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她在緊張。 身后的男人伸長了手,繞過了周夏拿起了她的勺子,很輕松地替她舀起一勺西芹百合,放在了碗里。 如果不是座椅將他們隔開,周夏幾乎就是被對方半抱入懷里。 但對方就像是計算清楚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顯得充滿紳士風度,只是在照顧一位一直夾不到菜的女士。 可周夏卻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正悄無聲息地兵臨城下,正溫柔地試探著她,像是在緩和在酒店大廳重逢之時,他的目光帶給她的壓迫感。 勺子被他輕緩地靠放在了瓷盤邊,明明沒有聲響,周夏卻緊張地向一旁避開。 他正保持著低著頭的姿勢,仍舊溫和有禮。周夏側(cè)目的瞬間與他相對,她看見了他眼底不甘于任何束縛的桀驁,以及笑容里隱晦的野心。 他很擅長偽裝。 他在大廳玻璃墻下看著自己的目光,才是最接近真實的他。 周夏趕緊側(cè)過臉去,卻不知道這樣就讓自己脖頸的線條完全呈現(xiàn)在了洛衍之的眼中。 纖細唯美的,等待著被破壞,被撕裂的線條。 他的心里蠢蠢欲動,但是臉上卻不動聲色。 這是一場始料未及的重逢,他早已收拾好的心情從第一眼看到她……便周而復始,翻涌而來。 洛衍之直起了背脊,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解釋著cac的業(yè)務(wù)到底是什么。 “當然,只有清楚知道那些商業(yè)間諜的手段是什么,才能幫助我們的客戶保護自己。我們絕對不會用任何非法手段獲取商業(yè)信息,因為那很容易讓我們的雇主身陷□□?!?/br> 同桌的賓客點了點頭,而周老爺子沉默不語。 “比如去年媒體大肆報道的ks日用品集團收買競爭對手高管反而讓自己陷入法務(wù)訴訟;比如曼森科技公司派私人偵探拷貝了對手的技術(shù)總監(jiān)的筆記本電腦硬盤后卻被私人偵探反咬一口。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雇主急功近利陷入以上進退兩難的局面?!?/br> 他的聲音謙和卻很堅定。 周老終于是、被吸引,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他。 “年輕人,你很驕傲?!?/br> 冷不丁這樣一句話,讓這張桌子上的來賓包括高恒在內(nèi)都在猜想洛衍之是不是說錯了什么惹周老爺子不高興了。 “心有驕傲的人,不屑做雞鳴狗盜的事情?!?/br> 周老這句話說完,在座的人都呼出一口氣來。 沒有人想看到周老和沃達森在公開的場合關(guān)系緊張,互相鬧得不愉快。 “如果哪天你和沃達森的合作終止或者破裂了,我歡迎你來睿帆?!?/br> 周老剛說完,高恒就笑出聲來:“周老,cac是顧問公司,他本人是不能去你們睿帆接受職位的?!?/br> “哦,這樣啊。”周老沒怎么說話,看向一旁的周夏,說了句,“剛才上了魚膠,你怎么沒給我盛?” 因為洛衍之站在自己的身后,一直僵著一動不動的周夏拿起周老的碗,趕緊給他盛了一碗。 當她剛舀起第二勺的時候,周老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你是不知道老人家吃不多嗎?過猶不及,你不懂嗎?” 周夏頓了頓,只好把已經(jīng)盛起來的第二勺魚膠放進了自己的碗里。 “周老,話都說開了,那我就回去我那邊了。” “嗯,你也別怪我說話直接。我喜歡直來直往,有誤會就解除,有話就直說,當面解決了就不會在背后玩陰損招數(shù)?!?/br> “那是當然?!?/br> 高恒起身離開,洛衍之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垂下眼來,目光落在周夏的身上。 “你身上這只玻璃種的翡翠蝴蝶真的很美?!甭逖苤_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唇舌間還帶著紅酒的氣息,聽在周夏的耳中,醇厚帶著一絲沙啞。 周夏對面的一位女賓立刻點頭,和洛衍之聊了起來。 “我看到周小姐的時候,第一眼也被這只蝴蝶吸引了!” 被人這么夸獎,周夏下意識低下頭,輕輕抬起了那枚蝴蝶,聽著洛衍之和那位女賓聊著它的雕工和種水。 他低下了頭,似乎是在欣賞被周夏托在手指尖上的翡翠蝴蝶,明明已經(jīng)隔著那么一段距離,周夏卻有一種錯覺,對方的呼吸落了下來,停留在蝴蝶的翅膀上。 鄭重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場。 周夏趕緊將那只蝴蝶放了下來,屏住呼吸不敢開口說話。 “你也是?!?/br> 洛衍之轉(zhuǎn)身離開時,落下了這么一句。 什么意思? 這句“你也是”在她的耳邊百轉(zhuǎn)千回。 對于弄不明白的東西,她總是會忍不住不斷摸索和思考。 包括洛衍之留下的意味不明的這一句話,不斷勾引著周夏去想著它,從而想著他。 當賓客們繼續(xù)開始聊天,周夏卻像是被關(guān)進了另一個世界里。 