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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仙鯉奇緣(騎魚歷險記)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她也乖順地點頭。

    他釋放境界,打開靈墟,一片波翻浪攪的海洋向他的小鯉魚敞開。

    她飛入其中,依舊來到那水晶龍宮般的靈府中,在紅白梅花盛開的窗下躺倒,合眼聽著濤聲,漸漸入夢。

    而他在她沉睡之時,干脆進城截了個分發(fā)他和李昀羲畫像的道士,剝了他衣衫換上,臨水一照,分明是一個年輕道士。他猶嫌不足,刻意留著唇上髭須不剃,又撲了滿臉黃粉。他就這樣捏著一卷自己和李昀羲的畫像,明目張膽地駕車前往汴京城,遇到三山五岳的人盤查,便抬起下巴翹起腳,抖出畫像來,問人家,見過畫中人沒有?

    追緝之人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竟這等“猖狂”,將到京城,竟然平安無事。

    天漸漸黑了,他敲響農(nóng)舍的門投宿,開門的卻是一窩盜匪。他們綁了這家夫婦兩個并他們的小兒子,搶了存糧,正松了褲腰帶,要對那模樣不錯的農(nóng)婦行不軌之事。見有人敲門,他們于門縫中看見一個瘦瘦的道士,覺得此人手腳頗為無力,也就放心開了門,一把拉他進來,便用麻繩套上他頸去,幾下捆縛得粽子一般。

    白水部見這捆繩的人捆得有些吃力,不由說:“那么費勁做什么,反正還是要解開的?!?/br>
    這盜匪惱怒道:“捆了,就殺了,做人rou包子時才用解開。你閉嘴!”

    幾個盜匪向農(nóng)婦逼近,農(nóng)婦驚駭?shù)么蠼谐雎?。下一刻油燈便滅了,屋里嗷嗷啊啊慘叫聲不絕。

    片刻后,油燈又亮了起來。盜匪躺倒一地,捂著命根嘶喚。道士施施然將繩索套到捆他的人脖頸上,在他背后交叉,又仔細繞到身前捆住他雙手,最后捆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結(jié)?!澳憧?,好看吧。我捆得費勁,可不打算解開了?!?/br>
    農(nóng)婦氣不過,和丈夫把這些賊人盡數(shù)捆了,拿著門閂痛打一頓,都踢進陰冷地窖里,然后連夜出發(fā),清早就報了官??h令要召見他這位“義士”,又說當時情景要詳細作個筆錄才好,農(nóng)婦又拽著他袖子苦留。白水部也是做過縣令的,遇過幾件“義士”拔腿就走不留名的事,人家是瀟灑了,案子卻怕是證據(jù)不足,因此也格外體諒這位縣令的難處,愿意去講清幾句話,免得農(nóng)婦的清白名聲受損。

    做完筆錄,他準備離去,縣令卻說敬慕風采,強請他進官署吃杯水酒。

    白水部警惕起來,卻發(fā)現(xiàn)這縣令當真言笑晏晏,置辦了酒菜相請。

    他仔細試探,發(fā)現(xiàn)酒菜杯盤并無異常,室內(nèi)也沒有熏香,才舉箸草草吃過,也不敢飲酒,便出來了,這才松下心弦。在官署后的竹林踱了幾步,他便遇到了那個農(nóng)婦。農(nóng)婦雙膝跪倒,大禮拜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彼ι锨皵v扶:“快起……”

    話音未落,他的脖頸觸到一條鋒利細線,登時迸出鮮血。剛才這一下,實是他生平罕遇之危境。若再著急往前些,現(xiàn)在已是身首分離。他退后數(shù)寸,脖頸后面又是一痛。又一條刀絲現(xiàn)形,割破了后頸的皮。他微微低頭,發(fā)現(xiàn)全身已被刀絲封死。

    “嗬。”他冷笑,“和臭道士的銅環(huán)鐵網(wǎng)陣,還真是一脈相承啊。敢問來的是哪路英雄?”

