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應(yīng)繁文縟節(jié)的禮儀且不細(xì)述。

    而皇宮之中，皇后、妃妾、公主等大小主子均到朱雀門恭迎，皇帝下了御駕大馬車，令眾妃妾平身。

    皇并未對皇后多加溫言，甚至沒有說一句“皇后辛苦了”。

    禮儀且不細(xì)述，皇帝率先進(jìn)了朱雀大門，皇后隨后跟上，而宸貴妃此時也是居于她之后。楊皇后頓了頓腳步，看看邢岫煙，說：“貴妃一路隨駕北上侍候，卻是辛苦了。”

    邢岫煙淡淡一笑，說：“侍候圣人，份內(nèi)之內(nèi)，臣妾不覺得辛苦。”

    眾妃妾聽了更是心里發(fā)苦，宸貴妃椒房獨寵，害得后宮所有女人獨守空房，其中的痛苦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

    此時她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恨不得將宸貴妃扒皮拆骨點天燈，卻不知多年之后，只有這位傳奇的“孝貞靖宇睿德福賢圣極……邢皇后”解救了她們大部分人。

    ——沒有列清她的封號全部字?jǐn)?shù)，后世肅宗或者說圣武帝在位幾十年，若有國家重大事件，他便覺得閑著也是閑著，反正禮部要忙一場，順便給皇后封號加個字吧。誰敢說這么長的是謚號，朕會打他屁股！

    這也是圣武帝在位時，不可理喻的荒唐事跡之一。最荒唐的是他懼內(nèi)，邢皇后幾乎將他的妃子都嫁人了。為此他不敢反對，只在寢殿“哀傷自憐”，皇后去安慰他，他拉了皇后進(jìn)寢殿然后關(guān)上了寢殿大門，三天沒出來，也沒上朝。

    之后為此事御史們一個個直諫，皇帝說：“你們家夫人又沒有將你們的小妾都打發(fā)嫁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然后，有言官說皇后如此善妒不賢慧，皇帝呵呵一笑，說：“看來你家夫人不善妒，賢惠得緊?！?/br>
    皇帝就給那位“體諒圣心”的言官賜了兩個美貌貴妾，鬧得他家后院雞飛狗跳。

    不是說因為皇后將他的妃妾嫁人了傷心的嗎？皇帝就是無理取鬧嘛！

    之后文武百官的后院太太們都不許丈夫們進(jìn)諫皇后善妒的事了。

    便是后世的電視節(jié)目上都曾做過特別節(jié)目調(diào)侃這位史學(xué)家們最愛研究的千古一帝，特別是他的荒唐事件和他的圣明霸道一樣出名。

    話說回來，皇帝是根本就沒有心思管后宮諸女一生是否空耗青春。古往今來，多少女子耗在后宮，在標(biāo)準(zhǔn)的封建帝王看來，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就和吃飯喝水差不多。也只有邢岫煙這種有時果斷，有時雞婆的對命運不由自主的女子真心有幾分憐惜的人才會想到。

    徒暉、徒顯二位皇子跟隨在后，楊皇后雖然愛子，但是注意力第一步還是放在皇帝和邢岫煙身上。

    徒暉見母后和邢岫煙眼底眉間的爭鋒，不禁五味陳雜，但他也不希望她們兩人中任何一人不開心。

    徒暉上前道：“母后，兒臣兩個多月在外，未曾盡孝，您一切可好？”

    楊皇后這才收起對邢岫煙的情緒，看著兒子微微一笑，說：“暉兒瘦了好些，在朔方可是吃苦了？”

    徒暉道：“兒臣也不曾吃什么苦，倒是母后掌管后宮諸事勞累，還需保重鳳體。”

    徒顯在一旁說：“皇后娘娘，大哥在圍場被毒蛇咬傷了呢?！?/br>
    楊皇后嚇了一跳，扶住兒子的雙臂摸了摸，說：“暉兒，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徒暉蹙眉看了徒顯一眼，說：“母后，這是意外，兒臣已經(jīng)好了，你莫要擔(dān)心?！?/br>
    楊皇后說：“以后那些危險的地方切莫再去了，你要是有個三……你讓母后怎么辦？”

    徒暉笑道：“兒子都知道了，兒子會一切小心的?！?/br>
    楊皇后慢下腳步與徒暉說話，別的妃嬪自然也慢下來，因為楊皇后位尊，沒有妃嬪能走在她前面。

    邢岫煙此時自然也不能亂了規(guī)矩，耽擱了一會兒。她承受眾諸的目光時，又看見了靜妃沈曼，但見她穿著一件青綢宮裝，披著淡粉色的披風(fēng)，幾乎弱不勝衣，臉色也有些蒼白，與從前的神氣活現(xiàn)不同。

