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妙玉還俗

    邢岫煙走出了妙玉的禪房, 墨梅正守在屋外，上前來。

    “……娘娘。”

    墨梅有幾分不敢認(rèn), 當(dāng)初邢岫煙是說過她選秀要進(jìn)宮了，但是墨梅久居在牟尼院中, 消息也沒有這么靈，之前并不清楚她是何位份了。

    邢岫煙說：“墨梅, 好生服侍你們姑娘, 你也別怪你們姑娘, 因為她從來就沒有選擇。你也快二十歲了, 我想她會為你打算的?！?/br>
    墨梅抹了抹眼淚, 說：“娘娘大恩大德, 墨梅粉身碎骨……”

    邢岫煙輕笑：“傻瓜, 你粉身碎骨有何用處？當(dāng)花肥種一棵墨玉梅花嗎？”

    墨梅不禁破涕為笑，說：“娘娘卻是越來越會逗人了，就會欺負(fù)我這么個丫頭。”

    邢岫煙又囑咐了一會子話，然后，太監(jiān)宮女簇?fù)硐伦叱隽硕U院聽說牟尼院后山的泉水沖茶極好，讓宮女們?nèi)ゴ蛄藥姿鼇? 打算帶回宮去。

    邢岫煙用過齋飯，又見了過來上香的孫氏和黛玉，這才回宮去。孫氏今日過來自然是邢岫煙也想見見她的緣故, 邢岫煙送了自己頭上的銜珠金鳳簪給她。不過她此時自然沒有自降身份認(rèn)她為義母, 過尤不及。

    邢岫煙起駕回宮后, 孫氏和黛玉才乘了馬車回去, 孫氏念起這妙玉與邢岫煙的關(guān)系，不禁嘆道：“娘娘真是念舊之人，用心良苦，這世界多為忘恩負(fù)義、涼薄無情的人，如娘娘這般的，倒真不多?！?/br>
    黛玉道：“大姐自然是不同的，只盼蘇姑娘不要負(fù)了大姐一片心意才好。大姐進(jìn)宮前來過一次，人家不愿，這次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也什么糙話都說了。這次再不成，大姐怕是再不會勸她還俗了?！?/br>
    孫夫人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大姑娘放心吧，蘇姑娘定會去邢家的?！?/br>
    黛玉奇道：“太太為何這般篤定？這位蘇姑娘的性子……”

    孫夫人說：“正因為生來就不由己地要在寺里清修，不與那紅塵女子相同才會這般性子。真無紅塵之心，哪里會那些琴棋書畫，不舍那三千煩惱絲？蘇姑娘是個苦命人，卻也是聰明人。女人的青春太短暫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br>
    孫夫人原來也是自苦一生孤獨飄泊，恨這世上的薄情人，但是知道林如海聘她作填房，她內(nèi)心是歡喜的。

    翌日，邢家的趙嬤嬤、云嬤嬤帶著幾個丫頭婆子親自來接，邢李氏還在坐胎，不宜出門走動。

    妙玉還在禪房之中，蔣、馮兩位嬤嬤接了趙嬤嬤、云嬤嬤進(jìn)了禪院。見妙玉屋子門還緊閉著，不由得一急，心想墨梅、雪梅兩個還未勸動小姐嗎？

    正要上前去敲門，卻聽門吱呀一聲開了，雪梅面含笑意地走出來，微微福了福身。

    忽又見墨梅扶了一個麗人出來，那麗人身形婀娜窈窕，面容絕俗。見她眉如遠(yuǎn)山，目顰秋水，瓊鼻朱唇，頭梳著凌云髻，頭帶攢珠累絲金鳳釵，那釵上鑲著數(shù)顆剔透的紅寶石，又見耳上一對珍珠襯著肌膚更加瑩潤。

    頸上戴著一個精美絕倫的黃金梅花多寶瓔珞，正是邢岫煙設(shè)計的桃園姐妹同系列的。皓腕腕戴著一對赤金鑲珠蝦須鐲、一對東陵白玉鐲。

    她外披著雪青色的披風(fēng)身穿著雪緞襖子，襟前袖口繡著纏枝紅袖；下穿紅綾石榴裙，裙擺繡著白梅；腰間系著雪色繡著金色梅花的腰帶；腰佩香包玉佩。

    這身將清絕和華貴結(jié)合于一身，讓人一見竟不敢相信是人間之色。

    不是妙玉是誰？她身上穿的俗家女兒衣飾正是邢岫煙親自給她備的，雖不是本朝蜀地出品的“月華輕煙羅”或者“冰蠶暗紋錦”這種稀有衣料，卻也不是尋常之物。

    邢岫煙親自設(shè)計，讓紫雪青金藍(lán)等幾個大宮女和幾個小宮女一起三天三晚趕工，一絲一絲地繡、一針一針地縫而制成。

    邢岫煙知道，只有紅配白才是最經(jīng)典的視覺刺激，妙子性如冰雪目無下塵，白色應(yīng)是配她，但是今日還俗是大喜，當(dāng)然要有紅色，紅配白正合她。

