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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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diǎn)。”謝子文笑嘻嘻道,“要記住你有朋友。從前有鯉魚,現(xiàn)在有我。只要有朋友在,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 白秀才笑著隨手擦去眼角一點(diǎn)濕意:“我汴梁的朋友還多著呢,到時候你可別吃醋!” 在汴梁,汴河穿城而過,西由黃河受水,東入淮河。 柳樹精自黃河漂進(jìn)了汴河,半死不活地浮在水上,謝子文躺在它身上呼呼大睡。將到四更天時候,白秀才醒了,捧著龜寶望遠(yuǎn)。小龜背上貼了張黃符,多虧了這張符,它才沒引來前來朝拜的大龜。謝子文平日里把它捂得可緊,從不用它賺錢,但一路上他們都算是財運(yùn)在身。扮作技藝人賣藝,頗有人捧場,抄書代筆,也不缺生意。白秀才還順手治了兩個商人的肚子疼,其中一個隨手就抓了一把珍珠相贈。都這還在郊外呢,運(yùn)糧船上一個小工就遞過紙筆來,央著他代筆家書。 他三兩下寫完,遞了回去。小工數(shù)了五個錢,放在他手心里。 白秀才捧著這五個錢,竟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時,運(yùn)糧船靠了岸,小工哼哧哼哧地背了圓鼓鼓的米袋子,和別人一道魚貫走上岸去。 白秀才望了他一眼,柳木舟在運(yùn)糧船旁漂過,很快就離得遠(yuǎn)了。 回頭,他遠(yuǎn)遠(yuǎn)聽到了四更的鼓聲。薄薄白霧中,幽然出現(xiàn)了汴梁。 這是一座喧囂的城池,每日直到四鼓之后,坊巷市井才會安靜一會,但城門外是安靜不了的。無數(shù)經(jīng)濟(jì)行販都挑著買賣擔(dān)子,坐在門下等城門開。也有唱曲兒的,也有說閑話的。謝子文趴在“馬”上睡覺,白秀才悠悠地牽著“馬”,望著城門上三個大字:萬勝門。不多時,五鼓響起。隔著城墻,隔著幾條街,他都能聽見,早市熱熱鬧鬧開張了。 此刻,從大相國寺里,走出了一個胖大沙彌。他一手拿著鐵牌子,一手用銅棍敲打著,用洪鐘般的嗓音沿門喊一聲“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又喊一聲“五更已到,天氣晴明,念佛宜早,行善莫遲”。這是汴梁城里報曉的活計,多由寺院里的行者、頭陀來做,日間或當(dāng)月或過節(jié)時,施主們便要給他們齋飯、齋襯錢了。他雖然體胖,一雙眼睛卻漆黑有神,并不顯得虛胖無力,身子靈活得很。 這不,他一看見兩人鬼鬼祟祟在墻根下商議,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貼了過去。 “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他突然叫了出來,嚇得這兩人都一個驚跳,“念佛宜早,行善莫遲哇!” 這兩人,是一個老鼠精,一個兔子精,都生得瘦瘦小小,畏畏縮縮。他們一見這沙彌,叫一聲“苦也”,便雙膝跪倒,抱了他腿道:“元悔爺爺好早!” 元悔一腳一個把他們踢開,問:“在這里商議些什么?還不長記性?” 老鼠精用水汪汪一雙眼望著他道:“不敢欺瞞爺爺,小的覬覦寺里一個蘿卜,正伙同圖二一道去偷呢。” 元悔疑道:“真有這么乖巧?” 