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惑平靜地說：“我知道我經歷過這些，這就是真實?！?/br>
    說完他垂下目光，利落地調整著武器的栓閥，然后冷靜地抬起了炮管。

    “我知道你十多年前已經去世了，葬禮我跪了全程，現在的你只是系統(tǒng)存留的殘影。現在這個地方，你們是虛影，我才是真實。外面有等我的人，他也是真實?！?/br>
    游惑抬起眼，隔著冰冷單調的金屬臺、幾步之遙的空間以及十數年的時間，對那個跟他面容相似的人說：“小時候的事情太久了，你去世的那天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都記不清了。就當這次見面是一個機會，我認真跟你告?zhèn)€別。”

    “你可能沒什么興趣知道，但我還是說一下。你弟弟過得很好，我也很好，我們關系還不錯。”

    曾經某個極偶爾的瞬間，游惑有想過，如果時間倒流回到十幾年前，他再見一次自己的母親，會對她說點什么。

    他以為自己會問個原因，問她為什么會做那些事，為什么要占用他的眼睛，有沒有一瞬間覺得后悔。

    但真正見到的一刻，他發(fā)現自己比想象的冷靜得多，并沒有執(zhí)泥于這些。

    她生下他，養(yǎng)大他，卻并不太喜歡他。

    這個事實其實沒那么難接受。

    “就這樣吧。”游惑說。

    主控中心損毀度已經達到98%，離結束最多不過五分鐘。

    他瞇起眼，將炮口對準了主控臺。

    那一秒，炸裂聲突然響起，接連的炮火從身后某處飛來，悉數落在游惑瞄準的地方。

    “幕布”發(fā)出滋滋響聲，閃動了幾下，倏然消失。

    游惑轉過頭，就見秦究把炮筒從肩上卸下，拎著長管跨過臺階走上來。

    主控臺邊的女人下意識問道：“你是誰？”

    秦究搭著游惑的肩膀，對那個即將消失的虛影說：“抱歉，來得早了一點，聽到了你們一些對話。我叫秦究，我來找我的真實。”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主控中心開始瓦解。

    第161章 硝煙散盡┃是萬家燈火，是喧囂人間。

    大門之外, 一墻之隔, 四千多人在歡呼雀躍，所有人都以為已經成功了。但游惑和秦究卻變了臉色——這跟預料中的不一樣。

    按照預計, 當主控中心的毀損程度達到100%, 建筑會變?yōu)閺U墟, 只剩下核心主控臺。

    核心主控臺固若金湯，只會在最后1%的臨界點上出現防御漏洞。如果抓住那幾秒鐘的時機, 轟開主控臺, 系統(tǒng)最脆弱的東西就會暴露出來。

    那應該是一個類似芯片的東西，rou眼難辨, 和當年放在游惑眼睛里的差不多, 被稱為系統(tǒng)的核。

    到這一刻, 游惑他們有兩個選擇。

    要么，用修正程序去干擾“核”，強行讓系統(tǒng)產生自我糾錯意識，陷入自毀狀態(tài)。而在自毀之前, 按照規(guī)則, 它會把所有人扔出去。

    要么, 他們可以等s組徹底消失，拿到系統(tǒng)的主控制權。只要一道指令，就能放所有人自由。

    但是現在，主控中心正在瓦解，他們既沒有拿到主控制權，也沒有見到核。

    系統(tǒng)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接觸不良似的斷斷續(xù)續(xù)：

    【警告！警告！主……控中心遭受不可逆轉性……毀損，s組緊急處理失……?。≈鞅O(jiān)考官代管程序已封禁，控制權將在10秒內全線收回?！?/br>
    【該主控中心棄……用，自我清除程序已啟動?！?/br>
    【倒數計時，10——】

    突如其來的變故將歡呼的人打蒙了，眾人茫然地停下來，引頸相望。

    “什么情況？不是要結束了嗎？”

    “自我清除是什么意思？自爆嗎？”

    “不可能吧！”

    “那我們怎么辦？不該先出去嗎？”

    嘈雜的議論聲中，有人說了一句：“不會出不去了吧？！”

    這話就像一枚核彈，在數千人之中爆開。

    【9——8——】

    系統(tǒng)的倒數就懸在頭頂，每數一個數字，就炸一回，炸得眾人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天空中滿是灰黃，塵霧籠罩在頭頂。濃霧之外，有個警報燈一樣的東西隨著倒數一眨一眨，閃著若影若現的紅光，像一道催命符。

