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邱老以前的老對手，他對門店鋪的掌柜——王掌柜，不過, 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王經(jīng)理。

    邱老笑了笑, “怎敢不來？”

    “怎么？可是帶了好寶貝？”

    “那當(dāng)然！您待會兒就等著瞧瞧好了?！?/br>
    邱老自信的模樣, 令王經(jīng)理愣了愣。老家伙可是被寄予厚望的，在場的, 也就只有他讓高田打過眼！所以這壓力可想而知！但是看他這模樣, 難不成真的有對策了？

    “哈哈哈，那就拭目以待了?！蓖踅?jīng)理笑了笑?？蓜e是虛張聲勢才好。

    白曙跟在邱老身后, 看著他跟他的同行、好友閑聊，那副長袖揮舞的模樣，還保留著當(dāng)年虹光閣主人的尊嚴(yán)，跟平常那個邱爺爺有些不一樣。

    此時，白曙來到了屬于邱老的展臺, 他把手里的盒子放下。

    這盒子也頗有講究, 不是一般的普通盒子, 而是一個桃木盒子。

    桃木盒在古玩行里, 算不上名貴，但是卻是用來辟邪的，只有一些有邪氣的老物件，才會用這桃木盒子裝。

    此時會場上的人雖然都文質(zhì)彬彬、斯斯文文地在閑聊，但是他們的眼睛卻犀利地在巡視著全場，評估著會場中古董的價值。

    “您老可別故弄玄虛，若是到時候東西一揭開，令人大失所望，豈不是丟人？”

    一個中年男人在邱老的展臺上停了下來。

    邱老皺了皺眉頭，“您是？”

    男人臉色有些難看，他指著自己，“你不記得我了？”

    邱老搖搖頭，“恕我直言，我老了，現(xiàn)在能記住的也就是些親朋好友?！爆F(xiàn)在真是隨便什么人，都以為自己臉大，覺得他必須得認(rèn)識他一樣！

    邱老在心中暗自搖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呀，真是比不上他們那個年代的了！

    中年男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一個聲音從白曙身后傳來，“小田君?！?/br>
    別扭的華國語。

    是高田。

    白曙沒有轉(zhuǎn)頭。

    高田徑直走到了他身邊，看向放在展臺上的桃木盒子。

    “高田君?！敝心昴凶幽樕下冻隽苏~媚的笑容，他快速走到高田身邊。

    高田看都沒看小田君，只盯著桃木盒。

    “您放心，還有五分鐘，會展就宣布開始。到時候，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br>
    中年男人cao著華國語，對高田說，只是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跟說給高田聽，還是說給白曙和邱老聽的。

    “哦，原來是他呀！”邱老此時回過神來，他終于記起來，這中年男人是誰了，“當(dāng)年給高田做翻譯的那個男人！”

    此時，會場中響起了司儀的聲音。

    “歡迎大家來到華國古玩文化展示會，接下來請xxx發(fā)言?！?/br>
    等xxx發(fā)言結(jié)束之后，又是xxx發(fā)言……

    這樣的發(fā)言大概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展會才掀開了序幕。

    每一個參展的人員，都必須揭示自己所帶來的東西。

    白曙把提梁禮器從桃木盒子里拿了出來。

    在場的不少人都曾耳聞過邱老和高田的事情，所以看到高田出現(xiàn)在邱老的展位旁邊時，眼神都若有若無地往這邊看。

    “我沒看錯吧？老邱這是把壓箱底兒的物件都拿出了吧？”

    “他也太敢了吧？若真被番國買了去，那他豈不要是販賣國寶？”

    “那東西，看那色澤，似乎是周朝的吧？”

    ……

    會場中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沒有逃過白曙的耳朵。

    高田從懷里拿出一個金色的精致補(bǔ)眼，就著提梁禮器查看。

    而那些個感興趣的，也已經(jīng)圍到了高田身邊。

    看銅器，先要看銹色。

    這個說：“幾千年還能流傳至今的銅器，不外乎是入土的、墜水的，還有自然傳世的?！?/br>
    那個說：“看這銹色，底座色純青，翠綠欲滴，質(zhì)感如玉，該是上千年的無疑?！?/br>
    還有說：“銹色深淺自然，渾然一體，這合該是真品?！?/br>
    ……

