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沈隨被這話刺得心上一縮。 本不該有什么,本也是一直怕她喜歡他,然而當(dāng)她這樣坦蕩蕩說出來的瞬間,卻還是覺得心上一窒。 大概是擁有過太久的東西被驟然拿走的空虛,又或是本就重要卻沒有懂得。 沈隨也說不清了,他只是覺得笑容都有點難以支撐,可他遮掩情緒習(xí)慣了,只是僵著笑在嘴角。 夏啾啾凝視著他的笑容,目光卻仿佛是看透了他所有偽裝。 “把懦弱當(dāng)成成熟,這樣的人,我不喜歡?!?/br> “啾啾,你還是太天真了,”沈隨抬了抬眼鏡,繼續(xù)道:“不要給沖動找借口……” “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表達自己想表達的話,在有限度的范圍內(nèi),最大程度爭取自己的權(quán)益,沈隨,我不覺得這是幼稚?!?/br> 已經(jīng)上課了,周邊是老師講課的聲音,各科老師的聲音環(huán)繞,還有學(xué)生念書的聲音,夏啾啾的聲音混合在中間,卻格外清晰。 “努力討好別人,顧頭顧尾,連在自己朋友被欺負時,站出來吵那么一架的勇氣都沒有。甚至于,明明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卻連收起笑容的膽量都沒有,沈隨,如果這是成熟,我希望我一輩子都沒有。” “江淮安很好,”她看著沈隨,在提到那個名字時,目光里帶了那么一份柔和:“可能現(xiàn)在的確有那么些幼稚,可是,我不覺得他保護我是錯,他很好。” 說著,她強調(diào)了一句:“特別好?!?/br> 沈隨的笑容終于保持不住了,他看著夏啾啾,沒有說話。夏啾啾說完這些,有些話她不止是為了回答現(xiàn)在的問題,也是為了提點沈隨。 未來她見過沈隨好多次,最后一次是在自己婚禮上。 那時候他已經(jīng)在家里幫助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婚禮上他一直在想,笑容薄涼又淺淡,達不到眼底。 他身邊有一個女人,穿著得體,舉止優(yōu)雅,聽說門當(dāng)戶對,算的上是天作之合。 敬酒的時候,她問他過得好嗎。沈隨舉著酒杯笑笑:“不好?!?/br> 夏啾啾點點頭,她也覺得,他的模樣,似乎是過得不好。 然而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愣了。 年少有為、美人在側(cè)的沈公子,能有什么過得不好? 沈隨似乎也是察覺了旁人的感覺,趕忙接著道:“開玩笑的,我過得挺好?!?/br> 夏啾啾沒說話,深深看了他一眼,將酒喝了下去。 當(dāng)天晚上,夏啾啾收到了沈隨的短信。 他說,你沒猜錯,我過得不好,特別不好。 啾啾,我好累啊。 那短信被江淮安瞧見,拿了夏啾啾手機,直接將人拉進黑名單,說新婚之夜打擾他們的前男友,必須管小黑屋一個月以示懲戒。 后來沈隨還沒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就出了車禍。 夏啾啾知道沈隨為什么過不好,他從小太習(xí)慣太討好別人。 她畢竟喜歡過他,知道他愛什么,不愛什么。 比如他骨子里其實是個熱血男兒,天天看各種航母飛機導(dǎo)彈,最后卻被逼著報了個金融;比如他其實龜毛冷血又自私,卻還要每天裝成一個溫柔暖暖四處散發(fā)愛;比如他這個人脾氣差得要命,遇到事兒恨不得抬手就干,卻還要為了不惹事、不鬧事、三好學(xué)生這個人設(shè)憋著自己,走法律、告老師、告家長…… 人活成這樣,夏啾啾看著都替他累。 如今一切還在年少時,夏啾啾還是希望沈隨能過得好,于是她說了那么一句,希望沈隨明白。 沈隨聽了她的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等夏啾啾回了教室,就收到了沈隨的信息。 “貼吧里的事我會處理,好好學(xué)習(xí)?!?/br> 夏啾啾想了想,還是回復(fù)了一句“謝謝。” 