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 不多時老李就帶來了幾個王孫公子, 又緊隨著幾個江湖好手進了這個院子。 劉陽和李虎看去, 只見當先的三個年輕公子衣飾風流華貴, 儀表堂堂,讓人見之忘俗。 其中一個穿了月白色錦面的兔皮袍子, 一個穿了淡青色的銀鼠皮袍子, 最后一個穿著雪青綢面銀鼠皮袍子。他們披著皮子黑色裘衣大氅, 腰纏玉帶,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 老李當下就介紹了起來,穿月白色的貴氣少年,今年不過十八歲,乃定中侯世子蕭景云。但見他身若修竹、面如刀裁、墨眉斜飛,星目盈盈,挺鼻朱唇,端是絕世的風流倜儻,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而穿淡青色衣服的是靖安侯家的公子衛(wèi)若蘭,眉清目秀,風流飄逸,才貌仙郎。 穿著雪青袍子少年劍眉星目,英氣勃勃,乃是新封神武侯馮唐的公子馮紫英。 幾位公子都是見天氣不錯出來打獵的,不想就遇上了老李他們,見兩人也是佩刀箭的,才攀談認識。 一下子見到這三位不世出的王孫公子,劉陽、李虎和張之耀、老李都恭謹熱情迎他們進屋去暖和。 馮紫英卻咐咐隨從去把幾只兔子山雞清理出來,煮上一鍋,也無嫌棄,就要在這里用了。 老李年紀最大,已有三十一歲,原是江南一帶的鏢師,今年也是來了京城謀個前程,但家務事是他擅長的,這幾位貴客過來,他自也好生招待,去了廚房燒熱水。 請了馮紫英等上坑坐下,其他人都圍著火爐烤著,眾人說起了來京武恩科的事。 劉陽、李虎、張之耀、老李現(xiàn)在借居在學士府做了個護院武師。 馮紫英道:“你們說的林大學士可是文淵閣大學士林如海?” 劉陽點頭道:“正是林大人。林大人雖是文臣高官,但對我等也甚是禮遇,不以我等武人粗鄙為意?!?/br> 馮紫英笑道:“這位林大人可是不得了,你們?nèi)羰悄苤形溥M士,看在他面上,你們仕途倒是比旁人通暢?!?/br> 在場的劉、李、張三人不禁都面露喜色,卻也是新來京都的定中侯府世子蕭景云好奇,說:“林學士到底是文官,還管得了武將的事不成?” 馮紫英說:“林大人擔任下一任的戶部尚書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想他連升數(shù)級從巡鹽御史的位上直接當上戶部左侍郎,還入了閣,滿朝上下也難尋出另一個來了。林大人原也是世代列侯之家,到他爵位傳完就科舉探花身份入仕,原娶了榮國公的嫡幼女,他還是宸貴妃的義父。因此皇親、文臣、勛貴他都沾點關系,一般武將也要給他點面子。” 蕭景云道:“好好的清貴世家,收了個義女偏成了外戚權臣?!笔捑霸瞥錾硎酪u罔替的定中侯府,對于根基淺薄的暴發(fā)戶外戚向來不怎么瞧得上。 衛(wèi)若蘭道:“林大人并不是弄權之人,況且圣人甚是英明神武,朝中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權臣?!?/br> 劉陽卻忍不住為家主說明了,說:“林大人倒不是收宸貴妃為義女,學士府的下人卻也都是知道的,我們進學士府謀生自然也是清楚。這宸貴妃娘娘未進宮前便和府中嫡小姐乃八拜之交、金蘭姐妹,因著府中小姐的關系,宸貴妃當年才喊林大人為義父?!?/br> 蕭景云奇道:“這姑娘家還有叫八拜之交的嗎?不是換個手帕玩的嗎?” 李虎不由心向往之,道:“我們家小姐可與旁人家的不同。她身份尊貴,不但是林家目前的獨苗,先榮國公的外孫女,宸貴妃的義妹,圣人親封的‘和毓縣君’。