    真田搓了搓雙手，摸了一把銅器，再舔了舔自己的手。緊接著，他用手掂量了一下禮器的重量，再敲擊青銅璧。

    一聲細(xì)小而清脆的聲音。

    當(dāng)真田把青銅蓋子掀開的時候，露出了“執(zhí)掌天下”四個金文，現(xiàn)場已然一片嘩然。

    王經(jīng)理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的形勢，他一邊品鑒，一邊高聲說道：“這尊提梁禮器的壁上花紋精致而繁復(fù)，粗花壓細(xì)花，細(xì)花紋路細(xì)而淺，粗花紋路寬而深，可見是真鑄的。這首先就符合了商朝時的青銅器特點(diǎn)，且“執(zhí)掌天下”四個金文，有蟲魚象形字的特征，又夾雜著大篆的特征。已經(jīng)可以初步判定，這尊禮器當(dāng)屬周朝皇室之物?！?/br>
    這可是國寶級的物件！

    在場的，曾經(jīng)的琉璃廠掌柜們，都目目相覷。國家弄出這么個小型展覽會意欲為何，他們這些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琉璃廠老人，難道心里會沒數(shù)？所以大家伙即使有上等物件，但是也只敢拿出中上或者中等物件。老邱這都把壓箱底兒的拿出來了？難不成腦子出了問題，沒領(lǐng)會到國家的真正意思？

    有不少和邱老交好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這東西若是被真田看上，那老邱真的是國家的罪人了！

    可是邱老絲毫不擔(dān)心，他看著一臉認(rèn)真的真田，笑道：“真田君，您這是看得怎么樣了？”

    真田放下補(bǔ)眼，看了老邱一眼，面上沒有露出什么神色，看不出他是否滿意。

    “真田君看你的東西，那是給你臉！”小田君一副傲慢的模樣。

    邱老也沒有氣，笑嘻嘻的。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cái)，罵客人是最要不得的，但是讓他忍下這番國人的傲慢，也難。這些人都是被慣的，他可不會慣他們，“好東西不等人，得緣分，我這東西得賣給有緣人?！?/br>
    “我就是緣分！”高田別扭的華國語，在會場里回蕩，他的聲音有股特別強(qiáng)大的自信，甚至已經(jīng)有點(diǎn)自大了。不過，大家都明白，他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華國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真田，他在會場上看上的物件，只要他能出得起價錢，一定會賣給他。雖然邱老可以在這“出得起價錢”上做些文章，但是大家都明白，國家上面有人看著，怎么著都要控制在一個合適的度內(nèi)。

    展會上的老物件，不止邱老這一件。高田游走在展會中，身邊跟著不少人，走走停?？戳瞬簧俸脰|西。

    邱老則胸有成竹地帶著白曙在場中查看其他人帶來的東西。

    “這件宋哥窯的盤子，胎色紫黑，胎質(zhì)堅(jiān)密，釉面是粉青色，摸上去的觸感滋潤猶如凝脂，可以說是件珍品?！?/br>
    “這個乾隆官窯粉彩綠地描金瓶，質(zhì)地雪白，眼色鮮艷，但是摸在手上吃有些刺手……”

    “怎樣？這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王經(jīng)理已經(jīng)走到了白曙和邱老身邊，他朝邱老露出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容。

    邱老和白曙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乾隆官窯粉彩綠地描金瓶竟然就是王經(jīng)理的展品。

    邱老摸著有些毛刺兒的瓷瓶，有些猶豫，要他說，這東西像是新造的，可是老王這表情，看著似乎另有玄機(jī)。他朝白曙遞了一個眼神。

    白曙了然，邱爺爺這是要他背鍋的意思。邱爺爺?shù)难哿Α娴氖强皯n呀！

    “這東西應(yīng)該是真東西?！卑资镎f道。

    王經(jīng)理詫異地看了一眼白曙，“哦，說說?！?/br>
    說什么？白曙沒學(xué)過鑒定，不知道如何鑒定古物的真假，他只是覺得這物件好看罷了。

    “感覺?！?/br>
    白曙的話寥寥一句，但是內(nèi)行人，一聽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有些人，真的有這樣的本事，什么都不懂，卻能敏感感覺到老物件的靈魂。

