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這些事，怎么能睡得著。

    “就像做夢一樣?！彼吐曒p喃著，摸著自己的手，好似這手也是做夢的一樣。

    的確是像在做夢。明明就只有半個夜晚，卻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接頭、被襲、受傷擋掌、認親……一件緊接一件，波瀾起伏得讓他措手不及。

    一夕之間，他竟多了個meimei，他的親meimei，同胞的雙生meimei。

    想著，江庭雨的心就止不住地微顫，連整個身體都一并隨之顫動著。

    他有了meimei。有了家。一種陌生的情緒，緊裹在他的心上，讓他清醒得沒有半分的睡意。

    要不是真的太晚了，怕師父擔心，他只怕可以練劍到天亮。

    “還不睡？”耳邊一個聲音響起。

    “睡不著?！?/br>
    江庭雨盯著那床頂隨風擺動的黑影，那黑影張牙舞爪的，卻一點都不覺得嚇人，冬夜里有點冷，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冷，他整個人，整顆心，都是滿滿的溫暖。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說這話時，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揚了一點。

    耳邊那聲音，突然嘆了口氣，“雖然很不想打擾你的心情，但我還是必須要提醒你。你的身份?！?/br>
    江庭雨的心就像從九天云外掉了下來，他翻過身，看著窗下的微弱月光，悶悶地說，“我不會傷害他們的?！?/br>
    這個他早就下了決心。更不用說，現(xiàn)在。

    “那瓶藥，支撐不了多久的。”那聲音指出，“到時候。不做些什么，是會死的。”

    江庭雨閉上了眼睛，呼吸也變得均勻起來，像真的睡著了一樣。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他說，“我知道?！?/br>
    這三個字，普通而平靜。就和說‘天氣好’‘吃了嗎’這樣的話，一樣普通。

    但那聲音卻沉沉地輕嘆了下。

    聽到耳畔的嘆息，江庭雨閉著的睫毛顫了顫，抿了下唇，“對不起。”

    “既然你做好了決定，那我也沒辦法?！?/br>
    江庭雨的唇抿得更緊了，朦朧夜色中，他輕輕地睜開了眼，看著那地面的淺淡月色，眼中的光漸漸熄滅，化作一片靜無，又閉上。

    放在身體兩側的一只手，輕輕落在了另一只手的臂彎處，那里正好是月牙型印記的地方。

    他不怕死。

    大約是累到了，不多久，就只聽到淺淺的呼吸聲。江庭雨睡著了。

    這時。床上的人，眼睛霍然睜開，目光清明，抿得有些發(fā)白的唇角略略上浮了幾分，明明這五官，就是江庭雨的五官，可這樣一笑，又有種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坐了起來，看了看月色，低頭又看向自己，頓了會，就見他伸出手來，將寬松的衣袖扯了扯，月光不亮，但還隱約能看得清手臂上那枚印記，月牙型的。

    “果然麻煩啊?！?/br>
    聲音還是原來的聲音，只是有種說不清的細微變化。

    摸了摸印記，他笑了下，放開袖子，全身心放松，盤腿閉目，自行運起內功心法起來。

    “……這、是在練功？”

    樓上發(fā)現(xiàn)這一變化的系統(tǒng)1010，本來以為會發(fā)生什么，還有點小緊張，卻沒料到這‘沉夜’竟直接盤腿練起功了。

    “莫非，這個人格還是個練功達人？”系統(tǒng)1010恍然想起，“這么說來，好像沒錯。沉夜的武力，比江庭雨的高了數(shù)倍，雖然是同一具身體。里面掌控的人格不同，練功的進度也會不同？”

    這個小小的疑惑，很快沉夜就給予解答了。在系統(tǒng)1010的掃描中，它親眼看到沉夜的內力緩緩上漲，與江庭雨相比，說不上天壤之別，差距也不小。

    “難道副人格的天賦更好？”系統(tǒng)1010饒有所思地看向自家的主人。

    系統(tǒng)1010一夜無眠，它盯了沉夜一晚上，怕他會以江庭雨的身體做些什么事，不料在天快亮的時候，沉夜又睡下了。

    當他睡下時，地圖上那個鮮紅的名字，緩緩退散，又變回了江庭雨三個字，金色的光點，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

