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錚冷笑起來：“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嫁的是一個什么人吧?！?/br>
    “如果你知道他殺過多少人，你還能跟他睡在一個枕頭上嗎？你不怕他晚上做夢，把你當成敵人給殺死嗎？”

    他既然是一個戰(zhàn)士，殺敵就是他的任務(wù)。殺敵多，那是他的榮譽和功勞。趙麗芳在心中反駁。敵人的憎恨，就是對一個戰(zhàn)士最好的贊美。

    “偷襲，狙擊，下毒，放火……為了完成任務(wù)，他什么手段都用過。我的一個侄子，才剛剛二十歲，上了戰(zhàn)場不到一個月，就死在他的手里。你說，他是不是一個惡魔？”

    “要知道，那可是我胡家最后的一根獨苗了。”胡錚聲音里的恨意越來越明顯，“我胡家在南和縣耕讀百年，修橋鋪路，施粥舍藥，最后竟落得一個滿門皆滅、斷子絕孫的下場！我用終身潛伏的代價，換來一個將大哥一家送出去的機會，可是唯一的侄子還是死在了殷秀成手里！”

    “你說，我不該恨他嗎？”

    趙麗芳幽幽地說：“想要平安，不是應(yīng)該遠離戰(zhàn)場嗎？”自己選擇了當兵扛槍，還不允許敵人殺你，你以為你是誰??？而且號稱自己是大善人的胡半城，其起家過程，充滿了無數(shù)殘酷血腥的壓榨——咦？

    “你所說的胡家，不會就是胡半城家吧？”

    胡錚冷笑：“沒錯，你現(xiàn)在住的房子，當時不過是我家后花園的一個偏僻角落，我小時候還去那里爬過樹掏過鳥蛋。”

    “現(xiàn)在住的都是一群泥腿子，把那意境幽遠的園林糟蹋成了什么模樣！”

    “那你是胡家的……”趙麗芳驚疑地問。

    李衛(wèi)革接口，語氣自豪：“錚少就是胡家最小的少爺，讀過洋學堂，先生們個個夸贊他有出息，整個南和縣誰不知道胡家小少爺又有才又有貌！”

    看胡錚現(xiàn)在的樣子也四十多歲了，剛解放的時候恐怕也就是二十左右。胡錚的相貌確實不錯，當時身家富裕、意氣風發(fā)的時候，想必迷倒了不少少女，其中應(yīng)該也包括正當年輕的李衛(wèi)革。

    甚至到了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之后，李衛(wèi)革還是對他死心塌地。

    “別那么多廢話，小心腳下?！焙P手中握著槍，警惕地注意著周圍。

    山林被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憑著微弱的星光根本看不清楚道路。因為害怕被公安發(fā)現(xiàn)，他們又不敢點燈，只能摸黑前行，山路崎嶇狹窄，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他剛說完，李衛(wèi)革腳下就被絆了一下，拉著趙麗芳一起滾到了一邊樹叢里。

    趙麗芳心中一喜，這就是她等待的機會！她趁機掙脫了李衛(wèi)革的手，向著更深處的樹叢里鉆去，卻被一只手從背后捂住了嘴巴：“別叫，是我?！?/br>
    聽見殷秀成的聲音，趙麗芳心中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兩個人……”

    “放心，我來解決。你躲在樹后面?！币笮愠擅嗣哪?，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趙麗芳根本沒聽出來他離開的聲音，只能躲在樹后面，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

    “榆錢兒？”胡錚聽見后面的動靜，轉(zhuǎn)過身來，卻看不見李衛(wèi)革和趙麗芳去了哪兒，頓時意識到不對。叫了一聲沒有聽見回答，胡錚立刻拉開了保險，舉起了手中的槍，小心翼翼地對著四周檢查。

    “黑狐？是不是你？”胡錚找不到人，卻依舊不見李衛(wèi)革回應(yīng)，立刻猜到了可能是殷秀成來了。

    有人在他背后冷笑：“告訴你我是黑狐的人，難道就沒有提醒你……”胡錚猛然轉(zhuǎn)身，對著聲音的方向就是兩槍。

    “不要在山林中和我作對？”殷秀成的聲音卻再次從他的背后響起。

    胡錚再次轉(zhuǎn)身射擊，冷笑聲再次在他腦后響起。一只手扭住了他的手腕，只是一擰一撥，胡錚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松開，槍被人輕松取走。