    就在它隨著倒數，閃到第4下的時候，廣播里傳來沙沙響動，另一個聲音強行取代了系統(tǒng)：

    【老大，a，我是154?！?/br>
    154搶到控制權的瞬間，紅燈停了，倒數計時也停了，眾人的心都懸在喉嚨口。

    對建筑內的游惑和秦究來說，154的聲音就來自于面前的主控臺。

    “154？能聽見我們說話么？”秦究直奔主題：“我們轟開了主控臺，但沒有核，這里是空的?！?/br>
    【我知道，趁著主控中心被毀，我一直在搶控制權。剛剛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一直沒能說話?！?/br>
    【我來時提醒兩件事?！?/br>
    【一是剛剛s組成員說的那些話并不完全是真的。我在一分鐘前接管了系統(tǒng)的歷史信息庫，看到了所有人的過往數據。就我已知的，初始監(jiān)考官全部都是真人入系統(tǒng)，這類似于借助磁場和各種條件在兩種維度之間開了個交點。在那之后系統(tǒng)才改了方式，尤其是重度失控后，只有一小部分是真人，比如老大你，絕大部分是思維入境?？赡芟到y(tǒng)意識到失蹤太過引人注目，生病、休克、腦死亡反倒還算正常?！?/br>
    154語氣難得有點著急上火：【所以不要信了那些鬼話，我怕你們兩個一聽不是rou身，就開始百無禁忌。死了就真死了！】

    “我知道。”游惑說。

    其實半分鐘前，在聽到那些話的一瞬間，他幾乎真的相信了。

    但就在剛剛，在秦究轟開“幕布”走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樣東西——耳釘。

    如果這里的他真的只是思維的投影，這枚耳釘不可能從系統(tǒng)到現實，始終停留在他耳邊。

    【知道就好?！?/br>
    154松了一口氣。

    【第二件事就是系統(tǒng)的核，它如果不在這里，就一定是被藏——】

    他的話突然被攔腰截斷，濃霧之外的遠空，紅色警報燈又閃了一下，系統(tǒng)冷冰冰的聲音再度占據了主位，繼續(xù)著它的倒數計時：

    【7——】

    眾人還沒消化完154的話，就陷入了新一輪的恐慌中。

    秦究用力捏了捏眉心，試圖在倒計時的逼迫干擾下保持理智和清醒：“154的意思是系統(tǒng)把核藏起來了，問題是藏在哪兒了。”

    【6——】

    “既然主控中心說毀就能毀，肯定不在這里的哪個角落。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藏？”秦究四下環(huán)視，“有什么地方是它可以放心放著的?！?/br>
    “在它看來絕對安全的地方?！庇位筇蛄艘幌赂稍锏淖齑?。

    這些小動作足以說明，就連他們都開始感到焦躁和緊張。

    【5——】

    什么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呢？

    要么是永遠想不到的地方，要么是想到了也不會貿然去動的地方。

    系統(tǒng)某種程度上非常自傲，不可能把核放在犄角旮旯處，不論怎么樣，都不會真正離開中心。

    那么在哪呢？

    監(jiān)考區(qū)？休息處？

    那里有他們不敢動的地方嗎？

    似乎沒有，畢竟他們瘋起來連自己都敢往里搭。

    【4——】

    忽然，游惑臉色一變。

    “自己”這個概念提醒了他，相比于他們兩個，其他人的命可能更安全一點，尤其是朋友和同伴。

    朋友和同伴……

    一道炸雷在腦中響起。

    千鈞一發(fā)之刻，廣播又響起了沙沙聲。

    154又一次搶到了控制權，他這次招呼都不打，語速飛快地說：

    【時間緊迫，要先弄清楚系統(tǒng)把核藏在哪里了。另外修正程序在你們手上，如果它藏在主控中心之外，你們觸及不到，那就得——】

    154頓了一下。

    他似乎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就得另想辦法了?！?/br>
    他說完這些，卻沒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回音。主控臺旁的兩人不知怎么了，突然陷入沉默里。

    【老大？】

    【a？】

    【你們在聽嗎？】

    “在……”游惑看向主控臺。

    他和秦究都沒有走神，他們只是忽然間想到了一個答案——

    楚月。

    廣播里突然響起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音，像是什么人突然站起了身。

    接著，一個很輕的女聲在旁邊響起：“154?！?/br>
    她出聲的一瞬間透露出了難以掩飾的茫然，但下一秒就沉穩(wěn)下來，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有事跟你說?！?/br>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游惑臉色一變。

    他想說等一等，想跟楚月說別沖動。但下一秒，廣播進入了靜音中，就連滋滋的背景音都戛然而止……

    ***