    天，亮了。

    江庭雨猛地驚醒，坐起身，環(huán)看了眼四周，剛松了口氣，就聽見門被人篤篤篤地敲響了。

    “醒了沒。”是章師兄的聲音。

    江庭雨打開門，就看見一身清爽的章子玉，目光灼灼地望了過來。

    那雙眼睛充滿了斗志，只見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在門檻前，上下打量了江庭雨好幾下，然后，才皺了下眉，嘀咕著，“還真有點像?！?/br>
    就在江庭雨摸不清他的態(tài)度時，章子玉就說，“該用飯了，娘讓我過來叫你。”

    “多謝師兄?！苯ビ旰屯找粯又x道。

    章子玉嗯了聲，轉身就走了。那樣子，看起來似乎和往日并無什么不同。

    走了段路，章子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轉頭叫了正準備去看看宣音的江庭雨，“宣音用了藥，剛睡下。”

    這話讓留在原地的江庭雨猶豫了下，就轉去洗漱了。故而完全沒注意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章子玉那臉上露出的竊笑。

    不過就算是注意到，江庭雨也不會介意。畢竟，這么多年，和宣音一起長大的是章子玉。也是因為有了掌門一家的疼愛，宣音才能生活得這么好。

    況且。以后，如果他不在了……江庭雨暗中攥了下拳頭，眼底隱隱燃起一絲光，此時的他，全然不像之前那樣，一片死氣沉沉。

    “感覺整個人都變了?！毕到y(tǒng)1010感慨著，“人也變得有活力了，好像有很多事要去做一樣。”

    在章子玉嘴中說是已經(jīng)睡了的宣音，看著系統(tǒng)1010傳送過來的記錄資料，低垂著眉，沒說話。她看得出來，江庭雨應該是心存死志了。因為她，因為青蓮劍派，因為他的身份，還有身體里的毒。

    “1010，給你個任務，找個能悄無聲息潛移默化解決掉他身體里毒素的方案?！?/br>
    “哎？遵命！”

    望著樓下江庭雨小小的身影，宣音心笑了起來。隨即，她眼睛又微微地瞇了起來，柔軟的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了起來。

    樓下的江庭雨耳邊陡然響起那個聲音，“嗯？”

    “怎么了？”沒有旁人，江庭雨自是沒有太多顧忌。

    “沒什么，可能是有點神經(jīng)衰弱吧?！背烈沟馈?/br>
    “神經(jīng)衰弱？”江庭雨疑惑了下，見沉夜似乎沒像之前那樣解釋，便沒再深究。

    已經(jīng)回到床上的宣音，透過系統(tǒng)1010聽著江庭雨的自言自語，那嘴角揚了揚，眼神意味深長。

    神經(jīng)衰弱啊……這個詞，挺新鮮的啊……

    第157章

    新鮮。這能不新鮮么。

    一個古代人, 武林人士, 嘴里竟吐出了 ‘神經(jīng)衰弱’這樣明顯現(xiàn)代化的詞語，這就像是馬車里出了汽車，木屋里出了水泥房一樣，是這個世界，本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

    但它出現(xiàn)了?！窠?jīng)衰弱’, 江庭雨的話, 的的確確是這四個字。

    系統(tǒng)1010湊來一問，也驚了，“主人。這個江庭雨該不會是穿越的吧。神經(jīng)衰弱這種詞, 絕不可能機緣巧合就能說出來?！?/br>
    “穿越？”

    宣音趣味盎然地彎了彎眸, 搖搖頭，“他不會是?！睆母鞣N角度來看，都不像。

    “但他可能是。”宣音特意指了指系統(tǒng)地圖上江庭雨的光點。

    這兩個他說的是不同的人。系統(tǒng)1010一聽就明白, “沉夜是？”