兔子精用一雙更水汪汪的眼望著他道:“自從聽了爺爺?shù)模燥堃蚕闾?,做夢也香甜,小的們每日都把佛號念上百遍。爺爺若可憐孫兒,賞一兩個蘿卜吃,便再好不過了。” 元悔被這兩雙大眼逼得退了幾步:“罷,罷!蘿卜我買給你們。若干什么壞事,絕不輕饒!” 他一走,兩個小妖便嚇得抱在一處發(fā)抖:“不過想去偷個小烏龜,也撞上這煞星!”“不過是個王八殼也掉了的王八,忒威風(fēng)了!” 兔子精問:“束大,你還去不去了?” 鼠精道:“我為大王赴湯蹈火!怎么不去?” 他們踮起腳尖,飛也般地逃了。 城門大開,白秀才牽馬走了進(jìn)來。這一顛簸,謝子文也醒了,騎在“馬”上揉著眼睛。 這才進(jìn)來了,迎面便跑來了兩個細(xì)瘦閑漢,叫著:“相公,代買東西代雇車馬,要仆人要奶媽要女伎,要早飯要吃酒要住店,尋我們就是了!” 白秀才道:“不必……”他第二個字都未及說全,那兩人便一齊向他撲了上來,直取他衣襟里小龜。白秀才一手一個抓住他們手腕子,拎起來便是一頓狂摔。那砰砰砰砸地的聲音讓謝子文皺了下眉頭,又頭一低,睡過去了。 “嗚嗚嗚。”老鼠精哭。 “嗷嗷嗷。”兔子精叫。 白秀才摔打夠了,便抓著他們往墻上一扔,揚(yáng)長而去。 “嗚嗚嗚,大妖怪欺小妖怪?!?/br> “嗷嗷嗷,告訴大王收拾他?!?/br> 他們鼻青臉腫,互相扶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慢慢挪到一處宅院。宅院里有個不大的園子,構(gòu)建卻是精妙,疊巖聳翠,飛檐如翼,隱然有飛騰之勢。里頭有個小姑娘,頭戴蓮花冠子,身穿繡了銀菊的青色褙子,正坐在秋千上安安靜靜地托腮看書。 他們化為原形,從狗洞爬進(jìn)去溜到她面前,這才現(xiàn)出那被人暴揍了的模樣來。 “參見大王!” “大王救命!” 第45章 聚首 君如月看著書,無動于衷地問:“又怎么啦?” 這兩個慣會惹事的小妖精,可不是頭一回來告狀了。 老鼠精“吱吱”地說:“大王,不好啦,城里新來了一個大妖怪,比野豬精還兇,比牯牛精還壯,比老虎精還嚇人!一照面就把我們兄弟打成了這樣!” 兔子精“嗚嗚”哭道:“大王,你看我這眼睛,都給打紅了!大王,我們無緣無故教那惡妖欺負(fù)了,大王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哇——” 君如月翻了一頁書:“我曉得了。那個大妖怪,長什么樣兒?” 老鼠精道:“是個白衣秀士,他牽了一匹木頭馬,馬上還有個穿黃衣的妖怪?!?/br> 兔子精道:“他們往大相國寺方向去了!” 君如月終于從書上抬起頭來:“說吧,怎么招惹人家了?當(dāng)你們大王,我怎么給人賠禮合適?” “啊?!”老鼠精和兔子精都呆住了,然后一個勁地磕頭告饒,“大王,大王饒命,我們都是為了你呀大王!那妖怪身上有件奇絕的寶物,能招財進(jìn)寶,令人大富大貴。我們本想偷來孝敬您,沒成想失手被擒,反讓他收拾了……” “呵?!本缭骡怀鍪?,一柄短劍電閃般一現(xiàn),舞成一團(tuán)雪光,像鋪天蓋地的月華。 老鼠精和兔子精被這氣勢所攝,呆若木雞,根本不知己身是生是死。 鏗然一聲,劍歸鞘中,地上落下許多毛發(fā)。 君如月拍拍他們被剃得光溜溜的腦袋,又補(bǔ)了一腳:“去吧,記著教訓(xùn)!” 老鼠精和兔子精嗚嗚哭了:“謝大王,謝大王不殺之恩!” 君如月?lián)u搖頭,拿起書離開園子,吩咐正在拔河嬉戲的丫鬟們:“別鬧了。寶光,拿我的帷帽來。少微,叫人備馬,我出去一趟?!?/br> 白秀才、謝子文和城外那些挑菜擔(dān)子的、推太平馬車運(yùn)貨一道進(jìn)了城,便遇上了趕早市的洪流。