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定了，四個小家伙把書包放好后，就要出門。不幸的是，還沒出門，他們就被白金氏逮住了。

    “奶奶！”白曙看到奶奶臉色不好，忙乖巧地抱著白金氏的大腿。

    “哼，我跟你說過什么？沒人帶著你們，你們不許出門！”白金氏瞪了一一、二二和白義一眼，這三個小家伙，竟然敢把她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還慫恿白曙出門！

    第57章

    ·

    這次回來的志愿軍并非是全部軍人，白曙他們四個被拘在家里，白金氏不放他們出去，他們只能聽哥哥們描述當(dāng)時的場景。

    “我回來了，我親愛的祖國；我回來了，我美麗的故鄉(xiāng)，已經(jīng)三年沒見到您的容顏了……”白昌站在床上，抬著頭朝上看，他的聲音飽含感情，他的眼角含著淚珠。

    “英雄啊，我以后也要當(dāng)英雄！”石正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

    白田、白軍紛紛附和。

    白昌看自己的表演得到了大伙的贊美，整個個人更加興奮了，“曙兒，你們可不知道，圍觀的人真多呀，幸好你們沒去！除了有人在大聲朗誦這首詩之外，還發(fā)生了些驚險的事情！”

    “什么事兒？什么事兒？”白義催促道，他聽得仔細(xì)，整個人往前傾斜，恨不得趴在白昌嘴邊，能第一時間聽到他的話。

    白昌被白義的表現(xiàn)滿足了，他手舞足蹈地說：“有個小孩兒，呃，跟你差不多大吧，他不小心被擠到了路中間，離軍車的輪子只有那么一點兒距離！”他用手指比了個一點點的距離。白義驚呼：“后來呢？后他怎么樣了？被撞了嗎？”

    白昌揮了揮手，“別擔(dān)心呀！你可不知道，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穿著綠軍裝的男人直接從軍車上跳了下來，那姿勢，那神速，那氣質(zhì)，真不愧是英雄！他一個箭步，就朝那小孩兒撲了過去，再抱著他一個打滾，那孩子就躲過車輪。不過，軍車其實走得也不快，一個剎車就停了下來！”

    不止白義松了一口氣，連白曙、一一和二二都松了一口氣。可別大喜的日子，出現(xiàn)了不好的事情！

    “還有嗎？”白義聽得不盡興。他頗為懊悔，早知道哥哥他們那天是去看最可愛的戰(zhàn)爭英雄的，他就算被奶奶罰了，也得去的。

    “還有，還有”，白仁接過了白昌的話頭，“我看到了有個士兵，他手里還拿著一個陶罐！你猜，為什么拿陶罐？”

    “為什么拿陶罐？”二二不解地詢問，“是不是里面放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白仁驕傲，“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陶罐里是他戰(zhàn)友的骨灰！他戰(zhàn)友犧牲了，那里面就是他的骨灰。就算只有骨灰，那英雄也要魂歸故里的！”這些話，是白仁那天聽周圍的人說的。他最初也不知道那陶罐里裝的是什么，直到聽到大家的談?wù)摗?/br>
    “你們知道的都不算什么，我聽說了，敵方在這場戰(zhàn)斗中，用了最先進的裝備，b52飛機把整個天空都遮成了陰天。那鋼珠炮彈把我軍的高射炮的炮體射得全都是麻坑坑，炮彈的氣浪還把我軍的士兵都掀到房頂上了，但是這些可嚇唬不了我軍士兵，大家什么都不怕，一門心思打敵人！死也不怕！這也是我軍能取得勝利的重要原因！”

    白軍說起這些的時候，眼中閃動著崇拜的光芒。

    后罩房里，關(guān)于志愿軍英雄的故事，還在繼續(xù)，白曙也聽得認(rèn)真。這個時代的人，是有信仰的。對國家，對這片土地，他們是深深地愛著。

    “砰！”房門被打開了，白梅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門口。

    “立業(yè)叔，立業(yè)叔回來了！”

