于是問:“芳儀要不要進(jìn)去坐坐?”

    “還是不了。”李芳儀垂下頭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帶,語氣微涼:“我這樣子有失體面,還是改日好了?!?/br>
    “那您慢走?!彬v芽微微一笑。

    “對了?!崩罘純x少不得提醒一句:“有孕的事情,讓我自己告訴皇上和后宮諸人可好?”

    “自然?!彬v芽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沒再多說什么,李芳儀就著巧萊的手,慢慢的離開。

    騰芽收拾了臉色,走進(jìn)了青鸞宮。

    那扇厚重的宮門已經(jīng)被重新漆過,連宮門上的大銅釘也都換了新的。放眼望去特別的敞亮,再也找不到一點(diǎn)斑駁的痕跡。

    這里的一切,都不再屬于她和母妃了。

    騰芽明明很想快步走進(jìn)去,看看究竟還有多少地方保留著從前的影子??墒请p腿就跟灌了鉛一樣,越發(fā)不聽使喚。

    才到前庭的院子里,騰芽發(fā)現(xiàn)原來的參天大樹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才栽上的新樹。樹還算不得大,頂多也就十來年的樣子。樹蔭也變得特別的小,勉強(qiáng)能遮住她的身影。從前在樹下與母妃品茗對弈,做針線活的日子也一去不返了。

    “是有人說你爬樹撿風(fēng)箏才會……所以皇上叫人把樹都給伐了,連深深扎在土里的樹根也都刨了出來。又重新運(yùn)的土,栽上了這些小樹?!毙禧悆x看她站在院子里發(fā)愣,少不得走過來寬慰?!爸皇沁@些樹早晚會再長成參天大樹。可我們卻活不到那個時候?!?/br>
    “麗儀?!彬v芽抬起頭看著她的臉:“我不想回青鸞宮,我不想住在這里。能不能讓我回望宮去?”

    “胡說。”徐麗儀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你這丫頭怎么這么沒出息?望宮是什么地方,你當(dāng)那很好住嗎?要不是因?yàn)榱璺蛉说木壒?,那里只怕是這后宮最冷的地方。好不容易出來了,你竟然說你要回去?你母妃要是聽見你說這樣沒出息的話,還不得氣的從棺材里爬出來給你一記耳光?!?/br>
    “可是我真的不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徐麗儀打斷了她的話?!绊f貴妃的陷害、刁難,你父皇的冷酷無情,還有這宮里人的跟紅頂白的嘴臉,那些棄婦落井下石的狠心,你不都見識過了嗎?不是也挺過來了嗎?這小小的一座青鸞宮就能把你嚇住?你還有沒有一點(diǎn)骨氣?”

    騰芽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她的臉看上去那么蒼白,緊緊抿著的唇瓣,似乎是有很多苦澀卻吐不出來。

    “哭有什么用?”徐麗儀鄙夷的看著她:“你哭的可憐,這世上的人就會同情你嗎?你的敵人就會放過你嗎?還是你以為抹幾把淚難受的事情就不會難受了?丫頭,你現(xiàn)在只能拼命的活下去,想別的沒有用!”

    “可我就是不想住在這里。我不想想起以前和母妃在一起的畫面。我不想記起母妃就是在這里被人開膛破肚,那血腥的味道有多可怕你知道嗎?我不想每天在這樣的回憶里備受折磨。還有我那個可憐的弟弟,他才哭了兩聲就被人折斷脖子你知道嗎?你沒有看見那個場面,你怎么會知道我心里的痛!”騰芽哭著,卻連傷心也不敢吼叫出聲,只能小心翼翼的說著每一個字。她早就不是風(fēng)光無限的三公主,萬眾矚目的掌上明珠了。

    她只是一個隨時會被寵妃弄死,會被父皇活埋的賤丫頭。

    “我只是不想記起這些事,我不想留在這里,這樣都不行嗎?為什么你們非要對我這么殘忍?”這兩天,騰芽好像把自己積攢的眼淚都拿出來用了。

    母妃離開之后,她一直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哭。她知道沒有什么比活下來更重要??墒乾F(xiàn)在,站在這偌大的青鸞宮里,想起以前那些美好的時光,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如此的柔弱,不堪一擊?!澳愀襾?。”徐麗儀拽著騰芽的手往里走。她的力氣很大,騰芽根本就掙扎不開。

