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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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不到。她不可能做到。 楚子苓哽咽了起來,自葬了蒹葭后,第一次雙目含淚。她自幼學的就是《大醫(yī)精誠》,是“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皆如至親之想”,是“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她如何能罔顧旁人性命,只為心中愛恨,肆意妄為? 靜夜之中,嗚咽猶如幽鬼低泣,聽之讓人心碎。然而田恒面上卻舒展了幾分,能哭出來,總是好的。 再次開口,他的語調依舊不快不慢:“蒹葭救你,不為別的,只為讓你好好活著。背負了旁人的性命,總該活的更真切些。” 最后一句,倒不像是勸人,而像是自述了。 不過低泣中的女子,并未聽出話中深意,更不曾有余暇作答。田恒也不需要回答,就這么扶著劍柄,守在一旁。 隔日,那雙眼仍舊紅腫,卻開始有了神采。 楚子苓鄭重的坐在田恒面前,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身邊人說道:“我不想旁人再因我受累。” 這話中,說不出是自責多些,還是悔恨多些。 田恒眉峰微挑:“那你要盡快打定主意了。某看那宋大夫,不是個肯為人受過的君子?!?/br> 這幾日,他只見了華元幾面,但是憑那人往日所為,絕不是一諾千金,肯為旁人犧牲權柄的善人。帶巫苓離開楚國可能還無妨,但是讓他拼上右?guī)煹奈恢?,包庇一個楚宮出來的逃犯,怕是不易。 華元是否可靠,楚子苓原本未曾想過,可聽到田恒這么說,她卻意外的并不吃驚。沉默片刻,楚子苓突然道:“逃不出去嗎?” 能問出這話,說明她真的醒了。田恒微哂:“帶著你,不能?!?/br> 這里的宋兵何止百人,還有獵犬戰(zhàn)車,帶個女子,如何能逃?況且一路穿過楚境,真逃了,說不定還會引來麻煩。王后之怒,哪會輕易平息?還需仰仗宋人羽翼。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若想活命,不比之前容易。楚子苓卻未因此生出驚恐,只是點了點頭,問道:“在你眼中,宋國如何?” 田恒笑了:“宋國,殷人之地也,風俗有異諸國。” 也不廢話,田恒詳細講起了宋國的歷史,這也是楚子苓第一次知曉,宋人原來是殷商后裔。開國國君微子啟竟然是商王帝乙的長子、商紂王帝辛的長兄,只因是庶長,不得繼位。 后周武王滅商,微子rou袒面縛,跪地請降。武王為示寬厚,賜他卿士之位,封在殷商舊都商丘,名“宋”,又特準其用天子禮樂奉商朝宗祀,與周為客。也正因此,宋國雖小,但是爵位并不低,乃是諸侯爵中最高一等,稱“公”。 周天子封公、侯、伯、子、男五等,其中姜太公輔佐滅商,一統(tǒng)天下,封齊國,乃二等“侯爵”;而武王之弟周公旦輔佐成王,平武庚之亂,封魯國,亦是“侯爵”;至于楚國,最初只封“子爵”,僭越之后方才稱王。 也正因此,宋國的地位尤為特殊,風俗也傾向商,而非周。國人倨傲古板,好占卜信鬼神,還有不少商人不適耕種,以販賣貨品為生。只是風不如鄭國,更為迂腐守舊,不知變通。 說完這些,田恒似想起了什么,又問道:“宋公姓‘子’,你叫子苓,莫不是宋人之后?” 這也是他早就想問的了,若她真出自子姓,倒也能解釋她為何不懂禮儀,不會雅言,還有些不知變通。至于那一口胡言亂語的腔調,說不好宋國的巫女還說殷語呢。 楚子苓卻搖了搖頭:“我姓楚,名子苓,并非宋人?!?/br> 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何來國別? 田恒有些訝然,卻未曾多問,只道:“巫苓這名,不能再用。身在宋國,也不便叫你子苓。” 楚子苓對于這些,已經談不上在乎了:“那就喚我楚女吧。既然宋人也重巫祝,我還是當個楚巫更好……” 這句話,讓田恒隱隱猜到了她的想法:“你還要給人治???” 楚子苓眼底閃過苦痛,微微頷首:“不能跟以前一樣了,要想些法子才行……” 背負著那些性命,她必須活下去,做些什么,而非繼續(xù)隨波逐流。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華元下了馬車, 只覺渾身不適。