    后腿彎被人一腳踢中，胡錚跪地，雙臂被人一攏，拷在背后。

    這一切幾乎發(fā)生在一瞬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胡錚就已經(jīng)被繳械束縛，跪在了地上。到了這個時候，胡錚才明白暗線發(fā)來黑狐的情報時，用三個大嘆號強調(diào)“此僚兇殘，務(wù)必小心”是什么意思。

    “黑狐，你就算是再厲害又怎么樣？你心愛的女人已經(jīng)服了我的□□，我等著看你抱著她的尸體哭！”胡錚跪在地上，咬著牙惡狠狠地說。

    殷秀成砰的一腳把他踢得栽倒在地：“解藥呢？”

    胡錚趴在地上，鼻子撞得火辣辣的疼，有液體流出，可是他卻笑得非常得意：“解藥早就被我扔到山溝里了！二十四小時，她就得死！她會死在我前面，能看見你那張哭喪臉，我胡錚就是死也值了！哈哈哈哈！”

    趙麗芳正蹲在樹后嘔吐。她給自己喝了靈水，果然感覺到全身發(fā)麻，尤其是胃部翻涌，這是身體在排除毒素。只要不是立刻致死的□□，靈水都能驅(qū)除。當時她的哭泣和乞求，都只是偽裝而已。

    殷秀成看著趴在地上狂笑的胡錚，抽出信號槍發(fā)射了信號。紅色信號彈飛上夜空，宣告著這次行動的收網(wǎng)時刻到了。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所有計劃都失敗了，你還笑得出來嗎？”他從胡錚身邊經(jīng)過，連看都沒有看胡錚一眼，高傲冷漠。

    “媳婦兒，你怎么樣了？”可是一走到趙麗芳跟前，殷秀成的畫風就變了。

    “我沒事，那個藥對我沒用?！壁w麗芳想起了還在山洞中的趙母和小毛，“快去救他們！”希望還來得及，不要流血太多出了人命。

    說起這兩個人，殷秀成就心中惱怒。他其實專門安排了幾個公安，每天定時在殷家周圍巡邏，注意著殷家的動靜。防的就是敵特綁架人質(zhì)，針對性地報復(fù)他。可是誰能想到，趙麗芳的親生母親會是敵特的幫手呢？

    趙麗芳出門追小毛，然后被人綁架，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公安發(fā)現(xiàn)了，根據(jù)小毛丟下的那個洋娃娃找到了趙麗芳被人挾持的院子，發(fā)現(xiàn)了拉糞車出城，一路追下去，在一個荒地里找到了糞車，卻沒有找到趙麗芳。

    如果不是趙母，陌生人進入殷家很快就會引起周圍公安的注意，根本不會給敵特帶著人質(zhì)轉(zhuǎn)移的時間。

    “放心吧，那邊有人去了。”殷秀成上前想要抱抱趙麗芳，卻被她伸出手阻止。

    趙麗芳連連擺手：“別過來，我太臭了！”她自己都聞不下去了！

    殷秀成哭笑不得，猛地撲過去緊緊把她抱在了懷里。訓練時候，潛伏時候，比這更臟更臭的環(huán)境他都經(jīng)歷過，媳婦兒能平安，就是再臭他也受得了！

    第62章

    星星點點的燈光從山腳下亮起, 警犬的叫聲和人聲交雜在一起，山林的平靜完全被打碎。陷入人民海洋的戰(zhàn)爭是完全沒有懸念的，胡錚趴在地上，久久才問了一聲：“榆錢兒呢？死了嗎？”

    殷秀成把被他打暈的李衛(wèi)革從樹叢里拉出來, 同樣銬上了手銬。

    趙麗芳松了口氣，整個人就完全被疲倦淹沒了。她這幾天完全沒有時間概念, 每一刻都在擔心都在偽裝，吃飯吃不飽，睡覺不敢睡太沉, 現(xiàn)在終于安全了，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

    公安和民兵過來，把胡錚他們?nèi)齻€押走的時候, 趙麗芳就已經(jīng)搖搖欲墜。殷秀成把槍插回槍套里，彎腰把她背了起來，一步步向著山下走去。

    趙麗芳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自己趴在一個堅實的脊背上，熟悉的氣息讓她分外安心。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老兩口被驚醒, 看見趙麗芳好好地回來，才算是放下心來。