據(jù)說小姐小時便被當男兒教養(yǎng),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詞文章信手捏來,便是宸貴妃在詩詞上也是甘拜下風的。小姐早年喪母,但是在榮國公夫人身邊教養(yǎng)幾年,后來家中請了三位宮廷女官出身的嬤嬤教養(yǎng),再后來又有宸貴妃的母親和石家太太兩位義母言傳身教,閨訓自是不差。她的女紅本就出色,后來還與當年號稱姑蘇第一繡娘的宸貴妃切磋交流,更為精進。之前林府沒有主母,小姐小小年紀也不得不擔起林家內(nèi)務,她精通算學,主持中饋有條不紊,莊子、鋪子的掌柜想要瞞過她的眼睛胡說八道的基本不可能。聽說當年小姐發(fā)威抓住漏洞證據(jù),罷黜了許多管事,卻又對兢兢業(yè)業(yè)的忠心管事恩寵有加,府中下人都信服小姐。小姐與宸貴妃、先石太傅的孫女乃是知己,她曾在北上京都時在河岸突逢桃花林,也是機緣之巧,因此有了‘桃園三結(jié)義’。小姐這江湖豪爽的性子真不像普通閨秀,偏偏林大人待之如掌上明珠,難有拂逆她的想法的,小姐的性子也不像普通女子唯唯諾諾。有人說女子這般厲害可不討喜,但若是叫我能娶上有這一半好的女子為妻,我都燒香了。” 劉陽道:“小姐這般神仙人物,咱們是想都不用想,便是中了武狀元也是配不上的。” 蕭景云向來自恃甚高,說:“一個閨中女子,當真有李兄說的這般厲害?” 馮紫英笑道:“我倒與榮國公的孫子賈寶玉有過往來,聽他說過他家姐妹如何出色,自己難及女兒,他倒最為推崇這位林小姐,只不過林小姐數(shù)年前自離開榮府后他再難親近,引為憾事。” 衛(wèi)若蘭說:“男女七歲不同席,賈公子若要林小姐親近他也不怕污了人家的清譽?!?/br> 馮紫英笑道:“衛(wèi)兄有所不知,寶玉倒也不是那下作不堪的人,他身有靈性,偏又有些癡意不愛讀書習武,卻也是個雅人?!?/br> 蕭景云卻對“不愛讀書習武”的雅人不感興趣,問劉陽:“不知這位林小姐芳齡幾何?” 劉陽道:“小姐明年花朝節(jié)就要及笄了。” “竟然還生在花朝節(jié)?” 李虎道:“正是?,F(xiàn)今是臘月,我們府里的太太也都在準備小姐及笄的大事了。小姐這次來鐵檻寺卻是為先太太死忌齋戒誦經(jīng)?!?/br> 眾人暗想,林小姐倒也是純孝之人。 之后,大家收起八卦之心,說起文武恩科之事,并不再八卦,就算是在林家工作的四位武師其實也沒有見過小姐真容,畢竟小姐出行丫鬟嬤嬤婆子圍著。 原是武師護院為維護自家老爺清譽,想說明老爺可不是那種鉆營攀附后宮之后,這才不得不提及此中原因,也自然而然說到了林府小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今后倒是引出一翻事來。 …… 黛玉在鐵檻寺齋戒了三天,才浩浩蕩蕩回府,林府也擺開了陣仗祭祀先太太,三牲、香火、紙錢均不少。林如海、黛玉、孫氏穿著祭服進了祠堂上香,黛玉跪拜。 賈敏十年忌之后,也就到年末,各家年禮往來,百官也費心向皇帝進獻年禮,后妃娘家自也向后妃送年禮。 給皇帝的年禮自有皇后、吳惠妃攜宮中司禮太監(jiān)王安、尚宮們負責管理。后妃娘家送給后妃的當然是送到各宮各閣去。 邢岫煙今年方入宮,第一次年禮收得也是堆滿甘露殿,邢家、林家、石家自然是送來了大禮。 賈家大房也在王熙鳳和邢夫人的主持下送來的體面厚禮,連寧國府也托了王熙鳳捎了一份禮過來,再有當初當了邢岫煙及笄禮正賓的通政司府也送了禮來。 紫玥和雪玨兩個倚重的大宮女,一份份對著禮品禮單,也是腳不沾地。邢岫煙卻是也早備過還禮,但因見著通政使張家和寧國府也送了禮,不得不臨時準備。 紫玥忽來報說,王熙鳳的禮中又夾雜了薛家送來的孝敬,邢岫煙喃喃:“薛家怎么會送禮進來?” 