一千多里跋涉, 不能坐安車, 只能坐這告喪的漆車, 著實讓人筋疲力盡。不過就算腰酸背痛, 他還是擺出一副端莊有禮的模樣, 強撐著走進了營帳,坐在柔軟的錦榻上,方才舒了口氣。好好歇上一晚, 明日便有精神了。 然而剛剛坐定,還未緩過勁兒, 就有喧嘩聲從外面?zhèn)鱽怼?/br> 皺了皺眉,華元不勝其煩的對身邊從人道:“去看看出了何事!” 這群人好歹也是跟自己前往楚國的親信,自從上次被車御羊斟害過之后, 華元對手下愈發(fā)寬厚,從不苛待。然而再怎么籠絡,這也是歸國之旅,不出楚境,就不能掉以輕心。這群兵士怎能在此時聒噪喧嘩?必須約束一下才行。 正想著要是有人打起來,該如何責罰, 就見那從人一臉尷尬, 跑了回來:“家主,那幾人是爭今日誰先診病, 才打起來的……” “診病還有什么先后?”華元不由大奇, 又覺不對, “等等,何人診病?” “正是家主帶回的那個楚巫……” 從人話說了一半,華元面色已經變了,起身道:“那巫醫(yī)竟給人看診了?何時開始的?!” 她好大的膽子!連楚地都沒出,就開始展露術法,要是被王后的人探知該如何是好?!他可不想被個蠢婦連累! 見家主有些動怒,從人連忙道:“都已十多日了,人人稱贊,仆看也無甚要緊……” “十多日……”華元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十多日了怎地還沒人報我?!” “這……”那從人有些卡殼,猶豫了一下才道,“這不是大巫每日只診三個,那些兵士怕被人搶去機會,就瞞了下來。也是近幾日傳開的,才惹人爭搶……” 每天三個,十多日,怕是一半兵士都看過了,這才傳開?華元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這巫醫(yī)究竟有多靈驗,才讓他們把看診的機會視若珍寶,連袍澤都藏著掖著……不對,他選的兵士,個個都是健兒,怎么可能一起生病,連看診的都要爭搶? 華元突覺事情有些不妙,趕忙道:“再去問問,那巫醫(yī)治好了幾人的病,怎么他們還要爭搶?” 從人又出了帳篷,這次過了許久,才滿面驚嘆的回到帳中:“家主,那巫醫(yī)著實靈驗?。∷锌丛\之人,皆治好了病癥!” “荒唐!”華元氣的一下站了起來,“隨行這百多人,天天能走五十里路,個個精神健旺,氣宇軒昂,汝竟說他們都有???!” 那從人嚇得趕忙跪倒在地:“家主有所不知,這次治的都是痼疾啊。有些是早年傷病,有些腰腿痹癥,還有些看著康健,但是腹中生蟲,也都藥到病除了!實在是巫醫(yī)靈驗,才讓兵士們爭搶求診。” 竟這么靈驗?華元聽他如此說,心里也不由生出些疑慮。不過能從楚宮中出逃,說不定真有些不為人知的本事? 想了想,他道:“隨吾去看看!” 也顧不上腰疼了,華元起身向后面的車隊走去。這時可能比斗之人已決出了勝負,那輛輜車外已經有兩人排隊,又是畏懼又是好奇的探頭張望。 “爾等在這此作甚!”華元見狀,立刻斥道。 那兩個兵士竟都是伍長,見到華元趕忙行禮:“啟稟右?guī)煟∪嗽诖说却笪自\治……” “兩個都病了?是何???”華元可不會輕輕放過,厲聲追問。 “這個……小人不知?!逼渲幸粋€伍長面色尷尬,“要大巫看過方知。” 另一人則興致勃勃:“是??!沒看都不知身上那么多病!前日卒長還屙了一大堆蟲子呢,臉都嚇白了!” 這人說的惡心,華元聽的眉頭直皺。然而卒長邊躉是少見的猛將,是萬萬不會在這事上騙人的。難道真是巫法所致? 怎么說也是個宋人,華元有些拿不定主意,卻不愿就此罷休,立刻轉頭對車中道:“吾乃宋華元,請見大巫!” 這話也就是場面禮節(jié),說完他就讓從人撩簾,準備闖入。誰料這時一個大漢從車里下來,攔住了他們。 “煩勞右?guī)熒俅??!碧锖悴槐安豢?,對華元道,“大巫正在施法,不可攪擾?!?/br> 華元聽到這話有些不爽,然而身邊兩個伍長連連點頭,顯是關心里面治傷的袍澤,倒讓他不好發(fā)作。在車外站了足有半刻鐘,里面才傳來連連道謝聲,就見一人滿臉堆笑從車里下來。 華元見到那人,不由大驚:“你怎也在此治?。俊?/br> 此人正是華元的副手戎喜,見到上官,戎喜面上不由略顯尷尬:“小人這兩日實在舊疾復發(fā),不得不治,還請右?guī)熞娬??!?/br> “什么舊疾?吾怎不知?!”他可不是普通兵士,怎也信這個?華元難免動怒。 “這個……”戎喜面露尷尬,支支吾吾,過了半天才低聲說道,“就是□□有些不適……” 竟然是這等隱私,華元倒不好細問了,咳了一聲,對守在車邊的壯漢道:“吾現在可能拜見大巫了?” 