    這幾天幾個孩子追問mama去哪兒了, 殷秀成騙他們說趙麗芳去電廠開會了，暫時住在電廠, 得好幾天才能回來。小鳳顯然不太相信，盯著殷秀成看了半天，卻什么也沒說。小虎晚上哭鬧了幾次, 被兩個jiejie帶著玩游戲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殷秀成沒有瞞著兩位老人，老兩口聽說是趙母把趙麗芳騙出去，害得趙麗芳被敵特抓走的時候，就連殷青山都拍著桌子罵了起來。還好趙麗芳吉人天相，老兩口繃了好幾天的心弦也能松下來了。

    趙麗芳雖然很困，但是身上太臭了，硬是刷了半天牙，洗了三遍頭發(fā)，換了三次水，香皂都洗得小了一圈，覺得身上里里外外沒有臭味了，才換上睡衣鉆進了被窩。

    她睡了，殷秀成卻不能休息。案子正是最關(guān)鍵的時候，要抓緊時間審訊，把敵特組織連根拔起。他匆忙洗了個澡，跑去看了看沉睡的趙麗芳，偷偷親了一下她的小嘴，才開著車趕去了公安局。

    胡錚根本沒有硬扛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末日將至，毫不在乎地把所有的情況都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他在大陸潛伏了二十多年，眼看著gd就像是篦子梳頭一樣，把大部分潛伏的同伴清理出來。一個能夠發(fā)動百分之九十九民眾的政府，有多可怕，他是親自領(lǐng)教了。

    為了生存下去，他想到了更名為李玉倩的榆錢兒。李玉倩因為表現(xiàn)良好，被作為婦女自強的典型代表進行表揚，這樣的人，誰也想不到她會藏匿包庇當初的施害者。

    雖然當初批斗胡家的時候，榆錢兒聲淚俱下恨得咬牙切齒，但是胡錚有把握，榆錢兒心里不會忘記他。因為他是榆錢兒的第一個男人，是榆錢兒從小就暗戀的錚少。

    果然，當他再次出現(xiàn)在榆錢兒面前的時候，榆錢兒眼睛里的光芒證明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她裝作憎恨他的樣子趕他走，威脅他說如果他不離開，就去政府舉報。

    但是胡錚抱著她告訴她，他心里真正喜歡的女人一直是她，父親當初欺負她，是因為他跟父親說，想要娶她為妻。父親怎么勸他罵他打他都沒用，才用了那種手段來阻止他。胡錚流著眼淚跟她道歉，為了自己當初的懦弱。

    他說當時他無法面對選擇遠離逃避，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那種絕境，深深傷害了她，是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離家之后，他加入了軍隊，想要用這種危險的生活讓自己忘記這種痛苦，但是在大撤退的時候，他忽然后悔了。如果再丟下她一次，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所以他決定聽從自己的內(nèi)心，放棄撤退的機會，回來找她。

    “不過是幾句甜言蜜語和幾滴眼淚，她就上當了。女人，真是蠢得可憐。”胡錚翹著二郎腿，嘲諷地笑著。

    他說自己冒著危險穿越大半個中國回來找她，就是想把自己心里的話告訴她，這樣的話，就算是他死了，心里也再無遺憾。李玉倩就哭倒在了他的懷里，讓他趕快走，不要被政府發(fā)現(xiàn)了。

    但是胡錚的目的就是留下來，利用李玉倩的身份保護自己，怎么會走呢？于是，沒過幾天，李玉倩下班回來的時候，胡錚就一臉焦急地告訴她，李玉倩的丈夫發(fā)現(xiàn)了他，他不得不把李玉倩的丈夫打暈了，問她接下來該怎么辦。

    在胡錚一步步的誘導(dǎo)之下，李玉倩同意了他殺人滅口的計劃。那個男人是個司機，兩個人把男人抬到車上，偽造了一個車禍現(xiàn)場。

    男人斷了腿，昏迷不醒，被李玉倩養(yǎng)在家里。幸虧那個男人沒有什么近親，兩個人在風頭過去之后，就殺了男人，胡錚就頂著這個男人的身份留了下來。人人都知道李玉倩的丈夫殘疾不能行動，無法出門，本來就內(nèi)向的人現(xiàn)在更加孤僻，天天躺在床上，連人都不愿意見，大家也都能體諒。

    后來，五六二電廠籌建，胡錚的潛伏時間結(jié)束，接受了破壞電廠的任務(wù)。他就鼓動李衛(wèi)革調(diào)動工作，理由是兩個人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就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是假的了。李衛(wèi)革找了人，調(diào)到了電廠子弟小學，胡錚也就在電廠潛伏了下來，跟自己手中名單上的同伴聯(lián)系了起來。