    見到這個當(dāng)初有“見不得人好病”的縣主之女，邢岫煙不由得想起剛剛?cè)ツ晁€不甘猖狂著，現(xiàn)在倒是老實了。不由得她又想到溫妃劉婧如，卻見她穿了一件玫紅色綢面的宮裝，外披雪青色的披風(fēng)，也是瘦了些許，像是脫去了嬰兒肥。

    劉婧如發(fā)現(xiàn)邢岫煙目光掃來，不禁肩膀微微一縮，此時她倒是害怕比不甘更多一分。

    還是吳惠妃笑道：“皇后娘娘，且容后再敘話吧，宸貴妃初回宮，想必也要回凌波殿休息了?！?/br>
    ……

    皇帝、貴妃回宮，當(dāng)晚就去上陽宮請安，不得不說高宗皇帝命夠硬的，他此時身體還好，見了帝妃甚是高興。上皇還讓戴權(quán)拿了他這兩個多月和一些翰林們寫的書稿給邢岫煙看，神情有幾分得意。

    這倒刺激了徒元義，他想到在朔方時喀爾喀部的布日固德王子出題試探，林黛玉解了題后說的一番話。大周建國將近百年，但是除了一部《明史》拿得出手，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徒元義知道就算他不出手給父皇調(diào)養(yǎng)，其實他還能活十一年，只不過后來他都纏綿病榻了。而如果他出手盡點孝心，父皇能走能動活個十五六年是沒有問題的，這十五六年里老人家要干點什么呢。徒元義當(dāng)過長輩，是以只要無礙他的權(quán)力，也是會當(dāng)個真孝子。

    高宗因為邢岫煙寫書居然對著書很感興趣，大病一場并在爭權(quán)中失敗，高宗倒對從前的奢侈享受不太熱衷，如今就是常常召了一眾翰林來著書。

    徒元義哪知道人類的精神需求有時比物欲更加令人著魔，現(xiàn)代的中國網(wǎng)文能治療美國青年的“毒/癮”，對著一個幾十年風(fēng)雨在物質(zhì)上極為富足、閱盡千帆的老人，當(dāng)然是精神食糧的更容易讓人上/癮。

    而相對于普通老人的愛聽?wèi)蚯?，擁有相?dāng)高的文化水平并權(quán)謀一生的退休皇帝，當(dāng)然是新穎的文學(xué)著作更吸引他。便如現(xiàn)代很多貪/官是“雅/貪”一樣，他們大字書法極佳，文學(xué)書畫金石的造詣也是常人不及的，這就是人類精神層面的欲望的緣故。

    徒元義誠懇地說：“父皇心血之作，到時兒子讓人刊印出來，以便傳世?！?/br>
    老圣人一聽，更加開懷，還有幾分謙虛地說：“朕隨意涂鴉之作，便是想與宸貴妃較較高下，皇帝這樣做，又太認(rèn)真了，不要引了天下仕林笑話才好?！?/br>
    徒元義道：“父皇此言差矣！試想前明時著寫話本《西游》《三國演義》之人，他們也未必及得上父皇之見，但是流傳百年的，至今也人人盡相傳閱，還編了無數(shù)戲曲。父皇若是著書流傳民間，也好讓百姓看看我大周朝之書未必不及前明，父皇既能當(dāng)皇帝，還能著書，后世之人未必詳知父皇皇帝當(dāng)?shù)煤?，要看看父皇的書卻是容易的。”

    老圣人本就是假意推辭一番，這時一聽卻甚合心意，徒元義一轉(zhuǎn)念又提起大周修文庫大典的事，提及前明傳世的《永樂大典》。

    “兒臣心想，父皇眼見身體還康泰，何不勉力幫幫兒臣，便掛帥主持修一部我朝的文庫大典。但想《永樂大典》雖集前明之大成，但是永樂之后及至本朝，又有多少滄海遺珠流落民間。這修書乃是功在當(dāng)代，利在我華夏千秋之事，前明能做，我朝為何不可？父皇若是能修一部《乾正大典》，將超越前明成祖?！?/br>
    老圣人年號“乾正”，雖然現(xiàn)在已是“乾元”六年十一月了，如果真修成本朝的大典，徒元義倒無爭這個名的心。