田恒這次非但沒有阻攔,還幫他撩簾:“右?guī)熣?。?/br> 華元冷哼一聲,彎腰登車。放下車簾,田恒看了眼外面那倆焦急不堪,生怕被搶走診治機會的宋兵,不由在心底暗嘆。子苓這法子,著實有用啊。 登車之后,華元才發(fā)現車中只點了一盞燈,焰火幽幽,更襯得居中那攏著紗屏,一身黑衣的女子詭譎莫測。 看她還知用黑紗遮面,華元先松了口氣,才道:“敢問大巫是何用意?不怕暴露行跡嗎?” 華元可不信她冒險給人治病,真是一片好心。如此施為,定有所圖! 面對如此質問,那女子也不撩開面上輕紗,只是道:“右?guī)煻鄳],吾只是受人恩惠,報答一二?!?/br> “報答?”華元簡直都氣笑了,“亂我軍心,便是報答?” “不需錢帛就能治病,敢問右?guī)?,軍心可亂?”那女子聲音并不很大,亦不嬌美,只是平平淡淡,一針見血。 華元突然有些說不出話,在宋國請一個大巫需錢幾何,他怎會不知?更別說這種真能治病的神巫了。哪怕一日只三人,走到國境時,全隊兵士也能診治一遍,如此非但不會亂了軍心,還能讓兵士們感恩戴德,替他收買人心。 然只遲疑片刻,華元便道:“汝那刺鬼之法,怕是楚地都無幾人會用,若是旁人知曉,總歸不妥。” “右?guī)熆蓡栠^診病之人,吾用的是何法?”那女子不答反問。 華元一時語塞,他還真沒問過。難道不用刺鬼之法,也能診??? 見他不答,那女子似也隔著黑紗望來,竟道:“右?guī)熆墒莵碇窝驳模俊?/br> 華元悚然一驚,立刻起身:“胡言亂語!汝還當收斂行跡,不可敗露!” 說著,他也不管失不失禮了,轉身就走。 看著那人消失的背影,楚子苓這才吁了口氣。這一關,算不算闖過了? 在仔細聽田恒講述了宋人脾性后,她就想出了這么個法子。能跟在華元身邊出使的兵士,十有八九是公族或國人,宋國公族勢大,國人的地位更是舉足輕重,怕是華元也不愿得罪太過。那么給這些人診病,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宋人重巫,對于手到病除的大巫是否尊敬,怕是不用多問。只要一路上拉攏足夠多的人心,華元就不會輕易對自己下手。屆時不論是半途扔下,還是帶她一起去宋都,此刻打出的名氣,都會成為她最好的護身法寶。 楚子苓確實不知道怎么做個“神巫”,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做個“神醫(yī)”。限時限人治病,用應急手法解決一些表面問題,把展現醫(yī)術的法子稍加更改,就會成為神鬼莫測的巫術。 一路跋涉,不論是駕車還是步行,誰都少不了點腰酸腿痛的毛病,況且這些人還都是當兵的,難免有些各種舊傷。就算身體著實健壯,自覺什么病也沒,一個春秋人,肚里還能沒幾條蟲嗎?喝生水,吃未曾烤熟的rou,還有楚地各種各樣的寄生蟲,一丸打蟲藥下去,效果不言自明。 而恰巧,她之前給田恒的救命藥包里,有不少使君子做成的蟲藥。加之往宋國這一路穿行湖北,讓田恒外出尋些雷丸,也不算難。這兩味藥在手,真不怕打不下蟲來。 有病治病,沒病打蟲,加之前來看診之人,都要閉目接受診治,就算用了金針也不會覺察,只會覺得巫法神異,不敢妄加窺測。為了確?!隘熜А?,診病時,楚子苓還會背誦一些《素問》或是《靈樞》里的章句,不過不是用先秦語言,而是用兩千多年后的讀法。再正經不過的發(fā)音,聽在這些人耳中,怕是跟殷語無異吧? 一重重保險下來,終于取得了效果。華元信還是不信,已經是次要,他手下人全都相信,才是重點。只看那人,下來要會如何打算了。 “下一個。”楚子苓再次開口,不多時,又有一個著甲的漢子誠惶誠恐的上車,見到她就趕忙下拜。楚子苓也不阻止,只按部就班,開始診病。 下了車,華元氣惱之余,也覺得有些脊背發(fā)涼。他腰痛的事兒,可沒跟任何人說過,那巫醫(yī)怎能一眼看出? 這可不行……如此下去,隊中兵士全都知曉了有個神巫,他還如何下手?得想個辦法,證明此人不過招搖撞騙…… 略一思索,華元想出了條妙計,連忙招過從人,細細吩咐起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看那華元, 不會善罷甘休。”喝了一口新得的酒漿, 田恒皺了皺眉, 似乎不大滿意酒水滋味。 這些日子給宋兵們診治,錢帛是沒收,但有不少人趁著扎營歇息時獵些野物, 尋些藥材、酒水獻給大巫,倒是讓田恒跟著打了個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