紫玥道:“這禮單上這一頁字跡都不同,我們清點時,在箱子找到一份禮單,和這大禮單上的那一頁是一樣的,寫著是‘金陵薛氏敬賀’?!?/br> 邢岫煙道:“那我們豈不是還要備份回禮?哪有這么多錢呀,唉!” 紫玥笑道:“把別人獻的禮挪著賞給別家不就是了。難不成娘娘這么多東西全存著?” 邢岫煙笑道:“雖可這么做的,見東西收來沒捂暖就送出了,總是悵然。但想我私房可要多存點,免得老來沒飯吃,另外我還要給你們幾個存點嫁妝不是?你過了年都十七了,也沒幾年了?!?/br> 紫玥頓時羞紅了臉,跺著腳說:“奴婢跟娘娘說正經(jīng)的,娘娘卻來欺負奴婢。” 邢岫煙呵呵一笑,說:“這哪叫欺負?知道什么叫欺負嗎?” “娘娘還要怎么欺負?” 她勾起紫玥的下巴,笑道:“小美人,陪爺喝一杯?” “真是胡鬧!”忽聽一聲冷斥。 第118章 岫煙發(fā)財 剛剛在兩儀殿批完奏折的徒元義進屋來, 趙貴為他脫下了大氅, 他里面穿了一件黑貂皮夾層的玄色龍袍, 明黃色的玉帶,金色的九龍繡紋,頭束金冠, 卻只有一半的如黑綢般的長發(fā)披肩。他今日著裝, 冷俊得讓邢岫煙冒心心眼。 徒元義說:“好好的丫鬟便要被你帶壞了, 看來朕真要給你找個嬤嬤再好好教教?!?/br> 紫玥福了福身, 恭謹退在一邊, 邢岫煙施了禮后過去扶了著他的胳膊笑道:“圣人, 你別嚇唬我, 我膽小?!?/br> 他鳳目一瞪:“你還膽小,你就差上房揭瓦了?!?/br> “我輕功差,除非圣人帶我上房去揭瓦?!彼w刀練了幾分,是項不錯的運動游戲。但是輕功這種這東西實在是有違地心引力,一鼓真氣又要足, 她又不同于阿飄意識狀態(tài)時, 要自己飛躍高墻, 她沒有自信,不是擔心摔斷腿就是怕磕破頭。 在坑上坐下后,邢岫煙說起年節(jié)禮的事,徒元義喝了金瑤奉的熱茶, 說:“愛妃是發(fā)財了吧?” 邢岫煙鼓鼓頰, 說:“沒有, 苦惱著呢,要回這么多禮,從前黛玉掌家,我?guī)椭阗~,但見禮品一份份出去,左右不是我的私房不心疼,現(xiàn)在輪到自己身上,可不就難了?!?/br> 徒元義笑道:“你們自家親戚送來的禮,你身為皇妃賞賜親眷比著他們的禮薄上三分都是恩典了?!?/br> 邢岫煙拿著手帕,說:“這樣好嗎?我不是成了賈……家里的蛀蟲了?” 徒元義鳳目微閃過一道精芒,知道她差點說漏嘴,想說賈元春。 徒元義說:“難不成你就記得留在朕的身邊使勁的蛀掉朕的米糧,娘家親眷就舍不得蛀了?合著就讓朕一人吃虧?!?/br> 邢岫煙笑道:“自己老婆自己養(yǎng),哪還有靠老婆娘家養(yǎng)的?” 徒元義說:“都說新娘出嫁帶著厚重的嫁妝的,以證一草一紙都不靠夫家養(yǎng),在夫家才能昂首挺胸,到你這兒是夫家養(yǎng)的才光榮了?” 邢岫煙說:“那是夫家小氣、丈夫無能,你說女子嫁人要是不能提高原來的生活品質(zhì),不能多個人養(yǎng)她,那嫁著還有什么樂趣?如果女人家資厚,有那些錢當然是自己說了算,還看別人臉色干什么?” 徒元義哼哼,說:“原來愛妃看朕的臉色是因為朕有錢,你沒錢?!?/br> 呃……邢岫煙笑道:“那也不是,像陛下這樣的,便是沒錢,也有大把女人愿倒貼聽你的話?!?/br> 正說著話,管事太監(jiān)李榮求見,宣了進來,李榮才道:“年關之下,各省道和外蕃進貢,圣人命奴才選了些上好的給貴妃娘娘?!?/br> 邢岫煙聽說有貢品,不禁喜笑顏開,說:“臣妾就說臣妾比那平常女子有福氣,夫家既不小氣,丈夫又有本事,自然不愁人養(yǎng)?!?/br> 徒元義也由著她拍馬屁,然后被她強拉著去看貢品了。自有莤香國、朝鮮國、真真國、安南國、暹羅國、渤泥國等等外蕃的進貢和兩江、兩廣、福建、河北、湖廣、山東、河西、云貴、四川、朔方、遼南、伊梨都護府、烏司藏都護府的上貢。 