    妙玉大大方方地朝趙嬤嬤、云嬤嬤行了一禮，說：“勞嬤嬤久等了?！?/br>
    蔣、馮兩位嬤嬤不由得抹著眼角的淚水，她們終于不用擔(dān)心小姐將來當(dāng)一輩子尼姑了，老爺夫人地下有知也會欣慰。

    趙嬤嬤原是宮廷尚儀女官，出宮后教導(dǎo)過選了當(dāng)錦衣衛(wèi)培養(yǎng)的小孤兒，后來給趙貴安排送到了邢岫煙處。服侍過宸妃娘娘，現(xiàn)在已是邢家最有臉面的嬤嬤，現(xiàn)在家中一應(yīng)丫鬟都受她調(diào)/教。

    趙嬤嬤笑著上前，不卑不亢行了一禮，說：“太太正有孕，不宜乘車，所以才派了奴婢過來接姑娘，姑娘別見怪?！?/br>
    妙玉微微福了福身，說：“勞煩嬤嬤奔波，怎敢稱怪？”

    趙嬤嬤笑著上前扶了她，說：“家中太太和兩位小姐正等著呢，事不宜遲，還就出發(fā)吧?！?/br>
    蔣、馮兩位嬤嬤是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帶走妙玉，昨晚連夜令粗使婆子一起收拾了那些值錢的東西擺設(shè)。

    現(xiàn)在妙玉想開了，愿意前往邢家，也指引起邢家來的婆子丫鬟小廝搬東西。

    妙玉原是土豪，近年仆婦丫鬟少了不少，近身忠心的就是蔣、馮兩位嬤嬤。其實為防值錢的東西丟失，都是收著嚴(yán)家看管著，事實上原本蘇家豪富，送她出家避難也是變賣家財，能給她的全給她了，當(dāng)年都有近一百五十萬兩。十幾年過去，她從不節(jié)省寒酸，妙玉也還身有一百二十多萬兩的銀票和一些價值連城的古籍古董，這也是敗家得很了。

    只不過知道此事的就蔣、馮兩位嬤嬤，就連墨梅、雪梅都不情楚。兩位嬤嬤很低調(diào)，知道被外面的人知道，她們是守不住這錢財?shù)摹，F(xiàn)在銀票就被兩個嬤嬤貼身帶在身上，外人也不得知。

    車隊蜿蜒出了西郊，前往京都城區(qū)，駛進(jìn)西城門進(jìn)入內(nèi)城，百姓熙熙攘攘，商販叫賣聲不絕于耳。

    妙玉到底精通佛法，這些涵養(yǎng)是有的，并不掀簾去看，但墨梅和雪梅其實很好奇。

    又過兩盞茶功夫，中間馬車拐了幾道彎，終于停了下來。

    下車后，就見一座官宦府邸，門前兩座石獅子，紅漆大門，門上有匾，寫著“邢府”二個金字。

    只見中門大開，早有管家迎在那兒，蔣嬤嬤扶著妙玉跟著趙嬤嬤走向中門，管家喜滋滋帶著幾個小廝恭身道：“給大姑娘請安！”

    妙玉俏臉一紅沒說話，由蔣嬤嬤扶著進(jìn)門，后頭馮嬤嬤為人精細(xì)，卻是給迎人的每個小廝都給了一兩銀子的見面禮，而管家卻給了十兩，直道初次面見，以后多關(guān)照了。

    過了幾道儀門，就見兩個極為出色的鮮妍風(fēng)流的少女扶著一位貴婦人。妙玉是識得邢李氏的，從前并不怎么瞧得上她，但是如今卻進(jìn)了邢府自然不同了。

    當(dāng)下就福了福身，邢李氏忙過去扶住，說：“妙玉仙姑，不，妙玉……以后是自家人，不用這樣多禮。”

    妙玉道：“多謝太太關(guān)愛，其實，我未進(jìn)蟠香寺之前，俗家小名馥兒。”既然決心還俗，就不用法號了。

    邢李氏喜道：“好馥兒，從前的事都過去了，以后這就是你的家。”

    說著，邢李氏又介紹黛玉和石慧給她認(rèn)識，說：“這是二丫頭黛玉、這是三丫頭慧兒，都是我的貼心寶貝，以后你們常往來，可都有伴了?！?/br>
    “馥兒jiejie好！”黛玉和石慧又被驚艷了，她們知道這位可是大姐從前琴棋書畫上的師父，心中猜測她的才華，有些雀躍。

