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邱氏在心里搖搖頭,這老三媳婦還真是上不了臺面,她前陣子聽說她上革命學(xué)校去了,還真以為她長進了,沒想到跟以前一樣,沒出息! 一伙人出了西廂,回到了正房。 白曙在白金氏懷里,看到了范氏朝邱氏使了個眼色。他瞬間來了精神了。這些都是他這輩子的親人,是和他最親密的人,他得關(guān)心些。 邱氏喝了一口水,才開口:“我一個遠方堂侄說,國家要辦托兒所和幼兒園,托兒所是三歲以下的孩子上的,幼兒園是三歲到七歲的孩子上的?!?/br> 華國非常重視教育,在新國家成立一個月的時候,就組建起了教育部,并在初等教育司下設(shè)立了幼兒教育處。上個月,教育部向文教委員會提出了建議,讓三周歲以下的孩子上托兒所,托兒所由衛(wèi)生部門領(lǐng)導(dǎo);三周歲到七周歲的孩子上幼兒園,幼兒園歸教育部門管轄。 第5章 · “我家老頭說要把小軍和他哥小田一塊兒送去狀元幼兒園,你看你們家的那幾個猴孩子要不要一塊兒送去?” 邱氏的話令白金氏愣了一下。家里有四個適齡孩子,老大的雙胞胎女兒秋菊和春花都是四歲,兒子白昌三歲,老三家的大兒子白仁也是三歲。 “你們是怎么想的?才三歲的孩子就上學(xué)!”白金氏不敢茍同,“家里長輩都在,每天也沒有什么事,教教孩子完全沒什么問題,幼兒園那是雙職工家庭的孩子才去的!”白金氏邊說,眼里還閃著不滿,她想到了自己那三媳婦原來帶一群女同學(xué)回家的時候,就說等生了孩子要去上班!家里又不是缺她掙的那十幾塊錢,對一個女人來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邱氏頓了頓,其實她也不大愿意把孫子們送來城里上學(xué)。首先上學(xué)累,這一去一回的,三四歲孩子哪里受得了。如果真要上,那就只能搬到城里了,但是都村是白家的根基,不可能沒人守著!如此一來,就只能兩地奔波了! 范氏看到婆婆動搖了,著急,“小奶奶,我們這不是響應(yīng)國家號召嗎?國家說了要使孩子們的身心在入學(xué)前就獲得健全的發(fā)育!國家還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我們女人的工作能力并不比男人差!” 范氏是西城金鐲子范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以前家里條件不錯,也上過幾年書學(xué),說起話來也有幾分進步青年的味道。 白金氏可不管這些,“你行了吧,別在我面前說這一套一套的。歸根到底,還不是自私,就顧著自己能不能進步,面上有沒有光!連孩子都不教,還提進步,真是搞笑!” 范氏被這么一堵,惱了,這小奶奶老古板,自私的利己主義者!這是多么好的一個年代呀,華國剛成立,大家翻身做主人了!新成立的華國,百廢待興,每一個華國人都應(yīng)該投入國家建設(shè)中!女人也不例外,女人也是華國的主人,也要為新建設(shè)獻出一份力!不能一直圍著家庭、鍋臺和孩子打轉(zhuǎn)!平白浪費了人生! 邱氏見媳婦又想要長篇大論了,趕緊出來攔住,“柳柳呀,你先帶小軍出去,我跟你小奶奶有話要說。”柳柳是范氏的小名。 范氏剛想要慷慨激昂地反駁小奶奶那套精致的利己主義思想,但是快要到嘴邊的話卻被婆婆打住了。她這口氣咽下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mama?”小軍可看不出范氏的糾結(jié),他已經(jīng)扒住她的大腿了。他早就想出去和哥哥、jiejie、弟弟、meimei他們玩了,但是大人沒有發(fā)話,他不敢去。好不容易奶奶讓他出去了,mama卻沒動靜。這可把他急得喲!忙一聲聲喚道:“mama,出去,出去!” 范氏無奈,只能把那口氣憋住了!她寬慰自己,老太太年紀大了,以前受到封建思想摧殘?zhí)茫敕ㄒ呀?jīng)根深蒂固了。她要體諒她們!或許是她的自我安慰奏效了,她感覺心中的那口氣順了,牽著兒子出了正房。 剛到院子,范氏就蹲下對沒她大腿高的兒子說:“你自己找哥哥jiejie玩去,我去找你嬸娘說話?!