    “我知道，這是最后一搏?！焙P嘴角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其實，上面早就放棄了我們，能讓我們這些廢子發(fā)揮一點作用，對他們來說就已經(jīng)賺了?！?/br>
    當初奉命潛伏下來的人，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不存一。有的是被舉報發(fā)現(xiàn)，也有不少是自首的。潛伏二十多年后，有多少人還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推翻gd統(tǒng)治？與其讓他們慢慢變成gd的順民，倒不如讓他們最后折騰一番，給gd能造成多少傷害都是白賺的。

    那些上面的人，可從來沒想過，他們能隱藏身份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更不會在意他們的暴露有多可惜。

    “我唯一遺憾的是，沒有把黑狐你的家人殺光，讓你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胡錚狠狠地瞪著殷秀成，“看你的樣子，趙麗芳的藥物還沒有發(fā)作？我相信，等你回去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疼得捂著肚子打滾了。我真想看看她在你面前七竅流血而死的時候，你會是什么表情！”

    “其實，我一直想要殺掉的，是你的三個兒女！只可惜，我沒有找到機會……馬兆達太沒用了……”兩年前，他第一次得知殷秀成是黑狐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給馬兆達下了命令，讓他想辦法除掉那三個孽種。因為馬兆達的身份特殊，經(jīng)常要到后山村去，行事方便。誰知道馬兆達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一直沒有成功！

    殷秀成鳳目彎彎，對胡錚微笑：“你應(yīng)該早就習慣各種遺憾了。滿門被滅，家產(chǎn)充公，斷子絕孫，事事不成，你也不是第一次失敗，還有必要如此激動嗎？”

    胡錚看著殷秀成，突然冷笑起來：“我等著你求我向我要解藥的時候！”

    “所有的罪責我都認，至于李衛(wèi)革，只不過是一個蠢笨如豬的女人，你們自己看著處置吧?！彼]上了眼睛。

    殷秀成表面上十分鎮(zhèn)定，心里卻還是很擔心。重要的事務(wù)處理完畢之后，他就匆忙趕回了家，第一時間跑到趙麗芳的屋子里看她怎么樣了。

    看見趙麗芳睡得正香，殷秀成松了口氣。按照胡錚的說法，這個時侯藥效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作，趙麗芳應(yīng)該開始腹中劇痛才對，但是現(xiàn)在趙麗芳根本沒有任何疼的樣子。

    所以她當時說這種藥對她沒有作用，并不是撒謊。

    這就好。

    天色已經(jīng)放亮，殷秀成做了早飯，三個孩子起床聽說mama回來了，第一時間都跑到趙麗芳床前。確定mama真的回來了，才在殷秀成“噓”的手勢下，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殷秀成親自把三個孩子們送到了學校，回來跟父母說了一聲要休息，就鉆進了趙麗芳的房間里。

    媳婦兒被綁架的這三天多，他總共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現(xiàn)在只想抱著媳婦兒好好睡一覺。不抱著媳婦兒，總有一種不安心的感覺。哪怕媳婦兒醒了撓他咬他，他也認了。

    趙麗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還是很暗，而自己正被躺在一條有力的胳膊上，被人摟在胸前，硬是被熱醒的。

    趙麗芳掙扎了一下，抱著她的殷秀成就醒了，眼神瞬間從迷蒙變得清晰：“媳婦兒，你沒事吧？”

    “沒事啊，有什么事兒？”

    “胡錚說，你吃了他的毒藥，二十四小時就會死人。”

    “沒事?！壁w麗芳當時就已經(jīng)吐了，靈水的功效她還是很信任的，“這會兒有多久了？”

    殷秀成伸出手從床頭的衣箱上摸起手表看：“二十個小時以上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倒是你，怎么在我床上？”

    殷秀成皺著眉頭，滿臉憂慮：“胡錚說，你會腹疼如絞，媳婦兒，你真的沒事？”說著他伸出手去，隔著睡衣輕輕揉著趙麗芳的肚子，“真不疼？”

    趙麗芳搖頭：“不疼?！?/br>
    “那這里呢？”

    “也不疼?！?/br>
    “這里呢？”

    “殷秀成，你給我把爪子挪開！”

    第63章

    天氣很熱，房間里更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