    “巫山謝子忌?!薄拔咨街x旸?!?/br>
    “茅山鹿公子。”“茅山馬腹。”

    “廣乘山春月柳?!薄皬V乘山雪兔?!薄皬V乘山螢燈?!?/br>
    “長離山竹夫人?!薄伴L離山玉如意?!?/br>
    “麗農(nóng)山芳菲客。”“麗農(nóng)山梅香雪?!?/br>
    一個個名姓報來,白水部越聽越是心驚。有些名字確乎是如雷貫耳,有些名字雖在民間不顯,修行人卻少有不知道厲害的。這一來,竟然來了十一個頂尖高手?,F(xiàn)在,可沒有胭脂、慕容春華和鳳清儀他們幫忙了。

    “……來了這么多人,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他的眼底泛起微紅,冷笑道。

    “白公子才調(diào)絕倫,我們可不敢輕視?!鞭r(nóng)婦直起身來,撕下從頭到腳的偽裝,變化為翩翩少年,一身大儺祭祀的光鮮巫衣。這個自稱巫山謝子忌的人含笑道:“要不是我們巫山在衙署的暗樁從你收拾盜匪的手段里看出了端倪,我們還真找不到你。你能想到冒充我們的人,還真有幾分聰明?!?/br>
    白水部望著陽光下他的形貌,恍惚覺得有些眼熟。

    謝子忌牽起手上的刀絲,道:“交出魔種,一切都好說——”

    白水部沉聲道:“年輕人前途大好,可不要逼我?!彼鹦膭幽钆獕乃母觳簿姹娙?,卻聽見“嗡”的一聲響,頭暈目眩,幾乎要倒地睡去。他立刻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這才醒覺,可身體已被周遭刀絲割出數(shù)道淺淺血痕。這若倒下,還不被刀絲切成數(shù)塊?

    他未及喘息,足底一亮,現(xiàn)出一個陣型來。上空烈焰飛騰,地下也冒出烈焰,竟成了上下炙烤之勢。他身上的衣服燃燒起來,皮rou傳來鉆心的疼痛。可刀絲固定住了他的身形姿勢,竟是半分動彈不得。危急時刻,那竹夫人、梅香雪一齊出手,萬千根竹根釘和梅花釘前后襲來,宛如兩場相向而行的暴雨。

    謝子忌喝道:“交出魔種,為時未晚!”

    白水部在烈火中淡淡地看他一眼,眸光亮得令人驚心。

    他倏然變小了身形。刀絲羅網(wǎng)也跟著變小,但他到底搶出了那一瞬。他艱難地躍過窄小的空隙,險些被刀絲攔腰割斷,但最終墜地之時,還是碰上了一根掩匿在暗影里的刀絲。

    一蓬血花飛起。

    一條手臂離體而去。

    鮮血紅得觸目驚心。

    謝子忌等人驚得叫喊出聲。

    白水部滾開數(shù)丈,翻身站起。他已經(jīng)離開了火陣的范圍,身上的烈焰已被他引水澆滅,傷口也已經(jīng)結(jié)了薄冰,不再有鮮血流出。他漠然地看著那條跌落在地上的手臂,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謝子忌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當真……”

    白水部望著他,咬牙答道:“死也不交?!?/br>
    那個叫雪兔的嬌俏少女揮劍道:“諸位師兄師姊,一起上吧!”

    白水部凝神看她一眼,少女痛叫出聲,繡花鞋上扎了數(shù)根冰針,她一下子摔倒在地。

    又是“嗡”地一聲。這次他回頭,勉強看清楚了,發(fā)聲的是謝子忌手中一只烏沉沉的青銅鐘。他用檀板一敲,銅鐘便會發(fā)出這種讓人念頭化空的幻惑之響。

    他搖晃一下,伸出手去,想把銅鐘凍裂??杀澈髣怙S然,三支利劍已經(jīng)飛至。白水部騰躍躲過,面前又有烈焰襲來。刀,槍,劍,戟,層出不窮的暗器,□□,繩索,藥粉……快得毫無喘息之機。好幾次他要起心動念,青銅鐘“嗡”地一聲就要將他打斷。

    頭越來越昏沉了。他心知不妙,可手腳越來越不聽使喚,他更擔心藏在靈墟的李昀羲察覺情形不妙,此時會出來自投羅網(wǎng)。

    就在此時,一根鐵簪子破空飛來,奪地一聲釘入青銅鐘壁。

    謝子忌大驚:“什么人?!”