    白梅話還沒有說完，石正就沖了出去。剩下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也跟著跑了出去。

    白立業(yè)，一年半之前，自愿申請回歸戰(zhàn)場。一年半之后，他回來了！

    白家門口圍了不少來看“英雄”的人。但凡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士兵，都被人們冠上了英雄的名頭。

    白曙跑到門口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被眾人圍在中間的白立業(yè)。白立業(yè)比起一年半之前，臉上的笑容更加爽朗了，看不出絲毫因為殘酷的戰(zhàn)爭所遺留下來的陰影。

    邱氏顫巍巍地走到白立業(yè)面前。英雄的母親來了，大家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讓邱氏走到白立業(yè)面前。

    “立業(yè)！你回來了！”淚水盈滿了邱氏的眼眶，她是個樂呵的老太，但是兒子的事情真的太令她擔(dān)心了。一年半之前，他的離去是多么的突然，一年半之后，他的回來也依舊突然。她心中生出些不安，生怕他再次離開。

    “媽！”白立業(yè)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知道他不孝，讓母親擔(dān)心了，但好男兒志在四方，國家有難，他義不容辭！

    “好了，別哭哭啼啼的，兒子這是帶著榮譽回來的，是為保護國家而離開的。他是好樣的！”白日朝擠了擠邱氏，讓邱氏別在眾人給兒子拖后腿，他欣慰地用力拍了怕兒子的肩膀，心中驕傲！

    “好了，大伙先散了吧！立業(yè)剛回來，累著呢，讓他好好歇歇。”白金氏扯著嗓子，把門外的街坊鄰里轟走。這些個人堵在她家門口，讓她動都動不了。

    英雄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一聽到英雄累了，要歇息，大伙兒馬上就撤了。

    白金氏樂了，這英雄的大名，原來還可以這么用呢！比她虎著臉，叫罵上兩聲更加有效！

    白立業(yè)一進門，就看到了在門邊站著的石正。石正躊躇著，不敢向前。畢竟是一年半不見了，他們多少有些隔閡。

    “小石正，你可長得真大了?！卑琢I(yè)笑得爽朗，一把就把石正抱了起來，舉得高高的。石正“呵呵呵呵”地笑了，沒錯，這就是他的白叔叔，還是跟以前一樣。

    “白叔叔，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石正開心極了，他知道，軍人出去打仗都是要很久很久才回來的。他害怕，害怕白叔叔和爸爸一樣，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了，不能陪他說笑了，怎么辦？他現(xiàn)在終于松了一口氣，真好，叔叔還活著。

    “立業(yè)，你這次是真的不走了吧？”

    白立業(yè)剛在廳堂坐下來，邱氏就急著問道。她心里的擔(dān)憂都能溢出來了。上一次，這家伙說過那次回來會留在大都，不離開了，可是后來，他都沒和他們道別，就突然上戰(zhàn)場了，這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白立業(yè)笑了笑，點點頭。他的額頭上，有一塊流彈碎片劃破的傷痕，他手臂上也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痕。

    “放心吧，這次是真不走了……”他的身體在這次戰(zhàn)爭中虧損不少，得回來養(yǎng)養(yǎng)。他當(dāng)初是想留在那邊，幫忙邊境建設(shè)的，但是軍隊卻以他的身體需要休養(yǎng)為緣由，拒絕了他留下的申請。當(dāng)然，這事情就用不著告訴爸爸mama他們了，免得他們擔(dān)心。

    “那你這次回來，上面有什么安排？”白三朝突然問道。他一早就有預(yù)感，立業(yè)應(yīng)該是要回來了，所以這兩日，他都沒有出門。立業(yè)是建功回來的，應(yīng)該能夠往上升一升。

    白立業(yè)笑了笑，“我調(diào)回了大都軍區(qū)，成為了副師職上校?！彼噶酥缸约荷砩系募缯?。

    “上校！”白三朝看到白立業(yè)軍裝上的軍銜標(biāo)志了。肩章的兩邊鑲著紅色邊飾，金黃色肩章的底板綴有兩條紅色細(xì)杠和三枚星徽。

    “白家終于出了個有出息的了！”白三朝一想著，就往供桌的方向拜了拜。這多虧了祖宗保佑呀！

    白三朝的這話，在場沒人會反對，因為白立業(yè)目前的確是白家最出息的人。可是卻有這么一個人，心中不快。

    劉英扯了扯丈夫白啟后的袖子，讓他把他不快的神情收斂一下。今天可是立業(yè)的大好日子，他可不能給他甩臉子！

    白啟后自然知道，他今天不應(yīng)該這樣，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坐在廳堂里的那個，應(yīng)該是他的！享受著大家贊譽的，應(yīng)該也是他白啟后才對。