    “感覺”兩字，真的是再玄妙不過。古代瓷器，難仿。官窯，特別是帝皇御窯，這些窯廠燒制的瓷器是為了給皇帝欣賞用的，而不是買賣，所以它可以不計(jì)成本，不計(jì)人力，不計(jì)財(cái)力，只求精美。后世仿造是為了賣出去，賣出去就得考慮成本，所以即使再怎么仿，都做不到官窯、帝皇御窯的程度。

    王經(jīng)理一愣，繼而笑了笑，“小伙子，你的感覺還真不錯，這的確是真品。是沒有開封過的珍品，屬于“庫貨”，所以才會像新出窯的瓷器一樣，有毛刺。”

    在行當(dāng)里混久了，能說得出一二的行里人自然是備受尊敬，但是這些能憑感覺就辨別出真假的行外人，更是令人不敢小覷。

    邱老得意，“我這侄子，只是運(yùn)氣好罷了，他一小孩兒您也別太抬舉了，若不然以后他可得得意了。”

    “侄子？”王經(jīng)理跟邱老爭鋒相對了這么多年，怎么會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侄子？他可沒聽說過他有侄子。

    “那提梁禮器該不會就是你這侄子相出來的吧？”王經(jīng)理說道。這可是第一次見老邱這家伙帶“侄子”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里。

    邱老笑而不語。

    在古玩這圈子里，少有秘密，不一會兒，會場里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邱老身邊的年輕人，是他的侄子。那尊提梁禮器，是他從鄉(xiāng)下相中，撿漏回來的。

    白曙努力把那些盯著他看的視線忽略掉，從容地跟著邱老在會場中巡走。

    其實(shí)，白曙原先并不想出現(xiàn)在這樣場合，可是不知為何，邱老此次竟異常執(zhí)拗，非要讓他跟著。

    白曙并不知道，在這個圈子里，沒有子孫的一些玩家，就會把自己侄子帶著身邊。而這侄子，就是他們默認(rèn)的接班人。

    邱老帶白曙出來，未嘗沒有這個意思。

    只是，這一切，白曙不知道，大伙也不會跟他說。

    白曙請了一周的假，他跟邱老參加完小型展會后，就開始早出晚歸，拜訪琉璃廠中有些名頭的人。他就像是一個擺設(shè)一樣，跟在邱老身后，聽著他和人寒暄，聽著他向那些人介紹他。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白曙準(zhǔn)備和臉蛋圓了一小圈的爺爺回都村的時候，邱老手里拿著一個小布帶從外面回來。

    “哈哈哈，小白曙，你看看，邱爺爺給你弄回什么東西了！”

    邱老一進(jìn)門就把神秘兮兮地說道，一副尋求夸贊的小模樣。

    白三朝第一個就看不過眼了，“是什么？犯得著讓你擺出這邀功的表情？”

    這老朋友就是有默契，一個表情，一個眼神，白三朝就知道老邱要做什么了。對于這家伙最近的行為，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老邱想讓乖孫接他那爛攤子，給他養(yǎng)老，在他看來，不是乖孫占便宜，而是老邱占便宜，還是天大的便宜！

    老邱不理會白三朝的酸言酸語，他這會兒正興奮呢！

    “番國可是給了金條，折合過來可是二十萬元！夠你買下兩個都村了！”

    老邱開玩笑，他沒有忘記白金氏就是為了在都村買房，所以這次才沒有回到大都城里來的。

    “真田買下了！”白三朝驚訝，“而且還給這么多？”在他的預(yù)想中，番國可不會那么大方，況且乖孫的那尊銅器，還真是不怎樣！嘖，看來高田是又栽在乖孫手里了！

    “也不看看是誰出馬！”老邱驕傲。他早就跟琉璃廠的負(fù)責(zé)人，還有國家這邊報備過了。那提梁禮器到底是什么價值，大伙都知道。而負(fù)責(zé)和番國談判交接的人，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要狠狠坑番國一次，以消這些年和番國打交道時受到的委屈。

    二十萬，在他們這些老百姓看了，真的多，但是如果就真的提梁禮器來說，只是九牛一毛。這還真是坑了番國，卻讓番國覺得自己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