    一陣風過,漫天風沙起,無數(shù)塵土揮揚在空中,遮得目不能見。魏夫人?白水部還沒來及驚訝,便覺腳下一空,直直掉了下去,被一雙手臂牢牢扶住。

    “水貨,沒事吧?”熟悉的聲音關(guān)切地問。

    他強自清醒過來:“……沒,沒事。”

    謝子忌閉目低頭避著風沙,急急用檀板去敲青銅鐘,可那鐘才響了半聲,簪子釘入之處便綻出了道道裂紋,一下子碎成三塊,跌落在地。

    “‘忘念鐘’?好寶貝,可惜了!”大笑聲中,謝子文沖天飛起,張手將鐵簪子收回,借著風沙掩護朝追兵胡亂踢打幾下,便潛回地下,拖著白水部疾奔。

    玉如意驚喊:“地下,他們在地下!”

    謝子忌叫道:“是土遁,快截??!”

    謝子文拿著鐵簪子自下往上一扎,金光掠過土地,在地上立起了一個巨大的金色柵籠,將三山五岳之人扣在里面。

    謝子文拖著他跑得越發(fā)快了:“只能阻得片刻,快跑!百花令呢?”見他木木地還沒回神,謝子文伸手進白水部衣服里亂摸。白水部這才醒過神來,從靈墟中掏出百花令遞去,謝子文將玉牌一頭接在手里。百花令釋出柔光,將兩人包裹其中。土遁猛然加速,兩邊影影綽綽的黃土紅壤怪石幽河急速退去,他們?nèi)缫涣e缧谴┻^黑暗地底飛向汴京。

    到南薰門時,謝子文總算松了口氣,推靠在他肩上的人:“總算還不笨,知道先到京城來。我是東京城的土地,在這地面上我才好護住你……喂,喂喂!”

    白水部從他肩上滑下,原來早已昏迷。謝子文這才發(fā)覺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跡,看到他失去的左臂,怔得一時失語。他俯下身,顫顫伸出手去,摸到他斷骨新折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真的信了眼前的荒唐畫面。

    “你啊!”他一時不知是該罵好,還是該把這人搖醒再揍一頓的好。

    第101章 舊宅

    白水部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邊的擺設(shè)都依稀眼熟。

    他勉強撐起身來,看到謝子文將一勺藥舀到他嘴邊,趕緊一口喝了,問:“我在哪?”

    謝子文嘲道:“你不是夢見過?這是翰林醫(yī)學李昀羲小娘子的私宅。”

    白水部舉目四顧,果然還是當日的床鋪桌椅,帳內(nèi)懸的瓷瓶上插著一枝枯萎的桂花,李昀羲的書讀到一半還攤在梳妝臺上,案上有一只盛了半碗熱水的碧琉璃碗。李昀羲闔著眼睛,雙手交疊在身前,正靜靜地躺在鋪了被褥的交椅上。

    看到她安好,他才松了口氣。

    謝子文吹了吹勺里的藥,道:“我用簪子把你扎醒,進了靈墟,看見昀羲昏了過去,就把她帶出來了。苗苗留了些補血止痛的藥?!?/br>
    “苗苗來過了?”

    謝子文道:“是啊,她用筆陣圖來過,也不敢多留,我讓她回去了。”

    “怎么是你來救我?”