    “兩位meimei好！”妙玉，或者說蘇馥兒盈盈回禮。

    石慧活潑，哎呀一聲，說：“我們都是義母的女兒，原本在家中我是三小姐，現(xiàn)在馥兒jiejie來了，我不是四小姐了？我越來越小了。”

    黛玉不禁撲哧一聲笑，忽說：“左右義母肚子里有一個，他就當(dāng)五弟好了?！?/br>
    石慧道：“將來邢家大少爺，都跟著我們姑娘家排行嗎？”

    黛玉笑道：“這得問問娘娘?！?/br>
    二人一陣說笑，讓氣氛都輕松起來，丫鬟嬤嬤擁著幾個主子進(jìn)屋去。

    邢李氏受過邢岫煙的叮囑，邢岫煙說她能有今日榮耀全仗妙玉十年教導(dǎo)之功，邢李氏素來當(dāng)妙玉是仙姑，自也敬著。

    大伙兒坐下后，邢李氏又讓家中的丫鬟、嬤嬤、婆子先來拜見大小姐。之后同管家管事和小廝們拜見。蔣、秦兩位嬤嬤和墨梅、雪梅兩個丫頭都準(zhǔn)備了賞錢，下人們都?xì)g歡喜喜的。

    蔣嬤嬤又給邢李氏送上一份重禮，邢李氏推辭不過，也就收了。

    又讓李嬤嬤取來一個錦盒，打了開來，是三支蘭花形的金簪，蘭花花心中還有寶玉鑲嵌著。那花樣別致，每支形態(tài)不同，卻又能看出是同一系列的簪子。

    邢李氏說：“這是娘娘宮里送出來的，三支金蘭簪子，馥兒、黛玉、慧兒一人一支?！?/br>
    說著取了簪子出來，一一喚了幾個女兒近前給她們插在頭上。蘇馥道：“多謝夫人?！?/br>
    邢李氏說：“你還叫我夫人？”

    石慧先嘻嘻笑道：“慧兒多謝義母！義母素來是有女兒福的，以后又多了一個女兒，我這最不中用的，義母可別瞧不上了。”

    邢李氏呵呵笑，說：“哪里能瞧不上你，沒你這猴子在身邊鬧，我平日都少了趣味兒?！?/br>
    石慧說：“我與三位jiejie相比，可不就是能鬧些，比其它的，我也比不過呀?！?/br>
    黛玉說：“我可不像你這般未戰(zhàn)先降，早聞馥兒jiejie才學(xué)過人，到時候我還是要多多請指教的?！?/br>
    蘇馥說：“不過是以訛傳訛，我也是粗通文墨?！?/br>
    邢李氏說：“論起文墨，我才是粗粗識幾個字?！?/br>
    趙嬤嬤笑道：“太太說自己粗識幾個字也不論是真是假，可女兒們卻個個都是實實在在的才女，旁人哪比得了？女兒們要都嫁了，將來女兒們帶著一群的小子來給太太拜壽，其中怕是還有那金枝玉葉，旁人再沒有這樣大的福分了?！?/br>
    邢李氏聽了也樂呵呵的，現(xiàn)在她自己老蚌懷珠，最想就是自己生個兒子，邢岫煙也快些懷上?，F(xiàn)在又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以后的福氣還大著呢。

    邢李氏現(xiàn)在也通人脈的好處，這是家族興旺長遠(yuǎn)之計。娘娘在后宮之中不但要圣人寵愛，宮外將來多有助力也是好的。但邢家人丁單薄，她原只得邢岫煙一女，她孤零零一人再無幫襯著，邢夫人都還多仗著他們呢，而那遠(yuǎn)在江南的邢德全和二姐、三姐更別指望了。

    現(xiàn)在貴妃有林、石姐妹，將來她們出嫁又多兩家人，現(xiàn)在這個義女要是嫁得好了，不是又可多一門好親戚？

    邢李氏再單純，現(xiàn)已是貴妃之母，當(dāng)然想要一個皇家外孫，而幫助皇外孫的事，邢家現(xiàn)在這樣是不行的。她有這點自知之明，邢忠真的只有點庶務(wù)之才，還沒有什么魄力和學(xué)問，做到頭只怕實職只能當(dāng)個內(nèi)務(wù)府副總管。只有靠女婿們將來扶持未來皇家外孫了。邢岫煙卻有經(jīng)營自己勢力的心，徒元義也幫持過，但是邢岫煙是為了自己的貴妃生涯，徒元義是為了她，也為了他們將來的孩子。外戚是危險，但是如前明末年全依靠“東林君子”，當(dāng)皇帝也要被玩死。

