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隔得太遠(yuǎn), 她看不清季宴的表情。

    他昨晚沒有回家么, 那么, 在哪？總不能和小時候一樣，一根筋地守在她窗外，等她睡著了偷偷往屋里放糖果。

    不會的。

    談馨垂下眸, 她打開手機，給雅雅發(fā)了一條消息。

    幾分鐘后，小丫頭發(fā)過來一張照片。

    臥室的窗戶外掛著一盆常青藤, 翠綠的藤蔓延伸在窗沿上, 在交錯的藤蔓中間，擺著一個心形的玻璃罐, 陽光投射在透明的玻璃上，彩色的水晶糖果,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雅雅問：“是姐給雅雅的禮物嗎！[星星眼][星星眼]”

    談馨望著屏幕上那罐彩虹糖果，驀地攥緊手機，因為太過用力, 淡粉的指甲顯出幾分蒼白。

    她回道：“嗯, 吃了吧?！?/br>
    合上手機翻蓋，她抿起唇，看了一眼后視鏡，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已經(jīng)從視線中消失不見。

    司機問：“小姐, 是開得太快了嗎？”

    說著降下了車速。

    談馨道：“沒關(guān)系，可以再快一點?！?/br>
    再快一點, 快一點從過去那個軟弱的自己身邊逃開。

    離開這里，一切都會恢復(fù)正常。

    只是，心底最深的地方正在被一點點揭開，曾經(jīng)被她刻意掩埋的，遺忘的某種情感，在悄然破土。

    人的劣根性。過于向往溫暖，被一次次灼傷，依然記不住教訓(xùn)。

    ***

    談馨沒有去葉家，而是讓司機把她送回了談家。

    她雖然很清楚，母親這么做是為她著想，擔(dān)心她受傷，但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對父愛心存幻想的小女孩了。

    那個家，對她而言，如今僅僅是一個暫居的場所。

    而現(xiàn)在，她只是去取回自己的所有物。

    回到家，林媽打開門，見到談馨平靜的面龐，臉色立時就變了。她看了眼客廳，面上顯出幾分為難。

    談馨朝她微笑，道：“林媽，不用擔(dān)心，我都知道了?！?/br>
    林媽一愣，看她自顧換上拖鞋，進(jìn)了屋里。

    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四個人，除了葉嵐，談耀威，談馨的舅舅葉騫，還有一位不認(rèn)識的律師先生。

    她舅舅跟母親感情很好，當(dāng)年葉嵐執(zhí)意嫁進(jìn)談家，他就是反對的，并不是看不上談家，只是單純看不上談耀威這個人。

    談馨一直跟他不親的原因，就在于此。

    年幼時，談馨最敬愛自己的父親，與父親不對付的舅舅，她當(dāng)然不會喜歡。

    可是葉騫卻愛屋及烏，因為meimei的緣故，一直很疼她這個外甥女。

    她走進(jìn)客廳，喚道：“爸，媽，舅舅，早上好。”

    她若無其事的模樣，與大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極為不符，讓在場幾人都是一愣。

    葉嵐看到女兒，臉色微變，匆匆走到她跟前，低聲道：“小馨，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讓人接你去舅舅家里了?！?/br>
    談馨道：“媽，我回來收拾行李?！?/br>
    葉嵐道：“媽已經(jīng)叫了搬家公司，還有一個鐘頭就到，你舅舅在s大附近有一套房產(chǎn)，媽去看過，交通方便，環(huán)境也清靜，咱們暫時先住過去，好不好？”

    談馨點點頭，笑道：“都聽媽的安排，可是有些東西，還是要自己整理才行啊?！?/br>
    葉嵐想想也是，便道：“那你去樓上整理，重要的先收拾出來，新房那里你舅媽在幫忙收拾，過幾天就能住進(jìn)去。”

    談馨應(yīng)好，又回頭看向舅舅，道：“謝謝舅舅?！?/br>
    葉騫受寵若驚，外甥女一向性子冷清，對他也不熱情，不過長得像meimei，他沒辦法不喜歡。

    他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么。”

    談耀威沉著臉，問：“小馨，你真的要跟你mama離開這個家，不要爸爸了嗎？”

    談馨道：“爸，沒有我，你還有別的女兒，可媽就只有我一個，您也不能太自私，不是嗎。”

    談耀威道：“我不知道你媽跟你說了什么，但是那件事不是爸的錯，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竇玲有了我的孩子?！?/br>
    談馨彎起唇，問：“如果知道了，又能改變什么？”

    “……”

    談馨道：“或許這件事是媽有錯在先，但當(dāng)年的事，爺爺曾經(jīng)跟我說過，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妥協(xié)了，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即便媽沒有把竇玲逼走，你也一樣會拋棄她，甚至，會逼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br>
    而葉嵐，至少給了那對母女一大筆錢，否則按照竇玲當(dāng)年的情況，根本不可能把談曉珊撫養(yǎng)長大。