边@個家里,也許只有劉英跟她有共同語言了! 小軍可不管這些,撒腿就跑。他剛才來的時候,聽到白昌哥他們在商量一會兒要去垃圾站撿煤核兒,他得快點,不然趕不上了。他可聽到了,撿到的煤核兒可以跟胡同里那個捏泥人的老大爺換兩個泥人模子! 此時,正房現(xiàn)在只剩下白曙和兩個奶奶了。 這范氏一走,白金氏就嚷上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讓一個年輕媳婦爬上你的頭上!”真是丟了她的臉!做了那么多年的妯娌,她怎么就沒學(xué)會她的一星半點的本事! “你跟她計較什么?反正你也做不了主,晚上問問三朝?!鼻袷蠞M不在乎地說。說完之后,她的臉上就掛上了愁緒,“老二到現(xiàn)在還沒個消息,小芳又是那情況,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就只能指望老大了,我不對她客氣點,以后可怎么辦呀!” 白曙聽得云里霧里的。 白金氏低頭看到他那故作深沉的模樣,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好了,別做那張苦瓜臉,我看著就揪心。諾,我乖孫給你抱抱!”白金氏像是被刀割了心肝一樣地把白曙遞給邱氏。 邱氏被白金氏這不按理出牌的模樣弄愣了,她如果沒記錯,她剛才應(yīng)該是和她訴苦來著吧!她不是應(yīng)該安慰她,或者打擊她嗎?怎么是這個反應(yīng)! 白金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我是看在你是我妯娌的份上,才把乖孫借你抱一抱,若是旁人,連碰一碰,我都不讓!” “知道了!就你乖孫金貴!”邱氏嘴里雖然嘀嘀咕咕,但是還是非常輕柔地接過了白曙。 等邱氏抱住白曙的時候,白金氏摸了摸白曙的小臉蛋,“乖孫,乖孫,你可千萬要讓你堂叔叔平安回來呀!他回來會跟你玩,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白曙的眼睛一亮,即使知道這是奶奶哄騙他的話,他也愿意配合,于是他咿咿呀呀地叫了兩聲。 白曙一咿呀完,白金氏立刻就從邱氏懷里把他抱走了,“別說我小氣,給你抱我乖孫那么一小會兒,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放心吧,你家老二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邱氏好笑,她把這當作白金氏對她的安慰了。 白金氏看邱氏的臉色開始變好了,松了一口氣,這老家伙,今天可是乖孫洗三的大好日子,雖然因為華國提倡艱苦奮斗,她不能給乖孫辦洗三,但是她也不愿意在這個好日子看到有人苦著一張臉,恁礙眼了!“小芳這一胎快生的時候,你帶她來這吧,我勉為其難讓她摸摸我乖孫?!?/br> 邱氏想了想,點了點頭,“也行,讓她多沾沾小曙的福氣,保佑這一胎安全出來?!?/br> 白金氏點點頭,“小芳就是福氣太淺?!?/br> 白曙聽得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那個叫小芳的姑姑到底是怎么了,需要沾他的福氣,更不知道為什么奶奶就覺得只要是沾上他的人,都會有好福氣!真是怪哉! 白金氏雖然當面反駁了邱氏和范氏松孫子們?nèi)ビ變簣@的事情,但是她心里還是有些惦念的,所以等老伴回來的時候,她開口了。 “今天大嫂說要送小田和小軍去幼兒園,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要送小昌他們?nèi)???/br> 她這些年之所以能夠和白三朝走下去,就是因為即使她脾氣暴躁,即使她心里再怎么不反對那些事,但是應(yīng)該放下身段和他商量的,她一點也不含糊。 白曙此時正躺在床上裝睡。從他出生開始,他就和爺爺奶奶一起住。他發(fā)現(xiàn)投胎成嬰兒有個好處,大家談話的時候,不會特意避開他。 白三朝把衣服脫下,遞給白金氏,白金氏把衣服掛在煤爐旁邊的架子上烤。 白三朝坐在床沿,看著小小的乖孫,心里軟乎乎的,這是第一個跟他們住的孫子。 “我和大哥今天也說這事來著。華國剛建立,我們要積極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不就是上幼兒園嗎?花不了幾個錢。一并送了!還有,我已經(jīng)打聽好了,狀元幼兒園的費用分三種,有每個月兩塊五的,這種中午不在幼兒園吃飯,家長接孩子回家吃完飯,再送回去;三塊五的,中午幼兒園管飯;五塊的,既管中午飯,晚上還管送?!?/br> 白金氏聽這話,心安了。這收費倒不貴!狀元幼兒園就在狀元胡同,離她們家不遠,中午回家吃飯也方便。家里四個適齡孩子,每人每月交兩塊五,也才十塊錢。 “十塊錢,老大在大都第一紡織廠,七級工一個月九十三塊,老二在學(xué)校當教授,一個月一百九十九塊,我們緊巴點用,還是夠的?!?/br> 這錢,不僅是夠了,還有結(jié)余,好不好!白三朝無語,沒眼看老妻這摳瑣的樣子! 都老夫老妻了,白三朝一個表情,白金氏就知道他的想法,她虎了臉,“你這飽漢不知餓漢饑,現(xiàn)在國家剛成立,新領(lǐng)導(dǎo)人自己都穿打補丁的衣服,我們不能太顯眼了!這話還是你跟我說來著,怎么?現(xiàn)在就忘了?” 白三朝躺了下來,嗡聲說道:“沒忘,要是忘了,我就不會拋棄‘印子白’這個稱號,改叫‘趕車白’了?!?/br> 白金氏不說話了,屋里靜悄悄的。 白曙在黑夜中睜開了眼睛,原來,他們白家以前竟然是放印子錢的,現(xiàn)在改為趕車的了!真是有趣! 第6章 · 白三朝最終還是幫孫子孫女們?nèi)ビ變簣@報名了,不過幼兒園現(xiàn)在也僅是在預(yù)報名占位置的階段,真正開園可能還需要等到春天。 沒等學(xué)校正式開學(xué),白曙的滿月就到了。 這滿月可不像洗三那樣忌諱,洗三那是有錢人干的,但是滿月是每一個新生兒的好日子。白金氏早在半個多月前就想好了邀請誰來。沒有福氣的,不行;長得不好的,不行;蠢的,不行;沒出息的,不行! 白三朝聽著老妻掰著手指數(shù)出來的一條條,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好了,讓你這么挑,大家都不用來了!” 白金氏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我的乖孫那么金貴,不是誰都能來給他過滿月的!” 剛剛睡醒的白曙聽到了這句話,瞬間清醒。差不多一個月了,他都沒搞明白,為什么奶奶白金氏總覺得他是福氣沖天的,甚至連爺爺白三朝也不反對這種說法。按理來說,他跟他們住在一起,應(yīng)該能偷聽到一些□□,可是他估計錯了,他的內(nèi)里是個成年人,但是身體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非常嗜睡,每天清醒的時間根本不長!哪里有什么時間能偷聽到他們兩人的私房話! 他穩(wěn)住跳得有些快的小心臟,這次或許就是解開謎底的好機會,他不能錯過了! 白三朝小聲地嘀咕:“雖然咱們乖孫真的是大能轉(zhuǎn)世,但是你也不能就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呀!” 白曙詫異,他什么時候是大能轉(zhuǎn)世了?他怎么不知道? 白金氏的聲音更加小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最近的確是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她有些心虛地往白曙那看。白曙閉上眼睛,假裝還在睡覺。 “我告訴你,老三懷孕的時候,我們倆做的胎夢你誰都不能說!”白三朝這話說得非常嚴厲。 當初老三剛南下不久,誰都不知道老三媳婦懷孕了。有一天,他和老妻同時從夢中驚醒。他們做了同一個夢,夢中一個裹著云,披著霧,渾身發(fā)金光的嬰兒從天上飛進了他們家,落到了東廂房。那孩子一落到白家,白金瞬間布滿了紅霞,整個院子金燦燦的,特別耀眼。等他們醒來的第二天,找了醫(yī)生,這才確定三媳婦還真的懷孕了。 白金氏鄭重地點頭,“我知道,這是老天爺給我們家的好運,我是不會亂說出去的。” 