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馮紫英不但是王孫公子,為人豪爽,且如他的名字,馮紫英,豐姿英,便是不及蕭景云絕色,但在京都也難找了。 何況京都便是有這樣的,何素心也夠不著,所以她一心是想嫁給表哥。后來她也明白姨媽不會讓表哥娶她為正室,因為那樣就會令表哥失去妻族的幫扶。她雖然傷心,卻也不愿嫁碌碌之輩,愿給表哥當(dāng)貴妾,甚至平妻。 馮唐一回神來,想起兒媳賈迎春有孕,一說到賈迎春就想到她的表妹——盡管她是記在邢夫人名下,但是她受邢夫人寵愛,宸貴妃也極照顧這個表姐。 馮唐不禁道:“你和英兒他們說了?” 方氏微笑道:“沒有,我想征求一下老爺?shù)囊庖?,若是好,要不正月里就給辦了?” 馮唐哼了一聲,說:“你們內(nèi)宅婦人少折騰,兒媳婦是怎么你了,是她不孝順了,還是身份配不上英兒了,你要現(xiàn)在給英兒納你的外甥女?” 方氏不禁道:“要說身份,賈氏配我們英兒還真是差了一點,從前賈家是顯赫,但如今我們是侯門,賈家不過一個三等將軍府。便是賈邢氏的娘家出了個貴妃又怎么樣?又不是出皇后了?!?/br> 馮唐想起今日的事,不禁喝道:“無知婦人!你再敢背后對貴妃娘娘不敬,你就去佛堂呆著!” 方氏道:“怎么了?我只是想讓英兒納了素心,多一人幫著開枝散葉而已?!?/br> 方氏其實是對賈迎春和邢夫人都不太滿意,邢夫人見了她也不會讓著她,若是出席個賞花宴,就愛顯示娘娘賞的首飾衣服之類的。其她夫人便是品級高一兩級也多有奉承她,還有大家都不會覺得她的養(yǎng)女迎春高攀了她的兒子,這讓方氏十分不爽。 馮唐怒道:“兒媳婦剛剛懷有身孕,你就大張齊鼓給兒子納妾,你這是打親家母的臉!與人結(jié)親還是結(jié)仇,有像你這樣做人的嗎?” 方氏不服氣,涼涼勾了勾嘴角,說:“這當(dāng)日要不是英兒提議聘賈氏,就他賈家現(xiàn)在配得上咱們家嗎?還有那賈邢氏甚是上不得臺面……” 馮唐聽了,不禁一個巴掌扇了過去,他也素來不是很喜方氏,當(dāng)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兩人也過了這么些年。而方氏生的嫡子倒是甚得他的寵愛,比庶子馮紫杰、馮紫豪出眾得多。 方氏捂著臉,禁恐地看著馮唐,說:“老爺,你竟然打我……” 馮唐罵道:“我常年身在軍營,你敢在后院給我使壞,惹出麻煩來,我就休了你!” 方氏聽說他竟然以休妻相威脅,不禁哭道:“老爺,這府里的事大大小小哪一件不是我費心張羅的?你沒有由來的竟是為了英兒納妾的小事打我?!” 馮唐惱怒道:“何曾是為了納妾小事?你一個不好得罪了人,我?guī)资瓴艗晗碌木粑痪鸵荒銡Я??你還瞧不上親家母,人家兒子賈璉身處兵部要職,年輕一輩中實是能臣,宗室王爺都和他交好;人家侄女便是貴妃娘娘,前途不可限量!兒媳婦的表姐妹哪個簡單了?你是想傳出苛待兒媳的名聲去嗎?” 方氏不禁一怔,心中卻是不甘,自打賈迎春進(jìn)府后,原來她給馮紫英的一個丫頭就給他打發(fā)了。賈迎春雖然在賈府女兒中看著不出眾,但是相貌卻是遠(yuǎn)勝別人家的女兒的,跟著鳳姐學(xué)待人管家交際,開朗不少。 到底是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女兒,馮紫英又念著和好友蕭景云、衛(wèi)若蘭等當(dāng)個表連襟的情宜,自打迎春進(jìn)府,甚得他寵愛。 眼見兒子被兒媳攏絡(luò)走,方氏自然有一股無名心火,如她這樣的內(nèi)宅婦人,并不是很得丈夫心的,便會不知不覺生病,總要搞得別的女人和她一樣,她們心底才好過。 方氏害怕,但仍然道:“哪有這么嚴(yán)重了?身為兒媳應(yīng)當(dāng)知賢惠,如今她有孕在身,本也要納人的,這素心不正好嗎?” 馮唐道:“這做娘的管兒子屋里的事像什么話?納不納人,兒子自會和兒媳商量,不用你多插手!你想將你外甥女給兒子,你這是心疼外甥女還是要害她?你便是不在意你外甥女,總不能害了兒子。你以為兒媳溫順好欺負(fù)?貴妃娘娘可是一劍斬妖的人物,你敢打人家的臉?!” “什么……斬妖除魔?” 馮唐便簡要將有妖孽裝模做樣,但要妖言禍眾,擾亂社稷,反誣貴妃為妖,被抓住后,貴妃當(dāng)場對質(zhì),之后貴妃親手?jǐn)匮颊f了。方氏聽說有妖不禁嚇得縮了縮。 