    在廳堂上，白昌他們幾個纏著白立業(yè)訴說戰(zhàn)場上發(fā)生的事情。白立業(yè)挑著些好玩的，好聽的說。每當(dāng)說到驚險的時候，幾個孩子齊聲驚呼；當(dāng)說到痛快的時候，幾個孩子紛紛拍手；當(dāng)說到悲傷的時候，幾個孩子默默垂淚……屋子里的氛圍非常和諧，而白啟后的不自然就凸顯出來了。

    白曙看到了白啟后揮走劉英的手的動作，心道自己這親生父親又在自艾自憐了。

    三年多了，他從南邊戰(zhàn)場上回來，已經(jīng)三年多了，在這三年多的時間里，他已經(jīng)寫了不下三封信給他的老領(lǐng)導(dǎo)，咨詢工作相關(guān)的事情，但是最后要不就是不了了之，要不就是讓他耐心等待。等？人生有幾個三年半來等？他已經(jīng)在大都圖書館工作那么久了。他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本該屬于他的榮譽？時間越是往后拖，他就是越絕望。他甚至放下自尊，去找了妹夫，想讓妹夫幫忙疏通疏通關(guān)系，可是后來也沒有消息了。他心中抑郁，壯志難申，英雄落難。而此時，他的堂弟白立業(yè)卻開始嶄露頭角，甚至成為了他遙不可及的上校身份！

    廳堂上，大伙漸漸都注意到了白啟后的不對勁，但是白啟后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緒之中，難以自拔。劉英尷尬地站在他身邊，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幸好，此時一個聲音打破了屋內(nèi)的尷尬。

    “白啟后，你的信！”

    屋外，熟悉的自行車鈴聲，熟悉的郵差叫聲，令白啟后回過神來。以往，他特別期待郵差的到來，因為他知道，郵差的郵包袋里有老領(lǐng)導(dǎo)給他的信。可是他最近沒有和老領(lǐng)導(dǎo)他們通信……

    “信，有信！”劉英推了丈夫一把。這信來得太及時了！

    白啟后沖出廳堂，往外跑，但是在大門前，他卻又有些遲疑了，萬一這封信不是老領(lǐng)導(dǎo)寄來的呢？萬一……

    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就是被敢打開門。

    “白啟后，有你的信！”

    郵差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

    白啟后還是沒打開門。

    不一會兒，一封信從門下的縫隙中，塞了進來。

    熟悉的麻黃色信封，上面沒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只單寫了“大都貓兒胡同91號白啟后收”。

    白啟后顫抖著手，撿起地上這封信，他深呼了一口氣。

    南邊的信！老領(lǐng)導(dǎo)的筆跡！

    白啟后拿著信，回到廳堂里，等待了太久，失望了太多次，這一次，他不敢自己開啟這封信。

    “爸，您幫我看吧！”白啟后把信遞給了白三朝。

    白三朝打開信，掃了兩眼，瞬間詫異。

    “怎，怎么了？”白啟后緊張。

    第58章

    ·

    “你的工作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人事關(guān)系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大都軍需部后勤處。請盡快辦理入職手續(xù)?！?/br>
    當(dāng)白三朝把這行字念出來的時候，廳堂中的眾人連連詫異。詫異過后，大家開始變得驚喜起來。

    “啟后，啟后，你終于等到了，你的工作終于落實了！國家沒有忘記你！”劉英抱著自己丈夫的手，興奮極了。三年半，終于苦盡甘來了。

    白啟后不敢相信，他剛才聽到父親念出那句話時，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立刻從父親的手中奪過那薄薄的信紙，看了又看，翻了又翻，他反復(fù)揉揉眼睛，沒錯，他沒看錯，沒聽錯！是真的，他真的等到了光明，他的工作終于落實了。這件事，他期待太久了，在快要絕望的時候，終于成了！難以置信！

