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無比遺憾。

    早知道，就該指著那張榻睡的。

    一夜寂靜無聲，冬日的北風(fēng)刮過去，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何景明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他起身道：“姨母，你怎么過來了？”

    惠欣長公主嘆息道：“你病的這樣厲害，我如何能放心，可乖乖吃藥了？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了，我?guī)Я颂t(yī)過來，讓他給你看看?！?/br>
    何景明點頭。

    須發(fā)皆白的御醫(yī)是太醫(yī)院大名鼎鼎的傷寒圣手。

    他上前給何景明把脈，很欣慰地笑了：“長公主放心吧，世子這回吃藥了，好的差不多了。”

    何景明心里一咯噔，連忙道：“昨兒那大夫說我不能見風(fēng)，不能挪動，是真的吧?！?/br>
    他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想讓對方附和他。

    可惜老御醫(yī)耿直地很：“什么亂七八糟的，一個小小傷寒，倒弄的人心惶惶的，世子什么事都沒有，只要乖乖吃藥，兩天就好了?！?/br>
    何景明深深嘆息。

    真是不懂我的心思。

    宋語亭和老太太本身就站在惠欣長公主后面，聽到這話，表情皆是一言難盡。

    長公主卻還嗔怪道：“你這孩子，瞎說什么呢，哪兒有這么咒自己的，太醫(yī)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br>
    何景明滿臉絕望地看著她：“姨母，我……”

    “你快起來跟姨母回去，你舅舅也要看你，別打擾人家了?！被菪篱L公主不給他說話的機(jī)會。

    又轉(zhuǎn)身對老太太道：“老封君，真是麻煩您老人家了，我這個外甥最淘氣了，若是有冒犯之處，我先替他道歉了?！?/br>
    “長公主殿下客氣了，世子救了我家小孫女，實在是宋家的恩人，該是老身給世子道謝才對?！?/br>
    惠欣長公主喜笑顏開，看向宋語亭道：“二小姐，景明叨擾你了，你不會煩他吧?！?/br>
    宋語亭道：“豈會?！?/br>
    她能說什么，當(dāng)著長公主的面說：我就是很煩他？

    宋語亭還沒這么傻。

    何景明卻沒動，眨了眨眼道：“舅舅要來，就讓他來吧，順便帶上貴妃娘娘歸寧，我打擾了人家，把人家一家子弄的著急忙慌的，也該給點補(bǔ)償，就讓人家見見閨女。”

    惠欣長公主道：“貴妃娘娘豈能輕易出宮?！?/br>
    “舅舅都能出來了，貴妃娘娘為什么不可以？”何景明不以為意，“也不算什么，以前淑妃娘娘也跟著出宮過啊?！?/br>
    是去長寧侯府，順便帶上了淑妃，那來宋府順便帶上宋貴妃，也不算逾越。

    長公主看他實在是堅持，無奈道：“行，我這就回去找皇兄，真是拿你沒法子?！?/br>
    何景明笑起來，“我就知道姨母最疼我了。”

    旁邊的老太太竭力維持著平靜，還是忍不住問道：“長公主殿下，貴妃娘娘，真的能出宮嗎？”

    她思女心切，表情便帶著些急躁的哀傷，像是無數(shù)思念子女的母親。

    長公主心里一軟：“你放心吧，下午就過來了。”

    她回頭看著何景明：“別的不說了，你今兒也要乖乖喝藥，等好起來了，做什么我都不管，不然今兒我就把你抬回去。”

    何景明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亭亭說自己賴在她屋子里不走，果然是這樣。

    反正多賴一會兒算一會兒。

    長公主無奈地出門，拒絕了老太太相送，直接坐車去了宮里面。

    老太太坐在清輝院里，簡直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她上次見女兒，還是秋天的時候，回來了短短兩個時辰，礙著皇家規(guī)矩，母女二人甚至沒能說幾句話。

    這新年之際，若是再能見她一面，就足夠了。

    下午的時候，長公主府來人說，天子乘著長公主府的車轎，微服而來。

    宋家人跟何景明都等在前院。

    不過一會兒，便聽見陣陣車鈴響起。

    轎子停在院子里，里面先下來了惠欣長公主。

    長公主笑容滿面，道：“皇兄，下來吧?！?/br>
    眾人跪倒在地，口稱萬歲。

    車?yán)镉窒聛硪荒幸慌?/br>
    那男人相貌堂堂，威儀萬千，眉目之間與何景明有幾分相似。

    那女子更是絕色傾國，站在那里，宛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

    更難得是一份清冷華貴的氣度，讓人不敢逼視。

    皇帝道：“起來吧，今日朕微服出宮，不必多禮了。”