一個個攤席擺將起來,成了rou市、菜市、米市、花市、珠子市……鷹鶻店里傳來了鷹鶻的叫聲和撲翅聲,頭面鋪擺出了金銀寶石的首飾,刷牙鋪叫賣新制四排豬鬃毛的牙刷,珠子鋪滿眼是閃亮的琉璃珠子,香水行燒好了熱水,大早上就有閑人進(jìn)去沐浴。街邊有做陶的、畫畫的、販油的、織草鞋的、造扇的、弄蛇貨藥的、賣香的、磨鏡的、鬻紙的、賣花粉的、賣豆乳的……有的拉琴,有的吹簫,有的打小鼓,更多的光靠一個rou喉嚨就叫出悠揚(yáng)婉轉(zhuǎn)十八彎來。滿街都是此起彼伏的歌叫之聲,宛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 謝子文看得眼花繚亂,手舞足蹈:“哎呀,哎呀,真不愧是京城!我就喜歡這么熱鬧的地方!”見街上的少年頭巾上綴著琉璃珠兒,又簪著鮮花,他也要有樣學(xué)樣,還拿著一大把花追著白秀才插了幾朵,被白秀才摁住一頓捶。 兩人在攤子上吃了豆?jié){胡餅。白秀才先陪謝子文去土地廟打了個轉(zhuǎn)。汴京城里寺院道觀著實(shí)不少,土地廟不過占了個小小地方,甚至有人在門外支起了竹架晾衣服、曬冬菜,門外的對聯(lián)倒是霸氣。謝子文跳過去,高聲念了出來:“天子入疆先問我,諸侯所保首推吾。哇!這是誰寫的?寫得好,賞!” 白秀才笑道:“這京里的神佛多了去,你這小土地,說話管用不?” 謝子文指指對聯(lián),神氣活現(xiàn)地說:“大膽刁民,放~~肆——如今我是這地面的父母官,連你都要?dú)w我管!” 正說著,便有些長得奇形怪狀的人湊了過來,圍著他們不敢靠近。謝子文知道是本地的妖怪鬼神探路來了,便叉手等著。 有個為首的過來作了個揖:“相公可是新來的土地郎君?” 謝子文立馬收了跳脫神情,一臉高傲地說:“正是。” 那人忙叫兩個小廝獻(xiàn)上東西:“小小土儀,不成敬意?!焙竺娴挠袠訉W(xué)樣,紛紛將土儀奉上,簟席、屏幃、洗漱、鞍轡、弓劍、時果、脯臘之類應(yīng)有盡有。 這時,突然傳來了得得的馬蹄。為首的妖怪陡然變色:“是大王!” 登時一干妖鬼都把東西丟了,奪命狂奔:“大王來了!”“快跑啊——”“等等我??!” 謝子文忙忙亂亂地收拾著東西,拾起了弓箭又碰倒了瓷瓶:“怎么了?什么大王?” 一匹系著金鈴的霜白小馬飛馳而來,被勒住一個急停,在土地廟旁揚(yáng)蹄長嘶。一個戴著帷帽的少女跳下地來,掀開面上皂紗,沖著白秀才和謝子文的背影喊道:“不知束大和圖二得罪了哪位朋友?” 白秀才一回頭,兩人都怔了一下,旋即驚喜叫道:“白秀才!”“阿月!” 謝子文驚訝地看著君如月:“你就是他們的‘大王’?” 君如月咳嗽一聲:“這群潑皮淘氣,有我管著,總比以前無法無天的好!” 白秀才和謝子文這才親見了“大王”的威風(fēng),甘拜下風(fēng)。這么個花朵般的小姑娘,不打人時也是個文文靜靜的大家閨秀,誰知道竟能讓這么多妖鬼聞風(fēng)喪膽呢?謝子文用手肘捅捅白秀才,辛酸地說:“怎么妖怪都不怕我呢?” 白秀才安慰他說:“你初來乍到,他們還不知道你的可怕之處。這位小娘子的可怕之處,他們已經(jīng)領(lǐng)教得深了。” 謝子文奇怪地問:“我能有什么可怕之處?” 白秀才打了個呵欠:“原來你也知道沒有呀!” 君如月笑著問白秀才:“這位是你好友?” 謝子文沒好氣地說:“也許明天起就不是了!” 白秀才忍笑道:“這是我結(jié)拜兄弟謝子文,他如今是汴京城的土地。子文,這是尚書左司郎中君玉衡的女公子,她不在乎人稱喚閨名的,你跟著我叫她阿月便是?!?/br> 君如月跟謝子文寒暄過,便問白秀才:“你的鯉魚小友呢?” 白秀才瞬間就沉默了。氣氛古怪起來。 