馮唐說:“總之,你少給我在后院弄出事端來,兒媳婦要是無子,你做主給英兒納貴妾還有理,這兒媳一進(jìn)門就懷孕,一懷孕就給他納貴妾,不是要抬舉你外甥女和兒媳打擂臺是什么?你想借外甥女打兒媳的臉,也不看看你外甥女有沒有這個底氣!你早點尋個人給嫁出去吧,這事你若是強做主了,我也是不認(rèn)的!” 馮家內(nèi)院的瑣事無獨有偶,在許多家都發(fā)生著,雖然并不一定涉及納妾之事,但是關(guān)于宸貴妃斬妖的事很快都流傳開來。人人敬畏,這是后話。 然而,當(dāng)事人邢岫煙當(dāng)時判斷情勢利弊而狠決出手,但是過后卻是神情恍惚。 晚膳時,御膳房準(zhǔn)備冬季進(jìn)補的羊rou湯,她一聞到那味道,就大吐特吐了起來。 之后,徒元義傳了清粥和冰糖燉水果來,她各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晚,她夢到無數(shù)的癩痢狗和跛腳黃鼠狼向她撲來咬她,她手中持劍一直殺個不停,鮮血染紅了她夢中的世界,可是那殺戮卻不到盡頭。 最后那尸山血海將她湮沒,她瘋狂地叫喊出來。 結(jié)果一醒來發(fā)現(xiàn)躺在皇帝寢宮,徒元義也不禁被驚醒。 “秀秀!” 但凡做噩夢剛醒時,情緒情感還停留在夢里,這時被逼得有些瘋狂的邢岫煙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禁委屈,哇一聲哭了出來。 “哇……好多血……” 徒元義知她怕是做噩夢了,他將人摟在懷里安慰著:“秀秀不怕,朕在你身邊,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了你的?!?/br> 邢岫煙伏在他懷里,身子顫抖哭了一會兒,說:“我一個人殺,怎么殺也殺不完,最后尸山血海將我淹了,我想你出現(xiàn)來拉我上去,可你就是不來!” “是夢嘛……” 邢岫煙捶著他的胸膛,說:“你花言巧語,關(guān)鍵時候又跑得沒影兒了!” 徒元義說:“這話從何說來?朕關(guān)鍵時候都在秀秀身邊,但是夢里的事不歸朕管……” “就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她一邊哭一邊打。 徒元義一多汗,但還是心疼居多,只摟緊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說:“好,是朕的錯,朕下回在夢里一定出現(xiàn)。” 邢岫煙怒道:“你敢咒我再做噩夢?!” 徒元義無奈了,有時對女人是全都認(rèn)錯都還不夠。 “不是。朕是說,秀秀若是再做夢,一定做一個有朕在一起的美夢!” 邢岫煙在他懷中擦了擦鼻泣和眼淚,說:“你美的冒鼻涕泡了,憑什么有你的夢就是美夢了?” 徒元義微微抽動俊眉,她擦眼淚鼻涕的小動作他也不能推開,只嘆道:“那秀秀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br> 邢岫煙想了想說:“你唱歌哄我睡吧?!?/br> “什么?!” 邢岫煙道:“我依稀記得我小時候做了噩夢,媽會給我唱歌?!?/br> “秀秀不小了。”徒元義點出事實。 邢岫煙叫道:“你不愛我了!我只是一個可憐可悲的后宮棄婦!” 徒元義:…… 不一會兒徒元義投降,他一邊摟著她輕拍著,一邊清唱道:“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綿背襠。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山上吃獐鹿,山下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br> 邢岫煙原聽著還好,但是聽到“吃獐鹿、吃牛羊”就覺得不對頭,感覺一陣惡心,直欲嘔吐,待最后聽到“斬頭”,她不禁哇一聲哭出來。 “你就是欺負(fù)我!明明知道我做噩夢,你還唱‘吃獐鹿牛羊、斬頭’什么的來嚇我!” 徒元義蒙圈,這一想還真有點不對,讓他彈琴,他能彈得相當(dāng)出彩,但是唱曲他可沒幾句會的。 這首《長白山謠》是少數(shù)唱得還不錯的,其實誰敢讓皇帝給他唱小曲呀,他會唱一兩首都不錯了。 于是又哄了她好一會兒,她累了才在他懷中睡去。 第185章 岫煙有孕 逢五逢十休沐, 皇帝百官不上早朝。 徒元義得以陪邢岫煙一起早晨起來練武, 但只怕是昨天的事還有很大的后遺癥, 她都萎蔫了似的。 