    何景明起身，笑道：“舅舅，你當(dāng)真過來了？”

    “你這混小子，越發(fā)沒有成算了，什么事都敢做。”皇帝惱道，可卻沒有真正生氣。

    語氣不僅親昵，更帶有幾分寵溺之意。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一言未發(fā)，看著老太太嗎，眼中便含了淚水。

    何景明貼心道：“舅舅，我有事跟你說，姨母你也來吧?！?/br>
    他也不管人家同意與否，拉著皇帝和長公主就走，留下宋貴妃站在那里。

    皇帝無奈地?fù)u頭，已經(jīng)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們在跟前，宋家人自然不敢逾越，貴妃出宮這一趟，跟在宮里召見家人也沒有什么差別。

    宋貴妃眼看著皇帝和長公主都走遠(yuǎn)了，才放聲泣道：“母親……”

    話未成句，便已經(jīng)是淚如雨下。

    老太太也泣道：“貴妃娘娘……”

    宋貴妃道：“母親，此處只你我家人，何必再喚那勞什子的稱呼，便再叫我一聲清兒吧?！?/br>
    “清兒……”老太太跟著淚如雨下，“這些年，苦了你了。”

    宋貴妃抹去眼淚，扶住她的手臂：“母親，今日我回來，是件好事，您快別哭了?！?/br>
    話雖如此，她聲音里的哽咽，卻是遮不住的。

    老太太也強(qiáng)笑道：“不哭，母親是太高興了。”

    宋貴妃替她擦去眼角的淚珠，道：“多虧了世子，我才能回家來，母親，我們進(jìn)去說話吧?！?/br>
    老太太點點頭：“誒，好，我們進(jìn)去?！?/br>
    她顫顫巍巍地扶著進(jìn)屋，握緊了宋貴妃的手不舍得撒開。

    宋語亭看著，心里微微嘆口氣。

    祖母也是個可憐的老人，二叔三叔也算孝順，可惜不夠貼心，而貼心的爹爹和姑姑，都與她相隔甚遠(yuǎn)。

    第49章

    屋內(nèi)。

    宋貴妃松開了母親的手, 轉(zhuǎn)眼看向跟著的幾個女孩子。

    她看著宋語亭, 問道：“母親, 這便是大哥家的語亭嗎？”

    老太太點點頭：“是語亭。語亭是個好孩子, 跟你以前一樣貼心?！?/br>
    宋貴妃怔了怔, 溫柔笑道：“我可不是個貼心的女兒，比不上這個孩子?！?/br>
    宋貴妃拿下手腕上的珠串, 套到宋語亭手腕上, 溫柔道：“我出來的匆忙, 什么都沒有帶，這個珠串, 便當(dāng)做是姑姑給你的見面禮吧?！?/br>
    宋語亭推拒道：“這……我當(dāng)不起?！?/br>
    宋貴妃擋住她想要還回去的手，笑道：“不過是個小物件罷了, 你不必當(dāng)回事，宮里面這樣的東西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拿著玩吧?！?/br>
    老太太也道：“拿著吧, 語珍她們前些日子已經(jīng)得了, 就差你沒有?！?/br>
    宋貴妃聲音溫柔如水：“母親，她跟哥哥生的有點像呢?！?/br>
    老太太道：“親生的父女, 怎么能不像？養(yǎng)女隨姑，她跟你長得, 也有幾分相似，你自己說看不出來的?！?/br>
    宋貴妃微微一笑：“我卻覺得她比我好看?！?/br>
    宋語亭抿唇一笑：”姑姑不要再夸我了, 國色天香的美人夸我好看, 我是要翹尾巴的?！?/br>
    宋貴妃眉眼帶笑：“真是個可愛的丫頭。”

    別的并未多說。

    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真的很思念母親，對別人卻沒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便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跟母親說些體己話?！?/br>
    宋語亭乖巧道：“那我們就走了，有什么需要的，祖母要喊我啊?！?/br>
    老太太點頭：“去吧，少不了你的事。”

    宋貴妃看著幾個小姑娘的背影，嘆息道：‘母親，我真懷念在家的時候，那宮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br>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苦了你了，只可惜咱家沒本事，才讓你在宮里如履薄冰。”

    有時候，美色也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