    邢李氏拉了蘇馥兒的手，說：“我已讓人好生將北院收拾布置了，以后北院的事兒都由你做主，想如何便如何，有什么需要盡管同我說。家里現(xiàn)在人丁不多，除了我和你義父，東院住著陳先生夫妻，偶爾黛兒和慧兒來小住陪陪我。家里也沒有太嚴(yán)苛的規(guī)矩，以后你要出去閨秀間走動，賞花吃酒，無有不成的，只派人吩咐李管家備車便可。只是出門帶上護(hù)衛(wèi)和車夫，李管家都會安排的?！?/br>
    邢李氏在姑蘇時就被徒元義安排，身邊又有嬤嬤教導(dǎo)大家規(guī)矩，現(xiàn)在女兒當(dāng)了宸貴妃，氣度自是不同了。對著以前她眼中的仙姑，說話也中氣十足，十分順當(dāng)，再無自卑小家之感。

    “馥兒謝謝義母！”蘇馥兒盈盈一拜。

    說了一會兒話，邢李氏卻略有疲倦，懷孕的人便是這樣。如此，蘇馥兒帶著丫鬟婆子并同黛玉、石慧先辭了出了正堂。

    黛玉和石慧陪著她去北院，但見院門匾額都還留空著，黛玉說：“自己的院子自己提字?！?/br>
    蘇馥兒不禁微微一笑，說：“義母真是有心人?！?/br>
    石慧笑道：“當(dāng)初義母是讓大姐給府里上下該提字的提字，該取名的取名，但是大姐當(dāng)時太懶。反而府里好幾個院子也沒有人住，她說有人了再自個兒做主就是。義父義母也不擅長這個，倒是陳先生給東院題了‘放鶴院’?！?/br>
    蘇馥兒道：“可是出自前宋文人張?zhí)祗K的‘放鶴亭’？”

    林黛玉笑道：“怕是出自杭州林和靖的‘放鶴亭’吧，陳先生巧是杭州人，陳師母愛種梅花?！?/br>
    蘇馥兒和黛玉相視一笑，互相佩服，風(fēng)雅典故都了熟于胸。

    北院里都有好幾間大屋子，側(cè)屋都可當(dāng)庫房、下人房，整個打掃得干干凈凈。

    進(jìn)了正常，又是大繡屏擋了視線，再進(jìn)臥房，卻見邢家不知臨時從哪里買了一座酸棗木的新拔步床。這讓蔣嬤嬤不禁有些激動。她年輕時在蘇家看看見過拔步床，也并不是每個女人都用得起的。

    黛玉是有拔步床的，不過邢岫煙卻不愛用，千工拔步床雖然是工藝瑰寶，但是邢岫煙不喜歡那牢籠一樣的對女人的束縛。

    黛玉又說：“jiejie怕是累了，也要時間安頓。我和慧兒這幾天在府里，就住在西院。jiejie有事就打發(fā)人去尋我們?！?/br>
    蘇馥兒心生感激，她知道她們是怕她不自在，兩個年輕女孩兒才過來小住的。

    送了她們出院，蔣嬤嬤才淚流滿面起來，府中的李嬤嬤又引了幾個小丫鬟和四個婆子過來拜見，說：“大姑娘身邊的人自然是留著用，但在府里怕還是不夠差使。太太打發(fā)我送了這些丫頭聽大姑娘差遣，她們的身契，大姑娘也自己保管著。”

    一共四個二等，八個三等粗使丫鬟，四個婆子是負(fù)責(zé)灑掃看門的的。

    安排諸事，且不細(xì)數(shù)。

    過了兩日，邢忠沐休，蘇馥兒就正式敬茶，完成了禮儀。邢家邀了數(shù)家親近的官家女眷賞花吃酒，正式介紹了蘇馥兒的義女身份?？戳诉@般出眾美貌的義女，也有不少官家女眷太太意有所動的。貴妃娘娘受寵，邢家正當(dāng)起時，若是誰能取到這個義女，實際上不成了圣人的連襟？

    之后絡(luò)繹有人詢問，邢李氏也在細(xì)細(xì)挑選，讓蔣嬤嬤來參謀，只不過多有不合心意的，蔣嬤嬤知道到了這一步倒真不能太急了。

    第112章 賈璉辦差

    時間不知不覺進(jìn)入臘月, 話說十月上旬之時，徒昏君帶著愛妾宸貴妃微服約會, 途遇石柏賈璉舅甥倆，賈璉還真有幾分運道, 圣人還給了他機會當(dāng)差。

    這近兩個月過去，賈璉自領(lǐng)了差事是起早貪官, 東奔西走, 應(yīng)酬監(jiān)督, 解決建設(shè)兵工廠中的各中實際瑣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