夏啾啾和沈隨說著話的時候,江家的律師已經(jīng)和王波說明了來意,隨后將發(fā)帖學(xué)生的信息遞給了王波。 王波點點頭道:“這個好辦,你等我把人叫過來?!?/br> 說著,王波就讓人去把發(fā)帖的學(xué)生叫過來。來的是個江淮安毫無印象的人,對方一看見江淮安立刻意識到是什么事,隨后忙道:“不是我!是王瑜用我的賬號發(fā)的!是王瑜!” 江城往江淮安看過去,皺著眉頭道:“王瑜是誰?” “視頻里被罵那個女生?!?/br> 江淮安淡淡開口,江城不耐煩道:“那一起叫過來?!?/br> 王波點頭,覺得的確都是該叫過來處理一下的。 沒一會兒,王瑜就被叫了過來,看見江淮安,王瑜先愣了愣,隨后故作鎮(zhèn)定坐到了椅子上,轉(zhuǎn)頭看向王波:“老師,叫我過來有什么事兒嗎?” “叫你過來領(lǐng)法院傳票?!?/br> 江淮安勾起嘴角:“知道誹謗罪是什么罪嗎?” 王瑜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強撐著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哦,她不知道唉,”江淮安目光看向指認(rèn)王瑜那個女生,一臉無奈道:“那沒辦法,現(xiàn)在證據(jù)來看,我只能告你了唉,同學(xué)。” 一聽這話,那人立刻急了,猛地站起來道:“王瑜,那個帖子明明是你拿我賬號發(fā)的,你現(xiàn)在要賴賬嗎?” 王瑜沒說話,似乎在思索著說什么。那人突然想起什么來,匆匆忙忙拿出手機:’我這里還有你發(fā)給我的微信,你看,這個賬號和密碼是我發(fā)給你的!” “這證據(jù)很重要,”江淮安點點頭,一臉嚴(yán)肅看向旁邊的律師:“趕緊帶去做證據(jù)保全。畢竟誹謗罪也不是小罪了,說不定要做三年牢呢。” 王瑜和吵嚷著的女生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那女生開始積極檢舉王瑜,王瑜白著臉道:“你別嚇唬我,我說的都是事實,這世道總不是連實話都不能說?!?/br> “是不是事實你心里不清楚嗎?”江淮安冷下臉來,捏著拳頭,抿緊了唇。他呼吸急促,仿佛是受了巨大的冤屈:“是你先欺負同學(xué),我也不過就是學(xué)著你說的話嘲諷了你幾句,我問你,你欺負了別的同學(xué),我除了口頭教育了你幾句,還做什么了?” 王瑜沒說話,抬頭看向江淮安,有那么幾分懵逼。 面前的江淮安仿佛是換了一個人,和平時那個囂張跋扈的不良少年全然不一樣。他紅著眼睛,眼里全是委屈:“我只是想讓你別欺負同學(xué),我希望你能改邪歸正,你不接受沒關(guān)系,你需要這樣誣陷我嗎?”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嗎?我每天學(xué)習(xí)到兩點,我早上六點起床,我不缺任何一節(jié)課,我自學(xué)寫的習(xí)題冊比你幾年都多,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什么?!就是希望別人能正視,能不要想起江淮安就是個小混混,我這么多的努力,就被你一個剪輯過的視頻作廢了!王瑜,你還要良心嗎?” 江淮安嘶吼著,旁邊王波都聽得有些難過起來。 浪子回頭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江淮安做這么多,只是想要一個認(rèn)可。 可是踏踏實實總比不上投機取巧,努力善良也抵不過流言蜚語。 作為教務(wù)處主任,保護學(xué)生學(xué)習(xí)積極性幾乎是老師的本能,看到江淮安的反應(yīng),王波頓時有些惱火,同王瑜道:“王瑜,原版的視頻你肯定有,把原版的放上去,給江淮安道歉。這事兒……” “至少要記過,”江瀾果斷開口,打消了王波說道歉就可以的念頭,冷聲道:“道歉,賠錢,做人總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不道歉不賠錢,那就法庭見?!?/br> 江瀾說得篤定,王瑜終于慌了。 “你們怎么回事?!” 她提高了聲音:“讓我發(fā)視頻的是你們江家人,如今要告我也是你們江家人。如果不是江懷南花了1000塊讓我發(fā)視頻,你們以為我想惹這個事兒?你們就欺負我算怎么回事兒?有本事,你們找江懷南??!” ☆、第50章 第五十章(一更) 王瑜明顯是急了,聲音又尖又利, 和視頻里那個委屈膽怯的人形成鮮明對比。 江城聽到江懷南的名字時, 臉色明顯變了許多, 江淮安坐在椅子上,往后靠去, 沒有多說什么,江瀾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江城的眼神帶了幾分譏諷。 助理早在開始爭執(zhí)時就將門關(guān)上,如今也沒人聽到他們說話。王瑜看見江家人沉默,膽子不由得大上許多,慢慢淡定下來。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淮安, 接著道:“我本來也不想惹事兒,江……江淮安,其實那天也沒發(fā)生什么, 我心里也有數(shù), 只是是江懷南來找我, 他說我發(fā)了這個視頻,他給我1000塊。我不發(fā),他就打我,我心里害怕啊?!?/br> 王瑜聲音委屈下來:“他是你弟弟, 左右是我的不對, 我能怎么辦?。俊?/br> “這話說的, ”江淮安笑起來:“他是我弟弟, 做了這種事兒, 你該第一時間告訴我,讓我去教育他不是?我畢竟是他哥?!?/br> 說著,江淮安將手搭在椅背上,眼中露出冷意來:“就算我現(xiàn)在好好學(xué)習(xí),也是他哥,明白嗎?” 其他人或許不懂,但王瑜卻是明白的。 江淮安這是在警告她,就算他現(xiàn)在不打她不動手好好學(xué)習(xí),但這是他江淮安不想,他始終是市一中的一匹狼,想咬人就能有利爪獠牙。 王瑜趕緊點頭,旁邊王波猶豫著道:“那個,江先生,要不要把江懷南……” “不用了,”江城青著臉打斷王波的話,皺眉道:“我會回去管教江懷南,這次麻煩您了。” “沒事兒沒事兒,”王波見事情解決了,趕緊道:“也是我們做老師的不到位?!?/br> 江城點點頭,目光落到王瑜身上:“你手里還有原始視頻對吧?” 王瑜艱難點了頭,江城有些疲憊:“發(fā)到這個郵箱里,明天給我兒子公開道歉,具體的事宜我讓助理和你聯(lián)系。” 王瑜面色不太好看,她還想說什么,就注意到江淮安瞧著她。 江淮安面上很平靜,甚至還帶了幾分笑意,但笑卻不達眼底,憑空讓人覺得多了幾分寒意。 不用多說什么,王瑜就明白了江淮安的意思。別說她還想在市一中讀書考大學(xué),不想被記過,更不想接法院傳票。就算她無所謂讀書不讀書,卻也不想在市一中惹上江淮安。 于是所有話都咽了下去,她低下頭道:“好?!?/br> 見她答應(yīng)配合,江家一行人站了起來,逐一走了出去。 一出教務(wù)處,江淮安便同江瀾告別,隨后往教室走去,江城叫住他:“站住?!?/br> 江淮安停住腳步,江城看著面前神色冷然的少年,好久后,有那么幾分疲憊道:“和我回家去,這事兒我?guī)湍愫蛻涯蠁柷宄!?/br> “不去。”江淮安果斷拒絕,江城皺起眉頭:“為什么?” “不要打擾我學(xué)習(xí)。” 江城:“……” 這兒子一定吃錯藥了。 “我知道你不信,”江淮安看江城不說話,嘲諷道:“那我給你另一個理由,我不傻,不想去挨打。” “我不會打你……” 江城有些苦澀。 最近江淮安做的事他是看到的。 在江家的時候,看到過他喝的咖啡,看到凌晨的燈光,后來他搬走了,留下的習(xí)題冊,做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給江淮安打過好多次電話,江淮安都不接,他沒辦法,就到公寓找。他白天忙,凌晨去找,還是能看見江淮安房間的燈亮著,以前覺得他是在玩游戲,現(xiàn)在莫名就會覺得,他大概是在做題吧。 見了許多老師了解江淮安,問了許多他周邊的人。 這么多年,他第一次去試圖努力了解江淮安,說來也可笑,作為父親,想知道江淮安這些年的成長,居然是從外人的口中去知曉。 問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