白曙雖然不知道爺爺和奶奶在母親懷有他的時候,做了什么胎夢,但是他已經(jīng)知曉,他們對他這特殊的態(tài)度是源自哪里了,原來只是一個胎夢呀! “好了,曙兒滿月的時候,把親戚朋友請過來熱鬧熱鬧就好了,不要搞什么特殊的?!?/br> 白三朝發(fā)話了,白金氏自然不敢反對。 在滿月當天,白曙被白金氏包成了一個大紅包,送到了西廂房。 白曙看著劉英,有幾分好奇,這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這輩子的母親。鵝蛋臉,彎月眉,見人就笑,非常討喜。 “今天來的人比較多,你身子不好,就在屋里呆著,照顧我乖孫?!卑捉鹗弦桶子袷铣鋈フ泻艨腿耍瑳]人帶白曙,只能暫時先把他交給劉英照看。 劉英有些愣怔,這是小兒子出生以來,她第一次見到他。她看了看打扮得非常喜氣的白曙,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滿意,婆婆把他養(yǎng)得非常好。 白金氏看到這,眼里閃過一抹幽深的光芒。她因為胎夢的原因,和老頭子商量要把乖孫接過來養(yǎng),但是卻忽略了劉英和白曙的母子情,或許她應(yīng)該改變一下原本的做法了。 院子里客人的聲音還此起彼落,熱鬧得緊,白金氏來不及多想,就出門招呼客人去了。 “mama,這是我的弟弟?”白金氏一走,白仁就從床下鉆了出來。他頗為感興趣地湊到mama面前,看紅包弟弟。他非常同情弟弟。在他心里,家中最可怕的就是奶奶!可是弟弟剛出生卻要跟奶奶一起??!真是可憐! 劉英的手輕輕撫摸著白曙的臉蛋,對白仁說:“仁兒,這是你弟弟,你以后保護他,知道嗎?就像保護meimei那樣保護他!” 白仁用肥嘟嘟的rou手戳了戳弟弟的小臉蛋,那嫩滑的小臉蛋在他的直視下,瞬間變紅。他心虛地把手收了回來,躲到身后。 “弟弟也太弱了!放心,我一定會像保護meimei那樣保護弟弟的!” “誰要你保護了!”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白曙面前,她鄙視地看著白仁,“上次去撿煤核兒,你還沒有我厲害!還哭鼻子了!丟人!”她轉(zhuǎn)頭看著白曙,露出了笑容,“放心,等弟弟你長大之后,jiejie罩著你!我撿到多的煤核兒就分你,不給白仁!” “白梅!”白仁瞪大眼睛盯著meimei,這個meimei一點都不可愛!生來就是跟他作對的! 白曙好奇地看著這輩子的哥哥和jiejie,其實從心理年齡上說,他比他們年長,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現(xiàn)在是一個新的生命體,跟以前不一樣了,擁有了牽絆一輩子的血親。 “劉英!”隨著范氏的叫聲,門被打開了。范氏帶著一個身體單薄,卻挺著個大肚子的女人進了房。 “小芳姐,你怎么來了?”劉英驚訝。小芳是大奶奶唯一的女兒,她就嫁在都村。白芳出嫁已經(jīng)十年了,十年間懷過七次孕,但是卻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我,我來看看曙兒?!卑追颊f話的時候,有些畏手畏腳,十年不間斷地懷孕,卻沒有一個孩子站住腳,這消磨了她身上的精氣。 劉英悄悄給范氏遞了一個眼神,她怎么來了? 范氏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芳姐,你身子重,快點坐下!” 劉英看著白芳那個大得有些恐怖的肚子,非常擔心。拜托,可千萬不要在她這里出什么事呀! 怕什么就偏來什么。白芳才剛坐下,就痛苦地捂著肚子□□。 劉英和范氏嚇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白芳沒有力氣回她們的話,她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身下流了下來。 “啊——姑姑尿了……”白梅尖叫。 劉英和范氏臉色一白,她們都生過孩子,知道怎么回事。這是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