本來這一招劍法要求舞出六個劍花,但她連舞出五個劍花都勉強。 徒元義搖頭, 說:“你這不對,你提起一口氣不能絕,出手要快。這一招有功有守,若是練精,你一招能制三人?!?/br> 邢岫煙又舞了一次,徒元義仍覺得不好,說:“與十天前相比還退步了?!?/br> 邢岫煙心情煩悶,他偏偏還諸多挑剔,一口怨惱之氣上頭, 不禁扔了寶劍:“不練了!不練了!” 徒元義收了劍,走近道:“不是你說要練成高手,要比聶夫人還強的嗎?” 她原是下了決心,再不會成為男人的累贅的, 聽她說現(xiàn)代女性的自立自強, 他此時的心態(tài)與從前不同,也覺得讓心愛的女人做喜歡做的事挺好。 況且, 他們是阿飄時百年“師徒”,那時她對修煉一事不太熱衷, 倒是像玩一樣。她原有份癡意, 真想做什么時是很努力的, 徒元義也就真心教導(dǎo)起來。 邢岫煙心底煩躁不已,說:“你太啰嗦了!我這不對那不對,你會不會教人呀?” 徒元義鳳目瀲滟,溫言道:“昨日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br> 邢岫煙如咆哮帝一樣撓頭,叫道:“別提昨天的事了!我……我不練了,吃飯!” 說著,她也不撿劍,徑自往甘露殿走,倒是侍候的宮女趕上去給她先披上大氅。 徒元義搖頭嘆氣,撿了她的劍收好,再讓太監(jiān)捧了劍回去放好,又追了過去。 傳來早膳,都是她平日會愛吃的。 兩碗奶/子趁熱各擺在他們桌上,那濃郁的奶香味襲來,徒元義正要開動,卻見邢岫煙干嘔了一下。 她忙捂住嘴,但陣陣惡心止不住,好在太監(jiān)捧了盆盥來接。 大宮女紫玥驚訝地看著邢岫煙,忽想到去年安國夫人進(jìn)宮來探望貴妃,也是聞到羊奶味就干嘔不止。 紫玥道:“皇上,娘娘這……是不是該宣太醫(yī)看看?”紫玥心中雖然懷疑,但是她是宮婢,有些事還是不要直接開口好,萬一不是,皇上空歡喜一場,她這起哄的人就有責(zé)任了。 邢岫煙因為身體健康,有靈力護(hù)身,又吃過徒元義給的養(yǎng)生藥,是以如此盛寵也只半月請一回脈,她自己不耐煩這些。 徒元義此時也靈光一閃,忙宣太醫(yī)。 “將李醫(yī)正和李太醫(yī)都宣來!”雖然兩人都姓李,但是李醫(yī)正的本事比較綜合,而李太醫(yī)是婦科圣手。 李醫(yī)正和李太醫(yī)來到太極宮時,徒元義已經(jīng)陪著邢岫煙勉強吃了一小碗清粥和一個清淡的饅頭。不是皇宮火食差,而是邢岫煙就要吃這個才不怎么吐。 邢岫煙半倚在貴妃榻上,徒元義坐在旁邊,體貼寶貝地掩了她身上的毯子,他才讓李太醫(yī)先看。 李太醫(yī)把著脈,不禁一驚,又細(xì)把了一會兒,徒元義用堪比看心上人的目光盯著李太醫(yī)那張老臉。 李太醫(yī)收了手,沒有讓徒元義失望,拱手笑道:“恭喜皇上!恭喜貴妃娘娘!娘娘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李醫(yī)正卻不禁暗驚,原來從前一直是他定期給貴妃請脈的。貴妃如果是有兩個月的身孕,那么十幾天前他都還沒有診出來。 徒元義哈哈大笑,李太醫(yī)這才想到李醫(yī)正,說讓他再診一下脈,李醫(yī)正謙虛拱了拱手,也上前把脈。 李醫(yī)正一把,但覺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yīng)指圓滑,不是喜脈是什么? 李醫(yī)正也連忙道喜,又自請罪,之前請脈都未發(fā)現(xiàn)。 李太醫(yī)道:“皇上,懷孕早期不顯脈,把不出的也是常事?!?/br> 徒元義此時哪里會怪罪,只道:“兩位且下去商議為貴妃安胎之法,再上奏于朕?!?/br> 說著,他又令趙貴賞賜二人。 邢岫煙整個人還是蒙圈當(dāng)中,她怔怔盯著自己小腹處發(fā)呆,兩個李姓太醫(yī)走了她也不覺。 徒元義終于想到“兩個多月”的不對之處,一邊給她裹著毯子,一邊說:“你也是個糊涂的,有了孩子你自己竟是不知的?!?/br> 邢岫煙想想自己確實沒有來例假好久了,但之前身在朔方,徒元義剛好受了傷,她哪有心情關(guān)注那個?偶爾覺得沒有來例假也當(dāng)是水土不服。因為她之前還是精神得很,吃嘛嘛香,誰會想到肚子里抱球了。 根本沒有當(dāng)mama的心理準(zhǔn)備,突然跑出一個魔星熊孩子來,她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