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找到門口一個工位坐著的女孩，聲音放得很輕：“你好，請問趙博文在哪？”

    “往后?！?/br>
    “你好，我想問下趙博文?！?/br>
    又是隨手一指，“往后?！?/br>
    沒頭蒼蠅似的找了好幾個，找的嬌生慣養(yǎng)地二丫有點急惱，才在最后一排看見到正主。

    工位上貼著塊牌子。

    國際貿(mào)易部，譯員，趙博文。

    戴著眼鏡的，頭很圓，有點禿頂?shù)哪腥恕?/br>
    “你好——”

    這公司的企業(yè)文化都是看人不抬頭，只忙自己的事?！班?，杜豌是吧？”

    “對……”

    “等會啊。”敲完大半段譯文，趙博文才從工位探頭往盡頭的玻璃辦公室看了一眼，然后拿起胸卡戴上，低聲對二丫說?！澳愀易撸瑤阏椅覀?nèi)肆Y源的總監(jiān)?！?/br>
    二丫小媳婦似的跟著趙博文走到玻璃門的門口，里頭坐著一個中年短發(fā)女人，穿著全套黑西裝，很精干的樣子。

    趙博文一推眼鏡，還是壓低聲音，像兩人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買賣似的。“你先等我一會，我進去給你說說?！?/br>
    本來就是走后門，當然對方說什么就是什么。

    敲敲門，女人抬起頭，趙博文掛上一副笑容：“李姐，忙著哪？”

    然后一陣交談。

    二丫小心張望，能看出來人力總監(jiān)眉頭微皺，很嚴肅的樣。

    “你知道咱現(xiàn)在不招人啊……”

    “是，也是我同學托到我這了，姚輝你不知道嗎，上回咱一起吃過飯。”

    “誰也不行啊，就是我招也得楚總批，不通過她誰都沒用，再說現(xiàn)在本科簽不了合同?！?/br>
    “是是是，小姑娘一個人外地來的，挺不容易的，跟我還是校友，這樣，您看看，實在不行先掛實習生讓她待一段時間唄。先面試……”

    都是一個部門的同事，何況人就在外面等著，人力主管就是再不滿意，也得象征性地看一眼，問一問。

    瞥一眼門外站著的二丫，“是她嗎？”

    “對對，就是她?！?/br>
    “那你讓她進來吧……”

    趙博文千恩萬謝地鞠躬出來，給二丫使了個眼色：“進去吧！”

    如果說剛開始二丫對這個地方還有點畏懼，看完趙博文為了自己那樣求人，心里一下子就多了幾分抵觸。

    她不喜歡別人為了自己求人，那滋味很不好受。

    感覺自己真的一無是處似的，有點窩囊。

    可，這里頭搭著姚輝的人情哪，再不情愿，也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低眉搭眼的進去，二丫先跟人家鞠了一躬，標準的九十度：“您好，我叫杜豌?！?/br>
    “坐吧，帶簡歷了嗎？”

    “帶了。”二丫把包里裝訂好的簡歷掏出來，老老實實地遞過去。

    與此同時，衛(wèi)蕤一臉厭世樣將車停在這幢高級寫字樓下，隨手將車鑰匙拋給保安。

    他似乎常來這地方，人一進大門，就有接待站在一樓為他刷門禁，按電梯。

    事情要往回倒一倒，從前兩天說起。

    之前介紹過，衛(wèi)蕤，荷立銀行信貸總監(jiān)，俗稱，專業(yè)放貸的。

    荷立銀行是外資銀行，貸款在國際資本市場上不受指定項目和地點約束，自由匯率隨意往來，這樣，衛(wèi)總監(jiān)手里的權利就顯得相當大了。

    各方財主有資金鏈緊縮，想擴大業(yè)務規(guī)模把算盤打到外資貸款的情況不在少數(shù)，想貸款，就要找衛(wèi)蕤，衛(wèi)總監(jiān)一天事兒那么多哪能都照顧到啊，這時候，就看誰懂眼色。

    長此以往，被哄著捧著的衛(wèi)蕤總監(jiān)就養(yǎng)成了做事十分隨心所欲，態(tài)度十分囂張乖戾的性格。

    最近他手里有個和一家英國貿(mào)易公司再談的項目，英國佬辦事認真，郵件往來幾回，見銀行這邊遲遲沒消息，打算派一個談判團來攻堅。

    秘書匯報到他這里，他頭疼地揉揉太陽xue：“急什么啊？”

    “確實很急，兩條流水線先期籌備已經(jīng)完畢了，就等著放款生產(chǎn)呢?！?/br>
    “那就談唄，跟我說什么啊？”

    一般這種事，他只要人去了就行，至于會議安排，談判流程，都有別的部門在做。

    秘書深吸氣：“翻譯那邊出了點問題?！?/br>
    衛(wèi)蕤抬眼：“什么問題？”

    “一直負責給我們提供專業(yè)技術支持的中譯公司，楚總點名要您親自去領人，不然——”

    衛(wèi)蕤陰惻惻的眼風掃過去：“不然怎么？”

    秘書哪敢把那位楚總的話原封不動地說出來，只挑著不惹他生氣的話講：“不然，現(xiàn)在人才短缺，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文件夾重重地合上，秘書一縮肩膀，用記事本擋住臉?！澳约涸谕忸^欠的風流債，話是帶到了，可千萬別沖我發(fā)脾氣！”