    “大概？”宣音有點猶疑，“神經(jīng)衰弱這話不會是哥哥說的，那么他又怎么會知道這個詞呢？那就只可能是沉夜在說?！?/br>
    系統(tǒng)1010則是萬萬想不到的表情，夸張地喊道, “怎么可能。主人, 夢境長廊里，我們和沉夜相處的時間可不少, 他不是江庭雨的副人格么。怎么一下就變成了穿越者？而且, 這個穿越者也太弱了吧?！?/br>
    “的確?！毙敉崃送犷^，眨著眼, 看起來也是有點疑惑。

    總局資料上記載，穿越者重生者多數(shù)的運氣都極好，比如墜崖?lián)烀丶郊壧魬?zhàn)必贏，危機時爆發(fā)小宇宙什么的，這些小說電視上寫遍了的套路，在總局那些資料記載中也是常有的。

    運氣好的，天上下餡餅也不是沒可能的?？梢沁\氣不好……像是什么穿越后靈魂被吞噬，一穿越就穿到了火山里，這類的資料是不多，可積攢起來，也有那么一小間屋子。

    所以……這位，或許就是運氣不好的那類。

    就如系統(tǒng)1010說的那樣，在夢境長廊里，后期江庭雨因青蓮劍派被毀一事，深受打擊，心灰意冷，逐漸這身體也變成了沉夜的。這才有了后面魔教的沉夜公子。

    然而在與這沉夜相處中，先不說一些穿越者必備的發(fā)明，就連‘神經(jīng)衰弱’這樣現(xiàn)代化的詞也未曾聽到過。

    那沉夜公子，真的就如江庭雨的黑暗一面一樣。

    如今卻聽到了這樣一個現(xiàn)代化詞語。

    所以。他是——

    “失憶的穿越者么？”宣音大膽設想。

    如此一來，似乎，好像，還真的有點可能。一些之前沒想明白的點，貌似也明白了起來。

    “穿越者失憶了。這個也不是沒可能?！毕到y(tǒng)1010迅速地翻找出相關資料，“總局有資料顯示，穿越者在穿越過程中，不可抗力因素諸多，其中就包含了這種，穿越途中靈魂破碎，損傷部分記憶，由于靈魂脆弱，就只能寄存于別人身上?！?/br>
    “但是這樣。慢慢的，兩者就會融合為一體。穿越者原本的記憶也會被同化，換句話說，就是他會徹底成為這個世界的人，原本那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也會消失掉。”

    “這也許就解釋了后面為什么沉夜出來了，卻表現(xiàn)得與這世界的人無異。因為他已經(jīng)被同化了?！?/br>
    “被同化的穿越者，其實已經(jīng)算不得穿越者了。”系統(tǒng)1010合上資料。

    “總體來說，沉夜的確有可能是失憶的穿越者?？蛇@么說來，還是有個奇怪的點?！?/br>
    “為什么沉夜沒有和江庭雨融合么？”宣音說出來它的疑惑。

    系統(tǒng)1010點頭，“是的。按資料上的案例，這些穿越者都和他們附著的本土人士融合了，成為一體。也可以說是被消化了？但沉夜沒有，看他的情況，更像是獨立于江庭雨的一個人格。”

    原命運線中，這家伙居然還能占據(jù)江庭雨的軀體，成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魔教教主。要不是因為這樣，它怎么會誤會是精神分裂。

    “大概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吧?！毙舻_口，看樣子并不太關心這點，“能成為任務目標，定然非同尋常?！?/br>
    “反正看樣子，他不會傷害我那個好不容易認回來的哥哥就行了?！?/br>
    無論如何，江庭雨才是更首位的位置。這點是不會變的。

    與系統(tǒng)1010又交流了會，宣音便累了，加之藥里有安神的藥物，很快就在系統(tǒng)1010的生物電流下，睡了過去。

    幾日后。宣音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江柔才將江庭雨的事情告訴了宣音。

    知道真相后，宣音差不多發(fā)了半天的呆，似乎才緩過神來，接受了這個事實。

    望著宣音蒼白的小臉，江柔疼惜地將她摟了又摟，心中憐愛無限。

    就在江庭雨和宣音相認之事塵埃落定之時，一個震驚整個江湖的消息傳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