    老圣人不禁打了個激淋，眼睛一亮，問道：“皇帝你真想修書？”

    徒元義道：“若是父皇肯主持此事，兒臣一定全力支持，絕無虛言?！?/br>
    老圣人輕輕拍拍大腿，說：“這個朕得好好想想……”

    老圣人看看侍立一旁，手中拿著他的書稿的邢岫煙，忽問：“你覺得怎么樣？”

    邢岫煙斗然聽到徒元義說這事，就覺得大好，便道：“自古圣賢便是有傳世之典，便如圣人所言，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父皇若是不吝主持此事，自是天大的好事了?！?/br>
    高宗當(dāng)了四十三年皇帝，現(xiàn)在不主持朝政之事，主持修部大典的能力是綽綽有余的。

    老圣人道：“此事我們擇日再詳談！”

    兩人出了上陽宮，倒是沒有在當(dāng)日去給兩宮太后請安了，一整天的繁文縟節(jié)，兩人甚是疲憊。

    翌日一早，徒元義舉行大朝會，而邢岫煙卻是前往周太后處請安。

    邢岫煙盈盈一拜請安，周太后笑道：“都是自家人，貴妃又多禮了?！?/br>
    和德長公主今日卻是沒有去上課，她們公主的課程也是有五日一休的，但皇子們的課程就沒有這么松快了。

    和德行了禮后，邢岫煙笑道：“兩個多月不見，meimei好似長高了些?！?/br>
    周太后笑道：“可不是，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去年做的衣裳，到今年具是小了?！?/br>
    邢岫煙笑道：“圣人雖提倡節(jié)儉，但堂堂大周公主卻哪里非得勉強(qiáng)穿去年的舊衣裳了？這讓人瞧了，還以為圣人苛待meimei了呢！”

    和德公主臉紅著說：“皇嫂又來打趣我了，母后不過是借此說我長高了而已?！?/br>
    說起身高卻是邢岫煙的痛，她換算過，她的身高就停留在一米六/四左右，一直沒突破一米六/五，前世辛秀妍也是一米六/四，和她的理想一米六八有一段距離。

    邢岫煙又讓隨行來的宮女們送上朔方帶來的特產(chǎn)，皮草、rou干、乳酪和西域北漠的異域風(fēng)情的首飾。

    周太后看著也甚是歡喜，卻笑著說：“怎么竟是將本宮當(dāng)作和德一般大了?！?/br>
    邢岫煙說：“太后娘娘本就年輕著呢！我挑的這些西域、朔方的首飾雖不值個什么錢，但也是個意趣。我自個兒也偶爾戴著，圣人說還挺好看的呢！”

    和德公主笑道：“皇嫂是長得好看，自然帶什么都好看。”

    邢岫煙道：“瞧這嘴甜的，太后娘娘也是福氣，有這么個可心的女兒。”

    邢岫煙與周太后、和德公主閑話一會兒就告辭說還要向劉太后請安，不管怎么樣，禮法上都是婆婆。

    第178章 皇帝有感

    邢岫煙乘坐鳳輦來了慈安宮, 劉太后此時早就用了早膳, 便有今日休沐的和孝公主、溫妃劉婧如和潛邸良娣出身的恭妃趙氏陪著在偏廳打牌。一聽宸貴妃來請安，溫妃見此時無旁人, 也不禁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這個時辰來請安, 倒真是有趣?！?/br>
    和孝公主扯了扯嘴角道：“怕是先去了西宮太后那吧?！焙托⒐鞔藭r已然將和德公主視為競爭對手，和德公主生母雖然低微，奈何她懂得上進(jìn)學(xué)習(xí)成績好, 待人和藹, 徒元義又多給了兩分臉面, 是以前朝后宮風(fēng)評比和孝公主要好。和孝公主一直提防和德公主會“搶去”她的機(jī)會和資源，并且她到底知道周太后事實上也是劉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原本只是一個太妃, 見到她還要行禮，此時卻和劉太后平起平坐了。