謝子文覷了他一眼,對君如月道:“這個不講義氣的,拋下他的鯉魚小友,獨(dú)個兒上岸啦!他倒是后悔了,可江大河大,如今要到哪里去找?” 君如月見白秀才難過得不行的樣子,忙把話揭過:“你們怎么到汴京來了?” 謝子文叉手道:“某人治水治出了癮,想要考試做官,繼續(xù)累死累活地治水去?!?/br> 君如月贊嘆:“那太好了!還有人比水妖怪更懂治水嗎?!哎,你們安頓下來沒有?” “還沒呢,我們剛進(jìn)城,就先來土地廟了?!?/br> “不如去慕容的抱琴樓吧,城西比城東安靜,可以好好讀書?!本缭聠柊仔悴?,“你意下如何?” 白秀才點(diǎn)頭道:“正有此意?!?/br> 君如月一笑,翻身上馬:“走,我送你們過去?!?/br> 途徑大相國寺,人來人往,攤席塞路,歌叫連天,還有噴沫的駱駝、背詩的鸚鵡、耍戲的猴子、長尾巴的野雞……白秀才問:“今天是集日么?為何這般擁擠?” “相國寺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別說人和東西了,珍禽異獸也是應(yīng)有盡有啊?!本缭滦Φ?,“對了,那位鯉魚小友的曾……曾什么叔祖爺爺來著,法號元悔的,做了如瞻師父的徒弟,就在這里修行呢。正好路過,要不我們?nèi)タ纯此伞!?/br> 正說著,有人見柳樹精變的馬生得古怪,還以為是他們牽來賣的異獸,跑來問:“相公,這是什么馬?賣多少錢?撲賣不?” 謝子文拍拍柳樹精道:“不聽話就把你賣了??!” 柳樹精瘋狂搖頭,還去撲咬問價的那人,那人沒趣地走了:“畜生還那么衷心……” 君如月四下張望,見一個黃鼠狼精正背著個簍在寺外賣香囊,便招呼他幫忙看馬,帶他們從三門外走了進(jìn)去。大相國寺里簡直是個熱鬧非凡的大市場,大門進(jìn)去賣的都是果子、rou脯、牙刷、蒲盒、帷帳等日用之物,近佛殿賣的是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趙文秀筆、潘谷墨,諸寺師姑的繡作、領(lǐng)抹、花朵、珠翠頭面、幞頭、冠子又占了佛殿兩廊,好一個繁華之地。 君如月跟知客僧說了事由,知客僧便差遣小沙彌帶他們?nèi)ゲ藞@看如瞻、元悔師徒。菜園子里,如瞻正教元悔練武,一拳頭把石頭打得粉碎,又一只手把大石錘舉起。元悔如今一臉的賢良方正,讓人放心。可是見了白秀才,他就追問起鯉魚的下落。聽說他們分開了,元悔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不理睬他了,只跟別人說話。 君如月見他如此,便道了別,要帶他們離去。白秀才轉(zhuǎn)身,鄭重地對元悔說道:“終有一日,我會再找到它?!?/br> 三人出了菜園,經(jīng)過兩個院子,回到佛殿前,忽然看到有人抬了大缸的蓮花過來:“諸位讓讓!魚副使送花供佛啦!” 白秀才等人急忙讓出通路。那蓮花,開得真是奇絕!一層荷葉上開了紫色蓮花,又抽出了綠梗,上頭半開了一朵白色蓮花。仔細(xì)一看,還有紅色、黃色的花骨朵,還沒開呢。這一缸蓮花,竟然有四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得上是冬天了,居然還開出了蓮花! 一個紅衣少女匆匆跟在抬缸的隊伍后走來,囑咐負(fù)責(zé)供養(yǎng)鮮花的僧人:“平日須得保暖,可一直開到臘月……” “胭脂!”白秀才和君如月一齊叫了出來。 胭脂驚喜地迎上前來,笑道:“大王大駕光臨了?秀才,你什么時候也來了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