昏君把其中上成貨色挑出來緊著寵妾,殿外箱箱籠籠都還沒有抬進來,只有箱子上標著是什么地方來的。 邢岫煙看過去,只見有莤香國的紅羅香草、朝鮮國的千年雪參、真真國的寶石犀角、暹羅國珠寶香米、渤泥國的燕窩木雕,還有東瀛國的金銀器。 又見各省進貢,河北的元明古董金石、兩江的絲綢瓷器、兩廣的海貨南珠、四川的蜀錦綾羅、云貴的玉器、遼地的皮草東珠、伊梨從西方得來的大/馬/士/革/刀、河南的黃金首飾等等。 邢岫煙這才大開眼界,什么叫有錢人呀! 邢岫煙不禁想到當初當阿飄時,大叔總是去效忠后金的大官貪官富賈家偷盜,若遇到上貢給后金皇帝的貢品總是要忍不住劫上一劫,就算是外省外蕃的上貢船隊他遇上決不放過,弄得金陵地界動蕩。他們被后金王氣所攝去不了北京,但在金陵作亂卻是自由得很,一連十幾年出事,到后來所有原來會經(jīng)過金陵的上貢船隊都不停頓金陵,聽說那邊未知道盜匪太猖狂。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當阿飄時她“富可敵國”,金銀珠玉她任意取用,可就是給她也沒用。她還吐嘈過,大叔知道給她沒用,才給她玩吧。她當時玩了些時候就厭了。 邢岫煙這時一樣樣看過去,原本還淡泊出塵的氣質(zhì),如今也不禁轉(zhuǎn)財迷。從前徒元義捎點東西給她,也沒有這么震憾,幾十個箱箱籠籠。 邢岫煙觀賞把玩了半天,最后徒元義都一派無視財帛的帝王氣派懶得作陪了,好似前生那個到處湊銀子的悲催肅宗不是他一樣。 邢岫煙還是好好交代五個婢女登籍造冊、收好東西,又讓人看好庫房,她現(xiàn)在的庫房堆不下,還不好意思地借了徒元義在太極宮的小私庫堆點自己的東西。 看紫玥賞了李榮和一眾抬箱太監(jiān)的辛苦費,她才進內(nèi)屋去,快要過年了,李榮等也能收她的賞錢,邢岫煙讓紫玥等發(fā)厚一點,眾太監(jiān)自是喜笑顏開。 邢岫煙說:“可得好好看管庫房賬冊呀,一式兩份,不,一式三份,一份放甘露殿,一份放庫房里,一份咱們偷偷藏凌波殿去。紫玥、雪玨總負責,其它人協(xié)助,把事情辦了再說,我身邊暫時不用人侍候。早點做完早點領紅包過年。” 大小宮女、太監(jiān)都喜氣洋洋應承,邢岫煙趕緊去拍馬大金主去。 金主大人倚在坑上他常坐的位置上讀書,一身玄色龍袍冷俊得不似這人間帝王,真讓人覺得他是紫微星下凡才有這般風華。 見邢岫煙笑瞇瞇進來了,趙貴很識趣地退出了內(nèi)屋,邢岫煙難得給他行了個大禮。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喊得清脆活潑。 他鳳目睨了睨她,俊顏不動聲色,淡淡道:“有錢就是萬歲,沒錢朕就是欺負你的壞人了,對嗎?” 邢岫煙一把抱住了龍腿,臉在他腿上蹭了蹭,用標準的裝可憐表情看他,說:“叔叔是好人,叔叔最疼秀兒了,秀兒也最愛叔叔了。” 他歪著身,手撐在龍座扶手上,垂下鳳目,調(diào)侃道:“你不是有骨氣的嗎?哪去了?你不是要視金錢名利如糞土的嗎?” 邢岫煙道:“金錢名利皆歸塵土,但是……” 他歪了歪頭:“但是什么?” 邢岫煙一雙妙目瞧著他,嘻嘻笑著站起身來,說:“英雌難過美男關。” 她撲進了他懷里,勾過他的頭就吻,一個結(jié)實的吻之后,她才痛快地呼了一口氣,埋進他懷里。 徒元義前生也不是好色帝王,但是就算是不好色的皇帝,也不缺各式美色。妖媚妖嬈的揚州瘦馬型的他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像她愛撲他的就沒見過了,最多軟軟妖妖跌進他懷里。敢問世間哪個女人敢撲他? 事實上,被她撲一下,他還是挺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