    談耀威噎住。

    談馨輕笑一聲，道：“不妨承認(rèn)了吧，在爸的眼里，感情，到底比不上事業(yè)重要?！?/br>
    說完，不再理會談耀威的辯解，自顧上了樓。

    葉嵐冷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我是枉做小人?！?/br>
    葉騫問：“你現(xiàn)在堅持不想離婚，我看不是舍不得小馨，而是舍不得我meimei手里的股份吧。”

    談耀威沒作聲，只是看著葉嵐，她立在窗邊，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她臉側(cè)，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大方。

    恰如初見。

    只是看他的眼神，已無半分留戀。

    他提起筆，在那份協(xié)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終于不用看這個女人的臉色，不用活在葉家的陰影下。他可以把曉珊母女接回來，好好補償她們。

    他本該感到輕松的，可是并沒有。

    這一瞬間，他只覺得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不是股份，而是別的什么，讓他整個胸口都空了起來。

    ***

    談馨打開柜子，整理自己曾經(jīng)的寶庫，里面盛放著，這些年來收到的重要的禮物。

    她將這些一樣一樣歸置進(jìn)行李箱里。

    在柜子的最底層，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里，七歲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笑得極開懷，父母分別在兩側(cè)搖晃繩索，夫妻二人臉上，皆帶著一抹微笑。

    小時候起，她就察覺到，自己的爸媽和別人家的不一樣。

    他們并不相愛，卻因為另一層關(guān)系，比尋常的夫妻更加和睦——共同的利益。

    后來，爺爺告訴她，她爸是喜歡把感情藏很深的人，其實是喜歡她mama的，只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她不相信，老爺子就告訴她，當(dāng)年家里逼他娶葉家大小姐，談耀威雖然生氣，但自始至終沒有真正拒絕過。

    畢竟，男人有幾個不愛美人的，在當(dāng)時的s市，如葉嵐這樣處處出挑的女孩其實不多。

    論家世，相貌，才華，在外人看來，都是談家高攀葉家。

    從一開始，他所抗拒的不是娶葉嵐，而是不得不娶葉嵐，這讓他感到無能，自卑，這種心情與日俱增，終于變得扭曲而丑陋。

    談馨將那張全家福放進(jìn)抽屜里，關(guān)上。

    十年前，或許他是一個好爸爸，好丈夫，但人心總是會變。

    ***

    由于做過婚前財產(chǎn)公證，夫妻二人的個人資產(chǎn)也一直專門請專人打理，清算并不算麻煩。

    至于談馨的撫養(yǎng)費，對兩人的身價而言，也是九牛一毛，沒人在這上面費心思，麻煩的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這一部分。

    畢竟共同生活了這么多年，又共同打理一家公司，每年的投資，福利，還有別的酬勞，難免有些模糊的地方。

    葉嵐是不看重錢的，請人調(diào)查談耀威，也只是怕他不肯離婚，事先做的準(zhǔn)備。

    但是，昨天的壽宴上，她被談曉珊徹底激怒了。

    她要讓那個黃毛丫頭知道，成年人的手段，遠(yuǎn)不是她夠得上的。

    她連夜讓律師修改財產(chǎn)分割協(xié)議，將夫妻二人財產(chǎn)徹底清算。

    原本屬于她的，她要一分不少地拿回來，談耀威私自挪用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在外給別的女人，還有私生女買房買車，走動關(guān)系，聯(lián)系學(xué)?！@筆賠償，更是一分錢都不能少。

    談耀威看到這些條款，嗤笑一聲，道：“還以為你有多清高，原來也不過如此?！?/br>
    葉嵐道：“這筆錢，我就是拿去建希望小學(xué)，也絕不留給你的老情人，還有那個野種，當(dāng)然，如果你不想簽也可以，咱們法院見，打官司的材料我也準(zhǔn)備齊全了?！?/br>
    說到這里，她彎起唇，嘲弄道：“到時候，鬧的人盡皆知，你臉上也好看些?！?/br>
    談耀威臉色一沉，快速簽了名字，遞還給她，道：“結(jié)婚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這么有能耐?！?/br>
    葉嵐笑道：“過譽了，談先生。”

    這次有充足的時間，葉嵐將當(dāng)年帶過來的嫁妝，悉數(shù)帶走。

    臨到傍晚時，總算是快搬完了。

    葉騫的車停在談家門前，接她們母女離開。

    林媽亦步亦趨地跟出來，道：“小姐，夫人，晚飯都做好了，吃過飯再走吧?！?/br>
    剛說完，眼眶就紅了。

    談馨看向自己母親，葉嵐朝她點了下頭，自己先上車。

    她走到林媽面前，道：“林媽，手機給我一下?！?/br>
    林媽用圍裙擦了一下手，從口袋里掏出那個舊款的小手機，遞過去。

    談馨接過，將自己的手機號輸進(jìn)去，還作了備注。

    “林媽，這是我的手機號，以后要是想我，或者有事找我，就打這個號碼。”

    林媽接過去，連連點頭，又哽咽著叮囑道：“小姐以后要好好吃飯，外面的飯菜到底不如家里好，也不要總熬夜學(xué)習(xí)，眼睛熬壞了，女孩子戴眼睛，不好看的，還有不要在外面過夜，容易被人占便宜，咱們小姐這樣漂亮，要是被外面的壞人惦記上，就不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