    劉太后淡淡道：“不許胡說?！闭f著令馬嬤嬤扶了她起來。

    一至正廳時，就見宸貴妃帶著一隊的太監(jiān)宮女候著了, 劉太后進(jìn)廳來坐寧，宸貴妃上前行禮。

    劉太后淡淡一笑，說：“貴妃不必多禮，快快平身吧?！?/br>
    “謝太后娘娘?！?/br>
    劉太后又道：“這才剛從朔方回來, 只怕身上都還泛著，貴妃如何就來本宮這兒了?！?/br>
    宸貴妃中規(guī)中矩，說：“臣妾惶恐, 晨昏定省本是孝道, 太后娘娘慈愛體恤臣妾, 但臣妾也不能不知禮。臣妾出門一趟，購得一些土儀，送來給太后娘娘偶爾賞玩，還望太后娘娘不要嫌棄粗鄙?！?/br>
    說著，便令宮女太監(jiān)抬了箱子上來，并介紹了一應(yīng)土儀，與周太后那的也差不多，只不過周太后那里多了四五件她親自挑的。曾經(jīng)的齟齬之事，劉太后裝病實為陷她于不義之境，若不是徒元義打太后的臉夠狠、護(hù)定了她，這個忤逆不孝的罪名強(qiáng)按在她頭上，足以成為一個普通妃嬪人生的終結(jié)了。邢岫煙并不是心胸狹窄記仇的人，但是她對劉太后就難有真心，劉家和她的梁子結(jié)得也不算輕了。

    劉太后笑道：“難為你有心了。這次巡幸朔方一切可還順暢？”

    邢岫煙道：“倒也順暢，皇上英明神武，朔方諸臣自是歸心，而蒙古諸部使臣都很敬仰我大周之威?！?/br>
    劉太后點了點頭，笑道：“如此也是社稷之福了?！?/br>
    因著太監(jiān)打開了箱子，其中邢岫煙也說了有送和孝公主的幾個箱子的禮品，公主到底年少，自然有些好奇心，去看了那些“土儀禮物”。

    她拿著一串西域瑪瑙珠串看著，因著與平日見著的都不一樣，不由得喜歡，但是一轉(zhuǎn)念，看著邢岫煙道：“這是只送給我的，還是和德也有？”

    邢岫煙淡笑道：“和德也是圣人親妹子，自然是有?！?/br>
    和孝道：“是她的好看，還是我的好看？”

    邢岫煙暗想：你又不是黛玉寶寶，黛玉是到了榮國府外祖母家，你不還在“自己家”嗎？

    邢岫煙道：“自然都是好看的?！?/br>
    和孝公主放下珠串，哼一聲說：“便是不知哪邊為尊了?！?/br>
    “和孝！”劉太后喝了一聲，眼睛瞪她，“宸貴妃一片心意，你說的什么話來？還不退下！”

    邢岫煙看看劉太后，暗想當(dāng)年老圣人為何立她為后，這劉家也甚是沒有底蘊，從劉婧如看出來是一味縱女卻又沒有教一些有用的東西的那種，與賈家相關(guān)的女兒相比就是天差地別了，現(xiàn)在連和孝公主也不怎么樣。她卻是不知，這劉太后原是真宗曹皇后的表侄女，當(dāng)年曹太后還在世，極力支持立劉氏當(dāng)皇后。而高宗又素來對這位改變他命運的養(yǎng)母抱著感恩之心，便是不怎么喜歡劉氏，也沒有忤逆曹太后。

    劉太后道：“宸貴妃別見怪，和孝年紀(jì)還小。”

    邢岫煙本是不想與她們見識，她對看不上的人是只要別再惹她，連報復(fù)都能懶則懶的人。

    但是這種花錢送出東西卻一絲也得不到好的永遠(yuǎn)沒有價值的投資，她也不想碰了，她便是真賤，但不必和錢過不去。

    什么哪邊為尊，給臉不要臉，真當(dāng)自己是誰。人最悲哀的是看不清自己的資本，連我得到皇帝的喜歡當(dāng)初因為沒有得到“天時地利人和”尚且要受些委屈呢，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資本。你們又還有多少資本？

    邢岫煙笑道：“本宮自然不和一個孩子計較這些。也是本宮多此一舉了，本宮因著早兩年很喜歡一些新奇物事，所以想著和孝公主這個年紀(jì)也是一樣。原來和孝是不喜歡的，卻是本宮恬著臉討好公主，有些冒昧了。趙全！”

    趙全恭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邢岫煙說：“原本送和孝公主的東西，公主既然不喜歡，抬回甘露殿去，不要污了公主的眼睛?！?/br>
    “是，娘娘。”說著趙全指揮著小太監(jiān)將原本給和孝公主準(zhǔn)備的三箱禮品全抬出了殿外。

    在場的大小主子無不目瞪口呆，劉太后拳頭都握了起來，心中著實惱怒：賤人如此辱我兒，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