    “軍需部后勤處，這是個非常好的部門?！卑琢I(yè)笑道：“恭喜了?！边@份工作，這對白啟后來說，再合適不過了。在軍隊后勤，符合啟后的期許，并且做軍需后勤的工作相較而言，比較輕松，也跟他的身體情況相適。不過，這香饃饃的職位，憑空落在白啟后的頭上？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需要安置的立功軍人那么多，憑什么這好差事落在一個三年半前的革命軍頭上？想都知道，里面有貓膩。

    “謝謝，謝謝?！卑讍⒑笠磺粺嵫骸皣夜粵]有忘記我，軍隊果然沒有拋棄我，領(lǐng)導(dǎo)果然還是惦記我的！我愛華國，華國愛我！”此時的他已經(jīng)熱淚盈眶了。

    白三朝和白立業(yè)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事情，得查清楚。

    廳堂里再次恢復(fù)了熱鬧和喜慶，大家都把剛才白啟后神情的不對勁給忘了。這真是雙喜臨門呀，先是白立業(yè)回家，還當(dāng)了上校，再來就是白啟后，他的工作落實了。

    歡樂的不止是白家，整個華國都彌漫著歡樂的氛圍。

    這一天，白梅回到家里的時候，又哭又笑，幾個哥哥和jiejie的表情也頗為怪異。

    “這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白玉氏一看到侄女流淚，忙放下手里的活計，把白梅扯到跟前，幫她擦眼淚。

    白梅哭得傷心，不斷打嗝，根本就沒法回答白玉氏的問題。

    還是白仁看不過去了，說道：“她就是矯情！”

    “誰，誰矯情了！”白梅一邊打嗝，一邊反駁，哭得紅腫的淚眼還狠狠地瞪著白仁。

    白曙幾個排排坐在屬于他們的小凳子上，好奇地看著哭鼻子的白梅。

    許是被弟弟他們看羞了，白梅的淚止住了，這才把來龍去脈給說個清楚。

    原來，今天，狀元小學(xué)來了一個志愿軍叔叔作報告，那志愿軍叔叔把他在戰(zhàn)場上遇到的事情跟孩子們分享。

    “明明志愿者軍叔叔說的事情那么有趣，大家都笑了，就你哭鼻子！”白仁鄙視地瞅了白梅兩眼。小妮子就是矯情，動不動就哭鼻子。

    白玉氏用眼神制止住白仁，讓他別再繼續(xù)說下去，她溫柔地幫白梅擦掉眼淚，“來，梅兒，跟伯娘說說，志愿軍叔叔跟你們說了什么？你為什么哭鼻子？”

    還沒等白梅開口，白昌就哇哇地說起來：“那叔叔可英勇了。他說有一天晚上，指揮所響起了敵方飛機升空要偷襲的聲音，他只穿了一跳褲衩就跑了出去，那反應(yīng)比他的班長還快呢！他要去山頭的陣地上打高射炮，他的班長在后面追著他跑，邊追還邊罵‘滾回去，你會做什么？別高射炮還沒打，就被敵軍打了’?？墒侵驹杠娛迨咫m然被罵了，但是他卻說，這是他畢生難忘的記憶，他聽著空中高射炮‘哐當(dāng)，哐當(dāng)’打中敵軍飛機的聲音，腦子里只想著，他打中了，他立功了，他成為英雄了！”

    白昌手舞足蹈，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tài)，就像是他自己成為了那個志愿軍叔叔，在深夜穿著褲衩打高射炮一樣。

    白曙他們幾個小豆丁，才剛上幼兒園，自然沒法去小學(xué)聽志愿軍叔叔作報告。他們滿臉羨慕地看著已經(jīng)上了小學(xué)的哥哥jiejie。

    “好厲害呀！”白義聽得如癡如醉，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腳蹲馬步，手指著天空。他以為他臉上是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事實上卻是萌萌噠。

    白玉氏看著這小家伙，噗嗤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