她從頭到尾回憶著洛衍之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身上這只玻璃種的翡翠蝴蝶真的很美……你也是。 是這樣嗎? 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是這樣,這個男人真的有點可怕。 在游輪圖書館里的那句“你會被我欺負死”,敲在玻璃杯邊緣的“miss you ”,還有此刻的“你也是”,就像是這個男人留給她的謎題,引誘著她不斷思考著答案。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可以在游輪的圖書管里似笑非笑地調(diào)侃她。 可以用手指敲著摩斯密碼對她說“miss you ”,然后什么都沒留下就離開。 他可以那樣放肆地看著她,卻又能溫和充滿禮節(jié)地對周圍所有人說話。 好像只有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充滿攻擊性的,當他明確自己的目標就會像一輛氣勢如虹碾壓一切的戰(zhàn)車。 高恒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洛衍之壓低聲音說:“你看,一個老人如果寵愛孫女,就不會是這樣挑剔?!?/br> “是嗎,我倒覺得周老爺子對孫女寵的很?!甭逖苤卮?。 “什么?說來聽聽。”高恒沒有立刻回自己的位置,而是走去了遠離賓客的角落。 他很好奇,實在沒有耐心等到晚宴結(jié)束,他就想要知道洛衍之到底是怎么看出來周老對孫女很看重。 洛衍之隨手將酒杯放在了侍應(yīng)生的托盤里,揣著口袋從遠處繼續(xù)望著周夏。 ☆、第20章 為什么脈搏這么快 大概是因為周老爺子又挑剔她做的什么不合心意了, 她抿著嘴, 眉頭想要蹙又不敢蹙起來, 像是一只明明生氣了卻鼓不起的小河豚。 洛衍之忍不住笑了。 “首先, 她身上穿著的是旗袍。周老應(yīng)該也帶過女兒和兒媳出席過宴會, 你見過她們之中有任何人穿過旗袍嗎?”洛衍之問。 高恒想了想, 搖頭道:“還真沒有。他的女兒周凌玥一向比較惹眼。兒媳趙韻倒是低調(diào), 但也是穿著很有設(shè)計感的禮裙?!?/br> “高總,看來您對周家了解的并不多啊?!?/br> “別賣關(guān)子了, 直接說吧。” “周老的夫人早逝。她鐘愛旗袍,周老每年都會給過世的夫人定制旗袍。這些都不需要調(diào)查,和周家的人聊聊天就知道了。周老如果不中意這個孫女,怎么會讓她穿著去世的夫人最鐘愛的旗袍來晚宴呢?” 高恒沉默了,又說:“還有呢?” “在大廳里, 您只看見周老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把周夏給支開了,卻沒看見幾乎每隔幾秒,周老就會看向?qū)O女的方向。這就像是爺爺帶著小孫女去游樂園里玩耍, 雖然在和其他老頭老太太聊天, 但是眼睛絕對會盯著自己的孩子。這不, 我一走出來, 周老就叫了周揚塵去找周夏回來?!?/br> 高恒有點想發(fā)笑,洛衍之的比喻畫面感太強:“聽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還有嗎?” “你只看見周老挑剔孫女給他夾的菜, 卻沒看見所有他挑剔的不好吃的, 都在周夏的碗里面。這難道不是老人家心疼自己的孫女餓肚子了?” 高恒摸了摸下巴, 然后拍了拍洛衍之的肩膀:“有意思啊, 有意思?!?/br> “更有意思的是周老,他當著那么多賓客直接問你是不是睿帆談判底價泄密的幕后主使,有好幾層用意?!?/br> “哪幾層?說來聽聽。”高恒當然知道周老不僅僅是單純的“對峙”,但是洛衍之分析的又能比自己高桿多少呢? “第一層,您肯定想到了,就是敲打沃達森——不要想著搞些小動作來挑起睿帆和路拓兩大本土汽車品牌的斗爭。” 洛衍之的視線越過高恒,落在周夏的身上。 她抿著嘴,睜大了眼睛看著餐桌。 不知道是上了什么菜,讓她一副躍躍欲試很想要嘗一嘗的樣子。 啊,原來是蝦餃啊。 “第二層用意,就是借助在場賓客的嘴告訴今天并沒有到來的路拓高層——路拓和睿帆并不是真正的競爭對手,沃達森才是。沃達森如果這一次整了睿帆,下一次一定會整路拓?!?/br> 此時的周夏正興致勃勃地咬下一口蝦餃,腮幫鼓了起來。小小的舌尖伸出來舔了一下。 粉紅色的,帶著濕潤的光澤。 洛衍之抬起手來,不動聲色地松了一下自己的領(lǐng)帶。他的喉嚨有點緊。 高恒點了點頭,“還有嗎?” “還有提醒所有的行內(nèi)人士,無論是本土的、合資的還是跨國的,都要小心沃達森的幕后手段?!?/br> 高恒的臉色變了。 洛衍之看著高恒的表情,大概可以猜到周老說的那些話八九不離十。 一般人也許會覺得是作為競爭對手路拓用某種不入流的方式拿到了睿帆的談判底價,但是周老卻能看得更深更遠,一舉洞悉正在隔岸觀火的沃達森。 中國可并不是個封閉的市場,這里有的是深謀遠慮步步為營的企業(yè)家。他們幾十年打拼的經(jīng)驗可不是吃素的。 “我們該回去了,不然同桌的其他賓客該多想了?!甭逖苤嵝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