    衛(wèi)蕤皮笑rou不笑地哼了一聲，在大皮椅里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了個圈。

    按理說，外資銀行，高管不懂外語說不過去啊。

    可荷立銀行荷立銀行，衛(wèi)蕤精通的是荷蘭話，英語涉及到大量專業(yè)詞匯時，也得做功課。

    他哪有那個心思。

    因此，許多涉及對外合作的業(yè)務，就都委托給有合約的翻譯公司做。

    中譯公司的經(jīng)理楚虹，長年與荷立銀行有合作，一次年會受邀出席，由人介紹著和衛(wèi)蕤喝了兩杯酒，衛(wèi)總監(jiān)一身定制西裝，人模狗樣的斯文相，引得美女嬌笑連連，當晚就滾到了一起。

    本來就是風月場的老手，彼此你情我愿的事情，衛(wèi)蕤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楚虹對他動了心。

    混跡商場，對與男人交往分寸拿捏得當，深知衛(wèi)蕤這樣的人非自己能降服，楚虹也沒想和他怎么樣，只是挑準時機約一頓飯，撒嬌開些不痛不癢的玩笑。

    前段時間，衛(wèi)蕤心情好，還有閑心應付，偶爾飯后也一起逛街，送美人禮物。后來工作上壓得事多，加了幾天班，衛(wèi)總監(jiān)嚴重缺覺，就冒出了生人勿近的德行，什么佳人有約晚餐紅燭通通不理。

    有一次秘書婉轉(zhuǎn)傳達：楚總想約您晚飯。

    衛(wèi)蕤困得黑眼圈都出來了，仰頭往休息室一躺，被子蒙臉：不去！

    就這件事，把楚虹搞得下不來臺，決心要抓住機會治一治衛(wèi)蕤。

    這個‘治’，要治的恰到好處，既不能讓衛(wèi)蕤反感，也要表達自己委屈的心意。

    生意往來上的情趣，衛(wèi)蕤接招，是給面子；他要打定主意不理，誰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哼著歌在椅子里轉(zhuǎn)了兩圈，衛(wèi)蕤伸了個懶腰，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徑直走到二十二層經(jīng)理辦公室，百葉窗全拉，看不見里頭的景象，衛(wèi)蕤推門進去，緊接著就有美人投懷送抱勾住他脖子嬌軟抱怨。

    “衛(wèi)總監(jiān)可真是忙人，想見你一面還得公事公辦。”

    衛(wèi)蕤半抱不抱地扶著美人腰，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鬼話，惹得楚虹耳根都紅了，也沒提晚上翻譯缺人手的事，在她辦公室略坐兩分鐘，最后楚虹親自把人送出來，還挽著衛(wèi)蕤的手撒嬌：“晚上那場談判，我去好不好？”

    衛(wèi)蕤淡笑一笑，沒說準，也沒說不準：“楚經(jīng)理親自上陣，豈不屈才？”

    指甲戳著衛(wèi)蕤胸膛，咬牙切齒：“別人去我不放心?！?/br>
    行至電梯門口，正好撞上面試出來的二丫。

    二丫正低頭往包里塞簡歷，腦子里想著剛才人力主管對她說的話：“你經(jīng)驗不錯，但是學歷低了點，我們這實習生都滿額了，回頭我跟經(jīng)理匯報一下，有消息會通知你的?！?/br>
    二丫試探著問：“實習生一個月多少錢？”

    人力主管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能來這樣的地方工作還要講報酬是非常天方夜譚的事。

    接著，椅子一轉(zhuǎn)，對著電腦?！叭?，午餐免費，不繳社保，”

    二丫腹誹，三千，三千我還不來呢！

    氣鼓鼓往包里塞簡歷的功夫，她就撞上了從走廊和楚虹并肩出來的衛(wèi)蕤。

    咚地一聲。

    撞的衛(wèi)蕤手里的車鑰匙松松掉在了地上。

    他不悅，輕皺眉。

    “對不起對不起?！倍径字涯前衍囪€匙拾起來，不經(jīng)意看到一個b字標識，縮了縮脖子。

    衛(wèi)蕤也沒答話，祖宗似的伸著一根手指，二丫瞅瞅他，把鑰匙掛在他手指頭上，直起身來。

    因為二丫脖子上掛的是訪客卡，楚虹生出維護衛(wèi)蕤的態(tài)度：“你是來干什么的？”

    二丫看看楚虹，看看她的胸卡，有點慫：“面試的?！?/br>
    “最近公司沒招人啊，誰介紹你來的？”

    二丫心想也不能把姚輝和趙博文出賣了，開始編瞎話?！皼]人介紹，是我自己聽說的，來碰碰運氣?！?/br>
    聽了這話，純屬等電梯無聊，衛(wèi)蕤回頭看了眼二丫。

    呵！

    小丫頭長的挺好，白白凈凈有靈氣，說話也不怕人，還理直氣壯的。

    于是心性上來，就問了一句：“你學什么的啊？”

    “英語。”

    “面試翻譯？”

    二丫打量打量衛(wèi)蕤，覺得他似乎比楚虹還像老板，機靈又掏出簡歷：“給——”

    楚虹皺眉，上前想攔，衛(wèi)蕤拎著那只車鑰匙的手已經(jīng)接過了她的簡歷。

    垂眼一掃，名也挺有意思。

    杜豌。

    再一看，籍貫，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