    這一路,直接穿過了正殿通往后廂。

    后箱其中一個廂房,就是蘇貴妃被殺害的地方。

    她看著騰芽瑟縮著身子,僵硬的站在她身邊,根本就不敢抬頭看。

    “你母妃在哪里出事的?”徐麗儀問。

    騰芽的腦子里瞬間就浮現(xiàn)了那副畫面,她環(huán)抱著自己,慢慢的蹲了下去。

    “這里?那是那邊?”徐麗儀指著面前的廂房和旁邊的廂房問。

    騰芽根本就不敢說話。只蜷縮在原地,頭也不敢抬。

    徐麗儀生氣,扯著她的后領(lǐng)子把她拽了起來,往近處的廂房拖??沈v芽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于是她又瘋魔一樣,拖著騰芽走過每一間廂房。

    直到往西南角那邊去,騰芽才放聲大哭。

    “你這樣是沒有用的?!绷璺蛉寺犚娍蘼?,從偏殿趕了過來?!靶禧悆x,她還只是個孩子!”

    “就因?yàn)樗莻€孩子,才必須把心魔戒除。否則,這個夢魘將會困擾她許多年。”徐麗儀一腳就踹開了最偏僻的一間廂房。被她提溜著的騰芽早已經(jīng)嚇得面色發(fā)青。

    “不要,我不要進(jìn)去,放開我……”

    徐麗儀使了狠勁兒,咬著牙把她給扔了進(jìn)去。隨后以最快的速度,將門關(guān)上。

    “去拿把鎖過來!”徐麗儀對一旁的宮人吼道。

    宮人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刻也不敢耽擱的就跑去拿了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留在這里,放我出去……”騰芽根本不敢往房里多看一眼,她死命的拍打著門。哭的撕心裂肺?!胺盼页鋈グ桑笄竽銈兞恕?/br>
    凌夫人的眼眶都跟著慪紅了?!靶禧悆x,她只是個孩子,你不覺得你這么做太殘忍了?”

    “我殘忍也是希望她以后不會再遇到比這更殘忍的事?!毙禧悆x心里也不好受,卻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落淚。“她要是臉自己的心魔都戰(zhàn)勝不了,怎么和那些殺死她母妃的仇人對抗?難道你還真的打算把她扔回望宮去嗎?”

    鎖好了門,徐麗儀才算是松了口氣?!白屗熬褪橇恕J裁磿r候不哭了,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放出來?!?/br>
    “可是物極必反,她要是有什么事,你擔(dān)待的起?”凌夫人始終不放心。

    “她不會有事的?!毙禧悆x篤定道:“蘇荷的女兒絕不會那么脆弱。幾次瀕臨生死她都能忍過來,這只不過是小事?!?/br>
    凌夫人見勸不動她,也不再說什么,只是吩咐身邊的人,好好留心這廂房的動靜。

    哭喊持續(xù)了多久,騰芽自己也不記得了。直到她覺得筋疲力盡,癱軟在地上就那么昏睡過去。這一日,凌夫人推脫說遷宮勞累,身子不爽。將所有的人都攔在了宮門外。就連皇帝過來,她都沒見。和徐麗儀靜默無聲的在后院則了一處廂房,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她們用這樣默默無聲的方式,陪伴著騰芽。

    希望這個孩子能堅(jiān)強(qiáng)的站起來。

    入夜了,風(fēng)又涼又硬,不知道是從哪里鉆進(jìn)了身子。

    騰芽被凍醒過來,房里漆黑一片,她好像又聞到那股血腥的味道。她記得是侍衛(wèi)拔刀,剖開了母妃的肚子。鮮血并著腸子一起流出來。片刻而已,母妃就癱軟在地上不能動。身下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