    謝子文把藥碗一頓:“不是我能是誰?你一出事,我就請假躲了起來。胭脂他們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啊,一來找你就會暴露你的行蹤,有事兒只能先通知苗苗,再讓喵神農(nóng)帶消息去如瞻那里,如瞻再打發(fā)大相國寺的小沙彌來任店給我送東西。我也不是特意去救你的,本來只想接應你回京,誰成想撞上你丟了條胳膊!”他的目光落到白水部染血的半截袖管上,又十萬分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拿起整碗藥湊到他唇邊灌下去。

    謝子文轉(zhuǎn)頭給李昀羲加了床薄被,衣袖滑動間露出一個猙獰咬痕,忙拉下袖子掩了。

    剛才在靈墟中找到這少女,他發(fā)現(xiàn)她失魂落魄地在水晶龍宮中四處游走,唇角帶血,神情很不對勁。甫一接近,未及招呼,她便盯著他,眼中竟然現(xiàn)出發(fā)現(xiàn)獵物的光亮。那一刻他真心覺得害怕了,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之后,這小姑娘就一下子昏倒了。

    謝子文轉(zhuǎn)身接過白水部喝空的藥碗,蹙眉片刻,說道:“水貨,我覺得,昀羲……不大對勁了?!?/br>
    白水部驚得忙問:“怎么了?”

    謝子文避開他的眼睛說:“她好像情緒不穩(wěn),你小心照看。這里白麓荒神曾布下重重禁制,暫時還算安全,但若從昀羲那頭查起,只怕很快會發(fā)現(xiàn)這里。安生歇著吧,我在院子里守著?!彼鹕黼x去。

    白水部在他背后嘆了一聲:“此生有知己如你,是我的幸事。”

    李昀羲夢見了茫?;囊?。偌大一個荒原上,只有她腳下的高臺。

    天很低很低,云霧奔流如海。太陽在天地邊界出現(xiàn),光芒赤紅如血,不知是日出還是日落。

    高臺上都是紅,不知是嫣紅如血的花,還是真正的血液,蜿蜒流到荒野上,流到天邊去。

    她覺得身體很輕很輕,像一片毛羽,能夠一躍就飛到天上,腳下卻被花汁或人血黏住。

    她的手里握著劍,鮮艷美麗的血從劍刃上流淌下來,還微微冒著熱氣。

    面前站著一個男人。

    他年輕而憂郁,面孔白凈,下頜帶三綹清須,給人一種甘露新雪般的潔凈感??伤碾p手是刺目的紅,滿手鮮血。不,連他的衣服也滿是淋漓的鮮血,在赤紅霞光的照耀下紅得仿佛在燃燒。隨著他走過來的腳步,鮮血不斷從他衣裾上滴下,讓高臺上的花朵吸飽了鮮血,開得更加刺目。

    他說:“還記得嗎?你我相約,當攜手踏平天下——拆天柱,絕地維,神擋殺神,令眾生俯首。”

    “我認識你嗎?”她的聲音飄忽渺遠。

    在滿身血污映襯下,他的笑容干凈到殘忍?!爱斎唬阄沂亲詈玫呐笥?。”

    “你是誰?”

    他說了一個名字,她卻什么都沒有聽見。

    她茫然地望著他,在他深邃的眼睛看見了自己。

    那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少年,他是無鞘的狂劍,鋒利得像能清脆地劈碎一切。

    他口唇開合:“你終于來了,少都符?!?/br>
    “不。”她驚慌地搖頭,“我不是少都符……”

    “你不是少都符,你是誰?”

    “我是……”她要想起些什么,可那記憶的一角卻悄然消失在腦海中,怎么都抓不住,“誰……”

    男人消失了。

    血色的花朵開得熱烈而凄涼。忽然,這滿地的紅都化成了沖天烈焰,燒得她刺骨劇痛,燒得寸寸成灰,她覺得干渴而燥熱,仿佛這世上沒有一滴可以解渴的水。

    “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她孤獨的叫聲在荒原上乘風吹入天際。

    她從噩夢中驚醒,渾身似猶在烈焰中。

    白水部不及披衣便撲到交椅邊上,撥開她汗?jié)竦陌l(fā),呼喚著:“昀羲,昀羲,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